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父亲手中的绣球,佟婉婉心儿惶惑,他……要她再丢一次,究竟是何居心?
尽管人潮汹涌,站在看台上,她仍然一眼就看到了黑阎邪站在何处。
只见他有如鹤立鸡群般地立定在场中央,一点也不因人群的推挤而动摇,他双手抱胸,反倒像是在欣赏一场好戏似的。
和他灼烫的目光交接上,婉婉心跳莫名地加速,她闭上眼,将手中绣球胡乱地丢了出去。结果,她把绣球丢往他站定位置的反方向。
人潮有如浪花,争着往那绣球落下的方位挤了过去。
然而,黑阎邪的身形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快速。
只见他突然凌空飞起,足下借了某人的肩头一点,瞬间便像只巨大的飞鹰般,朝着绣球疾射而去,不过眨眼工夫便将绣球掠夺到手。矫健的身形快如闪电弹跃而起,转瞬间人已飞跃上三仙楼,登上了佟婉婉所立足的看台之上。
台下众人看的是目瞪口呆,无人再发一言。而在看台之上的佟金宝,则是一脸得意洋洋,看来他的大女婿,黑阎邪是当定了。
「哈哈哈,贤婿身手了得,这碧玉寒蝉注定是你的。」仍带有婉婉温热体温的碧玉寒蝉,笃定的被交托到黑阎邪手中。
「那么一切就此说定。」再次望向佟婉婉惊慌失措的黑瞳,北方修罗黑阎邪像只捕获猎物的黑豹,沉稳的黑眸蓦地透出一丝诡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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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你真的决定要迎娶那佟家大小姐?」
黑龙城的军师封书官挥动着手申的折扇,兴味十足地看着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结拜义兄。
好玩,没想到这次临时决定的一趟江南之行,居然会捡到一只绣球,换回了一个新娘子,这倒是美事一桩,就不知那位姑娘是何人,居然能让北方修罗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
「废话少说,就照我所说的下去办。」黑阎邪起眼睛,深邃的黑眸露出了几分不耐。
「我真是迫不及待,想亲眼见到我们黑龙城,那位即将过门的城主夫人。」戏谑的口吻满是好奇。
「你会见到的,下个月初二。」那天是他们早就预定好,要回东北的日子。
「这么赶?准备的时间太短了吧!」轻松的语气一点也没有为难的感觉,封书官其实只是想多套些有关这门亲事的真实内情。
「叫你办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啰啰嗦嗦的。」沉着脸,黑阎邪的耐性显然所剩不多。
「我只是不明白,早已抱定终生不婜的黑龙城主,怎么会愿意打破自己所立下的不合理誓言?」封书官不改嘻皮笑脸地继续打探着。
「我没有打破自己的誓言,佟金宝的女儿容貌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懒得再理会封书官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行为,黑阎邪转身大步行去,登上一艘停靠在运河边为他所拥有的楼船。
「一模一样?!」被留下的封书官惊讶得无言以对。
心中唯一的想法是……这世上真会有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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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姊,妳的亲事真的决定了吗?」
佟府二千金佟夭夭,艳丽的姝容有如盛开的牡丹,弯弯的黛眉不悦地蹙起。她和另外两个妹妹,在听到大姊和爹亲从三仙楼回来了的消息后,便急忙赶过来她所居住的巧云轩,一道关心她的终身大事究竟结果如何。
「嗯。」望着幽幽的烛火,佟婉婉语气微弱地点点头。她的心还在因黑阎邪再次接住了她所拋出的绣球,而悸动得呼坪狂跳个不停!
「大姊,那妳未来的夫婿是什么人啊?」佟金宝的三女儿佟悠悠,掩不住好奇心地发问。
「他……名叫黑阎邪,人称北方修罗,是东北的黑龙城城主。」
佟婉婉眨了眨酸涩的眼儿,将父亲转述的情况一一道出。
据说黑阎邪正当三十而立之年,以矿业而发迹致富于东北,其财力并不亚于佟家,手中更是握有相当于皇城禁卫军的兵力,可谓一方霸主。
「北方修罗?那他一定长得很可怕!」佟家最小的女儿佟甄甄惊讶地瞪大了水眸,小小声地说着
「他……可以说是威风凛凛。」婉婉保守地形容。
他根本是威赫得让她都不敢抬起头来,直视他那双深沉的眼睛。
「大姊,难道妳真的就这么甘心,嫁给一个对妳而言,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男人?他甚至年长妳整整十岁呀!」
对于父亲所决定的绣球招亲,佟夭夭可说是匹姊妹里反弹最大的。
她的性子向来激烈,常常直截了当地表达出她个人的意见,只可惜往往不被佟金宝所接受,以一句女子在家从父,便把她的话给打了回票。
佟夭夭与替佟府主持马队队长的大女儿朱熹儿同年,常常听她讲述马队东奔西跑所见识到的缤纷世界,知道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奇人异事,明了除了佟府,外面的世界可说是无比的奥妙。
知晓着有些异族的女子可以自己决定结婚对象,选择和所爱的男人情定终生,那是自幼生活在深闺里的她们所不曾听闻的。
她好羡慕朱熹儿和那些可以自由恋爱的人们,身为佟家的女儿虽然丰衣足食,过着富裕的生活,却没有自己决定终身大事的权利,这让她感到非常懊丧。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佟夭夭宁愿不当佟家的二小姐。
「婚姻大事自古皆由父母作主,何来甘心不甘心?」虽然夭夭一语道中她曾经有过的想法,但是个性温柔婉约的她,怎么也不敢承认。
「可是熹儿说……」红唇微噘,佟夭夭忍不住想争论。
「熹儿和咱们的身分地位不同,身为佟家的女儿,是不能任性妄为的。」
明白二妹心中,对父亲宣布以绣球招亲,来决定她们的终身大事深感不满,佟婉婉轻声打断她忿忿不平的言语,向来谨守礼教的她,对一心想要离开家里游遍天下的夭夭,感到忧心忡忡。
佟婉婉生怕她会在冲动之下,做出让父亲气愤的胡涂事来。
「熹儿姊姊和咱们有什么不同?」听不懂大姊和二姊深奥的对话,佟甄甄忍不住又发问。
「笨蛋甄儿,熹儿姓朱,咱们姓佟,这就是最大的不同了。」一手拿着热茶,一手拿着佟家大厨精心烘烤的小点心,佟悠悠语气十足权威地说着。
「熹儿她出身马队,打小便随着朱师父行遍天下、吃遍苦头,而咱们四姊妹从不曾吃过什么苦,一直是让父亲安安稳稳地保护在家里,这便是咱们与熹儿不同的地方。
她的家世平庸,而咱们的家世则太过显赫,她的言行若不太过违拋,便不会让家人感到突兀;但是,佟家的女儿若是有了丝毫不当的举止,是会让身为江南巨富的父亲蒙羞的,这便是咱们与熹儿不同的地方。」佟婉婉神色坚定地朗朗说道。
身为佟家的大女儿,婉婉知道自己不能做出错误的示范,以免妹妹们有样学样,这也是父亲从小便一直耳提面命的教诲。
「那我宁愿不当佟家约二小姐。」佟夭夭有些赌气地低语。
「对啊,不是佟家的女儿,就不必在意外人的眼光和看法了,不是吗?」佟甄甄天真的附和。对于婚姻大事其实不甚明了的她,根本就不知道二姊所想要的是什么。
「说妳笨还不承认,不当佟家的女儿,难不成妳是要和爹爹断绝父女关系吗?」喝完白玉瓷杯里的香茗,佟悠悠一针见血地指出事实。
没错,除非和佟金宝断绝亲子关系,否则她们永远都是佟家的女儿,必须克己复礼,遵循父亲以及家族所要求的一切规矩。
「夭夭,妳就收心别再胡思乱想了,下一个拋绣球招亲的人就是妳了,妳可别做出会让爹爹生气的事来。」佟婉婉语重心长的劝说着。
三天后,黑阎邪果然差了苏州城里最有名的媒婆前来下聘。
聘礼包括了珠玉玛瑙、黄金白银、绫罗绸缎,足足二十口的桧木箱里,件件大礼皆是世间罕见的奇珍异宝。
眼看着堆积如山的聘礼,佟金宝得意得简直要飞上了天,上门的大批贺客个个眼中所流露出的钦羡,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这门亲事他实在是太满意了!
而接下来的日子里,佟金宝开始大肆采购嫁妆,这是佟家第一次嫁女儿,
礼数和陪嫁的饰物都是万中选一的,整座府邸和各个佟家商号,莫不喜气洋洋。
很快的,黑阎邪所指定的迎亲日来临了。
带领着六十六个人吹奏喜乐,和八人大红描金花轿,骑在白马神驹上的黑阎邪,一脸淡然地前来迎娶他的新娘了。
佟婉婉在喜娘和陪嫁丫鬟小月的搀扶之下拜别爹亲,战战兢兢地坐上了以上等紫檀木制成,装饰着金龙彩凤、绣着精致鸳鸯戏水图轿帘的大红花轿,摇摇晃晃地往那末知的姻缘路而去。
迎亲的队伍在苏州城里浩浩荡荡地绕了大一圈,最后才行走到黑阎邪停在运河边的楼船旁。
新郎按照习俗踢了下轿门,将凤冠上覆着红盖巾、身上穿著美丽霞帔的新嫁娘,牵出了花轿,引着婉婉登上了楼船里原本属于他个人使用,现在则充当临时洞房的舱房。
一颗心儿仓皇不定的婉婉才刚坐了下来,便发现整个房间似乎晃动了起来,让原本就紧张不已的她,更是惊惶失色。
可头上压着沉重的凤冠又盖着红头巾,她什么也看不到,而新郎出去后就没再进来,婉婉只能端着心口独自一人干著急。
「小姐,妳还好吧?」陪着婉婉一道出嫁的贴身丫鬟小月,这时推开门冲了进来。
「小月……」听到熟悉的声音,硬是撑着一颗焦急的心的婉婉,也不由得红了眼眶,语气微硬。
「小姐,别担心,小月来了,小月会一直陪着妳的。」
「小月,这屋子怎么似乎在晃动着?」
「因为咱们在船上啊!我听船上的人说,姑爷原本就计画今天要回北方,早点开航就可以赶上海水的潮流,以便搭上顺风船了。」小月一脸兴奋地说着。
「船?妳是说我们已经在船上了?正走海路往北方行去?」
「是啊!小姐,再过几个时辰,咱们就可以看见海了!」从未出过远门的小月,对于海有着莫大的好奇心和难掩的兴奋之情。
「海?」
婉婉也没见过海,没想到她拋出的绣球,会将她从住了十九年的苏州城,给带到了海上,甚至是遥远的东北,听小月说,到黑龙城还要十几天的航程呢!
「我好想快点儿瞧见海呢!」
「嗯,我也很想看看海。」
「小姐,妳饿不饿?要不要喝点水?」小月体贴地询问道。
主子只在一早时喝了碗小米粥,经过了一整天婚礼的折腾后,这会儿都已经是掌灯时分,铁定饿坏了。
「我不饿,小月……妳可知道……姑爷……他去了哪儿?」红着脸,婉婉含羞带怯地问。
「好象是在甲板上。」小月据实以报,心中有些怜恤主子的辛苦等候。
「是吗?」她有些泄气地垂下肩头。黑阎邪难道忘了新房里有个妻子,在等他来掀起盖头巾?
「小姐,要不要我去请姑爷先过来掀起妳的红头盖巾,好让妳取下那沉重的凤冠?」这姑爷其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小姐已经等他好几个时辰了呀……
「不,不用了,我想,等他忙完了船上的事就会过来了。」
差人去找他来?一个好妻子是不会妨碍丈夫工作的。
「可是,那样妳不知还要等多久?」
「没关系。」
「要不,这样好不好?小姐,让小月偷溜到甲板上瞧瞧,看一看姑爷是否要下来舱房了,好先回来通知妳一声。」
「这样好吗?」若反教人误以为她迫不及待要新郎回房,那岂不是惹人生厌,暗笑佟家大小姐生性轻桃?
「妳别担心,小月不会误到船员们的工作,会很小心的。」
「那妳看一下就要快回来。」
「嗯,小月很快就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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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许久仍不见小月回来的婉婉,这会儿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满心焦急的她,碍于新娘不能自己掀起盖巾的习俗,只能干坐在床上着急的等。
又过了一会儿,舱房的木门被人推了开。
是小月回来了吗?
可来人的脚步声细不可闻,和向来走路急遽的小月完全不同,会是谁?
莫非……是黑阎邪?!
抓紧衣摆,婉婉紧张地屏息以待,不敢擅自开口说话。
「啊……」红盖巾在她毫无心理准备之下被人给掀起,婉婉惊讶地低呼。
果真是他!
抬起一双翦水明眸,她无助又怯懦地看了他一眼,在发觉他正以又黑又亮的黑眸炯炯地观察着她时,婉婉霎时小脸通红,急忙又低垂而下,害羞地直盯着自个儿嫁衣上以金线绣成的彩凤。
「累了吧?」
黑阎邪在将船上工作都交代妥当,又和封书官研究出了船只的航行力向及速度后,不经意看到一名在甲板通往舱房的走道上探头探脑的女婢,这才想起,他有个才刚迎娶不久的新娘。
打发了那小丫鬟,他决定去看看他的妻子。
进到房里,看见她仍旧和他离去之时没啥两样,两三个时辰中,她就一直如此端坐着等他回来吗?
有些气恼的伸手扯下那绣着成双成对鸳鸯的红盖巾,他再次见到那张细致的容颜。
粉嫩的瓜子脸上弯如新月的眉儿,盈盈如秋水的星眸闪过一丝惊吓,巧夺天工的唇瓣因内心的惶惑而微张着,但她仍是美丽的!
和初到黑龙城的她有点像。
「还好。」垂着小脸,婉婉小小声地回答。
「妳……很美。」黑阎邪有一瞬的目眩神迷,她和她真是像极了。
就连向来冷静自持的他,都差点教她给迷走了魂魄。
恍惚间,教他有些以为,这是他和她的新婚之夜。
「是夫君谬赞了。」两人之间简单的对话,让婉婉心儿跳动剧烈。
他关心她又赞美她,这代表着什么?他……可有一点儿的喜欢她?
虽然这桩婚事并非她真心所愿,可是她已经嫁给他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从今以后,他就是她的君,她的天,她的一切。
她希望两人能和谐相处,恩爱相待。
这是婉婉在绣球招亲决定了他就是她所要嫁的人的那一夜,暗自下定的决心。
「我帮妳取下凤冠吧!」看着她娇小的身子,几乎快被那顶沉甸甸的凤冠给压扁,黑阎邪心想,她应该很不舒服吧!
怪哉,他何必在意她舒不舒服?
「谢谢夫君。」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黑阎邪轻而易举地拿下了缀有数十颗大小不一的珍珠凤冠,惊讶着它比他所想象的要来得沉重许多,而她,一直等候着他来掀起盖巾拿下凤冠?!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想起小丫鬟说,她只在一早起来打扮前,喝了碗小米粥,他看了看满桌的酒菜再看向她纤细的身子,有些怀疑瘦弱的她,竟然没被凤冠给压断颈子。
「好……夫君请先入座。」
站起身,婉婉想起自己应该先等他坐下才能坐下,便静候在一旁。
然而整天滴水末进的她,在突然站起身后,感到双腿有些发麻,一阵昏眩袭来,教她差一点儿倒了下去。
「坐下,没人要妳罚站!」见她几乎部快要站不住了,却仍恪守着世俗礼教她强撑着站直,让他不禁恼火了起来。
「呃……是,夫君。」她让他生气了吗?婉婉心中有些纳闷又不安,她哪儿做的不好?或者是说错了什么话吗?
「吃啊!」才刚坐定,他便命令着她。
「好……好的。」听到他似乎有些不耐烦的口吻,婉婉更加紧张,生怕自己惹怒了他。
拿起象牙着,她夹起了一块百合桂花核桃酥饼,便往嘴里头塞。
着急的她才胡乱嚼了两口,便赶着要吞下去,然而干涩的喉咙却和她作对似的,让她无法顺利咽下,一时之间,婉婉硬得满脸涨红,眼泪汪汪的,模样是狼狈至极。
「妳在急什么?!」眼见她在他的催促下用食,却适得其反地噎住了,黑阎邪更是火大不已,原本该是关心的口气,却像是在责难。
「我……对……对不……起……」婉婉艰涩她说着,眼角涌上的水雾,不知是因为喉咙噎住的关系,或是为了他气闷的问话而泛起。
「谁要妳的道歉来着?喝下去。」倒了杯透明如水的甜酒,黑阎邪硬是塞入她的手中。
「谢……」婉婉听话地一口喝光那微甜的酒液,羞窘而怯儒地说道。
他是否觉得她笨拙而费事?
她不希望惹他生气啊!她只希望他会有一丁点儿……喜欢她……
黑阎邪先拿起青瓷酒盅,将婉婉面前的酒杯斟满,再为自己的酒杯斟满。
面对婉婉近乎讨好的附和,黑阎邪不禁失神地想着,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他应该也可以和她一起白头偕老吧!
「妳知道新婚夫妻在洞房花烛夜要喝交杯酒吧?」
「夫君……」婉婉的心涨满了喜悦,看着他拿起酒杯,她赶紧也拿了起来。
「交杯酒是这么喝的……」他伸长的手臂勾住了她的,目光灼灼地紧锁住她娇羞的脸庞,脑海里浮现另一张相似的面貌。
看着他凑通他的杯子,婉婉想也没想便跟着照做,两人的脸越靠越近,近到她能从他唬珀色的瞳仁中,看到自已圆瞠的眼眸。
他灼热的气息制烫着她脸颊上细腻的肌肤,婉婉感觉到自己的脸变得好烫。直到杯子都空了,她仍痴痴地凝望着他。
照阎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