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书抬首看去,瞅见门外似乎人多得很,并不像只有落巧一个人的样子。点了点头,让银珠将她几人唤了进来。
依书瞅见几人手中都抱着东西,有针线匣子,也有大红布匹,几人恭敬与依书请了安,由落巧道:“三小姐,夫人吩咐奴婢等人前来协助三小姐缝制嫁衣。”
说着,落巧错开身子,将身后各人捧着的东西展示给依书看。
依书点了点头,总算是解了心头一大着急事儿,与银珠道:“银珠,那你带她们寻一地方,看在哪边地方够大,合适些。”
银珠忙带着落巧等人往隔壁行去。
蔡氏既然遣了好些个丫鬟婆子过来,这嫁衣自然不会只有一个人在那边缝制,应该是她们几个合力为之。那就需要偌大的地方,由得她们好好施展。
傍晚时分,依书得知她们几个尚在忙碌,便亲自去看了看,倒是想知道她们几个是怎么弄的。
缝制嫁衣的厢房与她住的厢房隔两间而已,那里原本是一个客房,只不过还从来没有客人住过。
屋子里安静的很,每个人都在忙着手上的事情。手中皆捧着一块绣绷,绷着一块大小不一的布料,都在专心致志的绣花。
依书认真看去,发现唯有落巧手上的那块布料最大,想来,这里面技艺最好的也一定是她。
依书扬声道:“天色不早了,明儿再做吧。”又朝一旁的银珠挥了挥手,示意她将食盒放在桌上,将里面的点心都取出来,也让这些赶工的婆子丫鬟填填肚子。
这些人里,落巧与依书最熟,也是她身份地位最高,一面谢了依书,一面帮着银珠将茶点取出,招呼其他丫鬟婆子放下手头的活计,先吃些东西再说。
待得吃完东西后,落巧示意其他人先走,她则留了下来。
依书已经回了房,见的落巧过来,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落巧看了一眼银珠,似乎有些不好讲。
依书记得自己曾经与落巧的约定,而今自己婚事已定,估摸着落巧过来也是为了那件事情,便笑道:“无妨的,你有什么事儿就说吧。”
落巧只得蹲了蹲身,说道:“小姐,奴婢此来,还是想请三小姐帮奴婢一个帮。”
依书直言道:“可是带你出去的事儿?”
第一六零章 放人
落巧闻听依书的话,点了点头,期盼的看着她。
依书笑道:“你且放心,既然我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忘记,也不会食言。原本我还琢磨着怎么跟母亲将你要过来,既然你绣工精湛,倒是一个好理由。”
落巧思量了一阵,大约猜到了依书的心思,便又蹲了蹲身,“奴婢先行谢过小姐的大恩大德。”
依书抬手示意她起身,又问道:“落巧,你如今可有属意想嫁之人?”
落巧脸一红,摇了摇头。
依书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去了林家以后,我再帮你好好寻一门亲事吧。”
落巧谢了又谢,方才回了去。
转眼月余过去,大红的嫁衣也在几位丫鬟婆子的巧手赶制下,赶了出来。
依书早先就去看过,嫁衣被十字型的木架撑着,衣襟处以金线绣着菱形花纹,下摆则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背后则绣着一团龙凤呈祥的团圆图样。看起来甚是华丽。就连头盖上也是以金线绞了边,四角巴掌大的地方,也被绣上了鸳鸯戏水的喜庆花样。
依书不由微微咂舌,绣这花样的婆子女红也真不是一般的厉害了。只不过是巴掌大的地方,也能绣的这般的栩栩如生。
嫁衣做得最为细致,因而耗费的功夫最多时间最长,剩下还有月余时间,她们几人便开始赶制被面枕巾等物事。
蔡氏也在忙着给依书置办嫁妆,早先当然就已经开始准备,这么多年下来,也帮依书积攒了一笔丰厚的嫁资,如今婚事已定,眼看着依书就要成了别人家的媳妇,蔡氏不舍之极,忙忙的又开始搜罗嫁妆,就担心给依书准备的薄了,去婆家会受欺负。
当然,她料定林家也是没那个胆子欺负依书的,不然以她的手段,自然能让林家吃不了兜着走。
在各方人的殷切期盼下,时间转瞬就到了六月中旬,各样东西已经准备妥当,现在只不过是等着六月十八那日来临而已。
依书刚刚来与蔡氏请安,蔡氏不舍的看着她,想到再过几日,自己心肝宝贝般捧在手里长大的女儿就要成为他人妇,心里难受的紧,殷切叮嘱道:“依书,母亲先与你说,再过几日就是你大喜的日子,林府不比秦府,还有母亲帮你撑腰,没有人敢为难你。若是在那里受了委屈,要记得回来告诉母亲,母亲一定会帮你做主,断不能让那些人欺负了你,你可晓得?”
依书柔柔一笑,“母亲放心,女儿记得。”
蔡氏想着,又与依书说了一些规矩,虽说她担心女儿受人欺负,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做媳妇的不比做女儿,什么事情母亲都可以兜着,不会与她计较。嘱咐她嫁人以后,要记着孝顺公婆,和睦姊妹,万万不能大小姐性子。
蔡氏握着依书的手,轻声道:“当然,我也晓得你性子柔弱,断不会做出欺负人来的事情,各样道理母亲从小就与你讲,你自己掌握便是。”
依书听着蔡氏的小心吩咐,眼眶微红,又见蔡氏担心的样子,勉强扯起嘴角,轻声笑道:“母亲不用担心,女儿都记得。”
蔡氏想着,又与她讲一些小事情,似乎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嘱咐。
末了,蔡氏轻轻叹了口气,略有些惆怅的道:“你婚后,若是还住在京师,自然能随时回来看看母亲,若是去了西州,也不知道咱母女什么时候才能得见一面。”
依书忙安慰道:“母亲,不管女儿嫁去了何处,心里始终是惦念母亲的,一定会记得,得空就回来看看母亲。”
看着面前女儿的面庞,蔡氏越想越是不舍,这玻璃似的人儿,让她交到谁手里,她都不放心得很,这世上哪有第二个人,如她对她这般的体贴关爱?
依书微微垂首,轻声道:“母亲,女儿如今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蔡氏精神一振,忙问道:“有什么事儿?你说吧,母亲一定什么都答应你。”她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让依书带着,如今听她想要什么,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依书略有些踟蹰的道:“母亲也晓得女儿女红方面极为不行,虽说身边丫鬟也会些,但大多还是上不得台面,比不上店里的师傅。女儿想着,若是将来女儿想做些什么东西,却是连个得用的人手都没有呢,故而,想跟母亲讨一个人。”
蔡氏一笑,“原来是这么个事情,你可看好谁了?”
依书笑看着蔡氏,道:“女儿看落巧的手艺倒是不错,只是落巧是母亲身边的丫鬟,也不知道母亲舍不舍得呢。”
蔡氏微嗔怒道:“母亲对你是什么样的心,你还不晓得吗?竟还怀疑母亲舍不得一个丫鬟。罢了,我看落巧这丫头也不错,你身边人也少,就让她也跟着吧。”
依书忙笑道:“女儿多谢母亲。”
蔡氏假意横了她一眼,捏了捏她的鼻子,嗔道:“看你个小丫头,跟母亲还这般客气。”
顺利将落巧讨到手,蔡氏也将落巧的卖身契一并取给了她,依书也算是完成了对落巧的承诺,到时候若是落巧有了意中人,帮她准备些嫁妆也就是。若是她没有意中人,在林建之的那些小厮里帮她挑一个也成,反正都是在自己身边,谅也不会让她吃苦。
落巧当晚就被蔡氏打发去了依书那里,让她顺道帮着依书准备准备。
落巧进屋前仔细看了周遭,确定这周围也没什么其他人在,一进屋,便噗咚一声给依书跪了下去,叩首道:“奴婢多谢小姐的大恩大德。”
依书轻抬手示意她起身,道:“不用谢我,好些事情我还得谢你呢,只不过是互帮互助而已。”
落巧忙又叩首,“奴婢不敢,小姐对奴婢的恩德,奴婢没齿难忘,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小姐。”
依书失笑,“赶紧起来,你若是还不起来,可别怪我着恼了。”
落巧抬眼去看依书,只见她满脸的笑意,便依言站起身,垂手侍立于她身侧。
落巧又道:“小姐,崔嬷嬷年纪大了,若是您将来去了林府,崔嬷嬷可还跟着?”
这些人事安排蔡氏早已经跟依书商量过,宝沁楼里伺候的人原也不算太多,除了银珠薄荷一定会跟着走以外,银华跟落巧也是依了蔡氏的吩咐,先跟着依书,也好照顾于她,若是在林府受了什么委屈,也好有人与蔡氏通风报信。至于崔嬷嬷,依书意思是她年纪已大,也没必要跟着去林府,不如将她放出府外的好。蔡氏也没有意见,反正是她宝沁楼里的人,由她去怎么安排。
依书便将自己的打算跟落巧讲了,落巧忙又蹲身谢道:“奴婢先代崔嬷嬷谢过小姐。”
依书道:“这事儿我还没有跟崔嬷嬷说过呢,若不是你提起,可不就忘了。回头你去跟崔嬷嬷说一声,就说我出嫁以后,就放她出府了。”
依书想着,又扬声将银珠唤了进来,道:“银珠,你去将崔嬷嬷的卖身契取来。”
银珠从依书的银钱匣子中翻出崔嬷嬷的卖身契,递予她。依书则随手将崔嬷嬷的卖身契递给了落巧,温言道:“落巧,这个你待会儿就给崔嬷嬷送过去吧,让她以后自便行事便是。”
落巧忙又代崔嬷嬷谢了依书的大恩大德,而后才出去寻崔嬷嬷。
银珠这些自小就卖与秦府的丫鬟自是羡慕不已,崔嬷嬷年纪大了,如今崔祥儒又有了行当,家里也不再愁吃愁穿,崔嬷嬷又得了小姐怜惜,得了自由身,以后可就是享不尽的福分了。
第一六一章 忆当年
离婚期越近,一向淡定的依书也开始紧张起来。婚事的各样筹备,蔡氏都是亲力亲为,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不能给依书的新生活带来一个好的开始。
眼瞅着明日就是六月十八,当夜,依书失眠了。
虽已入夏,夜晚的气温却并不甚高。睡在铺了竹凉席的床上,却依然觉得浑身似乎有些燥热,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依书索性起了身,独自往小楼旁的凉亭行去。
因着宝沁楼周遭是一片大湖,坐在凉亭里,潮湿的水汽在夜风的吹拂下,轻柔的飘荡而去。
依书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没想到这都入夏了,小楼外的夜竟有些凉人。
六月中旬,湖中已有了大片绿油油的宛如倒撑着的伞一般的荷叶,间或还有几朵早早冒头的荷花骨朵。即使在深夜,依然能在月光的照耀下,看清那一片随风舞动的美景。
躁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嘴角也浮起了一丝浅笑。
明日,她就将展开人生新的一个篇章,从此,她不再是一个人,有人将与她呼吸与共,白头偕老。前世,爹娘早逝后,尽管有亲人的关爱,但她心里依然觉得自己只是个世上一个孤寂的灵魂,没有人会真的在意,没有人会真的关心。即使发生了那不可能的奇迹,有了蔡氏对她非同一般的宠爱,但她却未曾真的有一日相信自己真的就是那个值得蔡氏宠爱的人。蔡氏宠爱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女儿,是她内心觉得愧为面对的女儿,而不是她,一个异世的灵魂。
可是,明日,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她这是哪里来的自信,她只是知道,似乎冥冥中就有这样一股力量传递给她,告诉她,即使以前她是一个人,即使她只是一个异世的灵魂。可是,那个人,认识的深爱的执着的,都只是她而已,没有任何附加的身份,
想着过去种种,想着现今种种,不禁产生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她想起刚清醒时看见赵立的惊讶,明明是那样一个宛若玉雕刀刻般的人儿,竟然只是一个种田汉子。想起他小心翼翼的帮她换药,缠纱布,细心温柔的喂她喝药。尽管她因为已经喝惯了苦药,并不觉得他熬的药苦,他却每次都用他那暗哑低沉的声音安慰她,哄着她。
依书不由偷笑一声。
其实当初那药并不苦,前几次她都是乖乖的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将那碗药都喝了下去。可是后来,也许是习惯了他低沉暗哑的声音,习惯了他温柔的在那边哄她,所以她开始变的小孩子心性,每次都微皱眉头,故意嘟囔那药苦。
也许,他是将她的话都听了进去,后来的药就变得越来越甜,也不知道他放了多少甘草。
只不过,她依然是故意说那药苦的很。
她还记得,他惆怅的叹息了一声,看着她道:“我已经在尽量不降低药性的基础上,添了很多甘草,若是再添,只怕对你的身子不好,也不利于康复。”
她孩子气的抿了抿嘴,皱紧了眉头,“那就这样吧。”
再后来,他给她带了蜜饯,每次喝完一口药,都迅速的在她口中喂入一枚蜜饯。
也许他不会晓得,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蜜饯,只是喜欢他喂的蜜饯而已。
阵阵夜风吹过,依书不禁再次哆嗦了两下,心里却越来越暖和,那些过去愈发在她脑中变的鲜明。
那些对于未来生活的畅想,虽然碍于某些原因,二人都只是简短的交流了两句,心中却清明的很。还有那个他亲手做的躺椅,那个所谓的屏风。那么冷的冬天,他担心吵着她,竟去了院子外面做工,篝火燃的冲天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失火了呢。
依书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原以为不可得的幸福,忽然间就摆在了她的面前,告诉她,人生路再长,她还有他。
她正沉浸在回忆中,忽然听见薄荷着急的呼唤声。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小姐……”
今天是薄荷守夜,依着小姐以前的习惯,断没有半夜醒来出去的道理,故而薄荷在外面睡的极香。朦胧间,似乎看见自己眼前有一个人走了过去。她愣了愣神,微微将眼睛睁大了一些,面前没有人。便以为是自个儿做梦,又睡了过去。等她再次清醒的时候,习惯性的往内室看去一眼。明亮的月色映照下,内室的床上空空荡荡,哪里有人?
薄荷一吓,立刻坐直了身子,翻身下地,鞋也顾不上穿,疾步奔进内室,床上床下看了一遍,哪里有小姐的影子?
薄荷急的都快哭了出来,忙扬声开始叫唤。
依书失笑,应了一声,“薄荷,我在外面呢。”
薄荷连忙又奔去楼外,看见依书果然一点不缺的坐在亭子里,心下大安。忙跑了过去,丧着脸问道:“小姐,你怎么半夜跑了出来?吓死奴婢了?”
依书淡笑的看着她,薄荷年纪还小,睡觉还有些不老实,故而每次睡觉发丝都被黏的乱成一团,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薄荷就顶着一个鸡窝头。她低头往下看去,果见薄荷急的连鞋都没顾得上穿,还光着一双小脚。
依书抬首看了薄荷一眼,挑了挑眉,轻声道:“薄荷,你热不?”
薄荷奇怪的看着她家小姐,怎么问出这么个问题来了?她忽然想明白过来,焕然大悟般的对依书道:“小姐,原来你是因为嫌热,所以出来透透气的哪?”
说着,她又自以为猜到答案般的点了点头,自顾答道:“原来是这个样子。”
银珠银华等人听到薄荷叫唤,也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见依书安好的坐在亭中,各自都安心的又回了房。
依书无语的看向薄荷,沉声道:“你一点都不觉得这地凉的很吗?”
薄荷顺着依书的视线往下看去,惊见自己竟然光着脚,尖叫了一声,两只脚互相踩了踩,讪笑着看着依书,“奴婢刚才一时着急,忘了穿鞋了。”
夜风吹动,薄荷穿得单薄,又是急急忙忙奔出来,先前身上吓出的冷汗被风一吹,全贴在了身上,不自禁的哆嗦了两下,两臂互相搓了搓,看着依书道:“小姐,这外面还是冷得很呢,要不咱还是先进屋吧,不然若是一不小心着了凉,可就耽误明儿个做事儿了。”
心绪平定,困倦袭来,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有的她累得。
依书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往寝房行去。
惊惶不安退去,这一觉睡的极为香甜,一直到银珠薄荷来唤她起身,依书才茫茫然的睁开了眼睛,迷糊的道:“到辰时了?”
银珠笑道:“才卯时,小姐忘了?今儿个是您大喜的日子,得早些时候起来准备呢。”
依书一愣,转瞬想起今天正是六月十八,心头不自禁的泛上一缕甜蜜,由着银珠薄荷将她扶了起来。
如往常一般,还是先梳洗更衣,先去与蔡氏请安。
蔡氏今日自然起的也是极早,一醒来顾不上吃饭,就先忙活着安排今日的各样事情。虽说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但不再看一遍,她还是有些不安心,就怕出了意外。
依书卯时三刻就到了蔡氏那里,这还是自打依书来秦府以后,第一次这么早去给蔡氏请安。
今日已经没有依书什么事情,确切的说,依书只要等着嫁人就好,各样琐事都是吩咐给她身边的丫鬟去办,由她们去做。
第一六二章 成婚大礼
与蔡氏请完安,又听她嘱咐了一些话,依书便又急急忙忙的回了去。
乘着时候还早,她回去还得再次净身洗发,然后还得上妆,还有诸般程序要走,实在是不一般的麻烦。
虽说事情极多,但每件事情却都是必须的。在忙忙碌碌中,一项项事情忙完,转眼间竟离吉时还有半个时辰。
依书素面端坐在妆台前,两颊泛着红晕,长发披散在身后。蔡氏一手持木梳,一手握着她的乌黑长发,神情似有感慨,而后轻柔的帮她梳起发来,一面柔声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母女二人的目光不时在镜中交汇,蔡氏眼中满是不舍,依书眼中则?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