船说地砖上,没多久就会冻出病来。
边说边动手把美男皇帝移到被褥上,还顺带扯掉了他身上胡乱披着、早就湿透了的那件本来也遮不住什么的长袍,夏暖言一脸正直地飞快把被子盖到他身上。
“我马上回来!”
裸男什么的……
她没看到!
不过她实在不明白他怎么会虚弱成这样,上次还只是间接感受,这回亲眼所见,他身上的肌肉的确非常结实……
停!
裸男什么的,她绝对没看到!
永宁殿里有一个小型的冰室,她不需要跟人报备就可以随便出入,所以很快就弄了几块冰砖出来。
赶回寝宫,美男皇帝还是跟之前一样的姿势躺着,听到她回来的声音,微微睁开了些眼睛,很快又闭上。
“解药。”他出声提醒她。
“解药?”
正忙着拿布把冰砖包上,夏暖言听得愣了一下。
“哦,你说我碰到你的脸了。”
她点点头,“我知道,等一下再吃。”
包了几层布巾,试了试温度,夏暖言把冰砖放到他额头上,“这样可以吗?”
“嗯。”
额头上烧灼似的疼痛终于缓解了一些,美男皇帝放松地喟叹了一声。
积攒了一会儿力气,他伸手想要接过冰砖,“去吃解药。”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
夏暖言撇撇嘴,不满地嘀咕他,“刚才竟然想杀我。”
“……”
解药的位置跟上次一样,夏暖言很快吃了解药,还干脆把瓷瓶拿了出来放到口袋里。
不然等一下可能还是会碰到他的脸,总要回去拿太麻烦了。
在柜子里找出新被褥,铺好了之后,夏暖言有点犯难地回到美男皇帝身边。
他看着该有一米八五吧……
要我留下来吗?(4)
在地上拖来拖去还好说,把他搬到床上?
这也太挑战她的极限了。
不然搬几步就歇一会儿吧……
打定了主意,夏暖言先把地上的被褥到床之间的水渍大致擦了擦。
“咳,那个……我扶你起来。”
“……”
“……”默默看。
“……”默默回看。
两人默默无言了一会儿,诸葛暮归出声了,“不用回床上。”
“……现在不是夏天了,这么躺着会着凉会得风湿。”
“我身体没那么差。”
“……”
夏暖言怀疑地看着他,半点都不相信。
他身上大概有很多秘密,她可能也确实不怎么了解他,但是有一点她很确定——
他是个病美男!
就算是林黛玉站到他面前,大概也能被他衬托成健康佳人。
“……我这是毒发。”
“哦。”给他点面子吧,不揭穿他了。
“……这是毒发。”
平时冷淡的声音现在有点咬牙切齿,他像是很介意夏暖言把他看得没用。
“……”
夏暖言索性不理他了,犹豫着该怎么把他扶起来才能少碰一点不该碰的。
“夏暖言。”
“……”
“夏、暖、言。”
“……”
给他留面子竟然还不领情。
夏暖言无奈了,只好直说。
“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就……我后来还打听过,那位王小姐倒是会轻功,但是那种能打人的武功她一点都不会。”
“……上次也是碰巧赶在毒发的时候。”
不然他怎么可能受制于人?
夏暖言没相信。“你是当皇帝的,又不是专门试毒的人。”
刚才还很急着说服她的人现在却闭了嘴,连眼睛都闭上了。
他不说话,夏暖言也没开口。
因为她现在很尴尬,十分尴尬……
把人扶起来坐在床褥上,夏暖言飞快地给他披上衣服,还以为这样就没事了。
要我留下来吗?(5)
没想到真正把人扶起来站着走路时,因为夏暖言是连拖带拽地扶着他走,衣服就这样在他们之间被拉来拉去。
之后它就被拉了下去,脱离诸葛暮归的身体了……
试了几次都是同样的效果,除非她先帮他穿裤子。
……那还不如直接把她打晕呢。
没办法了,夏暖言只能目不斜视地扶着差不多*的美男皇帝,慢吞吞地朝床边蹭。
以前总说寝宫的面积不大,可那时跟皇宫比。
跟普通人家比,它也太大了……
尤其是当你拖着一个沉得要命的东西时,这段路程就显得更加遥远。
终于把人拖回床上时,夏暖言累得快脱力了,帮他盖好被之后就坐在床头,靠在床柱上大喘气。
冰砖放在高热的额头上,很快就开始融化,夏暖言帮他拿着冰砖,一边还要及时擦拭融化的冰水。
怎么感觉她像小丫鬟似的呢?
无力地继续大喘气,夏暖言感慨自己的滥好心真是没救了。
擦着擦着,沉默了半天的美男皇帝突然出声了。
“这是我很早之前中的毒,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事先没有先兆。”
“哦。”
这回的“哦”不是应付,夏暖言实在是累得不想再多说话了。
过了好半天,气差不多喘匀了,她问他,“没有办法解毒吗?”
“有。”
“那你怎么拖到现在?”
就算解药要什么珍稀草药,他是皇上,也不会找不到吧。
“过了可以完全解毒的时机。”
“嗯?”
“中毒之后三年内可以完全解毒,三年之后,就没什么希望了。”
“三年?”
愣了愣,她又问他,“三年还是三天?”
“三年。”
“……”
所以他明知道这种毒不能拖,还三年都没解毒?
夏暖言听得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中毒的?”
“六岁时。”
“……”
要我留下来吗?(6)
本来想骂他那个时候是不是脑袋有问题,话都到嘴边了,现在又都咽回去。
六岁?
那时候操心给他解毒的,应该是他的父母吧?六岁的小孩子能做什么主?
突然感到了一阵寒意,夏暖言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太想继续听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美男皇帝突然换了个话题。
“……岁暮归南山?”
在此之前她一时以为他的名字出自这首诗,现在不那么确定了。
“那是什么?”
“……我老家那边的诗。”
“朔月国没有这首诗。”
美男皇帝微微垂下眼,笑了。
“父皇喜欢的梅妃是燕洲人,在燕洲话里,暮字的读音很像‘不’字。”
“……”
“我出生之后一直没有名字,六岁那年快死了的时候被送出宫,父皇才给我起了名字,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他。”
有那么一瞬间,夏暖言希望听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这些只是因为她太累了,累得听到一些根本不是真实的事情。
可是美男皇帝嘴角还是那抹少见却看着怪异的笑,冷静的声音还在继续。
“暮归就是不归,不归不归,他希望我回不来。”
长久长久的沉默之后,他闭上眼,像是没力气了,“我说得太多了。”
差一点就要开口说话,夏暖言紧紧咬住下唇,不让哭声泄漏出来。
空出一只手来,轻轻握住他紧攥着的拳头,诸葛暮归没甩开她的手,任她握着。
慢慢地,紧攥着的拳头松开了,但还是任她握着。
冰砖融化得越来越小,该换新的一块了。
夏暖言就安安静静地重新给冰砖裹布巾,安安静静地继续帮他擦融化下来的水,想要掉眼泪时,就安安静静地擦掉。
两个人就这样都不出声,熬过了一整夜。
沉默可以是找不到话题不知该说什么,可以是相看两相厌地没话讲,也可以是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不必再开口说。
要我留下来吗?(7)
天亮了之后,诸葛暮归额头上的怪异高热终于退了,夏暖言累得抱着床柱不想动。
“你……就留在这儿休息吧。”
“不行。”
夏暖言摆摆手,“天亮之后人太多,我从你寝宫出去会让人误会的。”
“……”
“对了,你昨天突然发脾气就是为了让我今天不来找你?”
“……不是,毒发之前没有征兆。”
“哦对,你说过的,我累糊涂了。”
话音一转,夏暖言又问他,“那你在气什么?”
“……没什么。”
诸葛暮归微微转开脸,神色有点古怪。
“咳,那请问我之前进来时你趴在地上做什么?”
“……”
这次不只是脸色古怪,根本就是微微发红了。
“是沐浴了一半发现自己快要毒发所以硬撑着出来去闩门免得我会进来,之后就动不了地倒在地上了吗?”
“……”
噗,脸好红。
怎么觉得她像是在调戏人呢,罪过罪过。
“我问了这么多,你总要回答我一个啊。”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我以为你是回来帮赵嫣说话的。”
她是开玩笑的,他还真的回答了,不过——
“赵嫣是谁?”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左相千金。”
“咦?你看到我们说话了?”
“我听到了。”
怎么听?
他当时站在她们附近吗?
夏暖言没多想,“我没打算帮她说话……不过你是怕我撮合你们?”
“那有什么生气的,你讨厌多事的人?”
……人太累的时候脑袋就是很慢,夏暖言脑袋不太灵光地问了这么一句。
“……”
脸色又变得古怪,诸葛暮归的声音有点咬牙切齿,“回去休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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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之后,夏暖言更是经常往寝宫跑。
小王爷的嘱咐(1)
两人都很默契地没再提起那晚的事,夏暖言也没再打听他的父皇为什么那么对他。
他身上的毒……
不知道白公子会不会有办法?
那小家伙不是普通人……嗯,或者不是普通猫,也许会找到解决之道。
不过不想让美男皇帝有了希望之后再失望,她也一直没提这件事,想等白公子找来再说。
就这样,她还是住在宫里,过着晚上去寝宫溜达一圈,白天在永宁殿被人看的日子。
没错,被人看。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位奶娃小王爷一定又躲在不远处偷看她。
以前还只是偶尔偷看,现在则是差不多全天都在偷看她。
她甚至有一次看到小王爷捧着小饭碗趴在窗边,连吃饭时都不放弃偷看她。
这种情况都持续很多天了,真想知道那位小朋友在看什么……
正想着,很神奇地,那位小王爷自己从墙边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兔子姐姐。”
小奶娃仰着头看她,虽然身高上输了她一大截,不过这样背着手站着还是有点气势的。
“……”
好吧,兔子姐姐就兔子姐姐,她忍了。
“有事吗小王爷?”
夏暖言蹲下身,跟他保持差不多的高度。
“兔子姐姐,我看到你摸了皇帝哥哥的手。”
“……”
小朋友不要乱说,这样的话会让人误会的……
夏暖言嘴角微微抽搐,“我没有摸。”
“我看到了,你们一起吃草莓那天。”小奶娃很认真。
“……”
哦,她想起来了。
说起来,从那天开始,小王爷就经常偷偷看她了。
可是——
“那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唉,对一个小朋友解释这些好奇怪。
可是小朋友神情严肃,不依不饶地坚持,“那也是摸了。”
“……”
“前几天我还看到你从寝宫出来了。
“……啊,我去寝宫给皇上送点东西。”
小王爷的嘱咐(2)
她怎么觉得小朋友的言外之意是“我都知道了”……
想多了想多了,小王爷才七八岁,而且古代的小朋友都很单纯的……吧?
脑袋里还在这么安慰自己,就看小王爷严肃地摇头,之后很有深意地叹了口气——
“我都知道了。”
“……”
夏暖言石化了。
没等她有反应,小王爷抓起她的手,一脸郑重地说,“兔子姐姐,你一定要好好待皇帝哥哥。”
“……”
小朋友,不要乱搬戏文的话!
这是爹娘把女儿交付给未来女婿时才会用的语气,你用错了!
颤抖地反手抓住小王爷的手,夏暖言嘴角抽搐地解释,“小王爷,我和……”
“你不用说,我明白你现在不能承认。”
小王爷挺直不太高的小身板,很有王爷风范地说,“你放心,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
“真的,你相信我,我观察了你好久,你很好。”小王爷严肃地用一种“你已经通过组织的考验了”的语气说。
“……小王爷。”
“嗯?”
“你是穿来的吧……”
“那是什么?”
“是我开始怀念你不理我的时候了……”
被一个小朋友打败,太没面子了。
不过更没面子的事还在后面。
从那天开始,小王爷不再躲起来偷看她,反而在每次遇见她时,都送给她一个别有深意,很像“你一定要好好待皇帝哥哥,我相信你”的小眼神。
……当初那个哭着要吃草莓的小奶娃哪去了?
谁说小王爷平时很乖,要吃草莓时才不好哄?
闹脾气时多可爱啊!
呜呜呜……
夏暖言被小王爷每天的眼神攻势打击得很悲惨,最后终于忍不住地打算溜出宫。
她的意思是白天溜出宫,晚上照常回来。
至少这样能少看到小王爷几次……
所以永宁殿有什么出宫的机会,她总是抢着跟去。
神庙(1)
大家也都知道她是第一次来京城,还没四处逛过,所以也都很热心地带着她到处走走。
永宁殿的主子是小王爷,所以规矩自然是没那么严。
就算是哪位小宫女想买些胭脂水粉这类的私人物品,也只需要报备一声,就能领了牌子出宫。
这一天,宫女石榴要出宫买香粉,夏暖言自然是也跟着溜了出去。
石榴要去的香粉铺子是家老店,不在热闹的集市上,只有懂行的客人才会找上门。
“这是东城吗?我还没来过这边。”
夏暖言好奇地四处看着。
一路上都很爱说话的石榴却很安静,扯扯她的袖子,走得很快。
怎么了?
不过说起来,这里确实没人说话……
路上的行人不少,也有很多是结伴而行的。
但是大家都是沉默地走路,没人开口。
难道是有什么朔月国人都知道的规矩?
夏暖言最先想到的就是这点,也沉默下来。
走了一段路,眼角的余光扫到右边有一栋白色的高大建筑。
难得来到古代,看到新奇的古代建筑当然要多看两眼,夏暖言也就转过头去。
一眼扫过去,才发现她看到的只是门口而已,在这座白色建筑后面,是分布整齐风格统一的建筑群。
不同于皇宫的威严气派,这些白色建筑多了点神圣和庄严的感觉。
这是什么地方?
直觉地,夏暖言想到大家都突然不说话了,应该是因为这些白色建筑。
等走过去再问石榴吧。
想要收回视线继续走,夏暖言突然又顿了一下。
最外面的这座白色建筑之上,没什么繁复雕饰,只是在顶部中央的位置印刻着一个花纹。
有点眼熟。
再看一眼,确实是眼熟。
可她想不起来是在哪儿看见过。
见她走得越来越慢,石榴有点着急,不停地拉着她的袖子。
夏暖言回过神来,加快脚步,很快地走出这片安静区。
神庙(2)
直到远远地离开那些建筑,石榴才松了口气。
“刚才我还以为你会停下来,吓死我了。”
身边的人也都开始出声说话,还有几位回身朝白色建筑的方向拜了几拜,虔诚而认真。
“刚才……”
想要问的话收了回来,夏暖言换了个方式,“刚才的建筑就是……”
“对啊,那就是神庙。”石榴果然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
“……”
夏暖言默默地就伤感了。
终于找到问话的方式了!
以前总是没多想就问出口,结果所有人都惊讶“怎么可能不知道”。
为了不被人当怪物,她只好也装知道,到最后什么都没问出来。
以后终于不用这样了!
原来是神庙,怪不得大家那么小心。
以为那只是一座很灵验的庙宇,夏暖言就没再多问。
又走了一段路,到了石榴要去的香粉铺子。
铺子的老板是一位年纪很大的老爷爷,端着茶壶坐在藤椅上,逗弄着趴在他腿上的猫咪。
一看到这只通体雪白的猫咪,夏暖言又想起白公子了。
她还记得那小家伙硬要装出大叔音抗议不许说他身上有杂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