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谨哥儿去给庞师傅赔礼道歉的事就传遍了徐俯。
刚下过雨的林子,草湿漉漉的。
诜哥儿的小厮趴在草丛里,诜哥儿踩着小厮背往谨哥儿的窗棂丢石头子。
厢房半晌没有动静。
“咦!”诜哥儿在另一个小厮的搀扶下跳了下来,“难道六哥被四伯打怕了?”
“应该不会吧?”,扶他的小厮忙殷勤地道,“六少爷不是被禁了足吗?说不定他屋里有人,他
不方便出声!”
诜哥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道是四伯父在他屋里?不对,四伯父和我爹去了隔壁的威北
侯府……难道是四伯母?”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走,我们去六哥那里玩去……”,“七少爷……”两
个小厮连忙阻止,“要是四夫人告诉了五夫人……”
他们是偷偷跑出来的。
“不会的!”,诜哥儿不以为然,“四伯母从来不和人说这些。”,他一面说,一面往正院的
后门去,“四伯母待人最和气,屋里又有很多吃的!我们去了,一定有窝丝糖、玫瑰糕……”
两个小厮不敢怠慢,忙应了一声,小跑着跟了过去。
雨后的院子,树叶绿油油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特有的芬芳。
“七少爷!”,遇到他们的丫鬟、媳妇纷纷曲膝行礼,退到一旁。
诜哥儿看也不看一眼,径直去了谨哥儿的厢房。
阿金就朝他使眼色,低声道:“四夫人在屋里督促六少爷写字呢!”
又不是四伯父。诜哥儿才不怕。笑嘻嘻地闯了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十一娘坐在炕边做针线,谨哥儿坐在炕桌前描红。
看见诜哥儿,谨哥儿面露惊喜。
“七弟!”他大叫着就要起身,看见诜哥儿双手都包着严严实实的白布,愕然道:“这……”,
“哦!”,诜哥儿讪讪然地道,“被我娘打了!”
诜哥儿也因为庞师傅的事被打了?
谨哥儿咧着嘴就想笑,可眼角瞥过坐在一旁的十一娘,又颓然地坐了下去,“我,我还有两页字
的描红,你等会!”
娘亲说过,干什么事的时候要专心,要持之以恒。开始了,就不要半途而废。如果是从前,诜哥
儿来看他,他会先和谨哥儿玩一会,等玩累了,再描红。可现在,他有点不敢……
诜哥儿被打的事十一娘一早就得了消息,还亲自去看望了。
“诜哥儿来了!”,她笑着和他打招呼,“你先到厅堂去吃些水果点心。等六哥描完红了,再和你
玩,好不好?”
谨哥儿的表现,让她很满意。
从前她要求他做完了功课再去玩,总是要她压着才行。现在知道自己克制了,不管是什么原因,
这都是个不小的进步!
第642章 安静(上)
诜哥儿却摸着脑袋。
这是怎么了?
就算是禁足,只要不出这个厢房就行了,也用不着连动也不敢动啊,正奇怪着,却看见谨哥儿飞快地
抬起头来朝他眨了眨眼晴又飞快地低下了头,一副让他照做的样子。
诜哥儿只好“哦”了一声,随着阿金去了厅堂。
阿金端了红漆描金梅花九赞盒招待他喝茶。
他跪在太师椅上用两个包了白布的手专捡了窝丝糖吃.看上去有点可笑,却也很可爱。
丫鬟们都笑盈盈地望着他,徐嗣谆和徐嗣诫来了。
“四哥!五哥!”诜哥儿跳下桂子。
“你的手?”徐嗣谆有点奇怪。
诜哥儿很烦。
怎么人人都问他的手啊!
“没事,”他怏怏地道,“我被娘亲打了一顿!”把事情的轻过简单的说了一遍。
徐嗣谆大笑,关切地问他:“看了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
“看了。”诜哥儿满不在乎地道“就是抹药、吃药!”然后问他,“四哥不用上学吗?怎这个时候过
来了?”
“我们来看看六弟!”徐嗣谆含蓄地道。
徐嗣诫则沉默地朝着诜哥儿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诜哥儿歪了脑袋望着徐嗣诫:“五哥害怕打雷吗?”
徐嗣诫讶然:“我不怕打雷!”
“那你为什么睡不好?”
昨天晚上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
“我没有睡不着!”徐嗣诫神色微变,笑容有些僵硬起来,眼底还带了一丝警备。
诜哥儿并没有注意到。
“被我猜对了吧!”他得意详洋地指着徐嗣诫的眼晴.“你这里都黑了。石妈妈说,要是睡不好,这
里就会是黑的。”
“哦!”徐嗣诫的表情私懈下来,笑容又恢复了原来的温柔,“我这几天熬夜看书呢!”
“赵先生说你的功课进步了不少。”徐嗣谆在一旁道,“刻苦固然重要,可也不能因此败坏了身体。
要是身体垮了,精力就跟不上了.功课反而会落下来…”
正说着话,帘子一撩,十一娘走了出来。
“听着是你们的声音!”她笑道,“你们怎么来了?谨哥儿正在里面描红呢!”
意思是有什么话在这里说!
两个人都是跟过十一娘的,知道她对功课要求严。下了学就要做功课。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推迟,但
不准半途而废。有时候,因为功课没有做完,甚至会推迟用晚膳。
徐嗣谆和徐嗣诫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陪着十一娘坐下。
诜哥儿却吐了吐舌头。
徐嗣谆问起谨哥儿来:“听说昨天晚被教训了?现在怎样了?”关于谨哥儿被罚的原因,昨天晚上太
夫人、徐令宜和十一娘商量了半天,决定把它归纳为谨哥儿不愿意给庞师傅道歉。免得节外生枚,有流言蛮
语传出来。
“还好!”十一娘笑道,“就是在屋里呆着,有点不习惯。”眼角瞟过沉默不语的徐嗣诫,见他好像
瘦了不少,大家在这里说着话,他端坐在那里,目光却没有焦点,一副心不在焉的怅然模样。
“你这些日子还常常去书局看书吗?”十一娘问他。
上次徐嗣诫神色有些异样,十一娘把喜儿叫来问,知道他跟徐嗣勤几个在城南给徐嗣谕送行的时候遇
到了徐嗣谕的几个同科,饭后大家一起去逛了书局,他非常的喜欢,有时候邀了徐嗣谆去那边逛。徐令宜知
道后颇不以为然:“难道比家里的藏书还丰富不成?”
每个人的爱好不同。
有些人,就喜欢去泡图书馆,觉得图书馆有感觉。
“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就别管头管脚的。要不然,您又何必开了他们的门禁?”
徐令宜没再说什么。这件事就这样被默认了。
听母亲提起这件事,徐嗣诫微郝:“四哥这些日子常常陪着父亲去威北侯府,也没时间和我出去,我
有时候一个人去那边逛逛。”
“那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或是有趣的人?”十一娘和他聊天。这些日子,她也没有顾得上徐嗣诫
。现在又发生了谨哥儿这件事,她这才惊觉她对儿子教育的缺失,从前虽然严厉,但把落实的事交给丫鬟、
媳妇。这些丫鬟、媳妇对她再恭敬,对她再俯首,可毕竟主仆有别,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谨哥儿见了.
胆子越发的大,对她的话也就越来越不放在心上,更别说会全然的听取。孩子就像庄稼,过了这一季,就该
成熟收割了,没有下一季。其他的事都可以放一放,谨哥儿现在的教育问题却不能放。她准备以后把精力放
在谨哥儿的身上。
“没有!”徐嗣诫表情微微有不自然,“我就是在那里随便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想说
,十一娘自然会尊重他的意愿。笑着转移了话题:这些日子书局有没有上新书?”
“有!”徐嗣诫见十一娘没有追问,态度有些殷勤,回答的很详细,“翰林院有一位新进的学士,姓关
,闲余之时喜欢玩石,写了本关于这方面的书,叫《袖中珍》。还有位姓庆的秀才,四十年间一直游历天下
,去年突然病逝。他有个儿子,是建武五十五年的进士,现在南昌府做知府。把父亲留下来的诗稿出了本书
,托付一些书局出售。我当时翻了翻,清新秀丽,让人耳目一新,就买了一本回来。娘要是感兴趣,我等会
给您送过来看看……”
正说着,项氏过来。
“我前两天在家里清箱笼,找到个小时候玩过的地动仪。”她笑着捧出个小小的红漆描金匣子,“听说
六叔这两天在这里,我就拿过来了。也不知道六叔喜欢不喜欢?”是听说谨哥儿被罚过来问候,又不好直言
,所以才用了这种委婉的方式吧?
“清箱笼?”十一娘笑着让琥珀接了匣子,“是给谕哥儿做秋衣吗,”
“是!”项氏恭敬地应道,“八月份姜家九小姐送生辰礼的时候一起带过去。正好穿!”
姜家九小姐的生辰在八月十七,十一娘每年都让人送生日礼物去。话音刚落,内室的帘子撩了一条缝,
谨哥儿躲在那里探头探脑的。
十一娘就喊了一声“谨哥儿”。
声音未落,谨哥儿已急急地道:“娘,我我描完了!”
比平时快很多!
十一娘暗忖着,“嗯”了一声,柔声道:“那你就歇会吧!”
谨哥儿一听,立刻高兴起来。他蹦蹦跳跳地出了内室,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娘亲仪态万方地端坐在那里,
他想到娘亲最喜欢规矩的人,立刻神色一正,敛了笑容,身姿挺拔地走了过去。那循规蹈矩的模样儿与他平
常的飞扬明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徐嗣诫从来不觉十一娘有错。十一娘要教训谨哥儿,那自然是谨哥儿做错了。劝慰母亲算了之类的违心
之话他实在是说不出。。
项氏知道自己的立场,不问到她,她从来也不开口的。徐嗣谆更是笑道:“母亲,六弟还小。有什么不
对的.还请母亲别和他一般计较才是。”
他对几个弟弟都很宽和。
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让琥珀把匣子交给谨哥儿:“是你二嫂给的.你拿去玩吧!”
这次,没有任何交待,他就态度恭敬地向项氏道了谢。
果然是玉不琢不成器。这样教训了他一顿,他老实多了。
十一娘在心里暗暗点头,见诜哥儿惦着脚两眼放光地盯着谨哥儿手里的匣子,想到谨哥儿在自己面前的
拘谨,笑道:“谨哥儿,你带了诜哥儿去屋里玩吧!”
谨哥儿立刻高声应“是”,声音里隐隐含着几份快活,牵着诜哥儿的手去了内室。
众人心意已经到了,加上谨哥儿又去了内室,徐嗣谆几个在十一娘这里说了会闲话就告辞了。
谨哥儿一个下午都和诜哥儿待在屋里玩地动仪。
快到晚膳的时候,徐令宜回来了:“谨哥儿怎样?”
“挺好的!”十一娘笑道,“很快就描了四张大纸……”说了说谨哥儿的忻况。
徐令宜长长地透了口气。
十一娘和他商量起家里的事来:“……以后只在早上午正之前处理家务。这样一来,下午的时候我也可
以陪陪谨哥儿。”
“这些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了。”徐令宜笑着,“只是到时候要安排好,要不然,会乱套的。”
十一娘应了一声,当天下午就把自已手里的事仔细地捋了捋,把一天的事缩成了几个时辰,她怕那些管
事的妈妈都叫着苦,和琥珀商量了一下,第二天就把这个决定对管事的妈妈说。
那些管事妈妈也会算帐。
既然十一娘下午休息,那她们就不用来示下……也就可以自己安排时间……
“自然是六少爷的功课要紧!”
“夫人写着一手好宇,有夫人指导六少爷描红,自然事半功倍!”
出乎十一娘和琥珀意料之外的齐齐应承了。而且还保证一定会在午正之前把该示下的事都禀了十一娘,
十一娘用了七、八天的功夫把这件事理顺了,之后每天下午就一边做着针线,一边陪着谨哥儿练大字,偶尔
还指点一下他的笔峰。谨哥儿也老实了很多。规规矩矩地练字,进步明显,让赵先生赞不绝口,加之赵先生
的表扬都言之有物,谨哥儿很信服,开始渐渐喜欢上写字。
第643章 安静(中)
过了七月半的中元节,转移间就到了八月初,各家开始送中秋节礼。威北侯分家的事终于尘埃落定。
林大奶奶趁着这机会亲自过来送礼节,一来是给十一娘道谢,二来是想和十一娘说说话。
“……太不讲道理了。还好有侯爷时不时过府陪着我们爷说说话,要不然,我们爷都要被气死了。
”然后说起家里的一些事来。
十一娘曾听徐令宜断断续续的提起过。
威北侯世子见自己的兄弟拧成了一股绳,分让了一些利益出去,采取各个击破的办法,很快就打
开了僵局。兄弟们商定过了孝期再分家。林大奶奶因此对妯娌们也是打压的打压,拉拢的拉拢,日子过比从
前还不省心。天天盼着孝期快点满。
两人说了些家长里短,林大奶奶心情好多了,到了中午才打道回府。
下午,十一娘陪着谨哥儿练字。
简师傅过来。
“终把壁隔的铺子买了下来。”她十分的欢喜,“以后再也不担心生意做好了东家把铺子收了回去
。”
她们是想把这喜铺长长久久地做下去的。特别是简师傅,她不仅仅是在这上面花了心血,而且要
给跟着她从江南过来帮她创业的那些绣娘们一个交待、给奉养她的秋菊一个交待。她是最不希望喜铺有什么
变故。
“那我明天去跟甘太夫人说说。正好去给她送中秋节礼。”
简师傅和十一娘说了她的打算,十一娘就抽空去了趟忠勤伯府。
听说十一娘带着谨哥儿来给她送中秋节礼,甘太夫人高高兴兴地迎了出去。
谨哥儿跳下马车,恭敬地给甘太夫人行礼。甘太夫人的笑容就溢满了脸庞,拉了他的小手就往里
走。
丫鬟、媳妇、婆子纷纷曲膝行礼喊着“六少爷”,炕桌上早摆满了谨哥儿喜欢吃的点心、瓜果。
“听说你们要过来,我今天一大早特意让厨房做的。”甘太夫人亲手用小勺挑了豆沙糕喂谨哥儿。
谨哥儿小声道谢,要自己吃:“娘说了,我长大了不能再让人喂了。”然后歪了小脑袋问甘太夫人,“太夫
人喜欢吃糕花糕还是栗子糕?我们家做了桂花糕,也做了栗子糕。都很好吃的。”
“哎呀!”甘太夫人欢喜得不得了,把谨哥儿搂在怀里,“不过一个夏天没见,我们谨哥儿现在
也知道心疼人了。”谨哥儿就朝十一娘望去,笑容里有小小的得意。
从前谨哥儿会自己拿了吃东西,但不会向人解释。会送太夫人东西,但不会关心太夫人喜欢不喜
欢。太夫人不禁问十一娘,“这也不过几个月没见,怎么一下子像变了个人似的。”
十一娘喝着甘太夫人泡得铁观音,笑道:“告诉他,他想别人怎样对待他,他就怎样对待别人。
”
甘太夫人听着欣慰地点头,摸着谨哥儿的头又把谨哥儿抱在了怀里。
“您把我的头发都弄乱了。”谨哥儿嘀咕起来,又有了几分从前飞扬的样子。两大人不禁相视而
笑。
十一娘趁机说了来意。甘太夫人仔细一想就知道了其中的缘由,心里十分的愧疚:“都怪我没用!”又道,
“那我把铺子送给你们吧!反正东西在我手里也留不住。”说着,想到十一娘和简师傅的性格,又觉得自己
说的这话有些不妥,忙补充道:“要不你们少出点钱把我铺子买了算了!”
别说喜铺现在生意好了,就是生意不好的时候,也不能这样占甘太夫人的便宜。何况甘太夫人那边
情况复杂。如果只是涉及到甘太夫人想少些铺子租金之类的事还好说,可要是涉及到甘太夫人想把这铺子送
人或是卖出去,别说是忠勤伯俩口子了,就是甘太夫人的哥哥,只怕也不会答应。
“以前是喜铺没这能力,现在有了这能力,自然想要置点产业的。”十一娘不想甘太夫人在太多压
力,笑道,“这样您也多了份产业。”
甘太夫人知道她这是安慰自己,但甘太夫人又知道自己在产业的处置上没有绝对的权力,就算是
有这样的心但做起来是很困难的。不由黯然神伤。
甘太夫人想了想道:“那就写你和简师傅的名字吧!要是写了喜铺的名字,我怕到时候麻烦。”
,十一娘也是这么想的。这笔钱暂时由喜铺里垫出来以后从简师傅的分红里慢慢的扣。万一太夫人这边有什
么变故,这笔钱也是笔收入。而且还可以保证细水长流。
“行啊!”十一娘笑道,“那我就去跟简师傅说了。让简师傅打欠钱,找牙行把那铺子过户。
甘太夫人怅然地叹了口气。
十一娘来可不是为了让她伤心的。笑着拉甘太夫人去看她从徐府带过来的花木:“有一盆墨菊,
养几天就可以开花了。还有株尺来高的桂花树,养在大缸里,正开着桂花……也不知道季庭是怎么办到的…
…我问他能不能在缸里养苹果,要是成了,在冬天坐在炕上取暖,俯身就可以摘个苹果吃,想想就觉得有趣
。”甘太夫人听了很感兴趣,和十一娘领着谨哥儿去了院子。
季庭媳妇带着几个?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