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前渐渐明亮。 玉川书屋手机版
有手指,温柔地拂去我眼角的湿润。
“怎么了?”那个声音有些忐忑,更多关怀。“做噩梦了么?”
我睁开眼,愣愣地看着将我拥在怀里的男子,觉得自己像是已经活过了一世。
“阿离……”
他褐色的眼反射了阳光,显得清透明亮。长长的墨发散落在光洁的肩膀上,美好得不似真实存在的事物。
“为何流泪?”他的手带着怜惜划过我的眼角。
“我——我想起了,从前的事。”我抱住他,将头埋进他的颈窝,沉浸在他身上特别的香味中。
“这么说,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
“差不多。”我收紧自己的手臂。“怎么办,阿离。我做过那么多不好的事。我倒宁愿都统统忘记。”
“清歌。”他将下巴放在我的头发上,揽过我的肩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
“阿离,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可我越是快乐,就越不能原谅自己曾给别人带来痛苦。”我抬起头看他。“阿离,我该怎么做?”
他微笑,像堕入凡间的仙子。
“让我们一起弥补你所犯过的错,可好?”
我看着他,忽然很想流泪,又想对他笑。
“阿离——我很幸运,遇见了你。”我扑上去吻他的唇,“谢谢你。”
他亲吻着我,在我耳边轻语。“歌儿,昨夜——你可还记得?”
我脸一热,将头埋进他的胸口。“不记得了。”
下一秒,我便看见他的胸口上,有深深浅浅的痕迹,紫红色的吻痕,甚至还有牙齿咬过的些微伤口。
我顿时大窘。那是我弄出来的?
他轻笑,像羽毛X福动我的心。
“歌儿在害羞?或者——是我弄疼了你?”
我摇头。“已经好多了。”
他低头吻我的脸,为我轻轻按摩。他的手到过的地方,酸痛立刻减轻了不少。
我低头,轻轻地吻他身上的伤痕。
他的呼吸顿时加重了不少。
“阿离——”我轻轻地唤他,用了些带暗示意味的调子。“时候还早。”
他勾起唇角,却微红了脸。
“歌儿,今天——不是要去参加大皇子的婚礼?”
我吻上他的耳廓。
他颤了颤,光滑的皮肤上热度攀升。“也许还有时间。”
他翻身覆上我,咬着我的唇瓣。
我笑着回抱他,同样忘情的深吻。
砰——一声巨响。
“清歌,怎么还没起来?快来不及赶去大婚了——!”
只见姬流光呆立在门口。
阿离迅速地扯了被衾裹住我和他的身体。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她捂住眼,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只听得吧嗒一声,栽倒在地。
“姬-流-光!”我咬牙切齿。
紧接着,听见红叶的声音。
“姬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天哪!我和阿离对视一眼。
“红叶!你——你关上门,不要进来。”
“是!”
磨蹭了许久,我才和阿离一同走出门去。
姬流光的脸肿了一块,看到我们,努力地装作目不斜视状,却嘴角忍不住不断上拉。
红叶倒是表情平静。
“王爷,使者已经来了。”
“好。”我假装咳嗽一声。“咱们该走了。”
“阿离。”我转身对他说:“你要和我一起去?还是——呆在这里?”
“和你一起罢。”他对我温柔地笑。
姬流光终于忍不住,眼睛往我和阿离身上不住地跑。
“流光,你看够了罢!”我瞪她。
“够了,够了。”她忙不迭地点头,依旧没忍住嘴角的笑意。
“我说,清歌。”马车里,流光凑到我耳边,偷偷地说。“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她极怪异地看了我一眼。
“难道你打算就这么吃干抹净不负责任?”
“你说什么呢!”我咬牙。“阿离他不是黎国人。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嫁给我。毕竟——对于沧国男子来说,谈嫁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你傻呀!不能问他么?”她似看白痴的眼神。“直接问他,喜不喜欢你,要不要嫁给你。这难道很难么?”
“直接问?”我皱皱眉。“这样——好么?”
“清歌,你真是咱们黎国女子么?”流光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既然你喜欢他,为什么不给他选择的权利?他可以选择嫁给你,也可以选择不嫁。但你若不告诉他,他怎么知道你想娶他,和他在一起呢?”
我想我的表情有些呆滞。姬流光终于受不了,放弃了跟我讲这个。
我想了许久。快到皇宫的时候,我终于明白。
“流光,我发现你有时说话倒还有些道理。”
她白了我一眼。“你现在才发现?”
“你不是小芒的姐姐?为何却总是帮我和阿离?”
她垂下眼,难得地露出正经的表情。
“我知道你对小芒,从来不是那样的喜欢。”
她叹了口气。“他值得能被人好好爱着。可是——很明显,你不能做到。”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阻碍你的幸福?只有你得到了真正爱的人,小芒他才会死心罢。”她望着我。“清歌,你是我的朋友。我也希望你幸福。”
我想到之前对她的算计,忽然有些愧疚。
还好,她现在和慕容朝过得幸福。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朋友。
“流光。对不起。”我闷闷地冒出一句。
她怪异地看了看我。“我发现你今天很奇怪,清歌。”
沧国的皇宫,布置得典雅华贵。
五步一只的笼柱,挂上了绣着龙凤纹的宫缎,地上铺着厚厚的松毯,空气中有龙涎香的味道。
我们被安排坐在殿上观礼,阿离坐在我身旁,流光在我的另一侧。
几乎所有人都满是欢欣期待地等着新人的登场。
只有两个人似乎不怎么开心。
一个,是白皇后。她扳了一张脸,就没笑过。另一个,是虞子霄。他冷冷的目光扫过我,显然已经知道了我做的事。
我毫不在意地举杯,对他轻轻一笑。
还有一个人,虞子衿。也就是梓鱼。他的表情一直很奇怪。
尤其是看向我和阿离的时候,那眼神复杂极了。
大皇子沧敏祁和大皇子妃秦罗敷,穿着成对的红色礼服,受到所有人的祝福。
他们对视时,充满了柔情和快乐。
我也曾有过与人成婚的时候,只是一切都太不同。
我真傻。想起曾经做过的事,只不知道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阿离暗暗地握住我放在案几下的手。
他的手,一直都这样温暖,给我力量。
我忽然想到流光的话。也许她说的没错,我应该问他的意思。
“阿离……”
“什么?”他挑眉,清隽的容颜转向我。
“你——你的家人,还能找到么?”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有些疑惑。
“呃——,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要成婚——是否要征求他们的意见?”我结结巴巴地说出口,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表达清楚。
他撑着下巴看我,嘴角微微上扬。
“怎-怎么?”我不敢看他,转向仪式的方向。
“清歌这样问,算是在向我求婚么?”
我忽然有些丧气。“我-我长得不好看,也没什么优点,还-还娶了三个夫君,你——”
“我愿意。”
“嗯,呃——?”我猛地抬头看他。
“是啊,你长得不算好看,优点也不多,还有三个夫君。可你是我唯一想共度一生的人。”
他褐色的眸闪着晶亮的笑意。
我反握住他的手,忍不住对他微笑。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傻极了。
“啊哼!”流光在身后勉力地咳嗽。
我和阿离眨眨眼,没理她。
虞子霄和虞子衿,一个神色冷厉,一个全没了往常的妖娆,神色凝重。
我心里一沉。
我救了秦罗敷,破坏了虞子霄的计划,等同于与他站在了对等的地位上。更何况,我还知道了他的大部分打算。
若我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除掉我。
但无论如何,我是黎国位置尊贵的静王,若他敢明目张胆地对付我,无异于和黎国作对。
所以,他一定会来阴的。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猜到我和梓鱼的关系?
一方面,皇姐要对我痛下杀手,想必也是对我之前的谋划有所察觉。 另一方面,虞子霄虎视眈眈,要除掉我这个隐患,目前我是腹背受敌,自顾不暇。
一旦我回到黎国,皇姐顾忌舆论便不能再对付我,而虞子霄亦鞭长莫及。所以他们一定会在我回到黎都之前动手。
阿离他已经为了救我受过一次伤,我不能让他再因我而涉险。
现在小芒不在,我身边武功好些的只剩下红叶。
台上的新人行完了礼,准备到城外的祭神台祈福。
“清歌,怎么了?”阿离看我脸色不对。“不舒服么?”
“没有。”我勉强对他笑笑。
转向对面的梓鱼,恰好他也望向我。
装作不经意地将右手放在耳后,向他做了个手势。
他惊得一震,随即反应过来,别开了眼。同时右手握拳,伸出小指。
这是我以前和他合作的时候约定的见面暗号。我这样做,也就相当于告诉他,我已经恢复了记忆。
是夜,我待在房间里,静静地等待。
“你爱上他了?”二更时分,这个熟悉的慵懒声调终于出现。
“你总算来了。”我看看窗外。“还挺守时。”
梓鱼坐在榻上,撑着额头。“我一直很准时。你是想避而不答么?”
“是。我爱上他了,所以绝情殇已解。”我坦然地面对他。
他上勾的眸一眯,有些不明意味的冷。“你还跟以前一样,痴得厉害。你知道他是谁?就这么爱上他了?”
“我不管他是谁。”我别开眼。“我只知道他可以为了我不顾自己的生命。他是真心待我。”
“你——实在天真得可以。”他终于按捺不住,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你以为我为何会让他为你解燃情?”
我看向他。“为何?”
“他会摄魂术。”妖孽鱼难得脸色凝重。
“摄魂术?”我想起之前遇上山贼时,阿离眼中那种旋转闪耀的奇特的光环。
“摄魂术,只在传说中才有的异术。”他盯着我。“一个普通的琴师,怎会这等异术?更何况,这摄魂术也不是人人都能练成的。据说只有身怀灵力的人才能真正驾驭它。”
“灵力?我以为那只是人们想象出来的罢了。”
“不。这是真实存在的。你见过我的属下朱颜罢?她就身怀灵力,当初我也是看中这一点,才将她招纳进了醉玉。”
“你的意思是,阿离他也身怀灵力?”
“天下灵脉三分,一脉九宫九氏,一脉寻氏,一脉迦落氏。朱颜是寻氏的传人,只不知道你的阿离是哪一脉。更何况,他还有凤羽在手。无论如何,他都不简单。”
“那有如何?就算他身怀灵力,就算他是那三分灵脉的传人,只要他是真心待我就好。”
“你——”他哑然。“我真怀疑当初找你合作,就是个错误。”
我嗤笑一声。“那又如何?你可也回不了头了。”
“对了。我找你来,是有正事要谈。”我正色。“你从哪儿找的那个叫留云的女子?这下可惹怒了虞子霄。”
“我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副前四皇子妃的画像。你以为留云是谁?她是朱颜。”
“朱颜?!”难怪我总觉得那时留云的声音有些耳熟。“又是易容术?”
“当然。这还得多谢你的卿楼木槐。”
我沉吟片刻。“我记得当初我们合作的时候,我曾经给过你一块可以调动卿楼的牌子。这么说,你是用它——?”
“不错。”
“这么说,小芒应该也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往来。”只不知为何,他从未向我提及。
“你失忆的时候,他就是卿楼的楼主。我的动作,他怎会不知道。”
“你可知道,虞子霄打算和白皇后合作,将留云换成他的人?”
“是么?”他笑了笑。“这点你尽可放心。且不说他没有卿楼木槐的帮助,无法易容,就算他能找到别的易容高手,朱颜也不是会被算计的人。她的武功很高,而且天生灵力。否则我怎么敢让她潜伏在隐帝身边伺机而动?”
“这样就好。虞子霄的目的可不简单,他想要的是成为三国的霸主。”我皱了眉,想到他那时狂妄的表情。“若真让他成了储君,三国必乱。”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那皇兄。”梓鱼神色凝重。“他对权力的追求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
“一定要杀了隐帝和那个四皇子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能改变你父皇的心意?”
他摇头。“我父皇是个固执的人。更何况——”他神色落寞了些。“我并不受宠。”
“梓鱼。”我忽然有种同命相怜的感觉。“你真是辛苦。”
他忽然笑开,又恢复到风华绝代的样子。“清歌,我早就说过,我们才应该是一对儿。不管是慕容远,还是那个阿离,或者是姬流芒,他们都不适合你。”眉眼之间,勾人的风情无限。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少来。你这套美人计,对我可不管用了。”
“唉——”他皱了脸叹气。“清歌真无情。”
“对了。”他正色。“你救了秦罗敷,我二皇兄他已经意识到了你的立场。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我明白。”谈到这点,我的心又沉甸甸的。“如今,怕是不止你皇兄想杀我。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
“他们要动手,一定会选在我回到黎国之前。所以,我打算和流光他们分头行动,自己一个人走。”
“一个人?”他愣了楞。“那岂不是找死?”
“放心吧,不是有木槐?我可以易容成任何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我倒有个更好的主意。”
第二十八章 慕容远番外(1)
天色暗了,留芳点上灯,看着我欲言又止。
但最终,他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公子,早些安歇罢。”他为我关上门,退了出去。
我合上手里的诗经,就着窗外的夜色饮茶。
其实我知道留芳想问的话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自己。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我的父亲是位严谨的人,有时有些刻板。但母亲却很温柔。我以为天下的夫妻便该如此,刚柔结合,相辅相成。
我很少看见爹娘亲密的样子,更多的时候,他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只有偶尔眼神露出的关怀让彼此温暖。他们恪守礼训,从不越礼半分,却相当尊重对方的想法和意见。
我以为这便是最完美的相处之道。
第一次看见清歌清弦两姊妹的时候,我才不过三岁而已,而她们还只是身在襁褓的婴儿。
“远儿,从此以后,你就在宫里多住住,陪陪两位皇女罢。”
我应承下来。
当然,那个时候我并未想过,将来有一天会和她们有这样深的羁绊。
清弦是太女,这是一生下来就定好了的事。
这两姐妹,其实从长相到个性一点儿也不相像。清弦从小便长得精致,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两个酒窝惹人疼爱。
而清歌长得平凡无奇,且不爱与人接近。就连我,也是许久之后才被她允许偶尔抱一抱她。抱她的时候,她小小的眼总是探究地盯着我看一会儿,然后别扭地移开眼,这才把身体靠过来。
尽管如此,我却更喜欢去接近清歌。因为每次当她靠近你,你会觉得自己像已经成为了她的整片天空。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被依赖”。
德佑女帝是个英明的帝王,但她对清歌,却有种奇特的抗拒。
我一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她很喜欢清弦,几乎每天都会来抱她,带着她去散步,甚至带她去宫外游玩。但对清歌,从未有过。
她甚至很少抱清歌。帝后大人对此也毫无办法。
随着两姊妹一天天长大,这样的情况越是明显。我相信,连清歌自己也感觉了出来。
才不过十岁的年纪,就有了那样落寞的眼神。
我安慰她,陪她一起玩追逐的游戏,陪她去看池塘里游得欢快的鱼。她总是问:“远哥哥,为何母皇她从来不抱我?不对我笑?”
这个时候,我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所以我对她说:“没关系,不是还有远哥哥陪着你?”
她会怔愣地看我很久,然后勉力地点头。“嗯!清歌有远哥哥就够了。”
那个时候,清弦已经有太傅的教导,开始学习政事。女帝让我也和清弦一起学习。这样,能和清歌在一起的时间变得很少。
她也从不抱怨,只是等。
她喜欢弹琴,喜欢音律。我不在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在空旷的宫殿里弹琴。
我听过几次。很动人,也很寂寞。
我知道女帝和父亲他们的意思。让我和太女一同上课,也是让我们培养感情的用意。他们对我的期望,是做一个合格的帝后。
每每想到这个,我都觉得肩膀有些沉重。
清弦和清歌不同。她像个真正十岁的孩子,还有些调皮的劲儿。有的时候,会搞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恶作剧,比如在太傅的茶杯里放上巴豆。
但没人忍心真的责罚她。她是那样活泼可爱,那样快乐。
看到她笑容的时候,仿佛能让人忘忧。而我常常想,同样是皇女,为何却有这样的区别?
清弦是梓阳殿真正的主人,而清歌——却像是它的囚犯。
我向帝后大人暗示,他很快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和女帝长谈了许久,最后出来的时候,表情很无奈。
“远儿,”他看着我,目光殷切。“我常常不在宫中,清歌她——还要你多照顾些罢。”
我点头。“是,远儿会照顾清歌。”
女帝请了黎都闻名的先生学士,教导我们琴棋书画,四书哲理,却只准许清歌学习音律。尽管如此,她也很开心。
她以为这么一来,母皇总算能注意到她。
所以便加倍地练习,弹到十个手指都磨出血来。
我看到的时候,心里很酸。一面说她傻,一面为她包扎。
她却很兴奋地说:“远哥哥,今天老师夸我声色优美,乐有天赋呢!你说母皇她会开心么?她会来看我么?”
我点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是知道的。弹琴这一事,在女皇的眼里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