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么?
心里不断地逃避,一百个不甘愿。 但却有另一个声音说:“放手罢。你已不能爱他。”
我抱着头,坐了许久,一直到有人轻叩房门。
“清歌,醒了么?”
竟然是阿离?我立刻慌了神。该怎么办?
“阿离?”咬咬牙,还是去开了门。阿离清隽的容颜出现在眼前,略显憔悴,却更多牵挂。
“休息得还好罢?”他手里捧了托盘,浓浓的药香从托盘上的小盅里传来。
“这是——?”
“你失血太多,桃花回转丹虽然能治愈你的伤,却不能补回失去的血气。所以这些日子,你得多用些药膳,好好补补身子。”他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依然如往常般的温柔平静。
当归炖鸡,上好的补品。只是为何他还能这样平静,仿佛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却无法平静,胡乱地点点头,拿了勺子便喝了一口滚烫的鸡汤。
“好烫!”舌头发麻,嗓子似被火灼。
“快喝些凉水。”阿离又心疼又好笑地为我送上一杯凉水。“慢些喝。”
我窘迫地抱住水杯,又从眼角偷偷看了他一眼。
“阿离。”我虽然开了口唤他,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望着我,静静地等待。我却觉得喘不过气,憋闷得厉害。
“大哥!”
小四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小四的跑了进来,眉眼间怒气正盛,恨恨地盯了我一眼。“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个女人,压根就不值得你这样!”
“非忧!”阿离的语气难得的冷冽。“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清歌如何,也不用你来评说。”
“你——”小四气得语塞。“真是不可救药!无论如何,我也要把你带回去!”
“我不会回去。”
小四恨铁不成钢地睁圆了葡萄眼。“大哥,我是为你好。你为她差些送了命,可她呢?她却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昨夜——你都看到了啊!今天居然还为她炖汤?!你难道想让爹娘他们为你担心死么?你难道忘了——”
“非忧!”阿离温柔清隽的眉眼忽然变得无比寒冷。“若你再说一个字,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小四愤怒又无奈地住了口,索性过来揪住我的手臂。“你究竟爱谁?若不爱我大哥,就放他走!”
我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小四。”我叹了口气。“让我和你大哥单独谈谈罢。”
小四复杂压抑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才转身走了出去。
“阿离。”我望着他。“我知道你看到了一切,也听到了那些话。为什么不问?”
他垂了眸,淡淡地说:“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我笑了笑,走到窗前。正值樱花盛开的时节,粉白色的樱花片片落下,像是粉色的雪。
“阿离,还记得你第一次到静王府的时候,我府里的樱花也开得这般好。”
他走到我身后,从后面抱着我的腰。“是啊。当时我在想,这静王虽然昏庸,布置庭院的品味倒也不差。”
我轻笑一声,靠着他的肩,与他的手交叠而握。
“我一直在想,若我们能早些相遇,那该多好。”望着飘满花瓣的庭院,我满心惆怅。“若我能在五岁,或者十五岁,甚至是十八岁的时候遇上你,一切也就不同了罢。”
他将脸颊贴近我的,轻轻摩挲,不曾言语。
“有句话,我一直没对你说过。”我捧着他的脸,极尽温柔。“我爱你,阿离。何其有幸,我遇见了你。”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半是欢喜半是悲忧。
“歌儿,还记得我在皇陵对你说过的话么?这一世,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他拥紧我,话语如下在我心头绵密的细雨。
“阿离——”我鼻一酸。“小四说得没错,我的确不值得你这样待我。”
“我曾经想过,就和你两个人,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过最简单的日子。”眼前似乎已勾画出那样的画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世间所有平凡的夫妻一般恩爱。我会生几个属于我们两人的孩子,看着他们慢慢长大,成亲,生子。到了满头银发的时候,我们还会恩爱如同往昔。”
“可是最终我明白,我做不到。”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我不能不去想,小芒会怎样,远哥哥会怎样。我不能只顾着自己幸福,不能停止想着万一他们不幸福会如何。”
“小芒他十四岁便跟着我创立卿楼,十七岁嫁给我为君,至今不过一年。我曾以为只要我伤透了他的心,他便会放弃离开,找寻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现在才知道,我实在想得太过天真。”
“我不能想象,若我真的离开他,他会变成什么样。我娶了他,便该对他负责,该让他幸福。”我垂下眸,手指快要攥进皮肤里。“我恨自己不能给你一心一意,恨自己伤了你的心。”
阿离,即使这一辈子我都会生活在对自己的怨恨中,我也不愿强求你一刻。
“阿离,你走吧。是我先违背了诺言。你值得一位更好的女子来爱你,值得全心相付。而我——已经失去了这样的资格。”
我垂着头,心中一片死寂。
他久久没有回答。
我像个死囚,等待着最后的刑期。既希望这一刻慢一些到来,又希望快一些过去,好摆脱这种煎熬。
“清歌要说的,就是这些?”半响,他的语气依旧平静,我却听出其中的颤抖。
我咬牙点点头。
“这么说,清歌是要我走?”
我没有回答,心渐渐缩成一块冰冷的石头。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跳动。
“看着我。”
他按着我的肩。
我只得抬头与他对视。他深褐色的眸,从没有像此刻一般充溢了那样多的情绪。
“清歌,你爱我,我也爱你。为何你还要我离开?”
我一怔。我想象过阿离听到我的话之后的百般反应,却不曾想过是这样一句话。
“因为——”
“因为你放不下慕容远,放不下姬流芒?”他微微蹙了眉,有些困惑,也有些伤感。“我从小在九宫长大,一直到成年,始终未曾探究过世间的情爱。”
“遇上了你,我才知情之所幸,情之所苦。看见你抱别的男子,为别的男子忧心,我也会难过,会生气。你说要和我过两个人的生活,我虽然开心,也同样为你担忧。”他望着我的眼。“你说不能给我两个人的生活,我有些难受,可还是不想离开你。”
“阿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母皇,是历史上第一位只有帝后,没有帝君的女帝。当年诸位大臣联名上书,也未曾令她改变心意。她虽然从未讲过,我却知道,爱一个人,便该像她那样,坚持到底,无论面对怎样的压力,也要让心爱的人不受到半点的委屈。”
“阿离,我爱你,却不能给你该有的坚守和一心的承诺。我不想让你在我身边受到任何委屈,也不想将来终有一日你会厌倦这样的生活,转而离去。”我闭了眼。“若真有那样一天,我怕自己会承受不住。”
“清歌,你的话,我不太明白。也许我需要想一想。”他望着我,褐色的眸里不掩困惑。“但在这之前,请要让我离开你,好么?”
我纠结了心肠,点点头。
他垂了眸,叹了一声。“清歌,你放不下的人,又何止慕容远和姬流芒?是不是还有虞子衿?”
“不。”我摇头。“我与他,只是朋友。”
“朋友?”他拉开一抹苦笑。“清歌来的路上,可有听到民间的传言?”
“传言?你是说——”
“翼帝病重的事是真的。这件事,跟虞子衿有关。”
我瞬间白了脸。梓鱼他这是要——
“我想他之所以那么做,和你坠崖的事关系密不可分。”
“梓鱼!”
我猛地推开他的房门。
没有人?
有动静从内室传来,我也没多想,便走了进去。
屋内热气蒸腾,薄纱屏风的后面似有人形晃动,还有水声。
“梓鱼!”
我皱着眉,一面想着阿离刚刚的话,一面风风火火地走了进去。
泡在浴桶的热水里,披散了头发裸 露着身体的妖孽鱼,见鬼似地盯着我,无比惊愕。
我张了嘴,没发出一声声响,已经完全停止了思考的能力。
蒸汽从他的头发,脸颊,双臂上袅袅而上,衬得妖媚的眼越发迷离,殷红的唇上还有凝结的水滴,顺着下巴的凹陷滑落,滴落到形状优美的锁骨上。
呃——
我咽了咽口水。
“打扰了。慢洗。”
怎么也没料到,这妖孽有在白天洗澡且不锁门的习惯。
我镇定无比地合上嘴巴,转身,决定以淡定的姿态面对这件尴尬事。
“怎么,看也看光了,想不负责开溜么?夫人。”
妖孽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没有回头。“首先,我们之间不存在什么负责这个问题,你本来就是我的侧君。其次,这儿是伽罗国,怎么看也是我吃亏。最后,我刚刚看的可是伽罗的公主殿下,反正都是女子,看了无甚大不了的。 ”
他轻笑一声。“夫人的理由真多。既然大家都是女子,不如就由你服侍我沐浴好了。”
“什么?!”我转过身去对着他,又呆了一下子。“我又跟你不熟,不太好罢?”
“夫人说话还真伤人。”他垂了眸,幽幽地叹了一声。“可怜我空有倾城貌,却不得妻主欢心,真是红颜薄命!”
我的唇角抽了抽。“慢洗,我先走了。”
“你来找我,难道就为了看我沐浴?”
“当然不是!”我想起这一次来的目的。“我是有事要问你。”
他勾了勾唇角。“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服侍我沐浴,我便什么也告诉你。”
“真的?”
“真的。”
他反身趴在桶壁边缘,露出光滑的背。长长的黑发沾了水,丝丝熨帖在白皙的背脊,让人有种想要蹂躏的冲动。
“帮我擦背罢。”
我一面在心里念叨着冲动是魔鬼,一面拿了绢,抖着手朝他背上擦去。
“重些,再重些。”他的声音如浅吟,带了暧昧的颤音。
我的脸开始有些发热。这个妖孽,实在有让人抓狂的本事。
“不许再叫!”
“……好罢。”
他没有再言语,安静得让我有些忐忑。
“喂,梓鱼,你怎么了?”
他垂了眸,许久之后才幽幽地说:“清歌,我有些难受。”
“怎么了?”我走到他面前。“是不是泡太久的缘故?”
他抬眸,忽然很闪过一丝狡诈的光。
我暗叫不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忽然伸出的手臂一拉,带进了水里。
哗啦一声,桶里的水渗出不少。我的衣衫一下子便湿了个透。
“这样才公平。”他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狼狈的我。
“虞子衿!”我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准备爬出去。
“别走。”他忽然长臂一伸,勾住我的腰,将我拉入怀里。
我惊于他的动作,下一秒便发觉自己正贴着他光滑平坦的胸膛。“喂,你干什——”
他捂住我的嘴。“配合一下罢,有人看着哪。”
我一怔。他便趁这个机会与我耳鬓厮磨。
“是谁?”我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
“朱颜。”
说罢,他伸手,拉下我肩上的衣衫,吻了上来。
我的脑袋轰地一声一片空白。这下可亏大了。
他的唇带了淡淡的幽兰香,在我的唇上辗转舔吻。我试着去推他,触手处全是光滑细腻的皮肤,愈发无措。
许久之后,木桶里的水渐渐凉去。
“怎么她还没走?”我压住怒气,小声说。
妖孽此时,正在如品尝美味一般舔咬我的脖子。
“谁?”他抬起眼,半眯的妖娆眉眼里有着迷蒙水泽的情潮。“朱颜么?她早就走了。”
我一把推开他。“原来你是故意的?!就这模样,”我指指自己的中年大妈脸。“你也能下得去嘴!”恨得牙痒痒。
他眨眨眼,似才清醒过来。“刚刚有雾气,看不真切。这样一看——果然难以下咽。”他做恶心状,仿佛受了天大的虐待。
我气极,在他腰间的嫩肉上狠狠捏了一把。
“唔——”他暧昧地呻吟一声。
我没理会,爬出了浴桶。
“虞子衿,我就不该信你!”我恨恨地。
“清歌,帮我拿一下绢子和衣服罢。刚刚准备好的那些,都弄湿了。”
“想都别想!”
“好罢。”他便作势要起身。“那我只好自己来。”
只见他慢慢起身,眼看就要露出腰髋部分。
“慢!”我无奈,只好阻止他,去拿了干净的绢和衣服,递给他。
正要出去时,却发现地上散落的衣物中,有个很眼熟的东西。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儿?”我拾了起来,举到妖孽鱼面前。
他呆呆地看着我手上的物事。
这是木枫第一次做给我的机关镯子,当初在沧国坠崖之前,被那个叫暗四的人拿了去。
“这——”他支吾了一会儿,竟然有些别扭。“你坠崖之后,我杀了那个人,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镯子。我知道是你的东西,所以想着以后还你来着。”
“哦?”我挑眉。这个妖孽什么时候说话也破绽百出了?“我都已经坠崖了,你还给谁去?还给我的鬼魂么?”
他眼光游离,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好。“这——我是看这镯子做的巧妙,所以才拿了想研究研究。绝对没有睹物思人的意思!绝对没有留作纪念的意思!”
他捂住额头,一副懊悔的模样。“我在说什么——”
手里的镯子比之前光滑了许多,显然是被人拿在手里长长摩挲的缘故。我看着手里的镯子,心情竟然有些复杂。
“好罢,既然如此,现在就还给我罢。”
他抬眸看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幽幽地说了一句。
“本来就想拿来还你。”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闷。
我捏捏手里的镯子,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不忍心。
“算了,反正我也有了新的。这个,就送给你继续研究罢。你只会轻功,这个放在你身上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好。”
第四十九章 那只叫姬流芒的黄雀
“为什么要演戏给朱颜看?”在问正事之前,我还是没忍住问了这句话。
要是这只妖孽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决定送他两个黑眼圈。
“还不是因为——”他叹了口气,一副X福包的样子。“因为她对人家有非分之想,所以人家才——”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黑。
“所以你就利用我吓退她?”我扭曲着脸,搙起袖子准备在他风华绝代的漂亮脸蛋上留下些记号。
“你要干什么?”他却双手揪住衣领,表情惊恐得仿佛我要非礼他。
我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最后深呼吸。别跟他计较,别跟他计较。
“我已经跟她暗示过另觅他人,可惜她还是不明白,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他顺便嫌恶地瞄了我一眼。“虽然这容貌实在勉强了些,但一时也只好将就了。”
他望天,委屈而哀伤。“别人会不会怀疑我的品位?像我这样的美人,却找了一个中年大娘?”
我闭上眼,继续深呼吸。
“朱颜为什么会在这儿?”
“呃?”他似乎被我忽然转换话题惊了惊。“为什么她不能在这儿?”
“少装傻!她不是应该在沧国?她不是沧隐帝新封的妃子?”
“清歌看来消息不够灵通啊。”他无谓地笑笑。“沧隐帝的妃子,不久之前便薨逝了。还没听说么?”
“为什么要把她调回伽罗?”我盯着他的眼。“难道翼帝的病,真是你做的?”
他避开我的眼,唇角的弧度渐渐消失,变成一条隐忍的直线。
“回答我。”
他叹了口气。
“好罢。我说。”他忽然收了调笑不经的腔调。“不错,是我让朱颜给父皇下了蛊。”
“下蛊?”我抓住他的手臂。“你真要弑父夺位?即使成功了,你会付出怎样的代价?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他蹙紧了眉,别开眼。
“我已经决定了。只有这样,才是最快的方法。”
我沉默了片刻。“最快?”难道真像阿离所说,是因为我坠崖的原因?
“清歌,你别再问了。”他捧着额头。“我不会改变主意。”
“梓鱼。”我拉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我们还是伙伴,对不对?你这么做,难道不该征求我的同意?”
“我——”
“我不能看着你走上这条不归路,不想看你将来有一日会生活在悔恨和负疚中。这种滋味很难受。收手吧,我们还能想出别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忽然情绪激动。“我不能再看着我所珍视的人,在这场争斗中白白牺牲。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我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