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本便要散了,现下见他美人在侧,便是心照不宣地相携离去。
那两人走后,两人之间静默了一阵,张易的眼睛直直盯着顾宛华,半晌,脱口问道:“你……可好?这样晚了,怎会来到此处?”
她抿唇一笑,摇头道:“这庄园乃是从前世子怜悯我出手相赠,我今日已是被顾府驱赶出来,无奈跑来这处栖身。”
张易惊的张了张嘴,半晌才不可置信地说道:“顾伯伯竟是将你赶了出来?”
她轻嗯了一声,便是听闻上方声音急促地说道:“你身上钱财可够用?若是有需要,便来我府上寻我。”
她抿了抿唇,暗暗叹道:若她不反抗,她本该是他的妾啊!这张易却是个大度之人,心胸宽广非常人能比。
一抬眼,她面上带着感激之色,徐徐说道:“这庄子有些进项,想来是饿不着我的。”
他轻嗯了一声,踌躇一阵,仍是问道:“你可要嫁给世子了?”
顾宛华闻言便是一愣,半晌才摇了摇头,咬着下唇低低说道:“宛华不曾有此意。”
张易闻言便怔住了,许久地,才叹道:“上月我父亲已为我说了一桩亲……”说到此处,他沉默了一下,复又抬头道:“只是无论如何,若有一日你遇上了难处,便来寻我,我定会帮你的。”
他这般说,顾宛华便也不再忸怩,对这张易,她虽是有些欣赏,只是从前每每对上他那痴缠的目光,她便是不敢,更不愿与他相交,只是眼下,他显是放开了从前种种念想,一言一行逐渐洒脱了起来。当下,微微一笑,点头道:“多谢。”
两人又闲话一阵,她便是借口乏了与他告辞。
相谈小半个时辰,对于退亲那事,自始至终他并未多解释,他虽不说,顾宛华却是能猜透一二的。
那日在司徒宴上的花园中,她已是将话说的明了,想来,他便是为着成全自己。
她站在原地笑了笑,便提起步子,漫步走向园中。
这时,一仆远远地跑了来,在他身后急急停下,“东家,侯府来了家丁。”
(铺垫转折章节)
第一百零九章 可疑
她定下脚步,回身微微一笑,“请他进来。”
“是。”仆从匆匆下去。
不一时,便听得一阵脚步声,她转眸一看,便见一人带着六名婢子进了花园。
这小仆顾宛华印象却是深,在他身后,六名婢子姿态容貌均是上等。
在她扫量时,几人已经来到她身前,带头仆从一抬头,便又露出一对机灵的眉眼,他咧开一个笑,“世子交代,这庄园虽好,却是男仆居多,恐小姐平日多有不便,今日便着小仆送来六名使唤婢子。”
她闻言眼睛一转,视线落在几婢子身上,大致一扫,便是低下头,满意地弯起了嘴角。暗暗寻思着,这几婢的容貌,即使是在顾府上,也是绝无仅有的,想来他定是将侯府的上等婢子送了来。转念她便有些羞窘起来,他竟是消息这般灵通的!自己不过前脚被赶出府,刚刚踏入落霞庄,他后脚便已是着人送来了婢子!
可是,现下她要带些什么谢话给他才好?
不待她想好,那小仆便道:“世子交代,若是您感激,明日便随他一同南下。”
她闻言便是一惊,半晌,红着脸摇了摇头,轻声问道:“明日世子何时启程,宛华愿亲出城门送别一程。”
小仆微微一笑,道:“世子交代,小姐还是好生在此处养伤吧。”吐出这话,他摇头晃脑地吟着,“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每每,她的心思总是那般轻易地被他看透,不消想,也知这话必又是他说的。
她久久地立在那处。直到小仆告辞离去,仍是在心中揣度着那人说出这话时该是什么表情?
片刻后,她才回过神,一抬眼,猛然间对上几婢,她脸上便是一热,匆匆吩咐道:“先退下,一时安顿好寻了张妈妈领差事。”
几个柔细的声音齐齐垂眸回道:“是,小姐。”
婢女们鱼贯离去,经过她的身侧便是一阵阵好闻的馨香传来。
这时。张妈妈自小径上走了来,一对上她便笑道:“阁楼已经收拾妥当,晚饭也送了来。”
顾宛华抿唇笑了笑,转过身,一路朝内院的阁楼中走去。
温热的晚风徐徐吹来。
此时,她的心情是愉快的,不自觉唇角便绽出一个浅笑,张妈妈看的一怔。半晌才笑道:“小姐从前在府上时也不见哪日笑的这般高兴过。”
她却是心情好,离开顾府后心中生出的那一丝丝怅然与迷茫早在踏进庄子后荡然无存,天地之大,却是有她一处容身之地的,并且,这地方十分令她满意。叫她如何不高兴?自从进了庄子,她心头满满便是欢喜,便是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这高兴持续了一夜,直到晚间上了榻。她却是想起了今后的打算。
她虽是在山庄里安顿了下来,然而外间传闻于她却是万分不利。她几乎想象的出,几日后城中必是要沸沸扬扬地传言顾六小姐被世子抛弃。被顾家逐走。
人言可畏,如此一来,她期望中的嫁人为妻,相夫教子定会变得更加困难起来。
绕是如此,她现下也是倍感轻松的,她已是个被家中抛弃的,或许失了些许荣华富贵,然而今后的婚姻大事,却是真正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她虽是被逐出府,于学业上却也并不松懈,第二日一早,仍如往常一般早早起了身,挑选了几本书简便坐于案前细细研读起来。
连续几日,她的作息时间与从前并无不同,晨起念书,午饭过后自园中散一会儿步便回房中小憩,午后起床后便是她的弹琴时间。
这日午后,她刚浅浅入睡,耳边却是听闻若有若无飘来的一阵琴声,那琴声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她想要努力听清却只能捕捉到一些飘渺的音律,起初她只觉那是梦境,然而在她睁眼后,那若有若无的琴声仍是飘渺传来。
她高声唤来巧月,问道:“前院可有人奏琴?”
巧月登时睁大眼睛说道:“小姐也听见了那阵琴声?奴婢方才也听见了,断断续续弹了好一时呢,说来奇怪,方才奴婢去前院瞧了瞧,不曾见人奏琴呢!”
张妈妈闻声进来,笑道:“许是外间往来路人弹奏的,再不然便是山脚下那些个成日泛舟游湖的少爷小姐们,定是那些人奏曲了,。”她举步上前,服侍顾宛华换了衣裳,柔柔笑道:“小姐才来此处仍未习惯,过几日便好了。”
当下,顾宛华垂眸寻思起来了,方才张妈妈提及山脚下,却是让她想起了那个隐蔽的去处,这大半年来她虽未再踏足,然而每每一想起那处便是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这世上真有奇门遁甲之术?否则,她立于山顶,为何却瞧不见树林中那座高耸的阁楼?
比起这玄之又玄的奇门遁甲,她更为关心的便是那位奏琴高人,这世上的高人,总是引得一众人想方设法结交了,她也未能免俗,若非她亲耳听见那曲,许会对此一笑置之,然而现下她已是确定了那人的存在,便想着:若是能得他指点个一二,岂不是于琴艺上大有好处?
当然对此她并未抱着太大期望,若是高人不愿相见,她却是无可奈何。
当下,她决定再去那处瞧一瞧,站起身来,吩咐巧月道:“将我的琴带上。”
很快她便出了门。
不一会儿,马车徐徐行至山脚下,她跳下了车,听闻那琴声竟是愈发清晰起来,然而这琴声仔细一听,却是少了些许空灵与雅致,多了几分洒脱不羁,她不由皱起眉头,有些郁闷地想道:这琴音比之从前倒像是连连退步了几层境界。
难道高人已不在那处?若是这样,弹琴那人又是谁?
这般想着,她便想前去一瞧究竟,自巧月手中接过古琴。一踏进树林,没走几步她便想起一事,转眸低声吩咐道:“那高人许是不喜爱多人惊扰,你在这里等我便是。 ”
“是,奴婢在此候着小姐。”
她点点头,转过身,徐徐朝向树林中走去。
由着那琴声的指引,她沿着小溪,轻易便寻到了通往阁楼的入口,一路上行走自如。
比之第一次前来。沿途风景未有大变化,在她穿过石林后,面前便出现一条瀑布,瀑布的右侧便是一间木质阁楼。
这次,她并不似头一次前来时那般激动,她自原地环视了一圈,只见这座阁楼被周遭浓密的树木掩映着,她只记得来时树木低矮。却是不知不觉时周遭遍地已是参天高树,在这一片绿意的掩饰下,若自高出看向下方,这阁楼便是隐于无形。
她再次感叹着安排设计之人的心思巧妙。
寻思了一阵,她想不出这其中的奥秘,便不再多想。抬脚走向阁楼。
立在阁楼前,她已是心中忐忑起来,远远地,她便朝里扬声道:“小女子唤作顾宛华。半年前曾在此为高人弹奏过一曲。”
她说到此处,琴音戛然而止。
她本意便是自报闺名以示尊重。谁料吐出这话,琴声竟是突然静止。
她有些不死心地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堪堪立在门前停了下来,大门敞着,然而琴案上已是空无一人。
她有些懊恼,方才若是走近些,岂不是已看清了他的面貌?
当下,在她还未回神时,余光便见一个身影自转角处一闪而过,她急忙抬眼,然而那处已是空荡荡,她皱了皱眉头,忍不住想道:方才总不会眼花,定是有一人匆匆地登上了阁楼。
这人是谁,怎会出现在厅里?这地方如此隐蔽,若无琴声指引,即使是她曾经来过,再想拜访,也是断断无迹可寻的。
这般想着,她便是迈步朝阁楼中走去,厅中空无一人,很快,她走向了案前,古琴仍是原来那把,她的目光只在古琴上停留了一瞬便是定在了一侧尚冒着热气的茶盏上,。
定定看了一会儿,她便对方才那身影有些期待,朝向木梯处抬高了声音扬声道:“时隔数月,小女子又来拜访,得知高人在此,不知能否现身一见。”说到此处,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若是高人不愿相见,我这便离去。”
很快,楼角处便传来一个脚步声,她循声望去,却是见一人带着黑色斗笠居高临下地站在楼梯上。
不待那人开口,她便蹙眉说道:“你便是阁楼的主人?”
那人悠悠然踏下台阶,缓缓行至她面前,低低笑道:“我是这阁楼主人的客人,今日来此处取一些琴谱。”
隔着一道黑纱,她狐疑地盯着那人,“既然是客,为何鬼鬼祟祟带上斗笠?方才那个偷偷摸摸的身影便是你吧?”这时,她忍不住联想到:这人形迹十分可疑,大白日竟然带着斗笠,定是不愿让人认出身份,若真如他所说取琴谱,何惧让人看清面目?他今日来到此处,难不成、难不成要向阁楼的主人图谋不轨?却是正巧被她撞见?!!
想到此处,她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是复杂起来,惊疑不定了一阵,不自觉地,她便是缓缓地自他面前后退了几步。
那人静静看着她,见她后退便是上前几步逼近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这次他一开口,顾宛华便是一愣,这声音极是熟悉,似乎在何处听闻过。她垂下眸,盯着那一点点靠近的墨色衣衫下摆,暗暗想道:这声音低沉悦耳,有时又带些沙哑的,她周遭分明便没有这么一个人,但是,这声音却让她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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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晚饭
想到此处,她猛然间伸出左手,指尖一捏,便是捏住了黑纱,正当她准备挑开时,却忽然被一只手捉住。
那人却不恼,反而意兴阑珊地说道:“手还不够快。”吐出这话,他低低地笑了一阵子,“可惜,可惜,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呢,或者你求一求我,我这人向来怜香惜玉,说不准一时心软便摘下斗笠给你瞧一瞧。”
隐在黑纱下的笑容她虽是看不见,却也是能听出那人现下心情十分美妙,于是她抿起唇,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既然你已是不介意,那便摘下斗笠让我瞧一瞧。”
那人闻言便是轻轻说道:“知道的越多便越是危险,你不知这道理吗?”
眼见着她紧张的后退半步,便连瞳仁也缩了一缩,那人便是呵呵一笑,摇头道:“有趣,也罢,便叫你瞧一瞧吧。”
顾宛华闻言便是一呆,心中暗道这人脾实在是太古怪了,她正要点头,便听他沉下声说道:“怎么,不想看吗?竟是迟疑了这么久,既是这样——”他话锋一转,“我改变主意了。”
他捏起顾宛华的那只手在眼前晃了一晃,忽然间的,猛地一拉,便将她的小手拽向了口唇边,这时,顾宛华却是盯着他暴露出的一小截雪白的尖尖下巴出了神,感觉到他呼吸中的一丝丝热气,她突然间便恼怒起来了,难不成,这人竟是个采花贼?
此刻,她面上虽是沉静,事实上,额头一是泛起了丝丝冷汗,她正寻思着如何应对。手上便是剧烈地一痛,那人竟是狠狠在她手掌上咬下一口!
她飞快地抽出手,便听他悠然说道:“谁叫你方才迟疑,现下再想瞧却是要付出些许代价。”话说着,他一双手伸向了斗笠。
便在此时,顾宛华却是紧紧闭了眼,摇头道:“我不想看了,我不知你的样貌,更加不知你身份,你若是做错了事。赶紧逃离吧。”
对面静了一静,忽然响起一阵压抑的笑声,也不知多久的,那笑声停了下来,便连周遭也静止下来了,她终于忍不住张开眼,这一睁眼,却是猛然间便对上一张精致无比的脸孔,。
当下。她眨了眨眼,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喃喃说道:“舒、舒公子?”
这却是让她大为震撼,且莫说他为何出现在此处,方才,他竟是那般无赖地啃了她一口!并且,现下。还能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表情看着她?
舒锦斜睨她一眼,下撇着嘴角摇头道:“算你有些记。”
她抿唇不答,现下,她终是大松了一口气。想起这人是蔡靖岚的朋友,想来她总该是安全的。转念。她便记起了来时的目的,迟疑了一下。她低声问道:“你在这做什么?你可认识这阁楼的主人?”
他微微一笑,缓缓走向案前坐下,拿起那杯已凉的茶水轻抿一口,盯着案上古琴久久未移开眼。
在顾宛华险些失了耐心时,才听他低低说道:“我却实并非客人,这处隐居的先生原是我的老师,月前已逝去。”
他却是为此伤感不已,今日来,便是心中思念,前来此处缅怀他,却没料到这顾宛华竟是循着琴声闯了进来。
顾宛华闻言,微微愕然,这下,她才是想通了,先前所听闻的那阵琴声必是舒锦所奏,他既是高人之徒,想来通晓天文地理并非难事,只是想到那高人已经离世,她也是忍不住一叹气,抿唇道:“宛华还未来及见当面拜访,谁料先生已是离去了。”
他听闻这话便是抿唇一笑,这一笑,顾宛华险些又盯着他的侧脸失了神,半晌,她快速收回视线,正要开口告辞,下一刻,墨色的袍子便掠了来,她下意识便后退起来,只见他慢慢扬起一抹笑容,又是上前几步,墨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她道:“你真是有趣,难怪靖岚对你如此上心,明知我是那般喜爱那宅子,却是转眼间便赠给了你。”
他这番话说的酸溜溜,顾宛华乍听之下只当他嫉妒了自己,只是一抬眼,对上他双带着勾人的媚色的眼眸时,便是堪堪转了眼,暗暗想道:原来又是在逗弄她,。
半晌,她才抿了抿唇,说道:“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
只是不待她转身,那人的声音便冷了下来,“不行。”
他举步走向顾宛华身侧,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指尖有意无意划过她被咬过尚带着牙印的伤口上,眼见顾宛华眼中露出了怯意,便微笑道:“既是来了,又是那般辛苦才见我一面,须知请神容易送神难。现下我饿了,你与我一道用过饭再走也不迟。”
这人!迟不迟难道不是应该她说了算的吗?
再者,这人,生了一张狐媚的脸,有什么好见的?方才她已是不想看了啊,即使是看了,也是受他强迫。
她这般想着,下一刻,便是身不由己地被他牵着走出了阁楼,他一转身,便拐进了另一侧的房间内。
盯着空荡荡的炉灶,她眨了眨眼,转眸讷讷问道:“舒公子要亲自下厨招待宛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