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染袖的黑衣人一路狂奔,借着早已准备好的绳梯,翻过城墙,朝城外的山野跑去。林中安置了三匹马,黑衣人带着染袖跃上马背,继续奔逃。可惜他急切间,并未将另外两匹马放走。
离若得以继续追踪。
大约跑了半炷香的时间,他终于看到了黑衣人的背影。
他正拼命挥鞭狂奔,无奈两个人重量终究还是影响了速度。眼看离若就要追到近前,黑衣人一咬牙,抱起染袖就朝旁边丢去。
旁边是一座颇为陡峭的山坡,离若看得心惊胆战,想也不想便踩着马背跃过去,堪堪接住了坠下的染袖,谁知脚下踩空,两人一起滚落山坡。
“啊!”离若痛叫一声,他以身做垫,承受了两人落地的重量,同时右腿被染袖压住,顿时骨折了。
他努力保持清醒,查看了一下染袖的情况,发现她呼吸还算平稳,只是身上多了几道刮痕。
离若舒了一口气,往后一倒,便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禹昊又得招恨了……
☆、73 首发
离若在微寒的晨光中清醒过来,轻轻移动了一□体,立刻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看了看上方的山坡,并不算很高,但以他目前的状况恐怕爬不上去。
他坐起来,移到染袖身边,想将她唤醒,却猛然发现她面色潮红,身体发热,嘴中发出细微的□声。
“染袖,染袖,你怎么了?”
染袖努力撑开有些发胀的眼睛,费力地说道:“腿,我的腿……”
离若见她的手抓向右腿处,也顾不得其他,急忙掀开她的裤脚,原本光洁的小腿处赫然有两道牙印,牙印周边的皮肤还出现了一片紫斑。
竟然被毒蛇咬伤了!
离若脸色苍白,想也不想便低头帮她吸毒,来回几次,直到将毒液和血水都吸干净才停下。
“你……小心,别将毒液吞下去了。”染袖虚弱道,“离若,麻烦在我衣服上撕一块布条,绑在我的小腿上方。”
离若忙在自己衣摆上撕下一条,在染袖所指的地方进行捆扎。
“不知这附近有没有水源?”染袖问道。
“有。”离若抱起染袖就准备去找水源,谁知刚起身就跌坐回去,他差点忘记自己右腿骨折了!
“你也受伤了?”染袖视线有些模糊,强压住晕眩感,想极力保持清醒。
离若没有回话,伸手摸了摸断骨处,一咬牙,迅速为自己正骨。只听细微的咔嚓一声,关节暂时复位,而离若也疼得冷汗直冒。
“离若?”染袖迷迷糊糊地唤道。
“没事。”离若一把将她抱起,踉踉跄跄地朝水源走去。
赶到溪边,染袖又陷入了昏迷。离若小心地将她放下,先用水漱了漱口,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帮她冲洗伤口。
染袖的状况十分不妙,得尽快回去治疗。
但愿来得及,一定要来得及!
就在离若背着染袖艰难地往回赶的时候,陈府已经乱成一团。女主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仆人们都不知所措,杜千城得知后,立刻召集人马去找人。
原本被离若击倒的两名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一点线索也未留下。杜千城还算机敏,另外托了人去离若的镖局和武官报信,请他们援手。
与此同时,秘密守在陈府外的侍卫们也快马将染袖失踪的消息禀告给了乾王。乾王大怒,差点下旨斩了那几名守卫。
冷静后,将禹昊召进宫,劈头斥问:“是不是你将染袖掳走的?”
禹昊平静道:“不是儿臣。”
他忍住心中的怒火,原本万无一失的事,却被自己的手下办砸了。不但砸了,人还生死不明。
乾王一把拽住禹昊胸前的衣物,冷声道:“别让朕发现是你派人做的,否则朕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儿臣也想知道染袖是否安然无恙,父王要问责,还是等找到人再说吧。”
乾王冷冷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猛地将他推开,拂袖而去。
他迅速安排好宫中的一切事宜,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地朝兰宝城陈府赶去。
临走前下令:不得让太子离开北曦国半步。
染袖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天边已是一片晚霞。她正被离若背着一步一步地朝兰宝城的方向走着。
“我昏睡了好几个时辰了?”染袖低声问道。
离若点点头。
这样寒风料峭的天气,他的脸上竟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身体也微微颤抖着。
“你不会一直背着我走了这么久吧?”
离若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稳步行进。
“我……”刚准备再说些什么,突然感觉一阵呕心,染袖嘴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离若的衣襟。
“染袖!”离若脚步一乱,焦急地唤道。
“没事,只是吐口血而已。”染袖虚虚地笑道。
看来自己中的是出血性蛇毒,毒性猛烈,虽然做了紧急处理,但是毒性蔓延得很快,已经伤及皮下组织,若不能及时解毒,自己恐怕活不过三天。
“别担心,我们很快就能赶回去。”离若沉声道,“只要回到城里,你就有救了。”
说着,脚步加快,关节处却愈加肿痛起来。
染袖突然眼睛一酸,忍不住流下眼泪。
“怎么了?”泪水滴在离若的皮肤上,令他微微一颤,心也跟着疼起来。
“我好像听到柚子在哭。”染袖哽咽道,“我从来没跟他分开过这么久。”
离若笑着安慰:“没事,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我……舍不得他,若我就这样死了,他该怎么办?”染袖第一次如此脆弱,一想到可爱的柚子便心生惧怕。当世上有了值得留恋的宝贝之后,死亡竟变得如此可怖。
“说什么傻话,你不会死的。”离若低声斥道。
染袖将脸埋在离若的肩背处,胸口又泛起呕心,再次喷了口血。
愣愣地看着离若背上的一片血渍,她微微颤抖着。
“染袖?”离若忧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离若。”染袖幽幽道,“若我死了,能帮我照顾柚子吗?”
“什么?”
“别让他被皇上带走,我希望他在自由的天空下成长,不求尊贵无双,但求安闲一生。”
“那你就好好活着,只有你才能守护好他。”
“我怕……”眼前突然呈现一片血色,眼眶中慢慢流出粘稠的液体,染袖伸手一抹,满手血色。
她无力的靠在离若的背上,呼吸微弱。
“染袖?染袖?”
“没事,我累了,先睡一会。”染袖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
半天没再听到身后的动静,若非依然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离若几乎以为她……
沉默了许久,他低喃自语:“染袖,你若死了,我就娶你做我的冥妻。云端上的凤凰,永远触不可及,若化作忘川河边的一朵彼岸花,那么即使下一刻就会堕入轮回,也奢望能拥有片刻。”
染袖微微睁开眼,鲜血混杂的眼泪滑落而下,心里默念:傻瓜。
天色渐暗,离若寻到一个山洞,打算在此过夜,他的右腿几乎麻木,体力也到了极限。
小心将染袖放下,抬头看去,骇然发现她眼鼻处都是干涩的血迹,形容可怖。
他的心跳几乎停止,伸出颤抖的手指去试她的鼻息。
还活着。
离若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然后赶紧舀水给她清洗血渍,查看伤口。
一切处理完毕之后,他看了看深暗的天色,又看了看自己的右腿。目光一定,毅然将原本绑在关节处的木板丢开,重新背起染袖,大步走出山洞,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唔。”一不注意被石块绊倒,右腿伤处剧痛不止。
离若扶了扶背上的染袖,艰难地爬起来继续赶路。
太慢了,还得再快一点。
从没发现这段路程是如此漫长,似乎怎么也走到目的地。
他从不信神,但这一次他诚心祈求上天,一定要帮染袖度过这一关。
一路披星戴月,兰宝城的城门终于出现在天刚破晓时。离若看着不远处进城赶集的百姓,心中喜悦,身体却已疲惫到极点。他背着染袖停靠在墙角处,然后寻了个路人,请他给杜千城带个口信,让人尽快来接。
他本想直接通知陈府或者自己的镖局,却又担心节外生枝,所以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先找杜千城帮忙,更重要的是,杜家有兰宝城最大的医馆和最好的大夫。
另一边,乾王带人迅速进驻陈府,将原来的仆人都暂时软禁起来,只留下了照顾柚子的张嫂。
经过盘查,事情始末已经大概理清,只是线索太少,染袖的下落一时寻遍不到。压住心中的焦虑,乾王决定先去看看那个令人意外的小惊喜。
当他走进柚子平时玩乐居室时,立刻被里面精巧的布置给吸引了,千奇百怪的玩偶,绚烂多彩墙画,别致小巧的具木……每一处都代表着母亲对孩子满满的珍爱。
视线移到床上的小家伙,只见他咬着皮制奶壶,瞪着一双肿得像桃子一样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坐在一堆玩偶中。
乾王缓步靠近,张嫂立刻紧张地护在前面,颤抖地问道:“你是谁?为何私闯民宅?我家女主人是你掳走的吗?”
眼前的男人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令人望之生畏,忍不住想俯首跪拜。
乾王瞥了她一眼,难得回答了这个民妇的问题:“朕,我是你家女主人的夫君,也是这孩子的生父。”
张嫂惊诧道:“我家夫人的相公不是过世了吗?”
乾王没再搭理,挥开她,伸手去抱孩子。
柚子见到一只“大熊”朝他靠近,立刻取出奶壶对着他一捏,吡地一声,乾王被溅了一脸。
张嫂嘴角抽了几下,这种时候实在不适合笑,忍了。她利索地从旁边取来一条手巾。
乾王神色自若地接过手巾抹了抹,然后出手快如闪电地将柚子手中的奶壶夺走,双手一抄,就将他抱了起来。
柚子刚缓过神,就见一张陌生的大脸近在眼前,嘴巴一瘪,大声哭吼起来,两只小拳头伴着哭声噼里啪啦地胖揍着乾王的脸。
乾王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神色坦然地直面打击,然后抱着他大步朝门外走去。
目前染袖的行踪还没有着落,但既然有安离珀跟着,想必安全无忧。而在此之前,他有必要和儿子增进一下感情……
不过乾王并不知道,此时的染袖正在生死之际徘徊。
☆、74 首发
染袖从混混沌沌中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脚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周围没有人,但门外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大夫,情况如何?”问话的是离若。
“唉,要是再要晚回来半天,老夫恐怕也回天乏术了。”
“这么说……”
“你也别高兴太早,她毕竟中毒太久,伤及五脏内腹,能否熬过这一关,还得看她本身的体质和求生意志。”
“请大夫务必救她。”
“这还用说?能救老夫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你呀,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腿伤成那样还不好好休息,真想变成瘸子吗?”
……
门外的声音逐渐变得细不可闻,不多时,一人推门而入。染袖半眯着眼望去,正见离若拄着拐杖,一脸惊喜地挪过来。
“染袖,还好吗?要不要吃点东西?”离若小声地询问。
染袖摇摇头,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这是哪里?”
“杜千城的府邸。”离若回道,“我担心陈府还有不轨之徒留守,便先将你带到此处。”
“谢谢你,离若。”染袖看着他道,“没有你,我恐怕早就死了。你的腿伤还好吗?”
“已无大碍,休养一段时间便会好。”离若轻描淡写地说道。
事实上当他和染袖一起被带回来时,神志已经不清,口里一直说着“救她,赶快救她”之类的话,而他自己的右腿腿骨早已透肤而出,血肉模糊,即使见惯了伤患的老大夫也忍不住心惊,很难想像他是如何在这种情况,背着一个重达百斤的女人,行走这么长的路,其意志力实在令人叹服。
染袖的目光在他的右腿上停了停,问道:“现在陈府的情况如何?”
“他已经来了。”离若沉沉地回答。
染袖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默默地注视着头顶的纱帐,半晌才道:“离若,这一关,我不知是否能熬得过去。”
“别多想,你会没事的。”
染袖笑了笑:“我若活下来了,不是不能做你的冥妻了?”
离若默然不语,只是专注地望着她。
“离若,”染袖突然转向他道,“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
大夫频繁出入杜府,终于引来了乾王侍卫的注意,经过探查,确定了染袖的所在。
乾王压住心中的激动,领着几名侍卫匆匆赶往杜府。递上宫廷侍卫的腰牌,他们顺利进入了杜府。南北曦国宫廷侍卫的腰牌式样相同,只是颜色有所区别,一为黄一为紫。
乾王出示的虽是北曦国的令牌,却也足以令杜千城慎重以待,特别是见到乾王本人之后,心中更是肯定其身份不同凡响。
“不知这位大人光临寒舍有何要事?”他礼问道。
“我要见陈语心。”
“冒昧问一句,您是那位夫人的?”
“丈夫。”
杜千城诧异,视线朝内院扫去,心中泛起嘀咕。
“带我去见她。”乾王的语气带着上位者的不容置疑,杜千城心知不可得罪,便在前领路。
刚走到门口,就见离若端着药碗从染袖的房中走出来。见到乾王,他并无诧异,躬身行礼道:“草民见过……大人。”
乾王面色冷峻地点点头,也顾不得多问,大步朝房中走去。
杜千城本想跟进去,却被守在门外的侍卫挡住。
他将疑惑的目光转向离若,小声问道:“这位是谁?看样子颇有身份?”
离若点点头。
杜千城又说:“他刚才说他是陈夫人的丈夫。”
离若沉默了一会,淡淡道:“他们,从来没有夫妻之名。”
乾王走进房中,见到床上满脸憔悴的染袖,心中疼惜。
快步走到近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染袖,你受伤了?”
染袖艰难地睁开眼,虚弱道:“是……皇上?”
“是,朕来接你回去。”本来有一肚子的怒火和思念,但骤然见到她如此模样,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只剩下满心的怜惜。
染袖笑了笑:“我恐怕不能跟皇上回去了。”
“为什么?朕想你念你,日夜惦记着你,你就如此狠心置朕于不顾?”
“呵,皇上。”染袖平静道,“我,快死了。”
乾王脸色一变,僵硬道:“别跟朕开这样的玩笑。”
染袖脸带哀伤,目光黯然。
乾王猛地站起来,对门外喊道:“安离珀,你进来。”
侍卫将门打开,离若缓步而入。
“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地给朕细说。”
离若躬身应是,将染袖被不明人士掳走到落下陡坡被蛇咬的事情都叙述了出来。
乾王脸色阴沉,拳头紧握,眼中杀机一闪,半晌才咬牙问道:“你是说,染袖中了银尾蛇蛇毒,性命垂危?”
离若点了点头。
乾王回到染袖身边,沉声道:“不用担心,朕立刻带你回宫,让御医医治你。”
“恐怕不妥。”离若道,“银尾蛇乃兰宝城常见的蛇类,杜家医馆的大夫最是擅长解此毒,在这方面,宫中御医未必及得上他们。”
乾王沉默下来,托着染袖的手,陷入沉思。
染袖先看了看离若,然后将目光转向乾王,道:“皇上,请你忘记我吧。”
“你说什么?”
“我不能再跟你回宫了。”
“染袖,你是朕心爱的女人,朕要给你正名,送你一世荣华,即使,即使是死,也要列入宗祠。”乾王紧紧抓住她的手,沉痛道,“有朕的庇佑,你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染袖摇了摇头,笑道:“皇上,你忘了吗?我不再是染袖,而是陈语心。”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