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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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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说驿一路护送来的,您瞧,就连您身下的这一只靠枕,这一床丝棉被,无不都是得人亲口授命,一路飞骑送来,专供您安心使用的!”

见我面色一变,嬷嬷却又收住了话语,轻轻搁下了瓷碗,起身散了几步,似不经意一般,信步来在衣架前,随手拉起一件袍子的袖口,拿手指着对我说道:“姑娘您瞧,这袍子的花样儿,走的乃是仿蜀锦纹的针法,寻常坊间的绣娘用三五个月的工夫也就绣得这么一件,更别提这材料质地,这款式格致,无不是当今天下最好最巧的,这些还都在其次,您再看看这衣裳的大小肥瘦,无不跟比着姑娘您的身量定制的一般,若不是用心在意,哪能得这般细致讲究……”

说着话,一面来在书架前“老奴虽不通汉文,却也还粗粗认得几个汉字,您瞧这一本,还有这一本,不但有圣贤之书,也有诗词歌赋,甚至是连传奇故事杂曲历书也有,皆是怕姑娘养病时烦闷着了,特特搬来供姑娘消遣的,若不是关怀入微,哪得来的这般体贴周全……”

不待我反应,嬷嬷又一扬手,推开对面轩窗,室内登时豁然洞亮,“您再看看这间屋子,小到痰盒火盆,大到床铺书橱,无不是姑娘您入住之前的两三个时辰里重新布置下的,姑娘您蕙质兰心的,一准儿早瞧出这间屋子本是间理事儿用的书斋,只因窗临远山景色秀美,更有地势高瞻易守难攻的周全,才特特重新安置了家什儿,方便姑娘起居使用……”

说着说着,嬷嬷重新坐回到了床头,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我,开口竟是连连气急:“姑娘您如此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在这等大事儿上头反倒犯起糊涂了呢。 事情做到这个份儿上,只是就连蛮妮子也该看出来了,那人的一份儿心思,早已是一股脑全投在了姑娘身上,即便面儿上不说,可单看这一应的安排布置,姑娘您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没觉察出来吗?”

说到这里,嬷嬷自个儿打住了话语,暗自长吸了口气,显是将心头的情绪慢慢压制了下去,待再开口时,语气已是刻意放缓,轻轻抹了抹袍边儿上的皱褶,重又恢复了以往坐怀不乱的安详姿态:“世人皆道皇家气派,无不以为那禁城里面,必是每日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尽的绫罗绸缎,玩乐游戏,随心所欲,过得一如神仙般的逍遥自在,却不知那禁城里长大的孩子,却如莲子芯苦,不但做不得什么劳什子的神仙,便是连被自个儿的嫡亲阿玛抱一抱的福气,也是绝计奢求不得的……”

嬷嬷的口气,渐渐泛起一丝凄凉,我听在耳里,忍不禁通身打了个寒颤,手腕在被子下头跟着一抽,登时便被咯的飞痛,不禁伸手抚了上去,却正摸着那串珊瑚手珠,硬硬的,滑溜溜的,一颗一颗的小圆珠子,碰在指头上,只一下,竟是跟火烫着似的,赶忙跳开了手指。

嬷嬷似无所觉,继续说道:“记得老奴第一次见着那个人的时候,正逢孝端皇后有了身孕,大行皇帝大喜过望,宫中上上下下宫娥太监无不忙乱的鸡飞狗跳,纷纷要赶这盆旺火卖个殷勤,就连别的宫中的一二奴才,也都跟着活动起了心眼儿,一个个削尖了脑袋都往里承乾宫里钻,渐渐连伺候自家本主儿的份内事,也偷懒懈怠去了……”

“老奴还记得那天晚上,正巧大行皇帝和孝端皇后夜宵要用鹿肉粥,老奴也不耐烦叫旁人跟着,于是一个人提着食篮往正殿后头的小厨房里去取,那一夜老月儿出奇的亮堂,照得一地银白,夜路走起来连灯火也不用点一盏,顺顺溜溜走了一道儿。待走到离小厨房约几步远的地方,老奴只见房门虚掩,依稀听得见厨房中有翻动碗筷的声音,起先只当是哪个挨饿的小太监半夜起来偷嘴吃,心里也不忍刁登出来,于是将脚步声刻意踏大声了些,实指望厨房里的人听见了快些走开,免得当面撞破了出丑,谁曾想那人不但没有离开,反而继续安心吃喝,老奴站在门口,竟是连里面人咀嚼的声响也听得一清二楚……”

“老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说也不知是那个安达带出来的徒弟,竟如此不懂规矩,可心中毕竟还是带着几分心疼的,所以也没有呵斥,只是上前推门,一步迈进到了里面……”

“那时候,房中虽没有点灯,但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依旧看了个一清二楚。只见厨房中的方桌旁边,正端坐着一个瘦小的男孩子,不过三四岁的年纪,穿一身灰蓝色的棉袍子,袖口许是撕扯破了,隐约露出一撮棉花出来,腰间束着明黄带子,脚上套着一双满是泥水印子的鹿皮靴,头辫散着,脸上蹭着灰,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手里端着只大海碗,只顾埋头一边吃粥,一边狠狠咬着手中的馒首,看那狼吞虎咽的劲头,竟仿佛是饿了很久的模样……”

“那孩子见老奴进来,却也并不起身,只是从粥碗里微微抬了一下脸,瞧了老奴一眼,便又继续吃起粥来了。老奴还当他是饿得什么也顾不上了,直待见了那条明黄带子,方才明白,这必是哪个宫中的小阿哥,许是因额娘不受宠,有些使唤不动那起子势力眼儿的奴才,晚起肚饿想食儿,又寻不见人来伺候,这才自己偷偷溜了出来,一路误打误撞好容易才寻见了这个小厨房,看他的吃象,竟像是三五顿没有用过饭的样子了……”

“想在这里,心中不免有些难过,却不敢错了规矩,赶忙跪下请安,口中称道:‘奴婢不知主子在此,误闯进来惊扰了躬驾,求主子念在奴婢无知,好歹饶了奴婢这一回……”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辰光,那孩子方才搁下了粥碗,满足的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肚子,从条凳上一跃而下,却也不急叫起,绕着老奴转了一圈,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下,方才说道:‘你这奴婢倒也明白规矩,很好,爷这次就饶了你,速速离去吧。’说完便不再理会,自走到灶台边儿上,伸手便要去揭那温着火的笼屉,怎奈身量太小,试了几次均不能成事儿,眼看着额角有汗珠滚落,却兀自犟着不肯叫老奴帮忙,自动手摞了摞袖子,依旧努力伸长手臂,一定要亲手打开笼屉不可……”

“老奴在一旁着实心焦,生怕他一不留神便被烫着,一转眼正看见屋角有只马扎,于是赶忙搬了过来,来在那孩子后面轻声说道:‘奴婢斗胆,请主子爷屈尊用一用这只马扎,也算奴婢将功补过,好助主子一臂之力。”

“那孩子听老奴这话,当即停下了动作,扭头盯着老奴瞧了又瞧,默默不作声响。老奴借着月光,只觉他的眼神里,一点儿没有三四岁孩子的淘气,仿佛带着股子天生的贵气,威严得叫人不敢小觑。待又过了一会儿,才觉着那孩子收回了目光,转身一步踏上马扎,一把揭开笼屉,挑拣了些糕饼揣在怀中,想了一想,又从袖口里掏出一方手绢,分外小心的拣了些枣泥饼奶油饽饽包好,依样儿揣在怀里,显是要留着给额娘吃的,看看差不离儿了,便一跃跳下灶台,抬头看着老奴,朗声吩咐道:‘你去,拿大碗盛一满碗肉粥,随爷走一趟,待会儿若是有人追究你的差事,只说是被三阿哥叫走了。’”

“一句话说完不再言声,自迈开四方步,稳稳重重的在前面缓步行进,老奴提着食盒在后面跟着,亦步亦趋,丝毫也不敢大意。就这么沿着游廊默默的走了一箭开外,突然见他停住了脚步,背着手,挺着脊背,远远望着承乾宫中的灯火,默默失了神……”

“当时的承乾宫中,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一派热闹非常,依稀还听得见大行皇帝清朗的笑声,趁着夜风,在空中传播宣扬开来,丝丝缕缕吹在那孩子耳里,那孩子仿佛不堪打击似的,竟是身子也跟着微微晃了几晃,不过一转眼,便已用力克制住了,依旧牢牢望看承乾宫的方向,看着听着,眼里微微泛光,却紧紧攥起拳头,怎么也不肯叫泪坠下……”

“那时候,老奴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孩子清瘦的身影,在这满天如雪的月光之下、欢笑声中,格外显的孤寂悲伤,可怜他那么个小人儿,明明是心里是难受的,却已学会强着自己收敛性情,丝毫也不叫放肆出来,更可怜他望着承乾宫的眼神里头,有希翼,有向往,有嫉恨,然而更多的,却是不可名状的失落的哀伤……”

“这么个小人儿,这么瘦弱的身板儿,却在寻常孩童还穿着开裆裤满地撒赖的年纪里,早早学会了如何隐忍克制,如何承受寂寞,如何维护尊严,如何强迫着自己,快些长大成|人……现在回头想想,那些日子,对他来说,真真太难了,太苦了……”

一股酸楚的泪意,不知不觉涌上眉头,还不待我反应过来,一滴泪珠,早已顺着眼角,悄悄滚落了下来。

却原来,他也是这般,咬着牙,吞下满腹的眼泪,一个人磕磕绊绊长大的啊……

不知不觉,嬷嬷已是收回了目光,抽出帕子替我轻轻点擦去泪珠,见我稍稍平复了情绪,不觉轻声舒了口气,望了望窗外,拿捏着语气小声说道:“不知姑娘病中昏迷之时,可曾还记得当日发生过什么?”

此间少年8

发生过什么?发生了些什么,此时想来却不甚清明,想了许久依旧一无所获,不由眉头微蹙,抬眼朝嬷嬷探究的望了去。

见我疑惑,嬷嬷反倒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带着欢喜含笑的模样,待了片刻方又开言道:“那么,不知姑娘可还记得,病中曾有人贴在耳旁,同您低声的,细细说了些话?”

说的话,在我耳边说的话……

一道灵光霎时闪过,脑海中仿佛霎时间开启了道闸门似的,记忆的片断如潮水般喷泻卷来,在眼前走马灯似的一幕幕一一交替重现,那些病中曾经辛苦折磨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而一些始终被意识用力压制着的场面,却在不知不觉中被时光悄然揭开了外壳,将其中一些直白感性的东西轻轻托举了出来,仿佛是人参果那毛糙厚壳下嫩白多汁的果肉,又仿佛是那遍布河滩下、被流水轻柔的洗去棱角的五彩卵石,在眼前一闪一闪,越是隔的远,反而越发显得斑斓明亮,可亲可近,越是回味,越是惹得心头暗自升起一阵暖流,仿佛七九开春的第一股暖潮似的,挟着万物复苏的讯息,和着迎春花的芬芳,潺潺破冰而出。

想起来了,那句话,会不会是那句话,难道竟会是,他说的吗?

急急抬头朝嬷嬷看去,只见嬷嬷微微含笑,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姑娘通透,果然一猜就中了……”

只见嬷嬷自站起身来,扶腰轻轻捶了几下,仿佛如释重负似的,仰空长长舒了口气:“记得离府那一日,福晋匆匆安排下随行的人员,却并不叫打点行装,只嘱咐备了两乘四骑马车,撤去府上的标志,一概用棉被将车缝密密堵了起来,从外面看不出一点儿光亮,打发老奴护着姑娘,出东直门一路往清河驿。临行之前,福晋亲口吩咐老奴,此去一路不许停车,务必要在日落之前赶到清河,到了之后便自会有人接应,从此诸事便不必担忧了。”

“于是老奴一行数人,一路上连连催马赶着路程,好容易才在日落时分来在清河驿前,远远便瞧见驿站前的柳树下头,早已有三五辆高敞轩亮、打着象眼围格的厢车在候着了,道旁约合有七八名长随打扮的精壮后生垂手侍立,远远见咱们的车马赶来,登时有人飞跑去通禀,不过眨眼的工夫,便从其中一架厢车里头,当时跳下一个少年来……”

“虽说是七八年没见,可老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少年,急忙就要带着众人就要跪下参拜,他却丝毫也顾不上那许多礼数,瞧也不瞧一干人等,只一个人径自来在姑娘的车前,半刻也不迟疑,一把上前便揭开了厢车的帘门……”

“老奴在一旁看着看着,胸膛里一颗高高悬着的心,到此时才总算落了下来。眼看着这个当年还不及灶台高的小阿哥,如今已长成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老奴这心里,倒仿佛是见到了久未谋面的亲人似的,直有股子说不上来的欢喜……”

“虽依然还是那么清瘦,他的身量可比以前高了好些,五官依稀还能分辨出小时候的模样,而在举手投足之间,已不啻是个老成持重的成年男子了,尤其是那一双仿佛能看进人心底里似的,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刻不离的紧紧盯着姑娘的脸庞,痴愣愣的,仿佛看也看不够,看也看不完似的,又见姑娘病中眉头紧锁面色潮红,呼气儿越发沉重,他竟是看着看着一个不忍,伸手上前紧紧捏住了姑娘的手,合在手心里反复搓摩着,而那眼神里说的诉的,满登登全是心疼,又是咬牙又是顿足,恨不能替姑娘分担了病痛去……”

“突然姑娘梦中呓语,在车厢中不住翻转起来,又握拳连连捶胸,似是胸口被气儿堵住,横竖上不来下不去,唬得那个人面上登时变了颜色,一把上前将姑娘紧紧拥在怀里,也不顾上男女大妨,竟伸手替姑娘轻轻揉起胸口来,他那两只眼紧紧盯着姑娘的反应,丝毫不敢懈怠了去。又听姑娘呼唤要水,他便赶忙从随身带着的水壶里,倒出些特意备下的薄荷水来,亲手喂着姑娘一点点儿喝下,随即又打夹袋中取出了颗天王保命丹,自比了比大小,再动手小心翼翼的掰成几瓣儿,一点一点,极耐心的喂给姑娘服下,直看见姑娘靠在怀中重新安稳的睡了,方才像是放下心来,也不用旁人动手,自己两手合托起姑娘,踉踉跄跄来到第一辆厢车上,极小心安置了下来……”

“从头到尾一番操作,他的眼睛从没离开过姑娘半分,老奴一旁琢磨着,那个时候,除了姑娘,其余周遭一应事物,他竟是什么也没有在意,什么也看不进眼里……”

“后来,只见他俯下身去,凑在姑娘耳旁,低低的,轻声说了句什么,老奴因离的远,又没敢仔细去听,如今想来,只怕姑娘病中沉睡,此时也想不起当日那人,说的是些什么了吧……”

两朵红晕早早飞上脸颊,嬷嬷这一番话,我是越听越觉羞臊难当,肌肤下面似是有千万只小虫在来回抓挠,身子渐渐酥软上来,眼看连坐,也坐不稳当了,直听到俯在耳旁说话的一段儿,也不知怎么,耳旁竟又响起了屡次在梦里出现的那个声音:“……我不叫你走,天也不敢夺了你去……”

那双粗糙的手,那个温暖的声音,原来,都是你的……

那么,后来,记忆中曾有只坚定粗糙的,立在床头轻轻捻着帕子,笨拙的为我擦去眼泪的手,可也是,你的吗?

想在这里,手心也不觉臊得飞烫,更哪堪又回想起当日病中,自己跟只猫儿似的,将面颊蹭在那只手上反复搓摩的景象,腔子里登时便烧灼了起来,好似点着了一盆旺火,将通身上下烤的无处不是火烧火燎的,一时之间又是急,又是臊,心里明明是羞愧尴尬的,可嘴角却偏是一个劲儿想勾出笑来,越是想用力克制,却越是克制不住,只得用手合住面容,死死埋下头去。

见我这副模样,嬷嬷也忍不住轻声发笑,待了片刻,我只觉嬷嬷起身坐近了一些,取过那只冰绡墨梅的荷包轻轻放在被盖上,小声说道:“还有另一件事,老奴不得不回禀姑娘一声。那一日姑娘病中神志不明,任凭如何呼唤也总不见醒,唯有一双手不住的凭空抓刨,显是想要寻个什么物件儿的模样儿,五娘于是带着织瑞几个翻遍了屋子,找来了姑娘日间常用的各色手绢、戒子、香囊、毽子等等不计其数的东西,一件件给递在手中,却都不是,好容易缀彩想起还有这么一只荷包,忙寻来拿给姑娘,谁知姑娘却只是摸了片刻,便重又丢开手去了,一屋子人皆是没了主意,眼睁睁看着姑娘不住的摸索来摸索去,个个急得满头是汗,却只能干瞪着眼毫无办法。最后还是坠儿机灵,想起姑娘日间常带着的那串龙涎香的手珠还没试过,赶忙七手八脚从妆盒里寻了出来,谁知刚刚递进姑娘手中,就见姑娘长长嘘出口气,仿佛迷途之人在深夜里终是寻见了一盏灯火似的,双手紧紧握着那串手珠,转眼之间,便已沉沉睡了过去……”

听嬷嬷的声音在耳旁轻声说道:“当时老奴就想,这串手珠对于姑娘,必是极其要紧极其珍贵的什物,所以这些日子以来,老奴总要在姑娘入睡之前,拿帕子将这串手珠层层包裹起来,极小心的塞在姑娘枕下,早起的第一件事,也是将这手珠寻出来,待缀彩伺候姑娘梳洗稍毕,别的首饰不提,一定要先带上这串珊瑚手珠,唯恐一个大意,又叫姑娘寻了不见了,那可就,大不好了……”

说到此时,嬷嬷停下话语,抬眼凝视着我,眼里微微盈着笑意,仿佛一点灯火,霎时间将整张面容映照的光华流转,竟是从未见过的温柔可亲:“姑娘识文断字,自然要比老奴来的通透,只不过眼前这些痴迷纷扰,缠绵悱恻,看似剪不断理还乱,皆只因姑娘身在其中,虽一时还未窥破,然而您自己的一颗心,却已为姑娘,早早作出了决断……”

听着听着,心头腾起的火焰已渐渐平息了下去,脸上的红晕也无声的散去了踪迹,自度量着整个人又慢慢恢复起了平静。然而面儿上虽是恢复了镇定,心里却甚明白,心头的那团火焰却并未就此熄灭,依旧有丛小小的火苗,融融的,烛光似的,暗暗燃烧在了心底,默默的,守着一小嘬儿温暖和光亮,仿佛已在不知不觉中,已把我胸口那颗空荡荡的心,渐渐的化开了冻,催出了暖,平空生出了颗无名的种子,钝钝在心田里蛹动了下去,惹得人心烦意乱,惹得我心绪难平,仿佛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想吐,想喊,却又更想一个人把头深深扎进被子里去,痛快的放声大哭大笑一场,再把心中这份不知名的情愫拆解开来,瞧得个通通透透……

为什么,为什么单是凭着旁人的几句话,我便已如此忘乎所以,失了常态,为什么胸口上一片麻酥酥的,仿佛至今还印着他的抚慰,为什么这早已戴惯了的手珠,已在不知不觉之间,仿佛和我的心长在了一起,已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为身子的一部分了……

难道说当真如嬷嬷所说的那样儿,其实在我心里早已有了他的影子,只不过是自己刻意强忍住欲念,不肯睁眼去辨个仔细罢了……

不,这又怎么可能,分明不是这样,他是谁,他是真龙天子,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身踞尊位受万众膜拜的天子,而我是谁,我不过是一个身陷十丈软红而希翼着归隐山林的小女子,一生只愿得一白头人,从此风雨兼程,痴迷纠缠,陪老做伴……

可是,若不是如此,那又为何只要一想起他来,我胸口那一颗空落落的、听风声呼啸而过的心,便会随着一口气息,登时便结结实实的被吹胀了起来呢,为何竟一下子变得踏实、安全,紧跟着连全身每一处发根毛孔,每一条皮肤纹路,每一点知觉,都仿佛渐渐填满了欢喜、温柔、甜蜜、遐想等等一切的美好呢,那份舒畅和安逸,仿佛不知不觉渗在心血里面,随着脉搏跳跃,直叫人宁可放弃所有,随风冲天去了……

但是,吹胀了的心,也如同一只吹胀了的皮球,脆弱的不堪一击,只要用力一拍,就会爆了,爆成一片片,一条条,零星散乱的,再也缝补不起来了……

想到这儿,手指不觉抚上那只墨梅冰绡的荷包,火烫的身子开始感觉出了一丝凉意,仿佛心湖面上平地刮来一阵料峭北风似的,乍暖过后,更觉霜寒之苦。

我是已被伤透的人了,揣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又怎敢再轻易尝试那份苦涩的甜蜜……

想在这里,不禁抬头望向嬷嬷,眼看着嬷嬷初时还满面笑容,待看清我的神情,不由一愣,继而眉心一动,慢慢散去了笑容,一双眼睛也逐渐淡去了光彩,不言不语的盯视着我,仿佛久已安于无情,却在眉头一蹙之间,泄漏了心底的担忧之意。

眼见嬷嬷为我担忧,我不由心气儿一松,转眼望着窗外满地残菊,悠悠轻声一叹:“嬷嬷的好意,芳儿敢不用心领会,只是这份儿心头上的事儿,不是一声命里注定,就已足够了的……”

此间少年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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