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干干净净!
……算了。 她悟了。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小二,刚才的菜,照样儿再来一份!”她大声喊道。
“好嘞——”伙计长长的答应声远远传来。
等菜是一件很考验人耐心的事。
在第一个菜之前,玉沉烟已经瞟了那个被丢在一角的东西数十次。
漓魄,漓魄。
最初的怒发冲冠过去后,是久久的不安。
小小的,漂亮的,孤零零的。
那桌面多脏啊,它怎么能被这样无情的丢弃在上面呢?
有点心疼,有点不舍。
她慢慢伸过手去,将它捡起来。
手心里的东西,依旧美丽,甚至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突然想起那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想起他将它递给她时的声音。
……鼻子怪怪的。
她捧起它,细细擦拭着,端详一阵,然后很小心地贴身收好。
“唉,这家店上菜好慢,我都要饿死了……”她转头向同伴抱怨着。
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的萧子逸微微一怔,然后轻轻地笑:“再等等吧,应该快了。”
“唉,好饿好饿好饿啊……”
这个世界上,任何动物都不会为了除了基本生存需要以外的原因去伤害其他个体——人类例外。
名,利,无穷无尽的欲望,永远不会满足。
因此与众生不同。
从这一点看来,只要吃饱吃好便万事知足的玉沉烟,不知该说是超脱,还是返祖……
“接下来呢?你们有什么计划?”在临江仙门前,葛怀琚笑嘻嘻地问。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刚刚饱餐一顿,因此心情相当不错的玉沉烟很随意的回答:“没有计划啊,就到处走走,看看风土人情咯。”
“那么,和我一道吧,”他的表情好像在说“我就便宜你了请你啜一顿”,“正好我有一笔账要算,你可以顺路看看热闹。”
然后呢?再顺路拿个花,踢踢大腿,嚎嚎嗓子给你当拉拉队?
虽然玉沉烟对他的勾引良家女子的语言能力极为唾弃,但是不可否认看热闹这个建议深得她心。
反正还有三年才回悬圃,时间充裕到溢出来,既然这样的话,推动情节发展就很重要——而凑热闹无疑是推动情节发展的不二法门啊!
不过答应之前,她征询地看了看萧子逸。
后者没有任何反对的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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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圃。
临远斋。
……走神了。
这是今天第三次走神。
……真不是什么好征兆。
郁舒寒轻轻舒了一口气,合上书卷,看向窗外。
紫檀桌上放着一个紫竹盒子。倘若现在是夜里,而你平时正好有熄灯赏月的爱好的话,你就可以看到有微末毫光自盒中透出,而那浓郁的甜香也会在寂静的夜色里更加清晰。
蟠桃。在这不起眼的盒子里,装着一颗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始成熟的瑶池蟠桃。
这颗蟠桃原本也是天之骄女。做花儿的时候是蟠桃园里的花魁,做蟠桃的时候是蟠桃园里模样儿最俊俏挑尖儿的蟠桃。
然而正如同牛拉到北京去还是牛,一颗蟠桃长得再倾国倾城,它最终也逃脱不了被人洗洗干净,拆吃入腹的命运。不过若是被一个水灵灵的仙子斯斯文文地吃干净,埋入土中,不致暴尸荒野——说不定哪年还能长出个苗苗来,这都算是个相当不错的结局;若是不幸落入雷公手里……就只能感叹一句红颜薄命了。
而这颗公主桃大约是前世烧了高香——如果它有前世的话——居然被分到了碧忽上仙的尊桌上。
碧忽上仙郁舒寒,六界公认的史上最强天才。四岁入碧忽门,十六年后以弱冠之龄被碧忽上一代掌门钦定为下一代接班人,不就。碧忽高层领导一直不死心,直到两百年后碧忽掌门度突然应劫,而他态度始终如一而且无比坚决,于是众高层只好任命碧忽门三十二代大弟子——也就是他的师兄玖洛为下任掌门。
五十岁以前他在六界各地周游修行,遇到许多人,见过许多事。有来找他茬的,找茬的被打翻了;有过去找别人茬,打翻被找茬的。
“郁舒寒”这三个字,就是不败的神话。
后来他不知怎的就蜗居在悬圃了。
不是没有不服气的。想雪耻的,想出名的,想得到指教的——嘴上当然这么说。
不过他用了个方法一劳永逸。等闲做不到。
强行穿过悬圃的上古结界。
就是,他站在悬圃结界外头,然后慢悠悠地往里走。结界发出一级警报,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芒天花乱坠到人家眼睛都要瞎掉,他视若无睹,漫步花丛般懒懒向前走。
警报加强,蓝紫色电流滋滋地在结界里穿梭,夹杂风刀火镖无数,他通通无视,好整以暇穿过整个结界,毫发无伤地到达结界对岸——踏上了悬圃的土地。
众目睽睽之下。
——从此奠定他俯瞰众生的地位。
——以上,是仙界各位自诩端正的人士所津津乐道的。
然而,他更出名的,在六界更广泛流传的,是他的另一项傲人资本——美貌。
六界众生——严格的说是六界众雌性,且该雌性具有基本审美观——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如此团结地达成共识,公推出史上第一美男——郁舒寒……
凡有井水处,必有追捧郁舒寒的粉丝;凡有能歌处,必有赞美郁舒寒的歌者。
有权威人士分析,碧忽上仙后来之所以久久不下悬圃,实在是因为女性同胞的力量太过强大,以至于他不得不暂避锋芒……
如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性精神领袖,恐怕只有魔尊霜降九阙能勉强一较高下——还得是在投票人数里魔界女性占三分之一的情况下。
综上所述,你就可以想象,当我们的桃公主蓦地发觉自己竟然离距这个六界女性“我最想打晕扛回家的对象榜”榜单上永恒的金腰带只有半个桌面的距离的时候,她的心情是何等的复杂:难以置信,狂喜,喜极而泣,抽泣到翻白眼……不行了,快叫救护车——
所以当她终于自硕大的幸福中回魂的时候,蓦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瑶池宴已经结束了,而她娇小的身躯,正安安稳稳的躺在郁大人的手中。
哦!无所不能的神哪!即使你要我下一瞬就化为飞灰我也瞑目了……
桃公主激动得晕生双颊,热泪盈眶。
“……咦,好像比刚才更红了些……错觉吗……”巨大的晕眩中她隐约听到郁大人喃喃自语。
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籁之音吗……桃公主陶醉地想。
“郁舒寒。”忽然一个声音相当不和谐地响起。
谁?!谁竟敢如此无礼地直呼郁大人的名字?!
桃公主忿忿不平地向噪音传来的方向瞧去。
曜星师
一个男孩子,着一袭天蓝色长袍,双手掩在长长的大袖中,发尾处扎着淡蓝色的丝带。还没长成的面庞焕发出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哇!美少年!
桃公主一阵激动,不过再朝自己头上看看——立刻淡定了……
郁舒寒大人我都看过,摸过——区区一个较普通神仙好看那么一点点的美少年……哼。
“唔,是你。”她听见郁大人淡淡地说。
“怎么,以为我不会来吗?”少年微微一笑,那笑容竟是惊心动魄的绝美,“还是你希望我不要来?”
郁舒寒的眼里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也不答话,径直越过他。
“郁舒寒!”蓝衣少年陡然喝了一声,“你是六界中惟一达到‘臻化’之境的人,你该清楚星宿的相逢和既定的星轨是无法更改的,无论谁企图反抗,都只是可笑的妄想。”他顿了顿,嘴角微妙地一翘,“哦,我忘了——是‘曾经’达到。”
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安静地向前走。
“不要忘了,一百年前的事。”那声音继续冷冷地说道。
雪色的身影毫不迟疑地远去。
桃公主兀自回想着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
最后一瞬,她似乎看到什么很重要的事……
啊!是了!——冰蓝色的眼睛!
在仙界,冰蓝色的眼睛只有一个人。那么,刚才那个人是……
六界惟一的通命者,天庭御用的司序——曜星师蓝翘啊!
……
难怪自己从刚刚起就觉得他与众不同,浑身充满了神秘的气息和难以言说的美!
桃公主又一次圆满了。
然后她就在自己YY的一桃二美男记中被带回了悬圃。
悬圃。
三天早就过去了。
那个丫头,是打算在外头玩一辈子么?
不过,他可不会让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桃子浪费啊。
“温柔”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到紫竹盒子上。
盒里的桃公主猛地打了个寒颤。
“啊啾——”玉沉烟突然打了喷嚏。
“怎么了?”
“不知道。”她莫名其妙地耸耸肩,“大概是有人在算计我吧。”
不满地四处看看,转头嚷嚷:“喂,葛怀琚,你说的‘看热闹’,就是让我跟着你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看你耍宝?”爱现也不是这么来的吧?实在需要的话我可以免费帮你在闹市区搭个台子,满足一下你那蓬勃的表现欲啊。
“知道什么,好好看着。”趾高气扬。
“靠!你叫我看我就看,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更何况这个地方荒凉得很,多待一会我都瘆得慌。走啦!”
真的很荒凉,简直就是多了几根草的撒哈拉。倘若这个世界也有环境问题,她会开个环保教育班,然后带学员带这里,说:“看到了吧,这就是土地沙漠化的后果。”
……
葛怀琚还在那边跳大神,东西南北到处鼓捣,最后“刷”地拿出个罗盘来,研究了半天,喃喃一句:“奇怪,就是这没错啊……”
玉沉烟更加腹诽:你一个跳大神的,连请神的方位都没搞清楚,你小子算是没前途了……
突然葛神棍一拍掌:“成了!”
所有的沙砾突然出现无数耀眼光芒,视野变得模糊不清。无聊地站了一小时的玉沉烟一阵激动——
一个崭新的世界伴着他的声音在她面前轰然洞开——
“怎么还是这里啊!”玉沉烟抱怨。
葛天师横她一眼:“没见识,”手指四处点点,“看到没有看到没有?不一样了!”
玉沉烟顺着他的手指仔细看了看,纳闷:“没见哪不一样啊?”委屈地望望萧子逸,“你发现了么?”
萧子逸为难地望了望葛怀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葛兄刚刚破了设在此处的结界,所以确实产生了一些变化……”
“哦,我知道了。”是她功力不够,所以发现不了是吧?“我们跟上吧。”玉沉烟决定不再执着于为什么三个人中只有她看不到了,她直觉这个答案十有八九会叫她汗颜。
萧子逸还没说完的话卡在喉间。
其实他刚刚想说——
但那些变化在结界完全消除后就恢复了,所以,的确没有什么地方是不一样的。
唉!玉沉烟同志,你实在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应该相信不论什么时候萧子逸都是站在你那边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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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算账的对象,就住在这里面?”玉沉烟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山洞。
“没错。”肯定的回答。
“我说,”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人家都到这份上了,你就积点德,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葛怀琚白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那家伙住得比皇帝老子还好。”边说边往山洞里头走。
玉沉烟:喂,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因为有两大高手轮番掠阵,尽管玉沉烟拢着手,啥也不干,一行人也轻松地穿过山洞里的几个法障。
又转过一个弯,玉沉烟怨念了。
——丫果然住得比皇帝还好!
请各位亲自行想象,中央花十个亿把紫禁城装修一下后的壮观情景……
快速抢答!
现在故宫博物馆正做活动,让你免费抱走的一样宝物,你要挑哪个?
郁师尊:送你了,我懒得去拿。
葛怀琚:老子要是想要,直接全部打包带走,还用抢答?
文言文男:圣人云,无功不受禄。何况富贵于我如浮云……
萧子逸:等我问一下沉烟想要什么。
玉沉烟:嗯,这个,那个,嗯……××!不,还是×××……也不好,还是××××吧……等等!我再考虑一下……
主持人:时间到!还没做出选择的视弃权处理!
玉沉烟:……
眼前的宝贝虽多,却都不是可以抱了就走的。比如这个石柱子上镶的祖母绿,恐怕就要用到聚气成剑、消音结界等多项尖端技术……
玉沉烟正在思考萧子逸同意与自己携手共创盗贼事业美好明天的机率有多大,忽听葛怀琚大声喊:“喂,里面的家伙,给我出来!”
——这话喊得,十足就是放高利贷的来向揭不开锅的小市民收债的口气,直叫玉沉烟一时间特想往葛怀琚的脸上大力招呼一下。
唔,这种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私闯民宅,还是这么嚣张的闯,葛怀琚你真的很有当官贼的天赋,考虑一下吧,会比当神棍有前途。
玉沉烟正想向他表达一下自己的建议,挡在他们面前的那个扇形结界却不给她发表感言的机会,咿呀呀地打开了。
玉沉烟很无语。你是一个结界啊,为什么要像门一样往两边打开?还很专业的“咿呀呀”一声……
经过那扇有模仿癖的结界时,出于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某烟凑上去想要摸一把,结果——手上猛地一痛!同时结界微微颤抖,略略变红,甚至发出类似人类少女娇嗔时候的喉音……
靠!这结界还当它自己是母的不成?就算这样,难道它看不出她也是没带把儿的吗?
愤愤然摸着被打的手,玉沉烟大大地白了那个抽风的结界一眼,昂首走开。
鉴于此地主人那数额惊人的不动产,新上任的玉律师初步推断这起民事官司的起因不是债务纠纷。而从葛先生刚刚的表现来看,他明显是原告方,至于被告么——话说,那个倒霉的家伙到底是怎么惹上葛怀琚这个祸害的?
要是因为拐人老婆,她会建议赶紧给送回去,天涯何处无芳草,犯不着为一朵红杏惹上一颗食人树。
要是因为杀人老父,她会建议再打一个纯金铸的用蓝田玉装起来抬到葛府去,然后大家本着不打不相识的好汉规则,你好我好大家好地哈哈一笑,于是天下太平。
要是了他闺女,她会建议赶紧的把他那个加强版紫禁城收拾一下,怎么也能拾掇出几百箱金银珠宝做聘礼,再备上十六人大花轿,吹吹打打的将人孩子迎进门来。
要是强上了他本人……
……
——她会以九十度角好好瞻仰那位色胆包天的仁兄一番,然后建议他立刻去写遗嘱,当然,她还会很好心的指点他,遗产继承人那一栏要填上“玉沉烟”三个字。而作为报答,她会在每年清明的时候,给他烧一整车的纸元宝!
……
无论什么事都能在其中发现商机,沉烟同志,你大有出息了……
“为什么好不容易找到到一个好吃好睡的地方,却连椅子边都沾不到一下就又要走啊!”极度不满的抱怨。
真是的,又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葛怀琚你真是太不是东西了。
“那家伙的宫殿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吃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喂,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
“因为需要吃东西才能活下去的,这里只有你一个!”
“什么啊,难道吃也有错吗?你没听孔圣人说吗,食色性也!”被鄙视的某女不服地嚷嚷,接着后知后觉,“你说啥?——这里需要吃东西的只有我一个?”
“才知道么?修真之人到一定修为后就可以辟谷,此时再近人间烟火只会使凡俗浊气滞于体内,再加上身体也不再需要食物,所以修行百年以上的人几乎没有再贪于腹欲的。”
“……第一,你和子逸修行都不到百年吧?第二,今天早上我还在临江仙看到某个姓葛名怀琚的家伙吃得跟恶鬼一样。第三,子逸一路都在陪我吃吃喝喝,可是我从没听他提起过这事。对以上三点,你怎么解释?”玉沉烟不甘地反击。
“哼,首先,这个世界上是有天才存在的,不是所有的人都要修炼一百年才能辟谷。其次,少爷我乐意!以我的修为,天天吃大鱼大肉都比你强。至于最后一点,”他眼光往萧子逸那边一瞟,“大概是因为他不想坏了你吃东西的兴致。”他嘴角一翘,“不过要是我,我就会端一个大盘子装满山珍海味,就坐在你旁边吃,还要吃得啧啧有声眉飞色舞——气死你!”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啊?!啊?!
玉大小姐出离愤怒了,强压下火气,抬起下巴轻蔑地说:“所以说,你不是萧子逸。”
葛怀琚闻言一愣,然后别过脸去,竟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在持续的低气压中,来到一个山洞面前。
一个全新的山洞。
有了前面的经验,玉沉烟学会了永远不要以貌取山洞,因为保不准哪个低调的山洞之后就是一个伟大的布达拉宫。
唉,自从穿到这里,她本来就不稳定的世界观人生观一直在不断被扭曲消磨……
作者有话要说:更……一……点……不要嫌少啊……(掩面而逃)
女魃天睐
加强版紫禁城中。
“废话少说,把明火石还来。我还有事要做,没空在这儿耽搁。”不耐烦的语气。
——本书开到二十三章,出场人物春花秋月各擅战场,但一开口就如此不客气,让人直想找他家长好好谈谈孩子教育问题的家伙,毫无疑问只有一个人——
葛兄,您忒嚣张了点,得防着哪天被人套个麻袋拖黑巷子里胖揍一顿……
“那东西已经不在这儿了。”一身玄衣的男人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