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算是本能地害怕也是应该的。
夏侯婪洛面无表情地看着甄汐,却是在观察着她:“嗯。”
“双十。”甄汐如实地答道。
“生辰呢?”
问的这么详细是要做什么?
甄汐心七上八下:“三月初三。”她随意掰了个日子。
“时辰。”
“未时。”甄汐始终是搞不懂他想要做什么。
夏侯婪洛显然是不想要放过她:“祖籍。”
甄汐当然很配合,他问什么答什么:“洪熙镇,奴婢十岁被卖入王府为婢,一直照顾小少爷。”
那边本来在观赏着船上景色的几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纷纷准过头来。
林奕问道:“夏兄和甄在聊些什么?”
“没有什么。”夏侯婪洛笑笑,也只是皮笑肉不笑,“只是闲聊。”
甄汐眉尾动了动,这样的闲聊实在是很特别,承受不起。
便在此时,悦耳的声响,舞台中间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一堆乐师,他们坐在板凳上,拿着各式的乐器演奏。
“演出开始了!”
此刻,再也没有人有心思做其他事,都集中到了舞台中间。
花魁大赛,说白了,也不过是一堆美貌女子的才艺表演,王怡此次出行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寻得适合的女子回去开妓馆,当然对于表演很热衷。
甄汐也将视线集中在了舞台上,可是,夏侯婪洛的目光还是没有离开她。
那炙热的目光让她感觉不自在,趁着现在还只是前奏,甄汐站了起来,说是要去如厕。
小白笑着交代说让她早去早回。
甄汐欠身离开。
寻找船舱里的如厕地点。
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手紧紧捂住甄汐的嘴,她还来不及反抗,就被翻转过来被抵在了船舱壁上,对上了一双幽暗的眼眸,这双眼睛是她化成灰也不可能遗忘的恐怖噩梦。
为什么她会完全没有感觉到夏侯婪洛的出现?
夏侯婪洛一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一丝的声响,另一只手则探上了她的脉搏——她的脉搏强劲有力,感觉着就是一个很健康的人。
甄汐吃惊地看着夏侯婪洛,一副茫然的样子。
“你懂武功?”夏侯婪洛眉微挑,松开她的嘴。
甄汐点头:“为了保护少爷,奴婢有学过武。请夏公子放开我。”
夏侯婪洛却没有松开她,离开她嘴巴的手改而向下钳制住她的下巴,微抬起她的脸,仔细观察:“告诉我你的名字!”
“甄——”甄汐吞了口口水,紧张。
“真正的名字!”夏侯婪洛眼中寒光一闪,威吓力十足。
甄汐被他捏得有些疼:“王甄。”
“哼!”
夏侯婪洛轻哼了一声,猛地压了下来,唇吻住了她因为说话而微微张开的唇,舌长驱直入,侵入她的口腔。
熟悉的恐惧感,随着这一吻从记忆中苏醒,五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遗忘,但,身体显然还是记得的,他带给她的疼痛和欢愉也因为这个吻苏醒。
很多东西可以伪装,几乎肉眼可见的所有,她都不惜一切改了,外貌,走路的姿势,便是身材,她也控制着饮食,改变了,说话的声音,所有的习惯,都改了。
但是,残酷的现实却告诉她——所有的改变,其实不过是欲盖弥彰。
“你们在干嘛!”小白的声音突兀的闯入。
便有一个雪白的身影跑过来,用力拉开夏侯婪洛,甄汐这才反应过来猛使力推开他,两个人的力量一起作用终于将夏侯婪洛推开。
小白急切地上前检查甄汐:“甄,你有没有怎么样?”
甄汐用力用袖子擦拭自己的嘴唇,神色间充满了惶恐,幸而,小白的肩膀恰好将一起掩住,甄汐逃避地埋入小白的怀里,身体忍不住地微微颤抖。
一种东西是深入骨髓的,再努力也改变不了,比如她对夏侯婪洛的恐惧。
夏侯婪洛站在和他们隔出一段距离的地方,因为被小白遮住,只能看到甄汐的头顶,看不清表情。
夏侯婪洛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唇,那种触感,那种味道,和记忆中是那么的相似,他试探着唤道:“明珠?”
甄汐的身体僵了一下,双手紧紧抓住小白的衣襟,用啜泣来掩饰自己的惊恐:“呜呜——”
怎么办,他认出她了,怎么办?
小白拥着甄汐,冷然地转向夏侯婪洛:“夏公子,请你自重!”
丢下这句话之后,小白就拥着甄汐向外走,感觉到怀中甄汐的恐惧,加上从夏侯婪洛口中吐出的那个名字,小白隐约可以推测出一二,此时,不是追究什么的时候,只望可以摆脱夏侯婪洛。
夏侯婪洛愣愣地看着小白半抱着甄汐离开,脑子里有无数个年头,杂乱无章,理不出头绪——在吻住她的那一刻,他很确定,她就是他的明珠,可是,一离开她的唇,他就又变得不确定。
他的明珠,倔强美丽,从来却任他予取予求,乖顺得像没有生命的娃娃,她的身体他很熟悉,反应也很熟悉,她沉默地接受他的一切,却憎恨着他给予的一切。
但,甄汐推开他的那一刻,他猛然醒悟过来,他的明珠,从来没有反抗过他,却也从来没有主动过。
甄汐,不是记忆中的明珠。
相似却又不是。
夏侯婪洛捂着泛疼的额头,是不是因为自己最近太累而产生的幻觉?
他晃了晃头,跟着走了出去。
夏侯婪洛出来时猛地见到强光,不禁用手遮去一半的视线,透过缝隙隐约看到一抹粉色的身影,轻灵舞动的身姿宛若坠入凡尘的精灵。
他慢慢放下手,眼前恍惚飘落无数雪白的花瓣,舞台中间的女子舞动着水袖缓缓转过头,那双宛若溪流般清澈的眼睛映入他的视线,以为再也见不到的那双眼睛,竟然在此刻重现。
夏侯婪洛无比吃惊,那女子以纱遮面,见不清容貌,但那举手投足间的风,流难以形容却熟悉莫名。
夏侯婪洛脚尖轻点,跃上舞台,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已拉下了女子的纱巾——光侧面看那是很美的脸,妖艳至极,但那眼睛传递出的却是纯澈和无辜,两种极不协调的气质融合在一起,强烈的违和感,将女子的美大打了折扣。
人群瞬间哗然,议论纷纷。
夏侯婪洛却是没有听到那所有的声音,对着女子伸出手,女子惶恐地用手捂住自己另外一侧的脸,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害怕地看着夏侯婪洛。
“明珠——”他记得那双眼睛,初次见面时,见到的她,就有那么一双清澈的眼睛,之后,她被纳入他的羽翼之下,便再也没有那么看过他,从来都是充满着忧郁。
那女子害怕地步步后退:“你是谁?”
女子眼中完全陌生的神色,让夏侯婪洛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你不记得我了吗?”夏侯婪洛不确定地问道。
林奕跑上去,猛地拉住夏侯婪洛:“夏兄,你在做什么?”
“我的明珠!”夏侯婪洛惊喜地对林奕说,“我找到我的明珠了。”
“不可能吧?”林奕皱眉,“明珠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你什么意思?”夏侯婪洛冷下脸。
“她——”林奕头疼,“她的脸……”接收到夏侯婪洛森冷的视线,林奕自动闭了嘴。
女子趁这个空隙掉过头就要逃走,夏侯婪洛哪里肯就这样放走她,上前一步就拉住了她,女子收势不及,向前倾倒,手本能地想要找到支撑。
夏侯婪洛的手一收,女子就被动地转过了头。
夏侯婪洛在此刻才真正看清了女子的脸,一半的脸与记忆中无二,但另一半已然被毁,狰狞的伤痕交错着爬满了半面,实在是很恐怖。
众人的哗然,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那吓人的容颜。
夏侯婪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张脸,不敢置信:“明珠?”
035 疑虑1
女子惶惶然地看着他:“谁是明珠?”
“我的明珠。”夏侯婪洛紧紧地将她揽入怀中,不顾所有人的反应,径自抱着她离开。
林奕吃惊地张大了嘴,匆忙跟上去。
甄汐停下脚步,回过头,就将刚刚的场景尽收眼底,喃喃:“余香院,惜花,善琴。”
“嗯,本来表演的那个人受了点小伤不能跳舞,就临时由她替上了。”小白笑着点头,“甄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甄汐眯眼:“除了身形和那双眼睛之外,无任何相似之处,她的容貌竟然已经毁了。”
“嗯。”小白扶着她回到位置上,压低了声音,“甄,听说过鬼遮眼没?”
“鬼遮眼?”王怡疑惑问。
那边表演者突然从美人变为丑八怪,一时陷入了混乱,主持赛场的老鸨正在道歉,极力挽回什么东西,不过,显然林奕给的赏钱很丰厚,他们并没有去追究。
甄汐看好戏一般看着那边,抚着自己渐渐平稳的心跳——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瞒不住,又要重复噩梦了。
小白看甄汐的心情放松便好,也笑开来:“姐姐看不出来吗?”
“看出什么?”王怡就觉得很纳闷,夏侯婪洛怎么抱着个丑八怪走了,“他的爱好很特别。”
“大概。”甄汐掩嘴轻笑。
演出重新开始,三人毫无压力地开始对台上的女子评头论足。
甄汐为王怡挑了几个大概能用的女子:“夫人,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离意县?”
她不想再节外生枝,有些事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几日不见,也不知夫君怎么样了。
“想家了吗?”王怡笑,“差不多,挑了这些我们就先收手吧,到时候再问问牙婆,再买一些。”
“夫人,”甄汐想了想,“这样也好,外面太久了,老爷也会想您的。”
“哈,”王怡掩嘴轻笑,“我也想念他想得紧。”
林奕派人来说,有事要先离开,他们了然。
等演出结束后,三人又去和那些青楼的老鸨交涉。
夜幕降临时,三人才拖着疲累的身体回了林府。
没有人在门口等候,便是从前热情好客的林奕也不在,进了府之后,下人来说,晚饭已经准备好,请三人去大厅。
三人面面相觑。
说是回去换件衣服就去大厅。
大厅饭桌上竟然没有人,等他们坐下之后,林奕才姗姗来迟。
林奕向他们道歉,说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事,所以怠慢了他们。
王怡询问:“白日时,夏公子似乎做了一些……”
林奕叹了口气:“不瞒各位,夏兄一直在寻人。”
“寻人?”王怡了然,“初次见面时,就看出来了,白日夏公子的反应很激烈,是不是寻着了人?”
林奕苦恼地按按自己的眉心:“这个,不确定。”
“不确定?”王怡看向甄汐,“那是找错人了?”
“这个——”林奕表情有些纠结,“也不能这么说吧。反正就是和我想象中的差太多。”
小白眨巴眼,疑惑地问道:“那你以为,该是什么样的?”
林奕很顺口地就说道:“可以不要倾国倾城,但是,怎么也得甄这样的吧。”
甄汐太阳|岤跳了跳,保持着基本的礼貌,没有表示什么。
“他到底找谁?”小白赶紧拉开话题,“是个女子吗?”
“是,”想着甄汐已经不可能是要找的人后,林奕也觉得没必要再隐瞒,“那个家伙,是个很痴情的人,这么大个人,还只有过一个女人哦。”
“哈?”甄汐第一次听的别人用这个词来形容那个男人,痴情,从来不认为夏侯婪洛是痴情的人。
“痴情?”小白羞红着脸,低下头,“就像我对甄一样吗?”
林奕不是傻子,从蛛丝马迹里也知道,小白和那个土气的奴婢有些暧昧,这下大家倒是都挑明了:“大概不一样。”
王怡想着将“痴情”两个字冠在那个男人身上,总觉得有违和感。
“就一个女人?”王怡不太相信这个话,“那女子是夏公子的妻子吗?”
“妻子?”林奕想想,貌似,夏侯婪洛的年龄已经不算小了,到现在竟然都没有娶妻,“这么说来,夏兄竟然没有娶妻。”
王怡道:“来这里这么久,也没有见到过林公子的妻房呢。”
“在下祖籍在京城,妻小都在那边,这里只是出门时下榻的地方。”林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么说来,我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夏兄却还是单身一人,而且,他贵为——”
所有人的目光都炯炯有神地看着林奕,林奕却猛地住了嘴。
说多错多,他差点泄了底。
“贵为什么?”小白故作天真地问道。
“嗯,这个,夏兄怎么也是世家公子——”林奕立刻改口,“而我,只是个商人。”
“哦,”王怡点头,“夏公子,他找的女子,是什么样的?或许我们可以帮忙?”既然对方有意隐瞒,王怡自然不会深究。
小白也很好奇:“对啊,你为什么说找到又不算找到?”
“呃,就是,传闻中那个女子很美。”林奕想了想,“可是,这次他带回来的女子却不是那样……”
“夏公子应该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甄汐适时插话,“或许那个女子有特别之处吧。”
“也许。”林奕也很纳闷,可,实在是从那个角度都看不出那个女子有什么可取之处,“对了,各位饿了吧,快,吃饭,吃饭。”
“嗯,对了,”王怡放下碗筷,“过几天,林公子,当初我们留下来是因为要参加那个花魁大赛,既然,大赛已经结束也该是告辞的时候了。”
“告辞?”林奕皱眉,“你们要离开了?”
“对的呢,”小白一边吃饭,一边回答,“其实,再不回去,姐夫该着急了。”
林奕想了想:“这样吗?也对,你们既然有事在身,我自然不该强留,不如这样,在下给你们准备车马以及路上需要的东西,可好?”
“这怎么好意思?”王怡笑着拒绝,“其实已经很麻烦林公子了,这段日子一直叨扰你。”
“举手之劳而已,”林奕笑,“对于这里,我是比你们要熟悉的,采买东西,派下人去也方便。”
王怡有些踟蹰:“这样啊——”这段时间白吃白住,怎么也有些不好意思。
林奕挥挥手:“也许,有一天,我会去夫人家乡呢,到时候,您也一定要包吃包住啊。”
“既然这样,恭敬不如从命。”
这么简单就放行,让甄汐松了口气,看着小白的目光也变得很柔和。
既然要出发,三个人用完膳,就回去准备。
房间里只剩下三人。
王怡收拾着行李:“甄不该就是他所找的人吗?现在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形式?你才是那个明珠,不是吗?”
“嘘——”甄汐手指放到唇前,示意王怡不要乱说话,“既然夏公子找到了他要找的人,我们不该感到高兴吗?”
是该感觉到高兴吧。
甄汐松了口气,对于她来说,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躲那个人躲得远远的,此时,就希望,能够尽快出发,离开这里,把千年灵芝带回去救夫君。
“也对,”王怡还是有些疑惑没弄懂,“你相信林公子说的,夏公子痴情到,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女人吗?”
“这个,谁知道呢。”甄汐无所谓地耸耸肩,“有些事,根本就不重要,也无需在意,或者知道。”
关于夏侯婪洛只有一个女人这个论调,甄汐其实也很震惊,那个不可一世,把什么都不当回事的男人,真的会只有一个女人吗?不可能的吧。
“或许,他真的是一个痴情人呢。”王怡瞥一眼专心整理行李的甄汐。
甄汐不甚在意:“那又如何?”
“那就说明,他很爱那个女子。”王怡相信,这个可能性其实很高,“就算是我的夫君,虽然,我相信他很爱我,可是,也不止我一个女人。”
“爱?”甄汐猛地抬起头,“夫人以为的爱是什么?”
小白推开门,端了茶水进去,就看到甄汐目光冰冷地看着王怡,王怡被她那恐怖的目光吓得后退一步。
“你们在聊什么?”小白关了门,放下茶水。
甄汐收回目光,慢慢地继续打包行李。
王怡摸摸自己的额头,竟然是被吓出了冷汗:“没有什么。”
从某一个角度来说,甄汐和夏侯婪洛是有相似点的,比如,有时候,都气势骇人,他们都不轻易相信别人,总是会有意识无意识地试探对方。
036 疑虑2
夜深人静,甄汐却怎么样都睡不着,躺在一侧的小白也眼睛睁得大大的。
“甄,你睡不着?”小白眨巴眼。
甄汐扯动嘴角,笑笑:“嗯,或许,在期待明日的旅途吧。”
“可是,感觉你不是在期待,”小白果断地挑明她的心思,“你是在担心,担心什么?他的事已经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