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飞溅,沿着火色红发而下,风羿昊仰天长笑。
挽弓,满弦,箭破长空,逆天而上。
“天助我也!”
原来,风羿昊见屡攻蕞城不下,粮草又断,受炤军两面夹击。遂决定破釜沉舟。他算准十日之内,廉家军依旧无法抵达泰阳,而依靠附近村粮,勉强可支。便将全军粮草托付郭善五千精兵,命其疾行绕过云苜山脉,自炤军后方突袭城南。余下大军分散劫粮度日,同时掩护郭善奇兵行踪。
离守之术虽强,但当日南宫樇一心对付自北部五荒原奔袭而来的溟鹰大军,所造防事皆在城北,且因赶造过急,投石台及机弩都未设转轴,根本无法调转方向。
原本杨荣部队凭借离守之术,勉强可守半日,奈何天降大雨,火防作废。杨荣按照首日作战步骤,先投火油,再发火箭。无奈大雨浇灭火箭,根本起不了作用,好不容易起了点点星火,立刻又被熄灭。只得靠连弩硬守。
溟鹰大军养足兵力,蓄势待发,此刻尽出其锋,势如破竹。
转瞬之间,南北城门同时告急。南宫见状立刻下令,放火烧河。
半涸的护城河,早铺满了滚油,一旦起火,整个蕞城便被困熊熊烈火之中。若非城破之时,南宫樇断不会启用。
焚天火墙,终于暂时制止了溟鹰的进攻步伐。
风羿昊于雨幕中狂笑连连,大呼道:
“南宫,本太子便让你再多活半日。退出弩兵射程,摧毁卫城塔楼,待火灭之后,立下蕞城!”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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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火燎天巨焰,本可烧一日不止,却逢此大雨,不过一个时辰,便起弱势。
廉宠依旧于城南亡命厮杀,死守城门。她目如鹰隼,心头计算,南宫樇是宇文煞股肱之臣,绝不能有闪失。若一旦城破,务必拼死护送南宫逃出此地。
也不知宇文煞是否察觉蕞城战事,恐怕得退回泰阳再做打算了。
南宫继续指挥战事。身为主将,他必须稳若泰山,以定军心。可是他的心底已经十分清楚,此战已败,蕞城必失。
想爷爷临死前,含笑瞑目道:“楒旻青出于兰而胜于兰,必可择明君辅佐,匡济天下。”
可是当年爷爷以三万兵力,死守离台十个月,而他终究算差一步。不仅辜负了爷爷,更辜负了那个少年。
犹记那日青山白云,绿草澄陂。竹涛风声中,白衣少年闲立茅檐下,谈笑之间,物换星斗:
“当与君安天下,定乾坤,共创千古不朽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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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
护城河仅余零星火苗。蕞城城墙上,遍布炤军尸体,鲜血如漆,腥气弥漫。
“砰、砰、砰。”
这是冲车撞击城门的闷声,一道,一道,如重拳压在南宫樇胸口。
廉宠满身污秽腥气纵马至南宫樇面前,脸上泥污四布,仅余双眼琉璃,映衬出刀光剑影:
“守不下去了,我掩护你,从南突围。”
南宫樇面色明灭,他自知此城不保,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宇文煞,可此去通天峡报信往返最快也要三日,三日之后,溟鹰已经兵临泰阳城下了!
廉宠见他沉默不语,当他灰心丧气,准备战死云州,着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反正皇帝都跑过一次了,再不济又弃京南撤就是。”
不是能屈能升,而是廉宠这个异世之人,的的确确没有任何民族荣辱感。
不待南宫樇作答,不远处传来“轰……”
蕞城南门已经裂开巨缝,摇摇欲坍。
“快,趁城破之时,我们冲出去!”廉宠迅速将南宫樇推攘上马,两骑飞驰城门。
待抵达城门,她人未到声先到:“不用拼了,都抢马站我后面去!”
众将不理睬,仍拼死抵御。廉宠焦急地看着南宫樇,南宫遂下令按她所说行事。
无人抵御,仅片刻之间,蕞城南门轰然打开。
闷声巨响隆隆,门开之时,一律清风袭掠而出,偌大的城后,黑衫男装女子右手抚柄,左手抓鞘,静止如松,在她身后残兵败将策马回旋。
奇袭军自然认得此女。
刚至城下,她便独自冲杀入阵施妖法,瞬间十人丧命,左突右刺,如入无人之地。好不容易联手将她逼退,她又独立城墙之上。高高的城墙在她眼中如一马平川,或趁虚冲出城外厮杀入阵,或飞起回撤掀落云梯。一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黑色兵器被她舞得风生水起,于周身织成一道刀枪不入的密网。
兵士见状自动分开两道,郭善一马自中间奔来。
廉宠缓缓闭目,刹那间,天地一片静寂,只得她一人。她能感受到风的气息,感受到身边人每一次呼吸,甚至能感受到他们汗毛飘荡的方向。
郭善反手持枪,面色肃然,长髯飞舞:“太子有令,遇帝后女,务必活捉,绝不放过。”
“帝后女?”原本安静的将士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妖女便是帝后女?”“廉姬是帝后女?”“得天下者,得此女!”
吵嚷声渐渐沸腾。
玄算天下卦:“得天下者得此女,早已四海相传。”
如今,这帝后女便在眼前,谁能抢到她,谁就可以得到天下!!
溟鹰士兵如斗鸡般虎视眈眈,绷紧肌肉,只待一声令下便要虎扑向廉宠。
蕞城士兵对廉宠本就心存敬意,又听闻她是诸国垂涎的帝后女,立刻便要拍马上前维护她安全。
“站住。”她冷冷开口,双目不曾睁开。
“都退到帝后女后面。”南宫亦冷静开口下令。
郭善抚髯,缁袍赤甲,迎风而立,持枪立马。
廉宠闭目,一袭薄衫,抚剑独立,动极至静。
众人屏气凝息,知道即将有一场高手对战。
突然之间……
“疏————————————!”
黑色箭羽如扑食鸷鹰从天而降,插入城门泥土上,于两人之间,颤颤而止。
郭善惊起回头。
廉宠紧握殇月龙牙刀柄,已近僵硬,千钧一发即将拔鞘而出的手猛然一松,睁眼前望。
南宫樇静止如风的气韵霎那间涟漪推散,淘浪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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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坡之上,一骑渺小的黑色身影,持劲弓空弦。
在他身后,尘嚣入天,滚滚黄沙,渐渐地,军旗长枪露出坡顶,如潮水倾涌而下,刹那间淹没整个山坡。
整齐划一的黑色铠甲,整齐划一的马轡鞍蹬,整齐划一的军型,连表情都是整齐划一的冷酷。
黑色大旗随风飘舞,哧哧作声。
漫山遍野,尽现廉字军旗!
领头雄伟大汉策马驰来,声如巨雷,挺枪喝道:
“云州廉毅在此,尔等休得放肆!”
溟鹰奇军闻言,尽皆股栗。郭善副将竟然惊得肝胆碎裂,坠于马下。
黄口孺子,怎闻霹雳之声,病体樵夫,难听虎豹之吼。
“廉将军!是廉将军,廉家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廉……毅?!”
郭善瞳孔急缩,忽觉后颈疾风而止,荡枪扭腰,生生从马上趔趄而下,方躲开那迅猛一击。
廉家军都来了,她廉宠还等什么,从不知叫阵搦战为何物的特种兵,当即发难。
形势瞬间逆转。廉毅大军如海水,将郭善奇兵吞得骨头渣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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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家军?”
正全力进攻北门的风羿昊得闻情报,眼见廉字旗号如洪水奔上城墙,依旧不敢接受现实道:
“廉毅怎么可能这么快到?!”
无人敢应。
姚墨策马至他身边,狭目森冷:“撤吧。”
“放屁!”风羿昊毛发倒立,血红双眼燃烧巨焰,“定是南宫小子想出来的退敌之计。”
“太子,你冷静地看看。”姚墨袖手前指:“这是实实在在的军队。”
话音刚落,一雄伟如山,硬朗威严的黑袍黑甲身影出现在城墙,高举断浪刀,指挥作战,赫然便是名动于世,令溟鹰闻风丧胆的廉毅!
“真的……廉毅……怎么可能?”风羿昊面色骤白,几近透明。
“廉毅精兵能赶到这里,大军必然早已入驻泰阳。就算我们打下蕞城,又能怎样?”
风羿昊纵使百般不情愿,亦明白此战已经彻底失去了它的意义。景安关战事僵持,双方都保存实力,他若坚持与廉毅在此互耗,一旦沧北趁他国势空虚撕破联盟反攻,溟鹰即亡!
“啊————————————————————————————————————!”
赤目焚焚,怒而折枪,风羿昊仰天悲啸,又呕出一口鲜血。
姚墨见状立刻搀他返营,急下令道:“全军撤退,仇晏断后,立刻返京!”
作者有话要说:小提示:下雨的时候火箭射出去,不到就被浇灭了,但是在护城河点火,因为近,所以还是可行的哦。
风哥不是不厉害啊,可惜差了一步,谁让你是炮灰之王呢,sigh
火烧通天峡
见溟鹰全线回撤,廉宠第一个跳下城墙,策马追击。
待城门放下,廉毅一骑在前,南宫樇紧随其后。
廉宠武艺甚精,但骑术怎比得上廉毅这马上打天下的绝世名将,不时便被廉毅赶上,一老一少并骑如飞。
枪回间,血花喷涌,刀光中,白骨森森。
“小姑娘,好久不见啊1廉毅一边追敌,声音雄浑洪亮,大笑道。
“小姑娘?”廉宠猛然朝廉毅掷出殇月龙牙,在他侧身同时刃入背后敌军咽喉,然后悠哉游哉靠近,拔刀拭血道:“您不是跟人说,我是你的干女儿么,干爹?”
廉毅闻言略怔,旋即豪迈大笑,声如洪钟:
“好好好,想不到我廉毅竟有如此本事的女儿,好啊1
廉宠污秽秀脸显示这些日子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光彩焕人,露齿笑道:“上场父子兵,今日就让我父女联手,杀他个片甲不留1
“好1廉毅怎怕小女孩挑衅。当即分兵,一左一右,冲着溟鹰逃兵一阵穷追猛打。
穷寇莫追,防溟鹰施计,趁虚拿下蕞城,厮杀三个时辰后,廉毅指挥大军返城整顿。南宫樇请命,自率两万骑兵继续追杀。
廉宠杀得兴起,日落时分方返蕞城,得知南宫樇行迹,恐他有所闪失,提刀打马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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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宠于五荒原连夜奔驰,至第二日黄昏,忽闻前方杀声震天。只见炤军包围中,一人牛眼虎须,提大夏龙雀,英勇无匹,酣战三员大将,赫然便是人称“阎王愁”的当世猛将仇晏。
炤将王岫,战不三回合,被他一刀砍于马下。其兄王岈大怒,纵马挥刀相战。仇晏施展虎威,王岈不敌。副将刘云见状,急挺方天戟骤马夹攻。阎王愁全然不惧,刀法凌厉。
廉宠立刻纵马,抡殇月龙牙而来,一并围住仇晏。仇晏独战三将。
不久,王岈中刀落马,一偏将急救出围。仇晏趁机拖刀便走。
刘云按戟,急取弓箭来射,连放三箭,都被仇晏以刀拨落。刘云大怒,仍绰戟追赶,却被仇晏返身一箭射中面门,落马而死。
阎王愁,阎王愁,马过黄泉鬼不收。
炤军素闻仇晏大名,今日亲见其勇,谁敢交锋?仇晏所到之处,阵阵倒退。他便拍马引廉宠出阵,至人少处,复又单枪匹马回转。
廉宠举刀便砍,仇晏收刀,闪过锋芒,竟想生擒廉宠!
熟料仇晏刚近身,忽觉眼前一花,廉宠于马上凭空消失,脖项一片冰凉,锋刃如锯。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之间,仇晏马上多了个黑衣女子,双手举刀,面前一具无头之躯!
廉宠早与仇晏交手。当初在云州,她焦忧宇文煞安危,心急如焚,杀红了眼,弃廉家刀法不用而与仇晏硬拼,战了平局。却也使仇晏低估了他的实力。适才交战,她故意不显锋芒,令仇晏更加大意,诱他近身,一举发难,瞬移到他背后,平举殇月龙牙硬生生推入脖项,轻而易举拿下阎王愁的人头。
日薄西山,艳丽如血。逢魔时刻,死神挥舞着巨大的黑色镰刀。
溟鹰之战神,当世之悍将,头落身死。
日月星光,岁月弥久,五荒原上的人们,永远无法忘记这一场战役。
直到数百年后,仍有人道,逢魔时刻,不可行于五荒。那时,一无头之人,持大夏龙雀,骑的卢千里马,于空中来回奔腾高呼:“还我头来1遇之,头必被他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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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晏既亡,溟鹰断后之军溃散四逃,自相踩踏而死不计其数。
廉宠收刀入鞘,一路打探,方知南宫樇引了风羿昊往通天峡而去。
原来南宫樇此番追杀,根本无意仇晏,令大军牵制他,自己则引了五百人追击风羿昊。
以他对风羿昊的了解,此人有勇有谋,大局在胸,思路清晰,平日里断不会轻易中计。可他悍名于世,素来狂妄自负,如今志得意满而来,狼狈铩羽而归,屡番遭几个名不经传,初出茅庐的小孩算计。现下必然心神大乱,急火攻心。
若他故意佯败,引风羿昊至通天峡附近,以他的个性,既都到了通天峡,仗恃军力,就算此乃退兵之时,也必难摁奈怒火,非杀宇文煞以泄心头之恨。
而且他相信,以宇文煞智略,一旦得知风羿昊退兵,必也会出此诱敌之计,提早返回通天峡设置埋伏,亲自捉鹰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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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风羿昊追着南宫樇深入重地,见地势险峻,立刻收军急回,却见通天峡入口天落巨石,溟鹰军被砸死无数,哀鸿遍野。
巨石如雨,堵住了出口,风羿昊军队前后被一刀切断,孤军受围。紧接着,四面喊声大震,远处一派火光映天。
通天峡石林中遍撒枯枝黄草,早浇以火油,应火即着。一霎时,四面八方,尽皆是火;又值谷风(通天峡比外面地势高,夜间风自峭壁上空灌入谷中形成巨大的冷空气,风自谷内往谷外吹),火势愈猛,皆向谷口溟鹰大军吞扑而去,耀如白日。
溟鹰兵掩护风羿昊向深谷奔走,至火光弱处,一军突然拦杀而至,正是南宫樇。
风羿昊青筋欲乍,赤目血丝弥漫,当即挺枪而战。不到两回合,纪章引兵杀到。与南宫樇前后夹击风羿昊。不到三回合,两人且战且退。
风羿昊杀得兴起,一马当先,往前飞突。忽闻喊声大震,一彪军自后拦腰截断溟鹰孤军。
来者手持方天画戟,白金战盔,星目凛凛,威猛如山中巨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独自抵御后方欲抢上援救太子的溟鹰军。
风羿昊五万大军,先被滚石截断,只余万人,再被虞寰拦截,此刻仅不足千人被三军困于通天峡谷深处。四面无路。
血浪之鹰仰天长啸,卸了盔甲,浑身筋突,赤体提刀,返身厮杀。
南宫樇与纪章见虞寰前后受敌,陡然狼狈,立刻合军猛攻。
月光方出,火光冲天,忽峡谷深处喊声大起,溟鹰兵纷纷逃窜,一彪军突至,身后宇字腾龙绕间帅旗高举。
风羿昊见为首一名身长七尺,面容姣美甚于女子的少年将军策马冷然凝视自己,忍不住大笑:
“我道宇文煞是如何英雄豪杰,原来不过一个|狂C臭未干的小姑娘1
宇文煞冷若冰霜,眼底杀气四溢,一言不发,纵马提枪上前。
风羿昊并不迎战,持枪混战樇、章二人,欺南宫力弱,一抢搠他面门,待纪章来救时趁虚拍马后撤,忽而勒马,出手迅疾如电,返身便是一箭。
宇文煞忽然瞳孔一缩,连续三箭如流星坠火般飞速袭来,纪章见状立刻飞身欲救,却见他一个纵身从马背上连跃如飞,长枪疾挥,避箭同时从天而降枪头直戳风羿昊眉心,风羿昊用弓身架住攻势,从身旁拔出长枪,电光火石间已与宇文煞过了三十招。
宇文煞亏在年幼,无论体型抑或膂力都逊色于风羿昊,但胜在敏捷,左闪右避,倏忽上下,加上纪章、南宫樇从旁相助,双方倒勉强战作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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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酉时杀到戊时,血浪之鹰神勇无双,越战越酣。
南宫樇略觉手软,就那么一不留神,便遭风羿昊银枪直搠,不慎趔趄翻身滚落,抬头,瞳孔猛然收缩,一枚箭头已经到了眼前。
众人奔救不到,刹时面色巨变。
南宫樇不及反应,眼前又忽然一黑,电光火石之间身子被人抱拎着向后疾飞落地。
待回过神来,只见一纤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