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下来吧。 玉川书屋你再带人收拾了,后日我接人来。”
“嗯。要怎么收拾?”
“你看着办,干净就好。”
章延闿同世芸说了话,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手中的题本他开开合合,似乎很是苦恼这里面的东西。
世芸不去打扰他,只搂着女儿。
章延闿出了一会儿的神,突然开口道:“你说,我要不要再干上一票?”
“嗯?”
“就是干票大的。这一次怕是要捅破了天。”
“你若是想做那就做了。天就是破了,还有高个儿呢。”
章延闿不由的笑了笑,他再次打开手中的题本,认真地看着。
第181章 账房
世芸找到马三眼,说是要把剩下的屋子都租下来,马三眼有些为难了:“章太太,小的正巧也要同你说这房子的事。”
世芸微微一怔,到没想到马三眼要说这个什么房子:“怎么了?是要涨房租?”
马三眼忙摆着手,一副咱们好商量的语气:“章太太,以前是小的不晓事,怠慢了大人同太太,这就给太太换屋子。”
世芸似笑非笑的看着马三眼:“换屋子?我可没那么多的银子去讲那些个虚的。”
马三眼赔笑着道:“这我包,算我的。权当我给章大人的见面礼。”
世芸重重的拍着桌面:“你这是来受贿的?老来子,把他给我送到顺天府去。”
老来子在外头应了一声便过来要抓人,马三眼忙上前又是作揖又是赔礼的:“章太太,太太,小的吃屎,不懂事,还请太太绕过小的,小的真不是要受贿章大人的,夫人,章大人是什么官啊,是清官,大大的清官,皇上都说是满朝文武的楷模。小的知道章大人是不吃这一套的,小的只是不忍心看着章大人住在这,这实在是太差,太乱,不成体统。小的在清水胡同还有个院子,那住的都是跟章大人一般的官老爷,那正好。”
世芸笑笑:“你就是不忍心,我也没那个银子,我这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家大人一年的俸禄就那么多,少不得要精打细算。”
马三眼忙道:“我晓得太太勤俭持家,那院子跟这是一样的价钱,您把这剩下的屋子都租下来,其实跟那个院子的价钱差不多,原先,我以为您是一般的人,也就没把那院子说出来,那一边都是官老爷住的,也不好随便放人进去。”
世芸看着一个劲儿劝自己搬家的马三眼笑了笑。
马三眼叫世芸笑的有些发毛,但是想着那后头更重要的事,少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夫人,我实话跟您说了吧,其实原先我黑了良心,这屋子的风水不好。”
“哪里风水不好了?怎么说?”
马三眼一见世芸紧张起来,忙道:“您看看,这有一堵墙,人家都说是紫气东来,这墙把喜气给隔断了,这地势凹了下去,这是地陷与水,根基不稳,这是会阻碍官运的。“马三眼是睁着眼在那里瞎扯一通,他瞧着世芸的眼色又道:”这一块无水,重金,金主兵,是大凶象,住久了不好。“
世芸听了拍着手道:”原来是这样,若是这样,我还真要在这住定了。“
马三眼只当自己这一通胡扯让世芸害怕了,正乐得说搬家的事,却不想世芸反而说好:”夫人这。。。“
世芸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们大人的命根里一直缺金,算命的人说要找了重金的地方把那金气儿抬高了,可是这屋子又不能有水,你说这哪一家是没水的。没想到今日在这找到了。“世芸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难怪这次的事情那么容易的过去了,却是因为这个。看来当年那个杂毛老道说的倒不错,大人一定要住在重金缺水的地方,这回还做了御史,留在了京城。“
马三眼哪里想到自己胡乱一通扯到成了这样,可是他就是要把这位章大人给弄出去,是想了一切的法子都要请了这位出去,可是,这位是官儿,他不能为了那边的,得罪了这边,只好好言相劝。
”夫人,您若是要找重金重水的地方,小的也能找着,这屋子实在是不怎么好。“马三眼想了好半日这才想道,他神神秘秘的道,”这是凶房,以前有人死在这屋里头。。。。“
他轻幽幽的声音,竟有些阴冷,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世芸忙站起来,高声的叫道:”簇水,簇水,横云,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另找房子,快走快走。“她好像怕了这里一般,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屋子里多待,直接走到院子外头。
簇水忙跑了过来:”奶奶。“
世芸大声的叫着人:”咱们这就收拾了东西,顺儿呢?老来子,你过来,把咱们的那些大箱子都收拾出来,簇水你同横云这就把东西都收拾了,顺儿,你快去找了房子,咱们不住在这里了。“
”奶奶,这是怎么了?“
世芸跺着脚,等着跟着她一同出来的马三眼:”你们问他,你们去问他。真是黑了良心了,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屋子么?这是凶房!这里头是死了人的。黑了心肝的家伙,居然让我们住凶房。“
世芸的声音很大,也很激动,很快便将这院子里的其他几乎惊动了,那些妇人一听是凶房也不干了,当场要马三眼他说清楚,马三眼倒不怕这些个妇人,他只要把世芸给弄走便好,只是老来子他们几个就不是那么好说话,将马三眼一架,拖到后头便同他说话去了。
横云抱着孩子走了过来,担忧的瞧着后头:”奶奶,这是怎么回事?“
世芸瞧着马三眼消失的地方,只是冷冷一笑,对着顺儿道:”告诉老来子他们不许伤了他,吓唬他一通,就让这些个妇人找他闹去。“
顺儿忙应了过去。
世芸回到屋子静静的坐下,不一会儿,有人敲门,却是钱先生,他笑着对世芸躬身行礼:”夫人。“
世芸欠了半个身子请钱先生坐下:”到底惊动了先生了。“
钱先生摆摆手:”夫人,这事夫人打算怎么办,今日是把他弄走了,可是明日呢?“
马三眼并不是因为什么风水凶房一定要世芸他们搬离这,他是因为其他人,害怕那些人,把以才来了这么一套,他也不想得罪他们。他们若是一定要留在这,倒也是可以,只是以后没那么轻松。
”先生的意思是我们搬到别处去?可是又能搬到什么地方?若是人家不想租房子给我们,我们在京城住在哪里?“一个马三眼不过是明面上的,她敢肯定,她这个时候出去找屋子肯定是找不到的。
钱师爷笑道:”却是这么个样子,我在想,若是真的没地方住,夫人不若住回老大人那。“
钱师爷的意思是,逼他们回去的人是章老爷?可是章老爷为什么要用这么个法子?他知道章延闿不会回去,所以才使了这个法子?可是,又不像是这么简单。
其实,他们并不一定要在外头住,其实他们是有住处的,当初章延闿到贵州兴义县上任之时,章老爷给了章延闿一处宅子,他们是可以到那里住的。当时一进京城,她想着若是案子拖延的时间长,那宅子就要抵出去,现在,也是该搬到那里去了。
”等大人回来了再说吧。“
章延闿倒也同意:”那样就更好,倒也方便一些。这就搬,咱们快些搬,明日晚上你置办一桌酒席,我要请人在咱们家吃酒。“
他们所有的东西并不多,到了街口雇了几辆车将东西一装便走了。
所有人哪里想到这是要去哪里,待看到那两进的院子,各个都愣在那:”这。。。“
”大人,这是。。。。“
”这么大的宅子要花多少钱?还是换地方吧。“
章延闿招呼着人下东西:”这里原来分家时老爷分给我的房产,正好,以后就住在这,屋子应该够住吧。“
钱师爷踏进宅子,四处看了看,”大人,这宅子,那些不晓得您是分家的人,只当您有多少家当,若是要上奏参您?“
章延闿笑道:”让他们参去,咱们先住下再说。哦,这屋子,钱先生您在这,这留下来,你反这间屋子待会收拾下,还是要委屈老来子你们几个了。咱们到时候问大爷借些银子,看看这边上的能不能买下来,到时候再让你们住大的好了。“
这边才收拾东西,第二日,章延闿换了一身衣服带着顺儿跟董维运出门,过了许久,只听见顺儿在外头敲门,迎出来一瞧,却是章延闿拥着一对老人家过来。
世芸不晓得要怎么称呼,只看向章延闿,却不想那位老先生对着世芸作揖:”二奶奶。“
他认识她?可是她对他是一点记忆也没有,这人是。。。
章延闿笑道:”你不认识了?这位是侯先生,侯账房,那年太太让我瞧账,就是侯先生指点我的。 “
听章延闿这么说,世芸才想起来,虽然她一点也记不起来那位老先生的模样,只是记得那时候,章延闿颇为庆幸的回来,说那个侯账房一句话也不说,后来又满是佩服的说那个侯先生会双手打算盘,一摞的账本顷刻之间便解决了。
”侯先生。“
侯账房谦谨的道:”不敢不敢。“
章延闿迎了侯账房到书房,这是临时出来的,屋子里除了一张摆酒的桌子什么也没有:”这位是侯先生,今日要住在这,侯先生,这位是钱明钱先生,是我在任上的师爷,这是方进,我的学生。“
世芸在章延闿说侯账房从今日起要住在这,脑海里顿时闪过一道光亮,侯账房。章延闿是要借助侯账房查账么?福建道御史的额外监管的便是户部,承运库等地,他这是要做什么?昨日他说的要做大事就是这个?大哥给章延闿的东西就是让他去查户部?
第182章 查账
酒过三巡,章延闿便悄悄的从袜套中抽出一本书递给侯账房:“侯先生,您老是瞧账高手,您帮我看看这里头可有什么不对劲的问题。”
侯账房翻着账本,一一的瞧着,空闲的右手却是已经在虚晃的打起了算盘,世芸忙出去取算盘过来,可等他回来,只听着侯账房道:“数儿到不错,这账到是做平了的。二爷还有什么觉得不妥的地方?”
侯账房的话带给了世芸以及钱师爷方进老大不小的惊讶,他们所见过的算账高手都是拨弄了算盘的,却没想到,这一位只是瞧着账本,另一只手不过是虚晃记下拨算盘的动作,就把这一本的账算了个剔透。
“是,这帐平了,我才觉得有些不妥。”
侯账房笑了笑,将账本递还给了章延闿:“二爷那几日瞧账本还是多少有些收获的。”他这话显然是对章延闿的赞同,也就是说这个帐册里头有猫腻。
章延闿忙道:“先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可是我不过是才瞧了几日,并看不出里头的门道,还请先生这位算帐高手教我。”
侯账房摇摇头:“二爷不把这账本的来历说清楚了,老朽绝不碰。”
“原来先生已经晓得了。”他将账本递给了钱师爷,“先生也看看。没错,这不是一般商户的账本子,而是内承运库。”
钱师爷咦了一声,翻着账本,仔细的看了看,这。。。“东翁,这,内承运库是皇上的内库,这上头。。。”
章延闿摸摸着鼻梁:“这是我抄出来的,叫人发现了要告我个渎职。便用寻常的东西代替了,倒不想让侯先生瞧了出来。”章延闿坐直了身子,“还请先生教我。”
侯账房笑道:“你然能想到叫我这个查帐高手来找纰漏,难道旁人就不会找做帐高手做到滴水不漏么?”
“先生。”
侯账房拿起账本子走到烛台前点燃。
章延闿一见他这样,忙道:“先生,你。。。”他希望从账本子里瞧出点什么来,这下烧了可怎么瞧。
侯账房将燃烧着的账本丢在地上,看着红色的火苗舔噬着账本,“二爷,要知道这世上有查帐高手,就会有做帐高手。这就是矛与盾的关系,这天下没有第一流的矛,也没有无坚不摧的盾。”
是啊,这话说的不错,既然做帐高手再高明,也有更高明的查帐高手。
“可是。”侯账房将话锋一转,“这账却不跟矛盾那些个死物一样,是不能从账本里查。要查,就要开库房。实物查点。钱先生,您是做过师爷的,晓得这账除了账账相符之外,这账实也是要相符的。”
钱师爷点点头。他弄了钱粮这么多年,最是晓得这账本里头的门道。账本或许能看出问题,但是再怎么瞧,还不如一个实物。
侯账房的大胆倡议让章延闿倒吸了口气,开库房,可是这库房不是一般的库房,而是当今圣上的承运库。他虽然是有职责监管却没有权利开库查验。
方进拍了桌面:“恩师,既然恩师已经打算从这承运库下手,就不妨做大一些,即使没有,也要打草惊蛇,敲山震虎!”
钱师爷含笑着摇摇头:“非也非也! 这不是做了无用功? 若是要做,就要一击必中。东翁您说是不是?”
章延闿笑笑:“先生所说正是我心中所想。只是。。。”
“只是觉得这里头奇怪是不是?”世芸突然插了口。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世芸,章延闿双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他忙端了凳子请世芸坐下:“夫人请坐。只是奇怪什么?”
“只是奇怪,既然是有做帐高手做了账,为何你却瞧出了不对劲?”
世芸的一句话引得章延闿起钱师爷同侯账房的一致鼓掌,章延闿仰头吃了一口酒,喜道:“正是,正是,我所想的就是这样。侯先生也知道,我不过是六年前听侯先生讲过几天如何看账本便能看出这里头有门道。难道不觉得奇怪么?所以,我更认为这里头有门道。”
有人故意引章延闿将目光落在承运库之上,是逼着他要开库验证自己所想的是不是符合,从而揪他的错。除了张家的人,还会有谁,处心积虑的引得章延闿上当。
钱师爷点着头:“正是。这么一来却是又一桩好事。既然有人这么处心积虑的去做,定然是这里头有问题,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章延闿点了头,却是一脸的为难:“先生,可是有一桩,我要如何将计就计?”
侯账房突然笑了:“二爷,这是件极为简单的事。”
简单? 承运库他们能做什么?没有人,没有权能做什么?
侯账房道:“二爷在外头时间长了,京城的事想来不是那么了解。我说一件事出来,二爷肯定是有法子。”
章延闿一听忙请侯账房快些说:“还请先生指教。”
侯账房摆着手,“指教不敢。这是我听来的,二爷且听听。”侯账房顿了顿,“建昌侯虽说是太后的弟弟,宫中的恩宠不断,手底下又有无数的店铺房产良田,但是却有些入不敷出。所以,太后总会赏些东西出去,但是这太监送赏赐却是有讲究的。送早了,建昌侯还没起来,叫齐了,建昌侯是有脾气的。但又不能送晚了,太晚了,当铺是要关门的,当不出钱来,太监是得不到赏钱的。所以,这时辰就要挑对了。而且,为了得赏钱,要有耐心,等着钱从当铺里拿出来。”
章延闿笑道:“那是谁家的当铺?想来也是晓得规矩的,哪里真敢要建昌侯的东西。”
侯账房不由的拍着手,笑着道:“二爷果然是一点就通。这当铺不是旁人家的,正是建昌侯自家的本钱。诸位,你们想想,谁家敢把自家的当铺开在建昌侯同寿宁侯家的后门?”
宫中赏下来的东西,送到了建昌侯自家的当铺,建昌侯家的当铺在把东西卖到那金玉铺子,到时候再由宫中之人采买入宫,一样东西建昌侯家赚了几道子的钱。
“可是,这却不能成为什么罪证啊。”
“确实算不得什么。可是,却晓得这承运库里的东西的猫腻。也晓得了张家的规矩同习惯。只要知道了这个,难道还找不出旁的东西来么?”
章延闿点点头。建昌侯这一倒一卖,赚了几道的钱,若是他在宫中赏赐建昌侯东西之时,见承运库封了,所有的东西造册,所差之物以及日后所进之物便一一对应,这就成了张家的罪证。而且,若是再用上手中的那件东西,渲染大波自然掀起。
章延闿的耐心等待是有效的,不过是十几日,太后便赏赐了建昌侯玩物数件,照例是进了建昌侯的当铺,再然后卖到了那金玉铺子,再然后,负责采买的太监“照例”看中了这几样东西,采买入宫。
只是这一次,似乎并不那么顺利,福建道御史章延闿带着人在内承运库清点物品,已经将承运库封上,所以东西一概不得入内。可是,让太监觉得庆幸的是,这位章大人似乎根本就没发现这一头,而就这么过去。
太监又悄悄的观察了数次,在后面的几次赏赐中,章延闿毫无举动。他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户部那浩如烟海的账册中。
他似乎发狠的要从帐本里找出些端倪来,可是,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后还是没有任何的头绪。户部的那些个胥吏们叫章延闿折磨的满腹的牢X福。在第三次盘查了近十年的户部及各库的账册后,胥吏们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推了手中的事情,只是不愿意再做:“章大人,这都算了三遍,一个数也没有差,您到底是要做什么?”
章延闿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还要再查。
可是哪里还有人愿意去听他的,再说上面也有人交待下来,不许他们帮衬章延闿,他们便更是磨磨蹭蹭的不愿意。章延闿只得自己动手。白天在户部除了算账,他还要尽可能的多抄写账册出来。他有些后悔当年没能同侯先生多学一些算账的技能,一切只能慢慢的摸索。
那些户部的堂官加上那些个胥吏都抱着瞧热闹的心思看着这位一下一下的拨弄算哦,成日里偷偷摸摸的抄着帐本,再偷偷摸摸的带出去的章大人。
从户部到各库,所有的帐本都是细心的做过大,能让人看到的早都是做平了的,根本就瞧不出问题来。这位大人还想要在账册中发现问题,怎么可能。
众人都在盯着章延闿的动作。
细心的人发现,这位御史大人这几日总是在盯着几本帐本,反过来调过去的总是一样样的算着。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好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总是在查证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