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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主沉浮》刺缘
作者:刺缘
银汉迢迢暗自度
当杜婉舒眼睛睁开的刹那,只觉浑身酸涩乏力,虚汗袭头,眼冒金星,肚子更是抽着疼,咬紧牙支撑起透支的身子,双眼敏锐的扫向四周,古式的帘帐,黑青色木床,红色窗棂,窗口是用纸胡的,一尘不染的圆木桌子上摆着一套古玉饮具,雕刻精致的黄花梨屏风旁竖起一面光溅明亮的铜镜。 床头是一双粉色小巧的绣花鞋,鞋码看起来很纤小。一丝了然映进那双沉寂的凤眼。轻轻的吐了口气,又躺了回去,伸出一只手,细小纤瘦,冰莹剔透的手臂,倒是相当完美,皓白的手腕处经脉分明,清晰的如同一张洁白的纸画了几条错落的淡青线条。微微动了下,便又是一身冷汗,眉头微微蹙起,看来她这身子可真是虚弱不堪,究竟重的是什么毒?
这间屋子摆设很讲究,家具雕刻精细镌美,这身子的主人既然能躺在装饰豪华的屋子,应是有身份的人。就不知下毒的人是谁,为何这么做,不管是谁,希望他以后别再来害她,那么她没准还要感谢那人给她重生一次的机会。
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神经反射弧很直接传到了大脑,立刻感觉到了疼痛,这种感觉很好,至少她知道她还有知觉,她还活着!世上有很多诡异的事情,她不管是梦是真,是妖还是仙,只要有一口气她都要好好的生存下去。嘴角牵起一抹嘲讽,活着,活着,活着.....这两个字已经被她说过了无数次。
虽然腹中饥饿,肚子一直在叫阵,她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这点饿还算不得什么,她曾尝试过十昼夜颗粒未进,喝自己身体排泄出的液体,那段惨无天日的时光虽然久远但想起来还犹在昨天。现如今,那个世界已没有任何可留恋的,能重新活过不可谓是一种恩赐,她从不相信佛,亦没有任何宗教信仰,但从今日起,她愿意叩谢上天,诚愿洗尽一身怨恨和戾气,只做个平凡的女子。
没一会听见了轻轻地敲门声,随着轻快而来的脚步声,便见到一个女子,不,应该说一个女孩,十六七岁模样,一袭绿衫,如春日的扶柳,体型苗条,站在门口向她望来,双目清澈如水,眉目间隐然秀丽稳重,见到自己睁着眼睛看她,那女孩有些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
赫敏见主子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却是已经睁开了眼,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还好,她没事,暗自吐了口气,缓缓走上前。
“郡主,身子可好点了?”说完仔细的看着床上主子的反应。
杜婉舒点点头“恩,好多了,我有点饿,拿些食物来,尤其牛奶,要多拿些。”牛奶可以或多或少的解一下腹中的毒药,现在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赫敏听了,眼角卷起一丝笑意,快速的接道“好,我这就去。”说完先走到木桌上,倒了一杯茶回到床边:“睡了整整一下午,郡主先喝点水吧。”
三日来杜婉舒在门口不止一次见过眼前的女子,从感官她应该是服侍这载体的仆人。
回想当初,她被炸药炸的肢零破碎,被火灼烧的魂魄疼的撕心裂肺,焦灼急迫间怆然离体,一缕幽魂飘飘洒洒,本以为会进入地府,历十八层地狱的折磨,一碗孟婆汤下去,六道轮回,却不曾想随风感应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时空,记不得飘荡了多久,她感觉魂魄的能量也越来越弱,越来越受不了气场的凌虐,窒息的疼痛让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直觉马上要融进日光空气中抽魂伤魄,化为尘埃,只是凭着多年来非人的毅力和一口不甘之气在那死死撑着。四日前她昏昏沉沉间听到一男一女对话,男子沉声道:“放心,她喝了,不会死,即便太医来了也查不出何症。”女子接道:“知道了。”杜婉舒灵机突闪,模糊间靠着敏锐的鼻子,随着飘洒的药味追去。她不知为何苦苦守候那里,只是日晨日落间,当感知那弱体气息越来越弱近无时,她毫不犹豫的强行灌入,第六感告诉她绝地逢生,也许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然而未知莫名的举动却是那么惨痛刻骨,如被生生撕了一层皮。她只知道不能死,不能,但凡有一点机会,她都不放过!要怪就怪黑白无常,牛鬼蛇神失职怠守,不给她重生的机会,那么她就只能靠自己了。心脏仿佛在刀刃上丝丝蔓延,撕心裂肺,抽筋剔骨也不及它三分。粘稠的疼痛遽然袭来,不是魂飞魄散便是浴火重生!一阵天旋地转,历经折磨,她终是破茧而出,再生于世。
“郡主还要喝吗?”
杜婉舒眯住眼摇了摇头:“可以了。”
赫敏微微笑了一下,很细心的替杜婉舒掖了掖被角,将床头的帘帐放下来后方转身离去。
目送绿衫女子走出,杜婉舒消化着突如其来转变。这里有两名女子出入,一个是刚刚的绿衫女子,赫敏,还有另外一个长着大眼睛的女孩。她现在的身份是郡主,就不知是不是真的皇亲国戚?自打死了,她就一直飘,也不知今夕是何年。除了两个看似仆人身份的女子和这个中了毒的身子,其它一无所知。其他都不重要,经历了那么多的折磨,最要紧的是在不引人注目下安稳的活下去。
透过帘帐,杜婉舒见两个女仆一起来了,后面跟着个男丁,手里拿着食盒。
“郡主?”赫敏在帘帐旁轻轻唤了声。
“恩”杜婉舒轻应。
“可以吃饭了。”赫敏轻声又说。
“放下,你们都出去。”杜婉舒觉得眼下不适合和她们交流,一言一行都可能引起别人的疑惑。很明显这郡主真人已经死了,而她太疲累了,还未想好怎么说话,就先缓一缓。
“郡主,还是奴婢伺候你吧。”
说话之人是一个身着黄衫的女孩。她的容貌在帘帐外显得有些朦胧,可杜婉舒知道她有双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电视中的卡头娃娃,那碗毙命的药便是由她递进来的,可当日说话的两人中却没有她。即使她没有问题,被轻易的利用,也终究会是问题,至少说明心思少,有些蠢!先入为主,杜婉舒不喜欢这样的人。
好一会没听见回话,赫兰疑惑的盯向帘帐内,刚想再问一遍,手臂却被一旁的赫敏拉住了,但听她开口:
“郡主,你有事就叫我们,奴婢们就在外室候着。”
脚步声远离,走至门口处,赫兰小声问赫敏:“姐姐,郡主怎么不让我们伺候?”
“哪来这么多废话,想找打。”虽是呵斥,但赫敏轻柔的声音很好听,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很特别。
世间有一类型女子,美丽,温柔,聪明,永远知道该做什么,不去做什么,善解人意,体贴贤惠,不论男人女人大都喜欢她们。杜婉舒想她的母亲就是其中的翘楚,很显然,赫敏也有点那意思。
坐起身子,经历过伤魂之痛,现在的乏力和酸疼,都显得微不足道,穿上软鞋,腿上发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缓缓站起,小心翼翼的走到桌子前,雪白的米饭,芹菜木耳,虾仁百合,上好的牛肉片,金黄|色的玉米羹,|狂C白色的牛奶,色香味俱全。肚子一阵空响,咽下口中泛起的酸水。她不记得有多久没能轻松的吃上一顿饭了。孤儿院简陋不堪的食物,西西里岛非人的训练,出来后父母的血海深仇,黑道的厮杀,白道的追捕.........她所谓的人生只定义在八岁之前,与母亲偏安一隅时平淡的幸福。
抽出发间一支银簪,一一拭去,小心驶得万年船,警惕和自保已成她深入骨髓的本能,这样的好习惯要归功于西西里岛的训练。不成功便成仁,被集训的不是人而是机器。
看见银簪子并无异色,杜婉舒伸出手拿住盛牛奶的钵,不料却是一滑,容器差点滑落。眉头紧皱,深深地吸了口气,想到她最差的时候身中三枪,即便那样也没这样残弱不堪,心里闪过一丝懊恼。很显然这身体的主人是毒素深入了体内,得快点看看才好。一手按住了人迎||狂C|,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将一整钵的牛奶全部灌入,至少有一千毫升,暗自希望能缓解一下中毒情况,停顿一会,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人如果没有好身体,想做什么都难,尤其对一个杀手来说,无异于是残废。
这是什么朝代?这身子的身份,地位?她到底招惹了谁?究竟中了什么毒?是否有生命危险?该怎么解?思索间,突然小腹一阵冰冷尖锐的疼,眉头紧皱,她咬着嘴唇,想了想,还是大声呼喊出来 “啊!”
门外的赫敏和赫兰闻到内室传出痛呼之声,神色大变,推门快速跑了进去,入目便看到主子斜趴在圆桌上脸色青白交错,斗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眼睛紧紧闭住,浑身抖个不停。 二人大惊,惶恐的呼喊着“郡主,郡主….”
赫敏一看苏晚的满头大汗,浑身颤抖不止的样子是真的慌了,一把拉过也是六神无主,神情错乱的赫兰,急声喊道:
“不妙!赫兰,你跑的快,赶紧去让人分别通知太傅大人和大夫来,快点!”
杜婉舒闭着眼睛,抵抗着小腹处传来的绞痛,浑身瑟瑟发抖,耳边是赫敏一声声惊慌的呼唤。她是真的疼。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报应!上一世,她杀人如麻,血染黑白两道,不得好死也不算完,带着痛苦冰冷的记忆还要历经焚身撕裂之痛,如果这样能让她以后平静的活下去,好,她承受便是!只是,还完了,就别再来找她了.........其实一直以来她要的很简单,只是想有个家,有父母,有亲人,平静正常的生活,这样的要求高吗?为何生活如此刻薄她?咬紧牙,心底的坚勇、狠厉密密叠叠的升起,汹涌的戾气顷刻间压住了过往的脆弱、怨恨、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多了几个陌生的声音。
“刘师傅快这边请,太傅大人和太医正往回赶,你且先看着,务必稳住郡主的病情,若主子有什么事,你我都吃不完兜着走!”
张良声音难掩焦急。有些紧张地看着府内的刘师傅闭着眼给郡主把脉,想从他神色间窥探些什么。
刘师傅细细摸着脉象,陡然睁开眼,看着躺在那满头是汗的女孩,脸色苍白如纸,如将死之人般没一丝精气,他不禁眉头紧皱,一脸沉重的摇了摇头,执笔于宣纸上写着方子。
“老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张良赶紧开口询问。
“哎,郡主体异,体内寒气汹涌,可能到了及笄之年,尤为严重,我曾见过这样的病人,说来极其危险……”说到这,他赶紧打住,没有接下去说。快速递过写出的方子给张良:“赶紧命人去我那拿药,煎服。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暂缓她的不适,只待太医来了看是否能有其他法子了。”说起来刘师傅也是有些经验的大夫,他曾经见过一个女孩,也是体寒,来了月潮结果血流不止,魂魄归西。
张良听了刘师傅的话,眼睛一丝精光闪过,随即朝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聪明的小厮赶紧上前接过药方,一路小跑了出去。
杜婉舒一动不动的躺在那,身上衣服已经被汗液浸湿了,体异?寒气甚重?根本就是中毒。他竟是看不出来,原来当日那两人说的话是真的!医生检查也看不出是中毒!现在杜婉舒只希望给她刚刚把脉的大夫命人拿来的药真能稳住她体内之毒,等着太医到来。
刚刚那张管家说太傅大人领太医来了。太傅和这身子的主子是何关系?
时间过的很慢,至少对杜婉舒来说,分秒便是一年。终于等到了大人物粉墨登场!
原来她的身份是这样的!
自那日后七天过去了,新的人生已经开始。(下面女主名字换为苏晚)
“郡主,你今日可想起了什么?”赫兰边接过苏晚喝过药的空碗,边谨慎的问道。
苏晚轻轻的靠回太妃椅,淡淡的回道。“没有。”
赫兰皱眉轻声念叨:“这什么破药,怎的一点效果也没…?”
见一旁的赫敏瞄了她一眼,赫兰不禁伸了伸舌头,止住了未说完的话。
“郡主,你只要放宽心,便能养好病,至于以前的事情,一有时间,我和赫兰就讲给你,终有一天会记起的。”
苏晚眼睛微微睁开,看向宽慰她的赫敏,点点头:“你说的很对,只是你们讲的时候,好的坏的都要说,不得隐瞒,不得欺我!”
漆黑的凤目微微上挑,眼底是一片沉静,少了往日的尖锐,却多了层清寂,仿佛秋湖般幽深,让人迷失了进去。
赫敏觉得失意后的苏晚变了,她冷的太过安静,不似以前给人感觉那般阴晴不定,但是,当她看着你的时候,你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敬畏,这种感觉太奇特了,连一向粗心的赫兰也如是说。
“郡主,谁欺骗你,我和赫兰都不会。”
苏晚看着一脸真挚的赫敏和连连点头亦是认同的赫兰,不置可否。人与人之间那所谓的欺骗和背叛岂是一句话便能保证的。她不需要谁的忠诚,只要不对她动心眼就好。
“现在就一起回忆,从你们与我在一起的那日讲起,事无巨细,我都想知道,这次赫兰你先说,赫敏补充。”苏晚的身份挺特别,避免以后有麻烦,她必须要仔细了解。据这几日观察,赫兰的嘴巴快,长长是口无遮拦,能说不能说的只要引导,她都会说出,不像赫敏心思细腻,避重就轻,有所顾忌。
赫兰快速的看了眼赫敏,然后点了点头,“郡主,第一次见到你,你穿着一身粉色的裙子,很安静坐在清远郡主的身边,说不出的乖巧……”赫兰的声音如黄鹂鸣柳般清脆悦耳,缕缕往事似河水奔腾入海,一一流进聆听者的记忆枢纽。
整整一天,赫敏和赫兰觉得喉咙都快冒烟了,可郡主似乎没有叫停的意思。直到月上中空,匆匆数年如亲身经历了般,杜婉舒大体了解了苏晚的生活状况,至于细节和相关人物还需慢慢揣摩。 她暗叹一声,好歹拣回一条命,这个衰弱躯体就凑合着用吧。
室内静谧,她思索一会,借适才赫敏和赫兰所说的状况,将事情梳理出一个大概:这是个杜婉舒未曾听说的时空,也不知是延续了哪个朝代还是自行而成。她落脚的国家叫北丘国,所住的地方是北丘国京城商丘。据说这个国家的君王贤达圣明,实属仁君,故北丘国算是繁荣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几十年来几乎没有大的战乱,而这个国家的历史已经有二百多年了。
所在身子的父亲苏守一是当朝一品大员,北丘国已故太子的师傅,封号太子太傅,博学多才,不世之师,桃李满天下,颇受天下文人推崇。身子的母亲则是北丘战神玄藩王独生爱女,清远郡主。三十二年前,天之娇女下嫁给了苏守一,可惜在苏晚九岁时就病逝了,年纪轻轻便香消玉焚,让人唏嘘不已,慨叹命运多舛,红颜薄命。苏守一还有两个侍妾,温氏和王氏。温氏有一对龙凤儿女,女儿苏怡,才貌并存,自小便是是北丘有名的小神童,儿子苏祝凯,却是瘫痪。二人均小苏晚一岁,王氏有一子,苏祝英,仅二岁。
多典型的古代官宦之家,那碗毒没准就是哪个后娘下的。现在的苏晚如是想。
她从未见过苏守一,只是那日躺在床上时,朦朦胧胧的听到他和太医说的话。
“烦请务必救治好我女儿,大恩不言谢。”
从赫兰的语气中,她能感觉苏守一对苏晚并不亲。不禁微微苦笑,没想到她就是一个与父亲无缘的人。父亲这个词对她来说陌生的同时还有她浓浓的怨恨。上一世,要不是她的好父亲,她不会离开母亲被送到孤儿院,要不是他的好父亲,她又怎会被送到那荒无人烟,惨无人道的枯岛,一呆便是十二年,个中凶险,无法言说,要不是他的好父亲,她的母亲又怎会那般凄惨,那一幕幕丑恶的画面和母亲最后离去的面容还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不管他当时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不能原谅他!
这个时期的女子有条件的都可以进书房读书。作为举国闻名的大文豪之女,这个苏晚自小涉猎琴棋书画,据赫兰说的意思,苏晚对那些并不上心,很少去书房,大多一个人呆在屋内,而她的妹妹苏怡却极具才华,可谓超凡脱俗。又听赫兰说苏守一经常手把手指点二小姐苏怡。回想那日床头他那番情真意切的担忧,不禁觉得有些讽刺,父亲都是这样的吗?
苏家儿女除了苏晚承袭了清远郡主的封号,其他孩子都是一般平民百姓。所以,苏晚堪称身份尊贵。很多事情,赫兰和赫敏都是一言带过,但不妨碍她判断,在这个家中,苏晚人缘不是很好,可谓是父不疼,母不爱的可怜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