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骄狂不知进退的东西!就和她那个娘一样,半点吃不得亏,半点不肯让人。往日里还真没看出来。林玉珍的唇角含了一丝讽刺,语气却亲切得很:“你这孩子,不管如何,你赢了就是赢了,拿出来的东西哪里有拿回去的道理?你有出息,姑母是高兴的。别不懂事,快过来拿去,别这样磨磨蹭蹭的,一点不大方。”
如果是赢了其他人,林谨容相信林玉珍一定非常高兴,可她赢的人是林玉珍的心肝宝贝,命根子。林玉珍气量狭窄,此时笑得有多亲切,就有多讨厌她。既然说不拿东西就是不大方,就是小家子气,那她就敬谢不敏了。这些东西少说也值几万钱呢。
林谨容便笑着上前,林玉珍带了几分不甘和愤恨,不舍地取了那枝钗子,肉痛地递在林谨容的手里。
这一瞬间,林谨容非常想让林玉珍的手“滑”了,把这名贵的水精钗掉在地上给摔个粉碎,就似前世林玉珍“手滑”,把她奉上的茶盏给摔了之后又骂她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一般。但念着那太过明显,是给陶氏树敌,也平白让在座的这些女眷们看笑话,对自己的将来亦有影响,只得忍了,行礼谢过林玉珍。
林玉珍带了头,杨氏、宋氏等纷纷兑现诺言,各自把自家的彩头交给林谨容,林谨容一一行礼谢过,交给荔枝,迎着各式各样的目光自退回原来的座位坐下。
杨氏为了弥补杨茉无意之中犯下的错误,又道听说陆云师从名家,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何不让大家看看?林玉珍假意推辞了几回,方叫人铺了纸笔,让陆云画画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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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这一章写得灰常辛苦,查资料就查了很久。这个斗茶之法,流行于宋,有点像现在的抹茶,多数技艺已经失传,听说现在福建还有人能在汤面写出字来,真是一门高深的技艺。我不行,就是咋呼咋呼给大家看看,以博大家一笑,如果有精通此道的童鞋,请批评指正并包容。谢谢。
第43章 落梅(一)
这一回林玉珍再不敢冒险去找绿叶来衬陆云这朵红花,众人也识趣,纷纷静观陆云写字作画。陆云强打起精神,势必要扳回一局,当场画了墨梅,还题了一句她自己做的四言诗。
凭心而论,以她这个年纪,算是不错了,看得出的确下了苦工,也有灵气。于是众人加倍称赞她,林玉珍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真切的笑容,热情地招呼众人继续吃茶听崖词。
趁着热闹,林五板着脸过来同林谨容道:“四姐姐,你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林谨容看清林五的神色,微微有些吃惊。
林五义愤填膺,一脸的不平。林谨容彻底失了林玉珍和陆云的欢心,她本该高兴的,可那是在对她本人没有影响的情况下,而此刻,她最讨厌的人就是林谨容了。
林五喜欢陆缄真的就到了这个地步?甚至不惜来给陆云当打手?林谨容惊异过后,反倒有些好笑:“五妹妹有什么事?”
林五气呼呼地道:“我有事要问你,你来不来?要不来以后就别求我帮你忙。”
荔枝闻言,极其生气,这五姑娘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好似她帮了林谨容多少忙似的,有心要护着林谨容,怎奈身份低微,场合特殊,她若真是开了这个口才真是让人看林谨容的笑话,故而只得紧紧贴着林谨容,紧张地看着林五。
双胞胎在一旁磕着瓜子,双目含笑,等着看戏。
杨茉淡淡扫了林五一眼,眼里露出几分了然和讥诮,轻扯林谨容的袖子,低声道:“眼红了,别理她!”
林谨容垂了眸子,沉默片刻,抬眼看着林五淡淡一笑:“好。”然后默然抚了抚杨茉的肩头,率先往外而去。
出了听雪阁,林五一边系披风,一边指着前头的腊梅林:“我们去那里。”又寒了脸对着跟上来的荔枝、信儿等人道:“你们都留在这里,不许跟去。”然后一马当先,往前而去。
林五不怀好意,很生气,荔枝和桂圆都能看得出来二人不由担忧地询问林谨容的意思:“姑娘?”
林谨容无所谓地朝她们一笑:“你们在这里等着,没有事。”言罢也紧了紧自家银蓝色的披风,默然相随。
此时雪已然小了,腊梅林里静悄悄一片,枝头腊梅吐露芬芳,地上雪如碎玉。那雪已有两寸许,脚一踩就咯吱作响。
林五闷着头气呼呼地往前走,林谨容却提着裙子,两脚脚尖挨后跟,让脚下的小鹿皮靴子在雪地上踩成了长长的无缝隙的一条线,回头一看,犹如在雪缎上用黑丝线绣了一道花边,不由微微一笑。
林五行至梅林深处一株梅树下站定了,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板着脸道:“四姐姐!你太不懂事了!”话音未落,就看清楚了林谨容的举动,一张粉脸由红转白,愈加愤怒,声音也高昂起来:“四姐姐,你看看你的样子!”
林谨容站定了,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林五:“我的样子怎么了?我什么地方得罪五妹了么?你干什么这么生气?”
她黝黑的眼珠子映着地上的雪光,微微发蓝,有一种冰一样的寒意,淡粉色的唇角微微翘着,带了几分洞悉一切的讥诮。
这样的林谨容,陌生得紧,是林五从来不曾见过的,她有些疑惑,又有些下意识的害怕,但长久以来都很好的自我感觉让她终是把想说的话毫不停滞地说了出来:“你当然没有得罪我。可你做错事情了,你忘了出门前祖母交代我们的话了么?你瞧瞧你,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祖母说,要我们切记谦和守礼,是不是?”林谨容探手摘下离她最近的一朵半开的腊梅,在指尖轻轻把玩,“那么,我没有谦和守礼么?我有什么地方不像大家闺秀?虽然你是妹妹,但只要你说得出道理来,我这个做姐姐就听得进去。五妹只管说来我听。”
林五有些羞恼,不知是恨林谨容这种轻慢不把她当回事的态度,还是恨林谨容讥讽她这个做妹妹的不懂规矩,教训姐姐。不由恨道:“你明知今日这暖炉会是姑母特意为了云表妹准备的,不帮忙也就算了,为何还要跳出来捣乱?你倒是风光了,却害得姑母生气,云表妹伤心。姑母和云表妹大度,不和你计较,你却不知歉悔,还坐在那里和人谈笑自若,自鸣得意,实在太过分了!”
“原来五妹是为了这个生气。”林谨容眼皮不动,沉声道:“如果是说今日之事,我却不是故意的。过程你再清楚不过,姑母和云表妹也没说怪我,偏你要怪我。要说我自鸣得意,那也是你自己幻想的。”
林五跺脚恨道:“你敢说不是故意的?就算是参加斗茶不是出于你的本意,那你后来为什么要故意弄出那朵梅花来欺负云表妹?可见你就是故意的!你居心不良!你就是想出风头!”
早前林玉珍交代她做今日这事儿的时候,可是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夸她是懂事的好孩子,说最喜欢她了。现在可好,她不但寸功未立,还犯了错。一想到林玉珍过后可能会怨怪她——明知林谨容的茶艺高强也不提前说说,不拦着……还有,一个平日里什么都不如她的人,突然之间就比她高出了许多,叫她怎么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林五心里莫名的慌张生气。
“五妹。”林谨容自是不会承认她就是故意的,只叹道:“你错怪我了。云表妹与我无冤无仇,我怎会去欺负她?居心不良这个罪名更是大了,得罪姑母和表妹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笨,做起事来就是一根筋,专心专意只想做好,其他都想不到。当时什么都没想,自然而然就成了,其实我也后悔害怕,可是来不及了,所以我才说不要那些彩头了,也说明是侥幸,可是错已酿成,姑母非要给我,我也没法子,总不能再驳了姑母的面子。”
林谨容原是好似有点笨,可上次林老太寿宴时她做的那些事情,就连自家母亲都说她贼精,平日看不出来,这事儿怎可能是无意的?分明是策划已久。林五恨恨:“我管你是怎么地,你必须去同姑母和云表妹道歉。不然看我回去不和祖母说,以后再不要你出来做客!害得姑母连着我们都不喜欢了。”说着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
“你别哭了,若是让人看见,我更说不清楚啦。”林谨容将手里那朵腊梅两下揉烂,扔在雪地上:“我这就去和姑母、云表妹赔礼道歉。告诉她们,这事儿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言罢一旋身,转身就走。
林五忙喊道:“你站住!没叫你这时候去。你是嫌你添的乱还不够啊?”这时候去了不等于当众打林玉珍和陆云的嘴巴么?林谨容这个阴险的要再当众说出是自己让她去的,自己可就彻底完了!
林谨容便站住了脚步,皱了眉头淡淡看着林五:“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呢?五妹,我平时总让着你,但你也不能欺人太甚。”
“哎呦呦,原来温柔端庄贤淑的五姐这么凶啊,都教训欺负起四姐来了。”双胞胎嬉笑着从后头沿着二人的脚印缓步而来,往林谨容身后站定了,林六照旧的只笑不说话,林七则闲闲地道:“四姐,你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吧?我说给你听。有一种人,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做摇尾巴的狗,狗做不成就反转去咬那个叫她没做好狗的人……”
“咯吱!”不远处传来一声靴底踩在雪地上的响声,有一道脚印从远处一直延伸到附近一块山石之后,只见来痕,不见去路,可见人还在。林谨容皱了皱眉头,转身就走:“都少说两句吧。今日我做了错事,自会去祖母那里领罚。想跟着我一起受罚的,只管继续吵。”
林六眼珠子一转,拉住了还想继续往下说的林七,朝着林五甜甜一笑:“五姐姐,刚才姑母派人四处找你呢。”
林五虽然不是很相信,却也不敢不去,只得使劲绞了几下帕子,咬着唇瓣恨恨地瞪了几人一眼,快步朝林外奔去。
林六迅速跟上林谨容,笑道:“四姐姐,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竟然能弄出一朵梅花来,好厉害呀,我们从前都不知道的。但你就是太傻了,我都赌你输,你偏要赢。这下子,姑母和云表妹都不会喜欢你了。”
“我人笨,想不到这么多。”林谨容极其严肃认真地道:“但我其实早就能弄出花来了,就是没机会让你们知晓。”
“这事儿你虽是无意,但不会就此了了的。”林六极好心地道:“姑母和云表妹都是明白人,自不会怪你。可是有个人一定会说你的坏话,把所有的错都推在你身上,你要小心哦。你看,有人来找你了。”言罢指了指前头,拉了林七自往前头去,临行不忘添一句:“好姐姐,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以后千万记得我今日的好。”
第44章 落梅(二)
“阿容”
林谨容抬头,但见杨茉牵了知州家的女公子,带着荔枝等人笑嘻嘻地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便笑道:“你怎么来了?”
杨茉道:“里头热气太足,我闷得慌,恰好真真想出来走走,我便领她来寻你。走罢,领我们游游你姑母家的这片梅林?”
林谨容垂眸笑道:“怕是要叫你失望了,我来的次数不多,也是不熟。”
杨茉便笑道:“那又有什么干系?我们随便游游好了。”
林谨容本没有心情故地重游,但转眼想到另一个可能,也就从善如流。她是比较喜欢杨茉的,杨茉自小受宠,虽然娇憨,却很磊落大气,从来不会欺负她。只杨茉本是江南人,隔年就被接回去等着嫁人了,开始她们还通过几次信,互送礼物,但后来她事事不如意,便渐渐同杨茉断了音讯。能同儿时旧友一起游玩,她也是高兴的,更何况也许……也不一定——虽然不容易,但出路从来都是要自己谋算的,好运不会平白降落到谁的身上。
三人漫无目的地游着,林谨容与杨茉随意说些闲话,那知州家的女公子年纪小,静不下来,不喜欢她二人这种方式,便叫丫头跟了,往一旁去玩雪摘梅。
杨茉笑道:“一段日子不见,你分茶的技艺又高超了许多,我是追不上你了。怎么练的?教教我,让我也得瑟一下。”
林谨容微微一笑:“闺中寂寞无他事,闲来静坐作茶戏。熟能生巧耳。”她这话也是真心,前生后世,莫不如此。
因着吴家与陆、陶两家的关系,杨茉也是知晓陆林两家一些事的,也晓得林谨容处境艰难,闻言不但不猜疑她藏私,还同情地看着她:“有些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晓得你不是故意的。其实都是怪我。”
林谨容那越来越厚的脸皮这时终于控制不住地一红,匆忙摆手道:“不怪你,是我自己拿捏不住分寸……”
杨茉一按她的手,笑道:“不必说了,我都明白。你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太憨直太老实了些。”又小心翼翼地道:“你不会怪我说话鲁直吧?”
林谨容摇头:“怎么会?”这世间的事情真是奇怪,有时候外人偏偏比自家亲人还要体贴些。她以前想不明白,此刻却是有些明白了,无论是对一个人好还是坏,都容易习惯成自然,越是亲的,越是做得明显,越是苛刻。外人呢,角度不一样,也没有利害关系,所以反而更显得热心大方。
杨茉往前一指:“你看,我表哥他们在那里。”
陆缄、吴襄二人一同站在不远处一棵最大的古梅树下,正往她们这边看过来。
梅花疏影里,雪地上的两个少年俱是身形清雅,斯文俊秀。
吴襄戴了个银色的小冠,穿件石青色银鼠皮出锋的锦袍,脚下踏着黑色皮靴,手里还攀着一枝腊梅,笑容浅淡,姿态风流,不愧于他平洲第一少年才子的名头。
陆缄则穿着件花青色银鼠皮出锋的素锦袍,发髻上简单插了根白玉簪,腰间系着青色丝绦白玉佩,背着双手,微微侧脸看向林谨容这边。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还是衬着雪的缘故,他的肤色如冷玉,那双眼睛也越发幽黑。他并没有吴襄那样形于色的风流锋芒,却犹如雪地里的一枝竹,让人过目后再难相忘。
林谨容的目光从他二人面上缓缓扫过,不知道适才躲在山石背后偷听她们姐妹几人说话的会不会是这其中的谁?
“二哥,你们也在这里踏雪看梅?”杨茉携了林谨容的手,笑吟吟地迎上去,歪着头看向陆缄,快言快语地道:“你就是陆缄?我是杨茉,吴襄的表妹。也是从江南来。”
陆缄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幸会。”
难怪得林家姐妹都疯了。杨茉微微一愣神,随即松开林谨容的手,背着手围着陆缄绕了一圈,站定了,摸了摸鼻子,回头看着林谨容微微一笑,却不作任何言论。
林谨容却晓得她的意思,便不怀好意地回了杨茉一个在外人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笑。若是其他普通少年男子,被两个少女围观,还发出如此诡异的笑容,就算是不恼也会好奇,偏陆缄只是在最初时露出一丝莫名,随即就只静静看了二人一眼,随她二人去瞧,此外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从容自如。
倒是吴襄看不过去,笑骂道:“杨茉,你又调皮捣蛋”
“我就是好奇你这位刚回来就才名显赫的好友是个什么样子嘛。”杨茉噘嘴:“二哥,你就只会骂我调皮捣蛋,就不会学着夸我两句么?”
吴襄松了手中的腊梅,看看一旁静静伫立的林谨容,道:“你自己不争气,还想要夸赞?也怪好意思。适才你又闯祸了吧?”
“二哥你过来”杨茉不期他已知晓适才斗茶的事情,收了刚才那种故意捣乱的调皮神色,有些不自在地瞟了瞟陆缄,跑过去扯了吴襄站到一旁,低声道:“你当着人家说这个做什么?我是闯祸了,但我可不是故意害林四的。”
吴襄轻狂一笑:“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他们家既然敢叫人斗茶,就该做好输的准备。让人承让才能得到的才名,不如狗屎”
杨茉无声大笑,并不嫌他粗鲁,反而使劲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也只有你才敢这样狂但陆云的气度还是极好的,虽然差我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我们在人家做客,多少都该给主人一点面子才是。你和陆缄是好友,你当着他的面提这个,不怕他生气?”
吴襄淡然道:“他要生气那是他的事,我就是这样想的,也认为这是对的。”虽然已经收敛了许多,字里话间毫不掩饰的狂意仍然倾泻而出。
杨茉叹道:“二哥,你这个性子啊……”
“我也只当着你们会这样。”吴襄并不以为意,只看着林谨容的背影道:“真是没想到林四这半天不出一声气的闷丫头竟有这样一手好茶艺。陆缄说她吹埙也比我吹得好。”
杨茉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个骄傲的表哥不服气,便眯笑道:“要不,你们比试比试?林四?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