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宇文殇,宇文殇!!!
不行,我不能离开!我绝对不能离开!
廉宠在无尽的黑暗中撕心裂肺地呐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那种极度的恐慌与焦虑令她生不如死,如此仿佛经历了一万年,她终于睁开了眼皮。
这是……什么地方……
万象昏阴,杀星闪烁。巨鳞插云,鬐鬣刺天。雷电撕裂,山岳崩塌。土地浸染出血色,白骨累累,尸积如山,死一样地静!
天机诡、地象衰、人道丧!
廉宠纵使杀人无数,历经战场风沙,亦从未见此等惨绝人寰之象。不禁踉跄后腿,不意抵上一物,扭头一看,却是狴犴!
狴犴金眼炯炯,非比寻常地兴奋,在地上左扑右腾,示意廉宠上来。廉宠唇色微微发白,不忍再看四遭惨色,几乎有些虚软地趴在狴犴背上,突厥身子一轻,再低头时,竟已腾云驾雾,浮在了半空!
廉宠再难克制,“啊”地抱住狴犴脖子,实在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虚幻!
狴犴凌云奔腾,直飞青天,忽而一声巨啸,化身为龙。御风驾雾,穿过青峰。廉宠恍恍俯视,但见大地一派枯焦,妖异的黑色,仿佛爬满彼岸花般。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或春、或秋,一直到她的眼睛对无边无际的血色已经习惯时,突而烟消云散,置身峻秀绿翠青山仙湖畔,然后狴犴一个回旋落地,驼载廉宠于群山飞驰,处处鸟语花香,碧荷幽泉。
廉宠渐觉景致有些眼熟,仔细辨认,却发觉此处似乎是神龙寺后山,刚有这种想法,狴犴已经奔至一座青色如玉如翠的宫殿。廉宠放眼望去,心底澎湃激昂,无可名状。
那一座座玉盘如大型荷叶,盛开着雪白雪白,鲜红鲜红的彼岸花,形成一座庞大的空中花园!
然后狴犴猛然跃起,跳上了最中央的玉盘,入目,当央,是一名衣衫华贵的男子,墨发如绸,姿比玉柳,正逆光背立。
狴犴微微一抖,将廉宠放下,缓缓走到那人身边,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手掌。
“你来了。”那男人轻轻抚摸着狴犴的额头,声如幽泉,仿佛在与情人低语。
好像,不是跟她说话。
廉宠左右看了看,脚腕不知啥时候被崴了,此刻才发现有些痛,一瘸一拐走了两步,尴尬开口:“那个……”
男人似乎不曾料到此处会有其他人,闻声猛然回头。
俊眉入鬓,凤目如珠,眉间一点朱砂痣,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帝幽!”廉宠脱口惊呼。
这,这又是海市蜃楼?
还是,她在做梦?!
还是,她穿了!
庄生梦蝶,听起来很唯美,经历起来实在令人崩溃。
“何人?”帝幽凤目如剑,微挪一步,眼底风云变幻,蕴藏着深深的寒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廉宠忍不住扯了扯头发,哭丧着脸:“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是帝幽?!你真的是帝幽!?”
搞笑吧,前世今生,神兽飞天,她这辈子前几十年算白活了!
帝幽又向前走了两步,身旁狴犴忽地一个扑腾冲到廉宠面前,劲道太大,让她不禁晃了晃。廉宠现在心情糟糕透了,没好气地用手臂拨开狴犴:“别闹,我脚痛!”
看着狴犴乖乖呆在廉宠身边,帝幽原本阴沉的俊颜微微皲裂,颇颤抖开口:“你……是何人?”
廉宠垂头丧气,垮着肩膀,眼下也没其它事情可作,管它是做梦还是穿了还是怎么地,她被这帝幽给害惨了,气急败坏道:“我叫廉宠,如无意外,各种证据证明我应该是青鸳转世!”
“鸳儿?”凌厉的凤目深瞳渐渐卸下防备,带着些许不可置信,帝幽迈步走到廉宠面前,修长而骨节分明,宛若玉雕般的手抚向她脸庞,如烟波飘渺,竟完全感觉不到实感。
廉宠诧异地伸手抓了抓,发现他竟然是透明的!
好吧,看来她也顺便撞鬼了。
“鸳儿,真的是你……是孤做梦,还是……”帝幽贪婪地打量着廉宠,眼底渐渐露出狂热。
“你是人是鬼……还是,神仙?妖怪?……龙?”廉宠抓抓头,有些无奈问道。
帝幽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逡巡,缓如清风拂扰,带着痴迷与眷恋。
廉宠斜着眼睛,反手擦了擦额头,不着痕迹往后退了退:“你到底是什么,这里到底是哪里?其实,其实我也不大相信自己是什么青鸳转世,我现在很迷糊,这里太莫名其妙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得先告诉我这是哪儿,我要回去,我得回去啊!”
帝幽闻言收了收手,宛若新月初雪的俊美容颜轻轻淡出一抹笑容,低头在廉宠耳边喃喃道:“你叫做……廉宠?廉宠,看到你,孤很高兴……因为孤明白,孤已经成功了。”
廉宠心底的猜测再次浮出水面,好不容易逮着个当事人,管它是不是做梦,她急于求证地询问:“帝幽,你做了什么?后世传闻,说玄算想借四神的力量杀死你,而你竭尽血气将四神封印于皇陵,但是,这其实不是事实的真相是不是!?”
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继续道,“‘如无见,不若世无轮回’。青鸳生死不肯相见,你便想覆灭世间,让全世界为你的爱情陪葬?根本就不是你封印四神的力量,而是玄算借四神的力量封印了你对不对?玄算不过一个人,而你是一代帝王,你用自己的权势创造了一个传说,让玄算秘图流传出去,其实是你设下的陷阱,引诱人来解开你的封印,是不是?还有,我这么穿来穿去,还有这座神殿在异世的出现,都是你的力量吗?是你在找青鸳吗?”
帝幽邪魅一笑,却带着淡淡的凄怆:“真相如何,还重要吗?重要的是,孤终于找到你了。世间已覆灭,再无轮回,你且在此处陪着孤,待孤寻回失散的魂魄,复凝为体,创新世,建立永恒乐园,生生世世,不再分离。”
WK,这家伙比宇文殇还疯!
廉宠很崩溃,她想劈头盖脸斥骂这神经病一顿,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将心比心,把他想成宇文殇,她没来由地有些难过,吞了吞口津,斟酌道:“那个……帝幽先生……”
“唤孤玠梧。”
“啊,玠梧。”廉宠向他稍稍靠近,尽量柔和道:“你……很爱青鸳对吗?”
不待帝幽回答,她低头凝视一旁的彼岸花,继续道:“我问的好像是废话。”她不自觉抓着后脑勺,“那个,玠梧,其实我想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对青鸳不放弃,谢谢你让我来到这个世界,认识了宇文殇……”
“宇文……殇?”帝幽轻声低喃,凤目蕴含迷茫。
“他是你的转世!也是我的夫君。”廉宠急忙开口,“我跟他……”
她说得很快,从第一次在皇宫救下那被视作凶煞的孩子,一直讲到了焕儿的出世。帝幽安静地聆听着,不知何时,两人并肩坐在花丛中,身后的狴犴在花朵上伸着懒腰,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中,没有杀戮,没有罪恶,只有一派宁馨。
“所以……”她抱着双膝,侧首仰望帝幽,那俊美的面孔如雕如琢,嘴角蕴含缠绵,远望青天白云。
“玠梧,你的确成功了,你改变了宿命。可是,我不是青鸳,我要回去陪着我的爱人,我的孩子,而你的青鸳,会在万年之后,重新回到你身边……”
凤目含烟,淡雅脱俗,绛唇映日,朱砂流丹,宛若倾世白莲的俊美容颜熠熠生辉,撩人心怀。
帝幽将手轻轻放入廉宠掌心,轻轻一笑,眼角万种情思,倾国倾城。而那如海如洋的曼珠沙华,陡然绽放新芽绿叶,俯仰相依。
然后,化作一丝青烟,升天飞龙吟,却向蓬莱去……
廉宠双手向上,恍然白光流逝,山海千重,变化桑田。
炽目的光芒迫得她紧紧闭眼,再度适应时,先觉身子摇晃,猛然睁开,赫然发现自己仍在大玉盘上,手里紧紧握着宝剑,已将它整个儿推插入地,而漫溢上来的岩浆火焰凝滞在原地,不肯退去,也无法前进。
周身已经大汗淋漓,她抹了抹脸,向后一仰倒在狴犴身上,气力全无,虚脱地倚靠神兽背上,任由它驼载着向峭壁处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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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瀚河之畔,炤山之西下,巍巍离台城。
帝君大营中,华美龙榻之上,沉睡中的王者猛然睁开了双眼。
宇文殇宽大的手掌抚上自己额头,在太阳||狂C|摁了恩,指缝间露出一双勾魂夺魄的绝美凤目。
半晌后,他重新躺回榻上,脑海模模糊糊回忆着适才梦中所见,却再难分辨,只隐约记得一片青色的天空,纯白,极红的独摇,花间一男一女,女子,自然是他日思夜念的宠儿,而男人……似乎是他,又似乎不是他……
他辗转反侧,在对宠儿的极度思念中,再次昏昏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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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至半路,见纪章、猊下迎面奔迎过来。
“大师,我把宝剑插回去了,应该没事了……”她虚弱道。
猊下摇头:“这座宫殿历经上万年岁月,大半坍坯损坏,又受此动荡,塌陷实在难免,吾等必须尽快离去,否则恐被活埋于此!”
廉宠也没力气再多说话,点点头,让猊下、纪章上来,复想到什么,勉力问道:
“风羿昊怎么样了?”
纪章木无表情回答:“被月坞教徒救走了。”
廉宠叹了口气,实在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焕儿失踪
逆龙十年七月十八日,大炤与西覃在银鼎岛南爆发了第一次大规模的水战。是战持续通宵达旦,整个湖面上火海烧天,如同白昼,喊杀阵阵,尸骨填壑。
炤国的湖上军事堡垒在这次战争中遭受了巨大的创伤,至于第二日天明,西覃凯旋。由是展开了为时半个月的湖面争夺战。
而已经晚了三、四天仍然没有接到廉宠音信的宇文殇,也越来越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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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夏色,青山横草。
水面掠过一行沙鸥,阴影掩过溪畔的一男一女。
要命的窒息后,风羿昊连连呕出了肺中积水,总算神智略微清醒。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双小手擦过他嘴角,脖项,然后狠狠摁压着他的胸膛,过一会儿,有凉滑的柔软覆在他唇上,有节律地吹气。
他有些恍惚,眼皮动了动,却感觉一阵酸涩,似有泥沙喀在里面,如此不住颤动眼睑半晌,方朦朦胧胧张开眼,却在最近的距离迎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眸。
察觉他终于清新,廉宠松开掐着他下巴的手,直起腰跪坐,手臂擦了擦鼻子,关切道:“你还好吧?”
风羿昊受惊地以肘支撑半仰起,视线不自觉落在她兀自启阖的一抹粉嫩上,手微微抬起,带着厚茧的指肚摁住了自己嘴唇。忽觉头一阵刺痛,不禁摸了摸,才发现头上已经用布条简单包扎过了。
“醒了就好,你再休息会儿吧。”廉宠被风羿昊看得有些尴尬,佯作无辜地起身走到一旁。
风羿昊又这么愣了会儿,低头看看自己被敞开的衣衫下湿漉漉的胸膛,再看看不远处蹲在水边拧衣服的廉宠,像个未经人事的青涩少年耳根一红。
“你……”他有些不知所措开口。
廉宠背着他翻翻白眼,十分镇定道:“你别想歪了啊,我可不是非礼你。我醒过来就趴在溪边,见你溺水了,就把你给捞了起来,之前你救我一次,现在我也救你一次,算还了啊。”
耳畔似乎响起那遥远的娇斥:“太子,今日你救我一次,又杀我一次,我们两不相欠!”
风羿昊不禁忍俊一笑,嘴角莞尔,半眯着红宝石般的动人眼眸直勾勾盯着溪畔娇小身影,忽而想到什么,面色渐渐沉了下去,眼上亦染着浓浓的黑雾。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廉宠回头看了看他,见风羿昊拳头紧握,满脸不甘地盘坐地上,缓缓靠近他,在他身边抱腿坐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四神的力量,是幽帝想毁灭人世,所谓玄算秘图,也是他的伎俩……如果我不阻止你,现在我们大家恐怕都没命了。”
风羿昊慢慢侧过头来,眼底泛出一丝凄楚:“我是你的敌人,你为何又要救我?”
廉宠抿了抿唇,认真道:“要杀你,我也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杀了你。”
“呵……战场……”风羿昊笑得无比苦涩,“我现在,不过是一个低贱的江湖刺客,没有国,没有家……战场……呵……”
“对,对不起……”廉宠低声道,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自己,技不如人,又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这一辈子,做的事,没有一件不失败,连最后都被人兜入了一个骗局……”风羿昊似乎被揭开了内心最沉痛的伤疤,在这个自己追逐一生的女子面前,再也无法抑制,暴露出了自己的脆弱。
“我……”廉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挪近,伸出手勾住他肩膀,轻轻拍抚。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不知何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狴犴跑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风羿昊,钢铁般的利爪就要往他身上掴去。
“住手!”廉宠喝斥,怒瞪狴犴,指着自己一旁:“坐下。”
狴犴心不甘情不愿哼哧哼哧坐下了,一双金目却不依不饶地盯着风羿昊。
“探路回来了?”
狴犴动了动前爪,站起身子,向着西北方向转了两圈。
廉宠也跟着站了起来,往远处望了望,低眼对风羿昊说:“其实……我也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若世间有因果报应,宇文殇的确罪该万死……所以,我不会劝你放弃仇恨,可是,我也不会让你伤害他。”
她顿了顿,转到狴犴身旁,略迟疑,又两三步走到风羿昊身边:“当然,如果你不是为了来报仇,而是想找朋友喝酒赌牌的话,我随时奉陪……”
说完,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努了努风羿昊。
风羿昊迟疑地伸出手,廉宠立刻向上与他掌心相击,然后掰起他的手向上,再击一次,五指相合握在一起,交叉大拇指,又紧了紧,她豪爽笑道:“一言为定。”
风羿昊愣了愣,微微一笑:“一言为定。”
廉宠点点头,起身跨坐狴犴背上,侧首道:“此处应该离南京不远,我先走了,后会有期。”说完正要转身,却闻风羿昊喊道:
“廉宠!”
“嗯?”
“如果……我真的杀了宇文殇……你会怎么办?”
廉宠怔了怔,目光落在远处,脑海不自觉浮现了帝幽消逝前的笑容。
“他很怕孤单的,我会一直陪着他。”
廉宠刚离开,天空骤雨。
暑雨随风青山里,乱沤浮曲砌。浊石潺泉空自咽,荒兰拥败渠。
红发男子,怅然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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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宠驾着狴犴向祈华山狂奔,孰料刚入山,便遇上一支帝王禁卫,见了她立刻前呼后拥而上,山呼万岁地迎回宫中,不多时,张经阖一脸憔悴奔了进来,欣喜若狂地围着她,要哭不哭的。
廉宠稍作安慰,才得知自从她与纪章去了皇陵失踪后,张经阖就带着人漫山遍野地找。逆龙帝的书信一天接一天,如今已是一日两三封,他不敢告知真相,只得强压住消息。前几天皇陵地震,他更是吃不好,睡不着,若再寻不到廉宠,只好抹脖子谢罪了。
张经阖还没哭诉完,门外又有通传,称纪章大人也回来了。
纪章回来时,周身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不见猊下等人踪迹。廉宠原本心急想返回京城看看焕儿,更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宇文殇身边,可神殿之事未了,始终不能安心离开,只得先在祈华山安顿,装作没心没肺地样子给宇文殇回了信,又把皇陵所闻所见详尽描述后寄给了楚怜。
第二天,纪章醒来后,方告知了她晕厥后的事情。
原来她昏迷后不久,风之神殿便坍塌,上面冰水融化下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