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妈正巧从屋里出来,隐约听见外面有争执声,便朝院外走去,刚好听见秦依画说的那句话,登时脸色有些不悦,轻咳了一声,提醒那几人自己来了。
薛玉本想回驳秦依画,听见杨妈妈的轻咳声,便住了嘴。敛声站在一旁。
杨妈妈一向在蔡氏面前极得重用,就是秦依画见了,也得给三分面子,还得注意着自个儿的言行。今日本想来给薛玉王宜蓉二人一个下马威,未曾料到竟被杨妈妈见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心下有心慌张,忙掩饰的笑道:“杨妈妈,母亲现在可歇息着呢?”
杨妈妈也不点破她,道:“三小姐正在屋里陪着夫人说话呢,四小姐是来请安的吧,要不先进去吧,待会儿三小姐走了以后,只怕夫人是要歇一会子呢。”
秦依画对杨妈妈点了点头,瞅都没有再瞅薛玉王宜蓉二人一眼,径直进了院里。
杨妈妈眉头微皱,心里对秦依画的反感又多了一分,等转身面对薛玉王宜蓉二人的时候,面上又带上浅笑,“两位小姐赶紧回去歇着吧,晚上的宴席得好好准备一番才是。”
杨妈妈倒是对她二人很是客气。
薛玉跟王宜蓉对杨妈妈福了福身后,一起回了留芳园。
晚上的宴席并不是全府都在,而是府里的女眷一起帮薛玉王宜蓉二人洗尘的晚宴。
除了蔡氏,并几位姨娘和小姐,秦智博的妻子戴氏也在。
大约是因为人多,秦依画虽与薛玉比邻而坐,但面上一片和气,并不见白日里的傲气不屑。
薛玉跟王宜蓉来王府之前,早就被家人交代好了,不管在王府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一定要知礼识进退,莫要丢了面子,让人瞧不起。因此,薛玉跟王宜蓉也没有提先前白日里发生的事儿。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完晚饭,便各自散了开去。
薛玉跟王宜蓉则在蔡氏身后陪着走了一段路,而后才散了去。
却说,当日晚上,秦子明回来以后,去了刘氏的院子里歇息。
刘氏记挂着秦依画的婚事,帮秦子明更衣的时候,假装不经意的问道:“老爷,两位小姐来府里可是有事儿的?”
因着蔡氏先前只说她们二人是来歇夏的,并没有将具体的目的说出来,因此刘氏才有此一问。
秦子明眉头微蹙,“两个侄女都是夫人请来的,不是说是来歇夏的嘛,你以为是做什么的?”
刘氏一滞,又笑道:“我哪里能猜到夫人的心思,只是以前没有见族里有亲戚来府里歇夏,这才有此一问嘛。”说着,轻推了秦子明一下,堵着气背对着秦子明坐了,假意抹着泪,“看来我真是人老珠黄了,只不过是随意的一问,老爷就这般的不耐烦,罢了,以后我什么都不管了就是。”
秦子明忙扳回她的身子,急急的解释道:“你看看你,还是那么的小肚鸡肠,我只不过是说你一句,你倒是回我好几句。夫人既然将族里的亲戚请来,想是有她的理由。那些事情自有她去操心,你又何必放着好好的福不享,偏要去管那些个闲事呢?”
刘氏端正身子,瞅着秦子明,“老爷这可是错怪我了。若是有福好享,谁不想偷偷懒?只是我也是这个府里的一份子,不能什么事儿都让夫人一个人操心,我就等着坐享其成吧。若是被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我恃宠而骄呢。既然身为府里的一份子,总要尽到自己的责任。”
秦子明头疼,真不该跟刘氏说这些,现在一堆的大道理等着他。
刘氏眼见秦子明神情似有些不耐烦,又开始坠泪珠儿,“老爷,你先听我说,我只是想,族里甚少来亲戚,而这次来的两位小姐又都是适婚龄的姑娘,兴许是夫人垂怜她们,怕她们在乡里找不到什么好的姻缘,因此将之接到京师来,也好配个不错的人家。可是,老爷你看看,依画如今也到了年龄,合该为她也考虑一二了呢。”
秦子明忙抱了刘氏,哄着她道:“莫哭,莫哭,我知道你做娘的心思。可是依书尚未定亲,依画是她妹妹,怎好排在前头?”
刘氏情知秦子明说的正理,咬了咬牙,斟酌了一番,小声在秦子明耳边说道:“老爷,您给我一个实话,族里来的两位小姐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秦子明思虑一番,这事儿事关重大,但也不是一点都不能让刘氏等人知道,毕竟都是自家人,况且等过些日子,人选定下来了,刘氏她们也是必然会知道的,想了想,便道:“既然你非得知道,我就告诉你吧,是为侯府那边准备的。”
刘氏惊诧的道:“真是为了帮衬大小姐的?”
秦子明点了点头,“正是,你也知道,依琴三年无所出,侯府那边若不是看在我一些薄面上,早就给小侯爷纳了妾室,怎会一直哑忍至今。可是,自古无后为大,若是我们这边再不采取点行动,侯府也是再也等不得了。”
刘氏点头称是,琢磨了一番,道:“老爷,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子明笑道:“你一向是个快嘴的性子,今日怎的计较起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了?”
刘氏不依的在秦子明肘间掐了一把,瞪着他道:“老爷,你又取笑我。”
秦子明丝丝抽着冷气,没想到刘氏还真使了力气掐他,忙将她手拽了旁去。“痛的哩,你这是做什么呢?”
刘氏停下手,道:“老爷,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你总是不当个真。不是我说,侯府那么好的亲事,依画又恰好到了适婚的年龄,你怎的不想着她的?”
秦子明闻言一怔,永定侯是世袭的爵位,小侯爷李凌世才智过人,以后定然是有一番作为,不会是那种坐享祖宗荫庇的人,能有这样的女婿,一直是秦子明骄傲的一点。可是好不容易攀上这门亲事以后,秦子明原以为是件好事,谁想秦依琴竟然三年无所出,害他见到永定侯的时候,每次都是底气不足,话都不敢多说上两句,生怕永定侯在旁人面前给他没脸。
所以,当蔡氏说想从族里挑个小姐,送去侯府做妾的时候,秦子明是百分百赞成蔡氏的这个提议。
一来,侯府也算是后继有人,二来,这妾室还是他们族里出的,也不用担心会占了秦依琴的地位,让府里日后落了下乘。
不过,说起来,王府里不是正好有两位适婚龄的小姐吗?
秦子明心内琢磨一番,秦依书是蔡氏亲生的女儿,蔡氏母族又那般显赫,就算侯府是门好亲事,蔡氏也未必愿意将秦依书送过去受气。当然,秦依琴作为侯府的长媳,虽然因为无子说话没多少底气,但若依书真的过去,想来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于依书。
不过,蔡氏是绝不会舍得将依书送过去的。
可是,秦依画就不一样了。刘氏虽是御史嫡女,无奈她现在是个妾,秦依画也只是庶女的身份,又没有人在她身后撑着腰,以后想找门好亲事,定然不像依书那般便宜。
因此,于秦依画来讲,这侯府还真算是一门好亲事。
族里的闺女再亲,到底也是外人,还能比得上自家的亲妹子?
秦子明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刘氏见秦子明在琢磨,也不多话,只坐在一旁,静静等他思虑的结果。
过了会子,秦子明终于道:“我知道了,回头我会跟夫人说一声,依画也是不错,虽说要照顾族里一些,但也不能就忘了府里。再者,现在只是先看着,最后还得看侯府那边的意思,不是光我们说了就算的。”
秦子明能说出这样的话,刘氏已然满意了,温言跟秦子明说了一些闲话,二人便歇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这几日薛玉倒是往依书那儿跑的甚为勤快。倒不是因为依书的身份问题,而是颇为的羡慕宝沁楼周遭的那片荷塘。每次去宝沁楼,总是在荷塘边,一待就是很久。
对薛玉与王宜蓉,依书是更为喜欢薛玉的。打心里就觉得薛玉是那种极好相处的人,似乎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没那么多计较,至于王宜蓉,她却是看不透,而且王宜蓉这几日除了晨昏去给蔡氏请安,就是安静的待着留芳园,一处都没有走动。
依书正陪着薛玉在亭子里坐着,薛玉趴在栏杆上,手里不断的往湖里撒着碎面点,喂食着那些小鱼儿。
依书笑看着薛玉孩子气的举动,心道肯定也是一个在家里极为受宠的小姐,不然性子也不会这般的洒脱直爽。
眼看着薛玉又捏了一块糕点,依书不由笑道:“薛姐姐,这点心可都是给你准备的,你都喂了鱼儿,待会儿饿了,可别怨妹妹没有给你准备吃食。”
薛玉只顾着玩耍,头也不回的道:“安啦,我刚吃饱了过来的,哪里会饿。你这里不仅荷塘这么漂亮,就连鱼儿的品种都跟旁处不一样,我可得好好玩玩,等过些日子回了家,可就没得看了。”
依书起身走至薛玉身旁,低头瞅着水中争相抢食的鱼儿,轻笑道:“哪里就没得看了,不过是些鱼儿。姐姐若是喜欢,等姐姐回去的时候,我命人给姐姐备些带回去就是。姐姐家里也是有荷塘的吧?”
薛玉没想到依书这般的大方,连忙抓着依书的手,迭声问道:“三妹妹可是说真的?那姐姐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先在此谢过妹妹了。”
第二十八章 看好
薛玉含笑的眸子微微弯起,期待着依书的回答。
依书将薛玉手中的碎面屑抓过来一点儿,洒向湖中的游鱼,笑道:“姐姐还怕我抵赖不成?既是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况且不过是几条鱼儿罢了,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物事。”
薛玉显然是真心喜欢这几个品种的鱼儿,依书则整日里都能看到这些个东西,自然是不觉得稀罕。
依书想到薛玉此来王府的目的,心里不禁猜测:难道薛玉不知道她这次来王府的目的吗?若是知道,那定是该努力展现自己的才能,尽可能的得到蔡氏和侯府的赏识,以期能进入侯府,可若是那般,她还要鱼儿做什?侯府里肯定是不缺少这些个东西的。
若是说她不知道,依书怎么都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侯府放在那里,依薛玉她们的家世,断没有不想进侯府的道理。
依书复又走回桌边,坐了下来,又招呼薛玉不要趴在栏杆那儿,坐下来歇歇。
许是有些累了,薛玉这次倒是依言在依书旁边坐了下来,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水。
依书对夏荷等人使了个眼色,道:“夏荷,我有些饿了,你去厨房里看看有什么点心没有,取些过来。”
夏荷应了声是,连着薄荷银珠一起带了出去。
薛玉看起来大大咧咧爽朗至极,但还算是个明白人,忙将自己的贴身丫鬟也遣了出去。
待院子里就剩下姐妹二人,薛玉笑眯眯的道:“妹妹可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
依书对薛玉的第一印象极好,她也知道蔡氏将薛玉王宜蓉二人带来府里的目的。现在看来,选妾已经是事在必行。既是如此,她倒是更愿意薛玉能进侯府。毕竟薛玉看起来似乎就是一个没什么心眼的人,将来就算是得了宠,亦或是有了子嗣,想来也会顾念着王府的情分,不至于对秦依琴做出什么过分事来。。
至于王宜蓉,因着二人甚少接触,依书现在还不太了解她的性情,只觉得她沉稳淡然有余,却似乎显得太过冷静了一些。
不管如何想,都会觉得,既然二人来了王府,自应该多多的在蔡氏面前表现一番,才好博得蔡氏的好感,才能有可能进入侯府。
既是如此,依书便想提点薛玉一番,当然,若是她早有准备,她就当随口问一下的好了。
依书直言道:“薛姐姐,我只是想问问,你可知道你这次来王府真正的目的?”
薛玉闻言,双颊泛起嫣红,低了头,轻声道:“妹妹既然问了,想来也是知道这件事。来之前,母亲已经跟我交代过。”
依书点了点头,又道:“薛姐姐可想进侯府?”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将薛玉难住了,一时作声不得,只蹙着眉。
依书笑道:“姐姐若是没个主意,也不用回答我,我就是随意的问问而已。”
薛玉叹了口气,道:“妹妹这问的,可是夫人的意思?”
依书摇了摇头,“不是母亲的意思,我只是问姐姐一下而已。刚才见姐姐还念着回家,所以才有此一问。”
薛玉轻舒一口气,似是有些如释重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夫人现在就想知道各人的心思呢。”
依书奇道:“难道姐姐来之前,是不愿意的?”
薛玉摇了摇头,“倒也不是不愿意,若是能进侯府,这也是一份荣耀,不管是对族里,还是对我爹娘,都是。可是,我听说高门大户的规矩总是很多,心里不免有点彷徨。”
依书道:“原来是这个样子,其实姐姐现在也不用想太多。毕竟谁能去,还是不一定的事儿。我倒是喜欢薛姐姐的性子,若是薛姐姐能去伴着我大姐,想来也是件极好的事儿。”
薛玉脸一红,嗔笑着瞪了依书一眼,“妹妹就莫要再取笑我了,这还是看各人的造化吧,夫人选是谁,那就是谁了,我也不想去多想,尽我所能便罢。”
依书点了点头,确实是如此。
不过薛玉的坦白倒是让她有些另眼相看。
如此又过了几日,薛玉跟王宜蓉一般,早晚都会去跟蔡氏请安问好,其余时间则往依书这边跑的极为勤快,王宜蓉也来过一两次,只略略坐了会儿,便回了留芳园。
对于薛玉时常往依书那儿跑的行为,府里有些人便说薛玉是刻意的讨好依书。当然,这些话也就在部分人口中相传。不过,还是传到了依书的耳中。
依书听夏荷说完以后,道:“杨妈妈可知道这些闲言碎语?”
夏荷点了点头,“奴婢觉得,杨妈妈定然是知道的。不过薛小姐确实经常来宝沁楼,让别人如此想,也不甚奇怪。”
依书抬眸瞅着夏荷,“你们也这么想么?”
夏荷帮依书将水杯添满,笑着递给她,道:“薛小姐若是那种喜欢奉承于人的人,只怕也不可能日日得见小姐了。”
依书接过水杯,轻抿了几口,“你倒是都知道。”
身子弱给依书也带来了一些好处。例如说,若是来了不想见的人,只要稍稍装作不舒服,夏荷她们自会寻了借口说依书现在不适合见客。有着蔡氏的吩咐在前,倒的确是少了很多的麻烦。
银珠忽然进来禀报说,蔡氏院子里的秀迎来了。
依书不知何事,便吩咐银珠将秀迎让了进来。
秀迎手中提着食盒,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一面将食盒置于桌上,一面道:“三小姐,厨房刚做了些糕点,夫人吩咐我给您送一些过来。”
依书淡然道:“母亲那边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秀迎福了福身,“夫人说明日在院子里让薛姑娘跟王姑娘各自做幅画来,让小姐也去看看。”
依书点了点头,“你去回禀母亲,我到时候去就是了。”
秀迎又福身告退。
夏荷将刚才秀迎送来的食盒打开,里面搁着两盘子糕点,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只是厨房寻常会做的那几样。将两个盘子端出去,银珠忙接过手,将之拿到了依书的身边,“小姐,用点点心吧。”
依书本来倒是没觉得饿,可是看着两盘子点心搁在面前,还真的有些饥肠辘辘的感觉,便伸手捏了一块,吃将起来。
夏荷无奈的看着手中的筷子,见依书吃的随意,又不好再将筷子递给她,只得又放在了桌上,“小姐,筷子都是备着的呢,若是被夫人知晓了,说不得还得怪奴婢们没有伺候周到。”
依书淡笑着挥了挥手,“我知道了,这不都是我们院子里的人嘛,若是有旁的人在,我自会注意些的。”
对于依书偶尔的随性为之,夏荷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翌日下午,后院的柳树下便摆了两张桌子,上面各自搁着笔墨纸砚,不远处的凉亭里则备了瓜果茶点。
薛玉跟王宜蓉二人早早的就来到此处准备,自打昨日蔡氏吩咐人将作画的事儿告知她们以后,趁着昨日天色未黑,二人各自都曾来院中细细看过一番,对于今日要画些什么,各自心中都有了谱。
依书因着无事,来的也甚早,跟薛玉和王宜蓉都打了招呼,而后就在薛玉身旁站定,笑着道:“你画画怎么样?”
薛玉看了看满园的景色,目光最终在一丛白色的芍药花上定住,眼神对依书示意了一下,轻声道:“你觉得那个如何?”
依书看了看花,又转头看了看薛玉,轻笑道:“真是人比花娇。”
薛玉嗔道:“妹妹又取笑我,我平日在家里也比较喜欢绘花,这次也打算绘一副芍药图。依妹妹看来,觉得如何?”
薛玉这次显然是在问依书蔡氏的喜好了。
依书暗自琢磨了一番,想了想道:“也可,母亲平日里不太喜欢太过花俏的东西,不过芍药既是六大名花之一,这一丛又是白色,想来是可以的。”
薛玉眉头微皱,嘟着嘴道:“那就是说也有可能夫人不甚喜欢咯?”
依书笑道:“母亲的喜好固然重要,但这次比画肯定重视的是各人的才艺。若你平日里擅长绘花,自然还是绘花的好。若是绘别个,只怕不能尽现你的才能。依我看,倒还是绘芍药来的好。”
听了依书的解释,薛玉这才安心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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