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方进说话声停下,众人发现一个问题,方进简直没把这才考试当一回事,他们拚命地努力,他却不当一回事,故意考坏,却还考上了,他们那么认真的努力,却没有任何成绩。
章延闿锐利的看着大方进,沉下脸:“为什么要这样。”
大方进讪讪的道:“我不想走科举这条路,只想做生意,可是我娘一定要我考试,我若是不考,她就要死要活的。”
大方进的母亲方寡妇的父亲是个秀才,到死不瞑目,嫁的相公也是个读到死还是个秀才,她对科举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尽管家里过的再苦再难,她都让大方进好生读书。
“我想着,这才考不过算了。多了,她也就能死心,所以故意考不上。我真的不喜欢读书,我想做生意,母亲也就不会那么苦了。”
他哪里想到这样也会中,这也就意味着,母亲还要逼着他去会试,去考状元。
“不管怎么说你都考上了不是么。”有人觉得酸酸的。
章延闿道:“不是你们考不上,而是你们用的法子不对。”他笑着指大方进,“这次的乡试主考大人是为另走他径的人,平日最喜欢这种直指朝政弊端,得罪了太多的人,所以放到咱们这做了此次对主考!”
到了最后,细细的算了一算,兴义县此次中了七名举人。众人皆是欢喜,已经完全忘却自己此次没有中,众人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考了一辈子的高澄海都能中,他们比他岁数还小,以后一定能考中。
小方进最后也找着了,他居然在茅厕又哭又叫的。
茶舍的老板一见自己这居然中这么多的举人高兴地连忙自己掏钱搬了三桌酒席,请众人在一处吃了。他甚至拉着章延闿,要请这些个举人老爷为自己的小店留下墨宝来。
郝知县高兴了一阵,便不再高兴,七名举人,两个县的份额,章延闿这次定然是要升迁的了。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他心里顿时使了一计。
兴义县一众人正准备回乡,突然省城的一众衙役突然出现,将章延闿带走,只说他利用学子敛财。
95 翻手 上
省城的办事效率就是快,章延闿被带走的消息刚传到世芸的耳朵里,省城的衙役便找上门来,一个是要求将县学的账本全数带到省城,另一个则是要查封章延闿的住处。
县学的学子们吓得一个个面无颜色,他们那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眼看着衙役就往县学里冲。
“教谕太太,这可怎么办?”
世芸渐渐地眯起了眼,动作好快,来的也好快啊!放榜的消息还没传回来,这人就上门来了。不过,她心里倒是稍微安了些,至少说明,此次秋闱兴义县出了成绩,还不是一般的成绩,说不定超出了原先的预想,中举的超过三名?
“教谕太太?”留守县学的来秀才瞧见世芸的嘴角居然勾起一抹笑容,心里不由的慌了,这教谕太太非但不慌还笑,这……莫不是内吓着了吧!他心里一阵懊恼,他怎么来找教谕太太,一介女流能有什么法子,他果然是老糊涂了。
“我是个妇道人家,怎么还做这样的事,严训导呢?”
老秀才道:“我正要说呢。偏严训导今日不在,无人主持,学生……”
世芸微微一笑:“陈先生……”
陈秀才忙道:“不敢,不敢。”
世芸只是笑笑:“陈先生,虽说那是上官,这到底是县学,您到底是这县学的督导官儿,怎么能随便让人辱没了斯文,辱没圣人。便是当今圣上,在圣人面前也是行三跪九叩大礼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秀才瞬间领悟到世芸的意思,立马到前头应付那起子人。
那省城派来的官差蛮横无理,陈秀才则是左一句曰,右一句圣人之道,说到底就是不肯让步。
差官也火了,直言要把陈秀才押下:“好一个刁钻,巧言雌黄之人。先是见了本官不跪,又是阻拦本官办案。来人,将他押下!”
学子们不愿意了,只说陈秀才是秀才,有功名在身,本就不用跪。
陈秀才却长揖:“学生乃县学督导官。”
一句话遭来大笑,果然是乡下地方,这样的人芝麻大的官儿就了不得了。
差官冷笑一声:“未入流的芝麻官儿。就是你们知县大人见了我也是要伏地报名,何况尔等?”
陈秀才依旧长揖:“在大人的衙门,学生只当行礼,这里是县学,是教谕学生的地方,此处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圣人。但无跪上官之礼。”
一句话噎得差官说不出话来:“你……你……”
“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请大人进去?”不知道跑到哪里的严训导此时又冒了出来,点头哈腰的请着差官进县学,又是训导陈秀才,“误了大人的差事,我为你是问!”
差官被陈秀才噎得心里怄气,严训导又是这样的低头哈腰,他反而气性大了些,阴阳怪气地道:“这是县学,我等不得随意进入,有辱斯文。”
严训导连连赔笑,又是道:“他年老昏霾,大人不必同他一般见识。”他又转了眼珠子,“在下便是这县学的学官,章教谕不在,这里的一切都有我负责。”
“这么说你能做得了主?”
“正是。”严训导毫不犹豫地应着。
董维运冷哼道:“严训导这是从哪里回来了?方才您不是从后墙翻走了么?什么时候你又能做的了主了?”
“你胡说什么!”严训导涨红着脸驳斥董维运的指责。
学子们听到了严训导居然丢下他们就走看,现在又来巴结上官,对他甚是不耻,纷纷指责他。
严训导指着董维运道:“不要被这个土匪蛊惑。我等都是读书人,受朝廷恩惠,只当为朝廷效力,不可对上官无礼。”又对差官道,“不知上差所来何事?”
差官整理整理衣袖,慢条斯理地道:“奉布政使大人,学政大人之钧令,查检兴义县县学学产。”
严训导忙道:“是,账本便在这里,我这就去去给大人。”
差官将严训导一拨:“你只管带路。这事,就交给我们。”显然是不相信严训导,严训导涨红了脸。
陈秀才拦住差官,只是不让进:“这是学产,要查账自然要有个道理。你只管拿出布政使大人,学政大人的钧令来。”
差官从袖口掏出手谕也不递给陈秀才,随手丢在他的脚下,也不管旁的,带着人就往里冲。
一个小学童捡起纸双手送给i陈秀才:“先生。”
陈秀才一见那钧令看,面上顿时一变,忙冲到后头求见世芸。
“教谕太太,这……”
世芸看着那盖了布政使大印的纸张,心里默默地掂量着。随即决定:“吧大姑娘抱来。咱们退到一边去。”
“太太,这……”
世芸抱着孩子只坐在那厢房,由着衙役搜查。方典史听到消息跑了来:“章太太,有人告发教谕大人利用学子敛财,布政使大人跟学政大人相当的震怒,要彻查此事。”
敛财。章延闿敛财,利用学生?章延闿身边的事谁会知道,是谁做下的?
方典史安慰着世芸:“章太太,这绝对是诬告,章大人不会有大事的。此次本县中了七名举人,成绩斐然,听说学政大人对章大人称赞有佳。”
听了方典史的话,世芸更加确信那个人会是谁。既然是他,那么后手还有更多。
她感谢了方典史的通报,并请方典史负责维持县学,又让董维运去找陆县丞。
“找他?”董维运不明白,怎么会牵扯到那个县丞。布政使大人要为难章延闿,找一个很少有交集的陆县丞做什么?
世芸笑了笑:“你只管去找。把这个交给他便行。”世芸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让董维运带去,“快去快回,我还有事要交待你。”
郝知县要动章延闿,也只有陆县丞能搭手,上回柳家的案子陆县丞同郝知县的关系已经黑到了极点。陆县丞同章延闿不一样,他在兴义县多年,郝知县的底他更清楚。动起手来也更顺利。至于,她为什么认为自己能说动,还多亏了章延闿留下了这个。一个让陆县丞绝对心动的东西。
郝知县要动章延闿,章延闿早就知道,他早就留了一手。
只这么做还是不管用的,她还要推波助澜,要让这火烧得大一些。
世芸抱着女儿,便去知县衙门,去求见郝太太。
郝太太听了世芸的讲述,不由为难道:“这定是有人诬告。只是,我能有什么法子,我也不认识什么人啊。”
“只有求知县大人在布政使大人,学政大人面前说说好话。还让我们见上一面。”
郝太太拉起世芸:“快起来,别跪着。我们老爷能说话的时候自然会替章教谕说话,这要见上一面,怕是有些难办。”
“县太太,虽是难办,但也不是有办法的么?无论花多少银子,我也愿意。”世芸双手捂脸,做出哽咽的架势,那生姜片是再也不敢抹在眼睛上的。
那郝太太因为柳家的事收的手软,此次事情一出她更觉得油水多:“哎,这衙役上下是要打点的,这属官也是要打点的。这么算算,没有个五六百两那是不行的。”
世芸咬着牙,拿出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这是上次金鸡换的钱,一直没有花,却不想这个时候起了作用。
郝太太一见那一千两银子的银票,两个眼睛瞪得圆圆的,随即便伸手:“我这就派人送去,好替你打点着。”这才一出事就出手一千两银子,只怕家里还有更多,慢慢的耗着。
郝太太接了钱却是叫来自己的管家:“去,到省城的钱庄吧这个打散了,再交回来!”
郝家的管家一出门便有人跟上,那人紧紧地跟着他,一直到省城。郝家的管家才把那一千两银票递到钱庄,换了十张一百两的小额银票,又打算到各家钱庄换了现银,就让人从边上按住。
“你们要做什么?”管家大惊,他身后有一千两银子呢,这是要被人截了,他也就没命了,“好汉饶命。”
一条手腕粗的大铁链瞬时落在了他的脖颈处:“好汉?我们是布政司的差役,现捉拿你到案!”
管家一听,立马叫屈起来:“误会误会。小的平日里老老实实的,哪里会作口茭犯科。我是兴义县知县,郝知县府上的管家。”
那差役拽了他起来,笑着道:“如此,就更没错。抓的就是你。”他随手往管家怀里一摸,摸出六七张银票 ,一二百的现银,“这就是证据。”
那钱庄的掌柜忙迎进来,将方才管家送来的银票递了过去:“差爷,这是他方才递的银票。这是汇通钱庄的。”
差役了过来,瞧了瞧:“兄弟们,齐活了,咱们走!”
管家被一直拽到布政司衙门大堂,才一看到自家老爷,立马扑将上去:“老爷,大人,救命啊!他们抓了小的,小的奉太太之命,哪里是抢他人钱财。”
郝知县听了立马皱眉,刚要上去解释一二,那布政司衙门的一个师爷走来,对着郝知县拱了手:“县尊大人,大人传你!”
96 翻手 中.
郝知县只当布政使大人传自己坐堂开始审案,也确实是传他前去审案,只是这被告原告换了个儿,他郝仁郝知县成了被告儿,那原告……不是章延闿,而是兴义县的县丞陆县丞。
陆县丞的速度很快,直接撩了几样东西。章延闿知道的就只有最近的三件,以前的,他是听也没听过,算一算,那可是把郝知县上任九年来的案卷全部扒了一遍。不过那都是芝麻大的小事,翻不起什么浪来,最近的三件事又让陆县丞做大了。
一、盗贼进县城之事。盗贼一事不过是郝知县同柳家人为敛财虚构的事,证人有董维运等一干上回被诬陷为盗贼的村民。更说明,当时的向知府曾经与他们勾结,事后,郝知县为撇清自己的关系,将所有事情推给了向知府及柳家人。
二、县学捐银一事。县学筹办无数乡绅百姓捐款,期间,郝知县又趁机敛财。各商家苦主作证。每家的账册上都记下了数,还是以同样的理由,为郝知县祝寿。参照以往的例子,郝知县的生日居然一年之内过了两次。
三、为私怨无顾冤枉好人,伙同他人作假诬陷,只为自己的私怨。揪上来的正是县学的训导,严训导。严训导胆子小,布政使大人的惊堂木才一拍,他便什么都招了。把郝知县命他将县学一应收支账目作假,又让他把假账本调换,销毁旧账本之事全都招了。
“大人,学生知礼仪廉耻,晓得这种事不当做。只是知县大人以我全家性命为要挟,我若不做,就要杀了我父母妻儿。学生多年科举不中,不能孝敬父母,已然不孝,现在眼睁睁的瞧父母妻儿受迫,只得屈从。学生愧对圣人教诲。”
严训导这么一哭一求饶,郝知县的罪名又多加了一条。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诬陷本官。本官什么时候让你自做账目了?明明是你们这些人串通好了,要诬陷本县。”郝知县当场叫了起来,好个严训导,自己什么时候挟持他父母妻儿,明明他一获悉自己的意图就倒贴上来,主动要求要替自己做账,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明白了,这姓严的是两边讨好,无论怎么样,无论哪一边得势,这样的他是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布政使拍了手中的惊堂木:“休得喧哗!带钱明。”
钱明便是兴义县的钱粮师爷,他也被带了上来。
郝知县一见到钱师爷心中便安下来。旁人不可信,这个跟了自己九年的师爷还是能相信的,他一生的前程可是指望在他身上了。若是他能功成身退,他日后怎么也能博个前程。
钱明本身就是秀才,也是因为有功名的,因此站在堂下,对着布政使大人只是长揖:“学生钱明见过布政使大人。”
布政使大人点了点头:“钱明,你作何营生?”
“学生为兴义县钱粮师爷。”
“何时开始?”
“学生九年前被人荐到兴义县从郝知县。”
“这么说来是老人了。”
“是。”
“郝知县说他被严训导诬告,并未为私怨伙同他人无辜冤枉好人。也未挟制严训导父母妻儿。今唤你来做证人。将尔所知道的从实招来。”
钱师爷又是长揖:“是大人。郝知县挟制严训导父母,学生并不知晓……”
一句话说的郝知县心里打了个转儿,只说不晓得,而不是并没有。就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就足以置他于死地。
但钱师爷话锋一转:“至于为私怨冤枉他人却是有的。”
郝知县顿时一怔,钱明居然背叛了自己:“你满口胡说!”
“啪!”惊堂木重重拍下,布政使沉下脸,“公堂之上,休得插口。若是再犯,本官便要判你个咆哮公堂之罪。你即位县官,自当熟明典律,无需本官多说了吧?嗯?”
布政使最后的声调略微提高了一些,显然是全了郝知县的面子,若是剥去官服,摘了乌纱,叫人拖到堂下打上二十杀威棒,他便是无错,日后也没了面子。
“钱明……”
钱师爷又道:“郝知县曾与学生说过,章教谕乃一等一的人才,正可以补其不足。若是毫无意外,兴义县生员今年秋闱一定能上三个,自然会被评为上等,便会提拔出任他县知县。这么一来,知县大人便觉得无帮衬。”钱师爷好像为了说明什么,便又解释将上回柳家闹盗贼,是章延闿带人将人抓获,虽然只是董维运等铤而走险的村民。又说,章延闿一再反对向知府同郝知县默许的屈打成招,认为有疑点,亲自前往大牢询问。待柳家谎称又有盗贼盗其家产,章延闿一举明了其中不妥,主张关闭县城四个城门中的三个,主张三进三不进,又命人严守柳家,最终一举将柳家父子的阴谋揭开。“县学一事也是章教谕一力促成,知县大人甚是仰仗章教谕。学生年岁已高,待知县大人这任满了,便还要还家了,再也不能为知县大人效力。知县大人便定下了这样的计策。”
“你……一派胡言。”
布政使大人只是冷冷瞧了郝知县一眼,逼的郝知县收了口,这才拍了惊堂木,让把那个自称为郝家管家的人带上来。
待郝家的管家带上来,将那一千两的赃款摆在托盘上,呈了上去。
“这一千两银子,尔从何处得来?”
管家方要说这是太太给的,可被郝知县那一眼瞪了过去,所有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一口承认这是自己的银子。
布政使大人不由冷笑:“本官问你,你一月月钱几何?到郝家多少年?”
管家一怔,他……
“啪!”惊堂木拍地巨响,震撼着管家的心绪。
他颤抖着声音:“小的一月一吊钱,到郝家……跟从大人……”
布政使大人哼了一声:“看你如今不过才四十多岁,就算你出生便在郝知县家做事,也不过五十年到顶。一月就算你二两银子,你这五十年利不花一文钱才能攒下这些。更何况,你一月只有一吊钱,到郝家不过才这十年的事情,如何得来这些银子?莫非果然如他们所说此为你偷盗而来?”
管家想要说出事实,却又怕郝知县,若是自己出头卖主,家人却要受到连带。他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是,是小人偷窃而来。”
郝知县见管家应下,心中静下。只是,夫人怎么会让他带了一千两银子的大额银票来省城兑换,还有管家前去兑换怎么叫人抓住了。另外则是,夫人从哪里来的这一千两银子的大额银票!
布政使紧接问道:“既然是你偷窃而来,且说你是从何处偷窃而来,又是如何偷窃?”
管家再次被布政使大人紧追不舍的问法问住了,他只是为了认罪认下,并未想到这么多来龙去脉,哪里能答得上来。
“啪!”惊堂木又被拍下,“还不快从实招来!”
管家只得道:“是小的偷的,大人莫再问了,一切都是小人偷的。”
他只想尽快认罪。
可是,为官近二十年的布政使大人怎么能这么容易被糊弄过去,犯人尽快认罪,却无法交待犯罪过程,显然是随意顶罪。他道:“你倒是好直接认下,只是老爷我这判词要怎么写?若只按你说的禀报上去,你莫是想让老爷我得个昏霾的名声?你当老爷是个昏官,如此便能糊弄,还不从实招来!”
布政使使了个眼色,那下面行刑的人便将管家拖了下去,边上的暗室不住的发出管家的叫声,最后,只听得:“我招,我招!这是我们县太太给我的……”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