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着,一行人走走停停,周遭却十分热闹。
她心下寻思着,难不成她的爹爹又从何处购置了珍宝?只是看着情形却是与往日不同,便连薛妈妈也在人群前头监督着。
既是夫人授意,难不成这些个物件却是与她的嫡姐有关?
这般想着,她脚下复又迈开步子,却是饶过广场,自另一侧长廊远远绕开了去。
回到了院中,巧月第一时间便迎了上来,急急说道:“小姐怎才回来?方才夫人身边的彩碧姐姐来知会了一趟呢,今日晚间老爷夫人在棠园设宴,说是宴请刘家老爷。园子里人人都说刘老爷今日前来是为了提亲。”看了看四周,她压低声说道:“旁人都说今个刘老爷是为着二小姐来提亲的,可是奴婢却想,刘老爷可会一并挑了小姐?”
她说到此处,顾宛华便陡然停了步子,蹙眉打断道:“莫胡乱猜测,二姐……爹娘是要将她嫁去刘家的,我若在此刻出了风头,使得二姐憎恨于我,日后定会失了爹娘信任的。”
巧月闻言便懊恼地住了嘴,“小姐,奴婢只是随口一说,往后必不敢再这般猜想了。”
回到阁楼她便自厅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她已是回房躺在榻上睡下了。
刚躺下没一会儿,外间便有婢子急急跑来传话道:“夫人请小姐们收拾妥帖,半个时辰后入棠园赴宴呢,!”
隔着珠帘,她沙哑地说道:“便回了母亲,宛华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前去赴宴了。”
半个时辰后,那婢子果然又来了一趟,从巧月口中得知顾宛华方睡下,她便只在厅中对张妈妈说道:“夫人请小姐好生歇着,不必赴宴了。”
在她走后,张妈妈便匆匆进了房中,对上眼神明亮的顾宛华,不解道:“小姐这又是为何?”
顾宛华淡淡一笑,“今日有些乏了,不愿去凑热闹呢。”
张妈妈只当她又犯懒,便叹气一声,“小姐何时才能对家中事务上心一些?二小姐说亲,小姐原该去的啊!”
顾宛华便不再开口,张妈妈絮叨几句便也无奈退下。
挥退巧月,她便下了榻,自案上坐下,就着烛光取出诗集一页页翻看默念起来。
如往常一般,这一整个晚上,她便坐在书案前寸步不离,直至有些乏了,才唤来巧月准备沐浴歇息。
她今日这般缺席,巧月自是知晓缘由的,刚一上塌,她便自塌下低低说道:“宴席一结束奴婢便去了园外打听,却是在回时路上听得几个年长妈妈轻声碎语,似是夫人回园后自厅中发了火,也不知为了何事。”
顾宛华闻言便睁开双眼,自黑暗中蹙眉寻思着:刘琳是个极高傲自负的,年少气盛,分明便不似张易那般宽容大度,那日夜里既是被她拒绝,便不该再有纳她做妾的念想了啊!而今日她躲避着,原本也只是不愿在席间出现惹得他气恼失态。
无论如何,不管刘家是否在宴上提及她,她今日不在场也是明智的。
过了一会儿,她才叹息一声,淡淡说道:“但愿一切顺遂。”
第二日天一亮,她便被唤去棠园中,婢子仍是昨日那婢子,她一早便在厅中候着,对上顾宛华,她躬身一福,说道:“老爷夫人在厅中等候小姐问话。”
经这一夜,她已是在心中寻思好各种可能,因此心下倒并不慌乱,稍作收拾便跟随婢子去了棠园。
赵氏与顾怀远俱在厅中。
这一次,她请安的话语却没立时得到赵氏和蔼的回应,许久后,赵氏才冷淡地说道:“起来吧。”
起身立于下首,抬眸对上赵氏,她眼眸平静。
一直沉默的顾怀远沉声开口了,“宛华,你便说说,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么?”
看向顾宛华,他满是不悦,“你的母亲也在场,你便如实与爹爹说!”
听闻这刻板质问的话语她心下便是明了,抬起眼眸委屈地说道:“宛华便如爹爹吩咐的,成日在府上读书练琴,每隔三日拜访侯府,与世子请教诗文。闲暇时间不曾出门啊。”
“哦?”赵氏放下茶盏,唇角噙着一丝冷笑,“那你便说说,既是这般足不出户,那刘家小公子为何却提出纳你为妾?”
“宛华不知。”她垂下头,“宛华也不愿。”
顾怀远冷哼一声,却是朝向赵氏说道,“我早便说那刘琳小儿贪色,便先让宛芝失了清白,不足半月便又看上我的六姐儿!他却也不想想,六姐儿已是世子看上的小姐!”说到此处,他激动地拍打着扶手,一字一句地愤愤道:“他刘琳是何德何能!竟是连六姐儿的主意也敢打!”
第八十一章 同行
赵氏听见这话,原本要脱口的话便是一滞,看向顾宛华,叹了叹气,缓缓说道:“你爹爹自是断然拒绝了,日后只需安心侍奉世子便是了。”
饶是赵氏如此说,顾宛华仍是垂眸道:“宛华与刘公子绝无瓜葛,还请爹娘明鉴。”
“罢了罢了,”顾怀远抬手打断她,“此事已过,你也莫放在心上,你向来是懂事知理的,爹娘自是信你。”
赵氏闻言便微微一笑,和蔼地吩咐她落座,又问了问她的学业便打发她离去了。
顾宛华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赵氏便沉下面孔对顾怀远说道:“老爷于这事上怕是失察了,六姐儿只说不知此事,我却觉得此事与她断断脱不了干系,想她一个闺阁姑娘,若非行止不端,那刘琳又如何偏相中她?”
顾怀远却是打断她的话,自信满满地说道:“你已是唤过数个下人询问过六姐儿品行,怎还如此多疑?此事断断怨不得六姐儿,你可知,那日我于书房暗示她那般对待世子时,她却是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六姐儿这般温顺得体,可说是单纯的不知男女之事!何来行止不端一说?”
赵氏凝神听他这般解释,又思量着顾宛华平日言行,少顷才缓慢地点了点头,语气稍霁,“老爷既是这般说,我便放了心。只是不瞒老爷,这六姐儿却是几个孩子中最最稳重得体的,便是那般得体,才叫人愈发捉摸不透,想宛芝已是十三,尚不时任骄纵。这宛华却是沉稳的不似十岁出头的姑娘,也不知她那乖巧温顺可是发自内心?”
经她一提醒,顾怀远也是抚须叹道:“若六姐儿真有那般心机,却是叫人吃惊,。只她十岁出得杂院,姨娘又是个粗鄙的,身旁日日便是婆子丫头,大字都不识得,还能懂得什么?不过便是生的胆小懦弱,言行知礼,做事妥帖周正些罢了。”
“该是如此吧。”赵氏迟疑一下。点头道。“早些年极少关注她,如今长成,比起那几个,倒是少了些金贵娇横气,便是宛芝也喜爱她。”
“哦?”顾怀远哈哈一笑,“这却是好事一桩,待日后各自成了亲,闲来也好多走动联络。”
赵氏闻言眼圈却一红。低低叹道:“老爷如此说,我却又舍不下宛芝。”缓了缓情绪,她的声音复又圆润起来,看向顾怀远,温声询问道:“除去我名下那三间庄子,老爷那座大庄园可否一并赠了宛芝?”
顾怀远见她这般模样心中倒有些怜惜。念及这些年对赵氏并不怎关怀,然而家中诸事她却也理得井井有条,几个女儿一一长大成|人,下月嫡女又即将嫁做人妇。身为亲母,赵氏该是伤心万分的。
当下他便扶着赵氏的手。软声说道:“依你,置办嫁妆你便全全做主。不必事事过问我。”
赵氏感激一笑,顾怀远久违的温柔让她心中倍感宽慰,反手握上他的,正欲开口,外间便有仆从急匆匆跑来,递上一封请帖说道:“司徒公府上送来的,请老爷过目。”
顾怀远蹙眉接过,快速拆开便敛目浏览起来,只见他眼珠一上一下快速扫动,面上神情也是陡然一喜,不过片刻便重重合了帖子,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好六姐儿,却是为顾家争光!”
赵氏挑眉,“老爷因何欢喜,可是司徒公说了什么?”
顾怀远不待开口便先唤来一仆,“去,把六姐儿叫来!”转而便对赵氏笑道:“这请帖可是专门请了六姐儿去司徒府上赴宴的!”
赵氏也是神情一振,起身喜道:“却未料到六姐儿如今已是这般有名了。 司徒大人每每设宴,可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才能去得啊!”
不一会儿,顾宛华便自外间进了厅,她方才刚行至书房,还未坐稳便被下人再度唤回棠园,这一次踏进厅中,却见顾怀远高兴万分地扬了扬手中请帖,“司徒大人请了你两日后赴宴,你便好生准备准备,这几日也不必去书房了。”
这事她昨日便从蔡靖岚口中知晓,只是却未料到司徒郡公竟那般郑重地向顾家下了帖子,想来在这宴中,她该会有一张自己的席位的。
这般想着,赵氏已是柔声叮嘱开,又唤来薛妈妈为她重新量了身,说是再做几件华美的衣裳留待那日穿戴,临走前又赠她一箱珠宝。
离开棠园时,太阳已缓缓升起,身旁的巧月一出门便是雀跃万分,“旁的小姐们都不曾收到邀请呢,小姐得了这样好的机会,若能在宴上好生表现,世子定会欢喜的。”
淡淡一笑,她却沉默不语。比起巧月的激动,她现下却是平静万分的,她心中知晓,能得这邀请,不过因她得了世子之徒的名号,不过便为了满足贵族们的好奇心罢了。
回到院落中,她便上了阁楼,将古琴取出,暗暗想道:比起陈国女子无才便是德,大顺女子大多自小便饱读诗书,城中才艺双全的小姐不知凡几,以往我并不以才艺见长,众人也并不多关注我,但逢宴会随意弹奏几曲便应付作罢,然而我现下却担了世子之徒的名分,若再一味平庸,却是损了他的颜面。
也许她该拿出应有的水准弹奏一曲?
这般想着,她闭目静了静,片刻后,手下拨动起琴弦来,一曲《知音》便自她房中缓缓飘出,比之往日中规中矩的平淡音节,今日这琴声却如清风抚流云一般流畅的,再不似往日机械的拨弄,今日她是用心弹奏,整个人已是沉浸在这一曲的意境之中,如痴如醉。
许久,琴音停下,她淡淡一笑,欢快地想道:便是这般感觉了,这虽是一首当下脍炙人口的曲子,可不同人弹奏便是不同的感觉,唯有将真情实感注入琴中,才是引人共鸣的乐者。很幸运的,她自前世接触古琴起,每每便能够很快地与曲境产生共鸣,兴许,这便是她的天赋。
这天夜里,她这院中来了一位陌生的婢女,她手持王府令牌,进了顾府大门便直直去了她所在的碧玉轩。
顾宛华听闻王府婢子前来便亲自出门相迎,她认出,这高挑婢女便是那日王环身旁伺候的贴身婢女。
对上顾宛华,那婢女微微一福,抬起头时,恭敬又落落大方地说道:“我家小姐特遣奴婢前来送上一张曲谱,邀顾小姐两日后于司徒大人宴上共奏一曲。”
轻轻地哦了一声,顾宛华挑起了眉,饶有兴致地上前接过侍女手中的曲谱,垂眸盯视了半晌,却在心中暗忖:这曲子于初学者来说却是难度极高,王环怎就自信她会应下?
不过,她并未多问那婢子,暗暗思量片刻便淡笑着应下,“你便去回禀了王姐姐,请她放心,这几日宛华便勤加练习。”
抬头看向顾宛华,那婢女的眼神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愕然,不过很快她便微笑答道:“是,奴婢记下了。”
送走婢女,她便回房钻研起这曲谱,照着曲谱,她已是迫不及待便弹奏了一遍,琴声虽有些生涩,然而曲子却是美妙动听,不禁让她发自内心赞赏起这作曲之人来。
民间向来有不为人知的古谱流传,可谓千金难求,这谱子虽为手抄,但她想着:十有**该是一首失传的名家之曲。若在司徒公宴会上弹奏这一曲,必能引起众宾客震撼。
只是,这样珍贵的一首妙曲,王环却又为何要邀了自己?
这王环行事却每每不合常理,不知怎的,她直觉王环的情,不该是一个喜爱争抢风头的贵女,可那日她偏偏便在顾家宴上起身与她的嫡姐斗诗,当着诸位大人的面,让她的嫡姐颜面尽失,更让众人另眼相看,。
坊间传闻,这王小姐是一位沉默寡言,作风低调的贵女。
无论如何,这首曲子她方才从婢子手中接过时,粗粗看了一遍便已心生喜爱,现下距离宴会只有两日,她尚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两日时间匆匆便过,这日一大早,她便穿上了赵氏特意为她此行准备的华服,抱着她的那把古琴出了门。
在顾怀远特意的关照下,她乘坐了一辆更加豪华舒适的马车,为她驾车的车夫也换成了常为顾怀远跑腿的老仆从。
然而在她上车之后,却不期然对上一张艳丽的面孔。
伴随着一阵呛鼻的香风,顾宛华蹙起眉头,淡淡问道:“三姐怎坐在此处?”
顾宛菁依旧坐的笔挺,闻言更是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塌上,瞟一眼顾宛华,抬起下巴悠然地吩咐道:“春倩,你便告诉她,我为何会在此。”
春倩垂眸弱弱回道:“回六小姐,我家小姐也是收到了请帖的。”
顾宛菁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请帖,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难道便只有六妹有请帖吗?瞧见了么,我这张请帖是司徒小姐今晨送来的!”
“原来如此。”缓缓吐出这句话,她便不再理会顾宛菁,朝向车外老奴吩咐道:“启程吧。”
(大家周末愉快哟!)
第八十二章 饮酒
这一路上自是少不了顾宛菁的恶语寻茬,马车一启程,她便大喇喇地躺在了宽敞的主塌位,便从才艺到诗词,从着装到妆容,一一将顾宛华挖苦讽刺了一遍。
她这情顾宛华可算是摸的极透,事事必是要让她占足了上风的,否则,一旦激起了她的好胜之心,那便是无休无止的。因此对这顾宛菁她自有一套法子。
眼下她便靠在侧塌上闭目养神,面上既不动怒,也不羞窘,顾宛菁说了半晌却是得不到任何回应,再一看,她竟是闭起了双眼,登时便气的大叫起来,“你果然便是厚颜无耻,旁人这般说你,你便丝毫不觉得愧疚吗?”
便是这么一句口气很冲的话,也仍是不见那人有所回应,。
讽了一路,自始至终却不见她这六妹动气过,她心情比来时更差了!她虽是躺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顾宛华,在她气盛之时,恨不得想上前去,二话不说将顾宛华仆从手中那把古琴摔个粉碎!
只是,念及外间驾车的车夫是爹爹身边的老仆从,她却不能那般不顾礼仪,便也只能将那闷气憋在心头,暗暗想着:一会儿要你好看!
一个时辰后马车便是一停,顾宛华挑开车帘,便见马车已是停在了司徒府外,在她们的车辇前方,还同时停靠着四五辆华贵的车辇,此时此刻,司徒府外车水马龙,万分热闹。
等候了片刻,马车缓缓移动中,刚听得外间车夫向仆从递交了帖子,外间便盈盈走来一位婢女,站在车外朝向两人躬身一福。“奴婢前来接引两位小姐。”
顾宛华朝她报以一个微笑,刚提了裙摆,那婢女便踏上了车辇。
随后车夫便又起了马车。
这时她心下才明白了,必是车辇进了司徒府上。
婢女见她动作便是抿唇一笑,“小姐安心坐着,府上极大,若不乘坐马车,到得后园也要小半个时辰。”
不待她开口,顾宛菁便是一嗤,“我这六妹是没见过世面的。”转而她又说道:“原也不怪她。她是第一次来呢,而我却已是来过两次了呢!”
她还想再借机讥讽顾宛华两句,但见那婢女闻言已是垂下头去默不作声,便一撇嘴没再开口。
这时顾宛华才有功夫细细打量那婢女,额头光洁,细眉细眼,面上也是敷了薄妆的,她这形容举止。穿着打扮,该是上等婢子的,只那一身衣裳的料子便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华贵些。
许该是哪位主子身前的婢子,她暗暗想道。
车厢里几人各自静默着,过得一会儿,马车复又停在了广场上。这一次,婢女率先下车挑起了车帘,伸出手来扶顾宛华,顾宛华刚起身。那头顾宛菁便是一个箭步,越过她先行走下了车。
她这三姐便是这般。便连下车也是要争个你先我后的。
在顾宛华下车后,那婢女便笑道:“我家小姐正在阁中等候。请两位小姐跟随我来。”
顾宛华愣了愣,看向婢女,柔声问道:“可是司徒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