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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忽然有些后悔。虚伪试探的话我说过很多,这一次,似乎不太一样。我像是不小心说出自己心底的渴望一般,后悔极了。

可她竟然一脸嫌恶。

我压下心中不断涌出的恼恨,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离去,回到房间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手里的玉佩已经被捏成两半。

我只是生气。我告诉自己。从没有人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只是生气罢了。

她努力地掩饰自己失去记忆的事实,却在见到慕容远的刹那还是失了神。

即使是这样,她也还保留着对他的爱么?

真是讽刺。我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变得阴冷刺骨。

姬家那个少年似乎也知道她失忆的事。他装作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接近她,成功地取得她的怜爱。可惜,不过只是怜爱而已。

我在心里嘲笑着他。卿楼的副楼主,堂堂的银鞭公子,竟然要装可怜来博取同情么?

她见到我的时候,表情往往是疏离而防范的。我知道在她心里,一定已经把我视为头一号的危险人物。

她在调查我的身份。

我并没有阻止,甚至有些乐见其成。她这样做,也算得上对我的一种关注罢。

我甚至没有想到利用她的失忆做些什么。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就像是入了障。忘记了自己的责任,忘记了自己的目的。一天到晚脑子里装着的,都是那张平凡无奇的脸。

这样下去很危险。

这个时候,那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她遇上了他。那个终于取代了慕容远的人。

沉墨。不,是九非离。

九非离这个人,是种很奇特的存在。当他不愿意让你注意他的时候,你根本不会留意到这号人物。可当他要你看着他的时候,你的眼里便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

他的气质清冷,整个人都散发着出世的淡然。

我知道他不简单,却不明白他为何要来到清歌的身边,还就这么留了下来。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我观察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他有何不妥。

疑惑了许久之后,我终于放弃调查他的身份。这个人的身份是个谜,若不是后来发现他会摄魂术,若不是后来他——

罢了,这一切,也许就是注定。

凤羽的出现让我惊讶,而她那支别离谣,那曲长相守则让我震撼。

静王擅歌。

她的音色柔和优美,勾出听者心底的愁思。那一字一句地,袅袅钻进我的脑中,搅出一片混乱。

我忽然想起自己的童年,在侧殿冷清的日子。母妃敛眉郑重地对我说:“殿下,一切就靠你自己了。”

相守与别离,似乎从来不曾握在我自己的手里。

我笑了一声,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匆匆离开。

相守又如何,别离又如何?一切都只是幻象。幻象破灭的时候,所有人都得醒来。

我决定离她远一些。她对我情绪的影响,已经大大超出我的预期。

太危险。

在王府的那片树林里,我遇见了她,跌跌撞撞从慕容远的皓月阁里出来。

那个时候,天正下着雨。

慕容远,这个人除了给她伤害,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哪儿来的冲动,我抓住她。她的眉眼被雨水淋湿,看上去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将她拉进怀里,像是完成一件许久的心愿。

“……不如跟着我。”

话一出口,我才惊觉这些天来自己的异常是为了什么。我竟然想要她?我竟然想把她留在身边?

她的身体在我怀中颤抖,我平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欲望。男人的欲望。

原来竟有这么一个女人,能让我产生属于正常男子的反应,而不是抵触和恶心。

她却冷笑着挣脱我的怀抱。

“我们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不是么?!”

她离开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任雨水将我湿透。

是什么时候,我忘记了自己的初衷?相互利用,这才是我们该有的关系,不是么?

我的心很乱。

索性回了醉玉,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阴谋和算计,阻断了我们之间的所有可能。她把我当做对手,甚至是危险的敌人。

为什么我的心,痛得厉害?

我捂着自己的胸口,想不明白。

她不漂亮,甚至算得上平凡。小小的眼,淡淡的眉毛。她常常微微蹙了眉,像有许多心事。她甚至很少笑,虽然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动人。

我在想什么?我揪住自己的头发。为什么脑子里装的都是她?

公子,您对王爷动情了。

碧玺担忧地看着我,却毫无疑问地指了出来。

动情?这不可能。

我也会动情?我不能。

虞子衿,难道你忘了,这些年的忍辱负重,这些年的苦苦算计,都是为了什么?

动情?你没有这样的资格。

在醉玉呆了数日,再见到她的时候,我又是那个妖娆入骨的梓鱼。

至于心底的声音,我选择了忽略。

第七十九章 眉间朱砂痣

我们的逃跑计划,出乎寻常地顺利。

大概是苏德以为我已深受打击,很快便会妥协,放松了对我的监视。也可能是因为他考虑到我不会武功,怎么也不可能逃出王子府,总之第二天夜里,几乎没费什么功夫,梓鱼和我放倒守在我门口的两名侍卫,便逃了出去。

跟着他离开王子府的时候,我忽然有种特别的感觉,回头看了一眼,

似乎有黑影,闪进我的那间房。再一看,又没了踪迹。

“怎么了?”梓鱼看到我疑惑的表情,出声问道。

“没什么。大概是看错了。”我摇摇头,跟着他继续往前,终于离开了王子府。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黑影其实是前来救我的小芒和阿离。而我更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一次与他们的错过,险些就错过了一世。

伽罗的暗探带着马匹在王子府门外接应,我们两人一人一马,不到天亮时分便到了索罗城。

“阿离和小芒他们在这儿。”我急急地奔到昨日看到他们所住的客栈,拼命地拍门。

隔了许久,才见有一蒙族男子慢吞吞地开门,很不耐烦的样子。

“住店么?”

“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那男子睡眼惺忪。“什么人?”

“六名男女,黎国人,其中有两名男子,容貌都极为出色。”

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们走了。昨日便已结账离开了。”

“走了?”我的心里顿时坠落下去,期待和忐忑都化为泡影。“他们去了哪儿,你可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他不耐地向我们挥手驱赶。“走吧走吧。”

门砰地一声,重新关了起来。

我呆立在原地。

“清歌,不如先跟我回伽罗吧。这儿危险。”梓鱼握着我的手。“我们总会找到他们的。”

“梓鱼,我担心——”拖得时间越长,便越危险。“好。我们先回伽罗。我先想法子找到卿楼的人。卿楼的人和小芒一定有联络的法子。”

他见我冷静下来,松了一口气。“走吧。”

我点点头,忽然一种熟悉奇特的痛感从心口处蔓延开来,有如针扎。

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奔涌而出。

“清歌!”梓鱼大惊,立刻抱住我下滑的肩膀。“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晕眩,但好在意识尚且清晰。“梓鱼,我没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吧。”

我这个样子自然不能骑马,梓鱼找了辆马车,我们便一刻不停地朝着伽罗的边境奔去。

伽罗将与蒙国开战,没有哪个不要命的蒙国人敢到伽罗边境去,所以风华绝代的一代美人,悲惨地沦为车夫。

马车很简陋,梓鱼在我的身上盖了他的外衫。我喘息了一会儿,才把心口的疼痛压了下去。

擦去唇边的血迹,不用镜子,我也知道现在自己的脸色青白得吓人。

这件事有些蹊跷。

我第一次吐血,是在九宫。那时我正为阿离心伤,以为是急火攻心的缘故才吐了血。

可是这一次,我的情绪分明还算稳定,怎么会突然再次发作?

“清歌,你还好么?”梓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依然焦灼。“好好地,怎么会吐血?”

“我也不知道。”我擦擦额头渗出的密汗。这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似乎一点儿异常也察觉不到。

“等回了伽罗,我找个御医替你看看。”他似乎加快了速度。

马车颠簸得有些厉害,还有些歪歪扭扭。

我心下有些好笑。便撩开车帘去坐到他身边。

“第一次驾车么?”

他有些窘迫地微红了脸。“若不是为了你,我才——”妖娆的眉眼转向我,忽然顿住。

“怎么了?”

他皱了眉,似乎有些疑惑。

“清歌,你的额头上——”

“什么?”

我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却在眉心摸到一粒凸起物。

“什么东西?”我也开始疑惑。

他伸出手指,刮了刮。

“痛!”我抓住他的手指。“究竟是什么?”

“好像是——一粒朱砂痣。”他仔细地看了看。“刚刚还没有,怎地忽然长了出来?”

“这么奇怪?”我瞥到马车已经歪向一旁。“喂——小心些,别驾到山坡下去了。”

他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驾车上。

“梓鱼,驾驭马车的五御课,你是偷懒了吧?”

我皱着眉,从他手里抢过驾绳。

“还是让我来罢。”

“五御?”他有些不服气。“我可是公主,自然不必学习如何驾车。”

我送了他一个白眼。

“我不也是皇女?不过我却也不是在宫里学的。”我笑了笑,想起自己少年时的日子。“那时我常常偷偷溜出宫去找远哥哥。有时遇到他正在上驾驭课,便一同学了去。远哥哥常说我的五御之术比他还要优秀呢。”

“好了罢。”他的声音闷闷地。“你的远哥哥,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你还在想他?”

“不是想。”我望着前方隐隐约约的山路。“只是有些怀念。”

他一声不响地坐在我身边,不知在想什么。

我凑过去看他的脸,他却躲了开去。

“怎么了?”

他瘪瘪嘴,黛眉一皱,有些可怜巴巴的味道。

“你对九非离牵挂,为姬流芒担忧,连慕容远也得到你的怀念。那——那我呢?”

我忍不住勾起唇角。“你不是在我身边么?”

他叹了口气。

“在你的身边,却不在你心上。”

我笑出声来。“你从哪儿学会这样的话?不像是你会说的。”

“那我会说什么?”

我学着他风情入骨的表情,“有我这样的美人在身边还想着别人,你可真没情趣。”

他的唇角抽了抽。

“好罢。这是我跟醉玉里的公子学的。”

我手一抖,差点没笑倒了去。两匹马儿轻嘶,跑得越发欢快。

“女人不都爱这种调调?”他很气馁。“你那姬流芒说的话,可比我不知道肉麻了多少。”

“不是不好。只是不适合你。”我侧过脸,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谁说你不在我心上?我不是已经签了那保证书了么?夫君。”

他傻呵呵地咧了咧嘴。“你——你说真的?”

我叹了口气。“神啊,原谅我吧。我把一个妖孽就这么变成了呆鹅。”

这呆鹅一脸初恋般的纯真表情,一个劲儿地盯着我看。

我终于受不了了。

“还是以前那个样子适合你。你这样——我总觉得心里发毛。”

“清歌第一次主动亲我。”他喃喃自语。“我高兴。”

我敲敲他的头。

“别高兴了。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这条山路走到底,便是蒙国的边界。过了边界,便是伽罗大军驻守的祁水城。成恬正在那儿,只要我们到了祁水城,也就安全了。”

我看了看天色。“如今苏德应该已经发现我不见了。不过从都城传信到这儿也要一段时间,我们还能趁现在过去。”

他皱起眉。“蒙国如今和伽罗正在开战,他们对伽罗人很敏感。”

“反正伽罗人和黎国人都差不多。不如——”

蒙国的边界上驻扎着一队队的蒙国士兵,严阵以待。

“站住!”两名蒙国士兵朝我们走了过来。“你们是做什么的?”

我上前,笑着向两个士兵行了礼。“两位大哥,我们是黎国人,想通过边界去伽罗。”

“要去伽罗?”他们的神色立刻很是怀疑。“不会是伽罗的口茭细吧?”

“怎么会呢!”我拉过蒙着脸的梓鱼,“这是我的夫侍。在下身体不好,我们正要往伽罗投奔亲人,顺便求医。”

我假意地咳嗽了几声,拿着之前沾了血迹的手绢擦了擦。

他们依然很怀疑。

梓鱼揪住我的衣袖,软绵绵地撒娇。“妻主,他们为何不让我们过去?”

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鱼儿,这两位官爷也是奉命行事。”

他扭了扭身子。“嗯——鱼儿好怕。”

我嬉笑着在他腰上捏了一把。他嘤咛一声,靠在我怀里。“妻主,你好坏——”

我心里一寒,却作受用状配合。

两名士兵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脸色隐隐发绿。

我趁机送上两张银票。“还烦两位大哥通融通融。”

他们接过去,塞进袖子里。“走吧走吧!”

我们走出了好远,还隐隐听见他们的议论。

“早就听说黎国女子纳夫,没想到黎国的男人竟然这么娘!”

“就是!天哪,我差点没把刚刚的早饭吐出来。”

“我浑身鸡皮疙瘩也冒了出来,你看!”

“那还是男人吗?就是一娘们!”

我捂住嘴,差点没笑出声来。

梓鱼恨恨地回头看了一眼。“什么娘?我那是娇嗲好不好?这群没见识的蛮子!”

“好啦好啦。”我强忍住笑意。“你刚刚的表现,的确是过了点。”

他还想说,我拉拉他的衣袖。

“梓鱼,走过这片草原,就该是祁水城了罢?”

他挑眉望向远方,指着远处一片高低起伏的黑色物体。“那儿就是祁水城。”

“总算是到了。”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扬起马鞭,在马儿的后臀上抽了抽。

两匹马儿仰天嘶鸣了一声,渐渐加快了速度。

守城的将士们,怀疑的目光在我们身上上下巡逻。

梓鱼解开头巾,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牌子,递到他们面前。

他们的表情瞬息万变。

“陛陛陛下!”

说着,便跪下一大片。

“去通知成将军罢。朕回来了。”

梓鱼抬了音调,浑身上下散发着帝王的气势。

将士们崇敬地望着伽罗这位御驾亲征的女帝。要不了一日,整个祁水城都会传遍,我们伟大的女帝陛下竟然女扮男装,不畏艰险,到蒙国进行刺探。

这件事为梓鱼的女帝之路,在史册上添上了绚烂的一笔。

我们被将士们簇拥着进了城,回到梓鱼之前所驻扎的主营。

成恬是名四十上下的清瘦男子,看上去像是文者而不是将军。

“陛下!”他跪倒在地上,神情激动。“您总算是回来了。”

梓鱼揉了揉眉心,“我早就说过你放心,我很快便会回来的。”

成恬还想说什么,却见到一旁的我。“静王?”他有些惊愕。“原来——陛下是为了——”

我看得出来,他的眼珠子转啊转,一定在努力思考我和梓鱼的关系。

想必他早也听说衿帝陛下似有好女风的迹象……只见他的表情扭曲,显然是往某种很不纯洁的方向想了过去。

我咳了一声。

“成将军。我与陛下交好,此番遇劫,幸好遇到去蒙国打探消息的陛下,这才被她救了出来。实是万分感激。”

“静王遇劫?”成恬的脸色终于正常了些。“难道是蒙国人?”

“不错,正是他们的大王子苏德。他劫了我,试图对付伽罗。”

“原来如此。”成恬恍然大悟,露出欣慰的表情。

我猜他此刻心里正在想,还好陛下并非如传言所说,否则我伽罗皇室血脉,可就难以后继了。

“将军还有什么事么?”梓鱼露出疲色。“朕有些累了,你先下去罢。”

成恬连忙行礼。“那微臣就先告辞了。”

“清歌,跟我进去罢。”他指了指自己的寝室,便要过来拉我。

我一抖,立刻下意识地去看成恬。

只见他的表情,再一次变得相当地复杂。

“喂,你就不能收敛些?”我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口茭猾的美丽男子。“没看见成将军的脸色么?我好容易让他相信我们之间只是友谊,你那最后一句话,又给他来了个五雷轰顶。”

“这不是挺好?”他拉过我的腰,细碎的呼吸在我的脸颊上挠动。“再说,我们之间本来就不是什么友谊。”

“可是——毕竟现在你还是‘女儿身’,若有这样的传言,对你的声誉有损。”

“那又如何?”他并不在意,将我揽得紧了些。“有这样的传言也好,免得他们总是催着我选君立后。”

我是心紧了紧。

“莫非还真要我娶几个男人?”他皱紧眉。“那我更受不了。”

“这么说,要是娶女子,你就应了?”我转身对着他,装作无意地揪着他的头发。

“当然——”他唇角一勾。“当然不能应。我只属于清歌一个人,自然不能再娶别人。”

“知道就好。”我满意地放开他的头发,点点头。“若是你敢娶,我们之间那个约定便做不得数了。”

他似有些失落。

“清歌就这么想把我推出去么?”

“我的话还没说完。若是你敢这么做,我就把你绑了去做奴婢,做侍妾,从此之后你便得做牛做马服侍我。知道么?”

他愣了愣,忽然笑得堪比三月春晓。

“好。”

说完,他便急急地凑上来。

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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