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夫人。 ”小白上去对着王怡恭敬地行了一礼,“姐姐说,她想过还是得留下来照顾姐夫,让肖白代替她与夫人一同前往。”
“你是小汐的弟弟?”王怡吃惊地看着他,眼前的少年比之甄汐还要更加的美丽,不过却像一张未染上任何颜色的白纸,纯澈地让人自惭形秽,“肖白?不同姓?还是说,你叫甄肖白?”
真小白?
甄汐的头更低了一些。
“是的,夫人。”小白笑着点头。
“她真的放心让你与我一道?”如此秀色可餐的孩子,若真是甄汐的弟弟,她怎么舍得将他送给自己。
小白点头:“姐姐说,她很相信夫人。”
“嗯?”王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看向少年身后的婢女,低眉顺眼,毫无存在感,可是,身形却和某人相似,“小汐,你真调皮,这样玩你姐姐我。”
甄汐浅笑,抬起头:“怡姐说笑了,我将自己宝贝弟弟都送上了,怡姐,还不明白我的诚意吗?”
王怡再审视着小白:“你将他保护得这么好,却舍得交付给我?”
“怡姐以为呢?”甄汐依旧一副低姿态,将侍女的角色扮演得惟妙惟肖,“这孩子,我不放心留在家里,所以,必然是要带在身边的。”
小白适时地露出一抹笑,不带一丝杂质的纯真。
关于甄汐,王怡调查了很多,她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没有过去,又哪来的弟弟?
不过,既然是合作,有了把柄后,也必须要相互尊重**。
甄汐不愿意离开洪熙镇的原因,看来,不单单是因为郑言一。
“我们该出发了。”王怡对着甄汐点点头。
甄汐和小白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封闭的小小空间里,只有王怡,甄汐,小白,三个人。
王怡微侧着头,思索:“小汐,你这样,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甄汐轻轻一笑:“怡姐,说笑了,您那毒辣的目光,怎么可能看不出我这样的雕虫小技呢?”
“妹妹打扮成这样,难道就是为了考姐姐?”王怡上上下下打量着甄汐,每一个细节都伪装得很好确实是伪装能手,如果只是怕自己的美貌惹来登徒子,做到这个程度也有些太过了,而且,若是她真怕登徒子,为什么又让自己所谓的弟弟,出来示人。
甄汐笑:“我以为,人都是善于伪装的,如果我们只是这样挑选的话,未必能选到真正合心称意的,以着一个下人的身份,有时候反而更能看出一个人的真伪。”
王怡点头:“还是妹妹想得周到。”她的理由倒是不错,表面上,确实是为自己着想,但是,事实如何,却有待商榷。
小白和甄汐并排而坐,王怡坐在他们的对面。
一路上,甄汐只是闭着眼像是养神,小白也只是安静地坐在甄汐身侧,让甄汐靠着自己的肩膀,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变。
在年龄上看,这两人确实像兄妹,可是,外表上小白更出色,骨子里,却甄汐更显眼一些,两个气质迥异,外貌毫无相似之处的人,是兄妹的可能性很低。
甄汐突然睁开眼:“怡姐,出门在外,我们应该有合适的身份。”
“我自然便是做生意去的,”王怡了然,“肖白就当是我的弟弟,而你则是我的婢女,这个安排如何?”
人口买卖,说白了,也便是生意,王怡作为县长夫人,自然不可以光明正大敲锣打鼓地说从事见不得人的生意,她只是生活无趣,才滋生了这个念头,也不能为自己的夫君惹太多麻烦。
“嗯。”甄汐继续闭上眼——别人目标明确,对她有所求,她才会更放心,也才能确定,王怡不是“那个人”派来的人。
五年了,她逃了五年了,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已经逐渐淡去,但那种刻骨的恨意却始终难明,她只想要平平淡淡,忘记过去,和夫君好好地过这辈子。
希望老天爷大发慈悲,放过她。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首先是往人□易市场。
熙熙攘攘的交易市场,零零散散地大人拉着一堆孩子标上价码,等着人来买,然后是讨价还价,人口买卖,其实和一般商品买卖根本无差异,人,在这种时候,却是只能算是一件商品。
甄汐跟在王怡和小白身后,游走在众人之间,精神有些恍惚。
小白透过帷帽看到她神色不太对劲,有些担心:“小花,你身体不舒服吗?”
烈日当空,甄汐却要为小白打着伞,小白真的有点担心她矜贵的身体承受不住。
“没,多谢少爷关心。”甄汐摇摇头,紧锁的眉心却泄露了她的心绪,此刻她的心情确实有些惶惶然。
“你发热了吗?”小白伸出手要去试探她的额头,却被后者躲过。
甄汐带着几丝警告轻轻地提醒他:“少爷,尊卑有别。”
小白咬着唇,像是被她的拒绝伤到,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前面的王怡见他们没有跟上来,回过头:“怎么了?”
甄汐摇头:“没事的,夫人。”
王怡点点头:“那是有看上的?”
甄汐看了看那些干瘪骨瘦如柴的孩子们,还是摇头:“并无……”
“咚——”一个响亮的敲锣声突兀地想起。
三人的目光一同寻找着声源。
那边有一个类似看台的地方,上面有一个人在敲锣打鼓地吆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每日例循的拍卖时间到了。”
人群纷纷朝看台涌去。
“拍卖?”王怡听到这个词,笑了起来,“似乎蛮好玩的,我们过去看看。”率先随着人群朝那边凑去。
甄汐听到拍卖这个词时,身子似乎摇晃了一下,小白紧张地扶住她。
即使她的脸经过伪装,看不出脸色,但是,小白也能感觉到她的摇摇欲坠,情绪不对。
“小花?”他的手放到她的额头,温度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对,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你怎么了?”
甄汐支着自己的额头,低垂着眼:“可能阳光太烈了。”
“要不,我们和她说一声,先回去?”透过肢体的接触,小白感觉到了她身体在轻微地颤抖,因为害怕而颤抖,她竟然是在害怕,害怕着某些他不清楚的东西。
甄汐闭了眼,稳住气息,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无力:“没事,我不要紧,我们也过去看看。”
小白收了伞,手拉住她的手,掩在广袖中,看着便是一主一仆一前一后走着,并没有什么异样。
从他掌心传来温暖的热度,压下了她心中升起的隐隐恐慌,。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其实早应该遗忘的,为什么还会害怕?
他们来到了王怡的身侧,打了声招呼,眼睛一齐看向看台,看台之上的男人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
018 冰山一角
上面的男人终于做了总结性发言:“价高者得,各位可以任意出价。”
然后,一堆人被拉上了看台,有大人,也有孩子,有男人也有女人,所有人都被一条极粗的绳索绑着,一字排开。
男人拉了绳子上的第一个小女孩上来展示给所有人看,那小女孩骨瘦如柴,脸色蜡黄,一身的脏污,但是五官可以看出是很漂亮的,可惜,那双本该清明的眼睛没有一丝神采,该是个瞎子。
“这孩子,长大了必然是个美人胚子。”王怡若有所思,“不过,可惜了那双眼睛。”
本来旁边那些兴致勃勃要出价的人,一听王怡这么说,立刻表现出了强烈的质疑。
“是瞎子吗?”
台上的男人表情僵了下,这孩子虽然眼睛只是没有神采,但不是注意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他本还想就这样冒充正常孩子好好买个价钱的,竟然被当面拆穿,脸上有些挂不住。
“谁说这孩子看不到,她可以看到。”男人拉着小女孩往前一步,小女孩踉跄了一下,脚下一时不稳差点摔倒,却被男人提着脖子稳住身子。
男人力道很大,那孩子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却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模样。
男人伸出另一只手,亮出两个手指到那孩子跟前:“这是多少?”
小女孩有些茫然,眼睛本是没有焦距的,男人在她脖子上的手强制将她的脸转向手的方向,甄汐清楚看到,男人加重了两个手指,狠狠地掐入了小女孩的脖子,她的心瑟缩了一下。
“说!是多少?”男人凶狠地再次发问。
“二。”弱小的女孩疼得泪眼盈盈,眼泪却不敢滚落下来。
甄汐有感觉到一阵恍惚,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得模糊,再看去。
场景转换,更加破旧斑斓的拍卖台,台上却只有一个看不清面的凶狠男人,和一个脏兮兮面无表情的小女孩,台下,是一堆人在议论着什么。
“扫把星……”“克死全家……”“早该烧死了……”
一颗颗石头从台下砸向上面的女孩,脸上,额头上,很快流出了血,混合着本来的脏污,小女孩整个人看着甚是恐怖,小小的身子慢慢蹲下缩做一团,瑟瑟发抖,却没有一滴眼泪。
“疼……”甄汐无意识地将自己抱紧。
小白听到她细微的声音,转过头来,就看到她低垂着头,褪去了往日的冷静,表情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双眼莹光闪闪似乎是含着泪水,这样的她是他完全陌生的。
他伸出手,将她的眼遮住:“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了?”眼前陷入黑暗的瞬间,她猛地回过神,抓住他遮住她眼的手,“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多久,没有想起来了,那个过去,那个被她刻意遗忘的过去。
她的眼睑在他的掌心轻颤,连带着给他的掌心带上了几许湿意,他看出她伪装的坚强,可是眼泪却已经将她出卖:“我只是个你开个玩笑而已。”
他抽回手,将那只手轻轻握成拳,掩藏身侧,她的眼睛清明如初,没有任何的异样。
“你觉得,这孩子值多少钱?”似乎是不想再纠结于方才的事,甄汐故意将话题引开。
“不知。”小白摇摇头,笑得一如既往的无害。
残留在他的掌心的那种温度烫到了他的心,他的心在泛疼。
他们的注意力转向台上,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台上吸引,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方才的异样。
台上那人终究还是被拆穿了谎言,那个孩子始终是个盲人,根本无法看清楚什么。
对于一个瞎子,再漂亮,也只是个废人,还不知道,身体里带着什么病呢。
本来想要出价的人,这会都却步了。
看着台上的小女孩,甄汐握紧了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来体现自己,要保持理智,不能被过去左右。
“呃,”台上的男人面上有些挂不住,松开手,小女孩一时身体不平衡,跌坐在了地上,“就算她的眼睛瞎了,可是,这张脸还是很,各位看官有需要可以买回去好好调,教什么的,贵在她是瞎子不会逃跑。”
小女孩摔在地上,咬着唇,一言不发,却也没有哭哭啼啼。
男人那么说,有些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一个有缺陷的娃,买回去无论怎么玩也不会怎么样的孩子,有时候会引发人心最邪恶的兽性。
竞价开始,价格持续走高,已经上了十两,一般的正常的孩子不过一二两也就够了,有些人已经开始考虑,这样下去是否真的值得。
叫价声逐渐消停了下来,最后出价的是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看着台上娇弱的女孩。
“还有没有人出更高价?”
甄汐的眉深深皱起。
小白看到她的神色,举起了手:“一百两!”
“啊?”
人群马蚤动起来,一百两,将台上的所有人买下来还绰绰有余了,竟然有傻瓜买一个有缺陷的孩子。
“一百——两?”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怡皱眉回头看向肆意出价的小白,这孩子脑子进水了吧。
“对,一百两!”小白却是不理会旁人的怪异目光,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王怡看看小白再看看甄汐。
甄汐轻轻点了点头。
王怡有些纠结,花这么多钱,买一个有缺陷的孩子,实在是太荒谬了,可是既然甄汐已经点头,王怡只有硬着头皮付了钱。
交接的时候,那个男人收了钱,一脸谄媚地将伤痕累累的孩子推给甄汐,狠狠呵斥孩子要记得听话。
甄汐看到孩子缩了下身子,似乎是害怕。
甄汐神将握住孩子的手,孩子手很粗糙,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小白要接手,甄汐只是摇摇头。
王怡白白花了那么多钱,也觉得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三个人加上孩子直接打道回客栈。
马车上,甄汐一点也不在意那个孩子的坑脏,紧紧的将瑟瑟发抖的孩子搂在怀里,还软语在她耳边细细安慰。
小白担忧地看着那个孩子,王怡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甄汐对这个孩子未免太好了一些,传闻中,郑家夫人冷酷无情,除了郑家家主从来不对任何人抱有多余的感情,那多余的感情里,当然也包括同情。
可是,眼前的状况,和传闻实在是有所出入。
小白眼睛看着那个孩子,眼角却是注意着甄汐。
甄汐的表情很温柔,这种温柔,他只在她面对郑言一时见过,是一种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她的记忆里,有一个从不会哭泣的女孩,一如这个有缺陷的孩子。
这个孩子眼里带着泪水,却一直忍着不流淌下来。
而甄汐记忆中的那个孩子,总是将眼睛睁得很大很大,咬着唇隐忍着所有的痛楚。
到了客栈,甄汐要求再开了一个房间,还拜托王怡去买了各种孩子的衣裳饰品。
小白和王怡被关在门外面面相觑,甄汐说要亲自给那个孩子洗澡。
王怡看着同样一脸茫然的小白:“是你姐姐说要买的吗?”
小白点点头:“姐姐说,这个孩子有价值。”大概吧,他只能用这个理由搪塞王怡。
“有价值?”王怡实在看不出来,也许算五官漂亮,但还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还真看不出什么价值。
“夫人,应该相信姐姐的眼光。”小白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王怡看着眼前的美少年,被那倾城的容颜晃花了眼:“小白忘了吗?我才是你的姐姐哦。”
小白呆了下,无辜地眨巴眼,笑:“对呢,姐姐。”他的嘴巴很甜,哄得王怡很开心。
“真乖。”王怡心情愉悦,也就忘了那一百两的肉痛,摸摸他的脑袋,“等晚上,姐姐带你去开荤。”
“开荤?”小白表示不解——开荤,大概就是甄汐所说的那个。
“嗯嗯,”王怡眯起眼,神秘兮兮地凑近他,“很好玩很好玩的,男人只有去过那里,才算是长大成|人哦。”
小白恍然大悟:“这样吗?那,姐姐去不去?”他指的自然是甄汐。
“当然去。”
“嗯,那我也去。”小白很自然地点头,就是一个依恋着姐姐长不大的孩子。
“嗯,那现在你先去休息,晚上,我去叫你。”王怡满意地点头。
小白欣然同意:“哦,好的。”
小白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一眼禁闭着的房门,回去休息。
王怡也去找小二为那孩子张罗衣服。
一个瞎子,到底有什么价值,是值得好好思考的问题。
019 故人1
甄汐为那个孩子洗完澡穿好衣服,带到王怡他们的面前。
那孩子小小的瘦瘦的,着实令人怜惜,洗完澡之后像颗干煸四季豆,哪个角度看都算不上出众。
王怡越看越肉痛,自己怎么就脑子不清楚买了这么个没用的瞎子回来?
小白也很纠结,那个小破孩凭什么让她那么疼爱,想当初,自己还被她狠狠地嫌弃呢。
不过看看甄汐,他们两个即使心里再不愿,也不敢有所怨言。
三个人分别围坐桌子的三边,那孩子则是乖乖地站着,任他们观摩。
似乎是有些胆小。
甄汐坐着,喝着茶,依旧是一副婢女的打扮,一丝不苟:“你叫什么名字,年龄?”
小女孩嗫嚅着:“叶安,十岁。”
“十岁?”王怡左看右看,这孩子小小的看着不过是七八岁的样子,竟然依旧十岁了。
甄汐继续问:“家里可是有亲人,是被拐卖还是?”
叶安低下头,咬着唇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有爹娘,五个兄弟姐妹,是因为家里养不起,才把我卖了的。”
“你的眼睛?”小白能感觉到这孩子纯净的灵魂,虽然觉得不满,也没什么价值的冲突,于是便顺口关心一下。
叶安低垂着头:“被无数次转卖之后,受了伤,就再也看不到了。”
王怡叹了口气,觉得这孩子着实可怜,小白点点头,看向甄汐。
“这样啊,”甄汐的语调平平淡淡的,王怡他们听不出什么情绪,“那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用处?”
她的话一出口,王怡和小白同样震惊,叶安更是一脸受伤地垂下头,甄汐的话语残忍而现实,可是,既然她之前对那孩子如此上心,此刻,又为何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我……”叶安绞着手指,一脸惶惶然。
“花了那么多钱,却买回来一个无用之人。”甄汐唇角带着一个漂亮的弧度,似笑非笑,更像讥诮,“我们是商人,不做赔本生意。”
王怡不解地看着甄汐,小白却是有些了然,眼前这副精明的生意人的嘴脸,才更像是甄汐。
“我……”叶安咬着唇,终于下了决心,“只要是你觉得我能做的,我都会做,一定不会让你们的钱白花,做牛做马,或者是为奴为婢,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