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开心,也不能喝这么多!”我皱了眉,拿了绢子替他擦头发。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他乖乖地趴在桌子上,任我对他的头发毫不留情地死命擦拭。
看他这模样,我心一软,减轻了力道。
“清歌。”他的下巴靠在自己的手臂上,盯着桌上的酒壶。“我难过。”
“怎么又难过了?刚刚不是还开心?”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干嘛去问一个醉鬼这样无聊的问题?
“既开心,又难过。”他嘟囔着,睁了幽亮的眸转头看我。“即难过,又开心。”
我叹了口气。“开心也好,难过也罢。你要做的只是面对罢了。”
面对明日的即位大典,面对明日的一切。
“面对……”他皱起眉。“我讨厌这个词。”
我伸手想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水滴,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
“清歌,我不做皇帝了好不好。”
他的五官皱在一起,像别扭闹着不想吃药的孩子。
我敲了他的头。“说什么呢!”
他摸了摸头,有些委屈地微微翘着唇。
“做了皇帝,清歌就会离开。父皇走了,清歌也要走。清歌走了,我就不再是清歌的夫君……”
我噎了噎,他却垂了眼,自顾自地像念绕口令似地重复着上面的话。
那种莫名的隐痛又在我胸口发作了开来,这感觉像被一弯温辣的水煮着,说不出的难受。
“你不是说要喝酒?”我拿了桌上的酒壶。“我陪你喝,好不好?”
他抬起头,眼睛蹭亮。
“好!”
倒满酒杯,我和他碰杯,豪气干云地一饮而尽。
酒入喉咙,才发觉不对。喉咙一阵火辣辣地烧。
“这是什么酒?”我皱眉。“这么烈?”
他看看酒壶,闻了闻,也纠起眉毛,似在回忆。
“这是——这是——什么来着——”
“罢了。”我放下杯子,头已经有些昏沉。“你该回去了罢?”
他猛力地摇头。“喝酒。”
“还喝?!”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两个杯子倒满,然后把其中的一个递到我嘴边。“清歌,喝酒。”
他几乎要贴到我身上,湿润的呼吸带着酒气,让人心慌意乱。
“好罢。”我移了移身子,接下酒杯,又喝了下去。
几杯下肚,我瘫倒在桌边。“不——不行,不能——喝了。”
“想起来了!”他很欣悦地拍了拍我的手。“是竹叶青!”
“啊?哦。”我已经无力去思考竹叶青是个什么东西,眼前的人晃啊晃,晃出了几个影儿。
“不成,我得——去睡了。”勉力撑起身子,东倒西歪,好容易才走到床边,然后直挺挺倒了下去。
床很不舒服。咯得慌。
我恼恨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身下一大片玉白色的肌肤。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索性滚啊滚,滚到另一边。终于平坦了,终于舒坦了。
正要开睡,腰间却缠上一双手臂。
“一起睡。”
有人在我耳边咕哝。
我往后蹬了蹬腿,扑了个空。
“一起睡。”这次不光是手臂,连一只光滑滑白花花的修长腿也圈了上来。
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明白。索性放弃了思考,放弃挣扎,缩作一团会周公去也。
我睡得很不安稳。
似乎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半梦半醒的时候,有人死命地推我,在我的耳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清歌,我可不可以……?”
“算了,我还是不问了。若是问了,你肯定说不行。”
“可是我想——”
“清歌,我想——”
“罢了。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推搡着我的手越发用力,我下意识地“唔”了一声。
“好,你答应了我,不许反悔。”
“我永远都是你的夫君,你不可以跟我休离,不管我是不是皇帝。好不好?”
夺命连环推再次出动。我无法,只得发出声音以消灭这困扰着我睡眠的天摇地动。
“唔。”
“不成,口说无凭,你会耍赖。”
声音忽然消失了一阵子。
然后我的手一凉。
“好,这样,你就不能反悔了。”
吵死人了!!
我皱了眉,正要把自己从梦中拉出来教训一下这个饶人睡眠的家伙,周围忽然又安静了。
一团暖意贴上我的背脊。我动了动身子,满意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破晓时分。
居然没有人叫醒我!居然没有人叫醒我!
我坐在床上抓着头发,几乎要愤怒得尖叫。
那个妖孽鱼一定是故意的!!竟然把我灌醉,好让我不要去参加他的即位礼么?
还有小芒!我就奇怪昨天妖孽鱼怎么这么容易就避开了小芒的眼线,原来他们是串通好的。到头来,他们还是把我当做累赘和包袱,一到危险的时刻,就把我丢得远远的?
手里有些异样。我拿过来一看,只见一张绢子,上书:
黎清歌在此发誓,始终将虞子衿视作夫君对待,永不休离。天地可鉴,日月为证。若有违此誓,任凭虞子衿处置。
下面还有一行备注,以及我的手印。
此书一式两份,一份由虞子衿保管,一份由黎清歌保管。
我抖着手,把这绢子揉成一团,用力地抛掉。绢子飘到半空打开来,又软软地飘落在桌子上。歪歪斜斜的几行字,像在咧着嘴嘲笑我。
我咬牙,拿了剪刀对准那绢子。
不知怎地,剪不下去。
日月可鉴,天地为证。这几个字在我眼前晃啊晃,晃得我乱糟糟。
还是剪不下去。
叹了口气,放下剪子。又叹了口气,把这绢子收进了袖子里。
推开门,门口的两名侍卫立刻恭敬地迎上前来。
“请小姐随我们走。公子已经安排好一切。”
原来是卿楼的人。我想的没错,他们两个果然是串通好的。
“走?”我冷笑一声。“他打算把我送到哪儿?”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好,走吧。”
他们两个松了口气,转过身去带路,似在意外我这么好说话。
“对不住了。”我对着他们的背影按下手中镯子的机关。
两人应声而倒。
“希望木枫的迷|药不会让你们太难受。”我有些歉意,毕竟是卿楼的人,却被我用卿楼的暗器对付了。
新皇登基,普国同庆。
五颜六色的牡丹花形灯挂满全城。皇宫前的守卫也越发地严备。
我站在宫门前,急得发抖。要怎么进去?难道跟守卫说,我是你们新皇的朋友?
不被当做疯子扔出去才怪。
巳时就快到了。即位大典就将开始,我攥紧袖子里的九勾,一筹莫展。手上的迷|药虽多,也不能对付这么多的守卫。
我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之后,守卫怀疑的目光已经向我瞟来。
我只得狼狈地返回了大街上。
正在此刻,我生命中许多巧合中的其中一个,发生了。
有白衣男子,墨发玉冠,皓月之姿。跨绝地骏马,足不沾土,就这样飘然而来。
我呆呆地望着他近了,近了,曜石般的眼锁定在我身上,缰绳一勒。
绝地马嘶鸣一声,乖乖地停了下来。
男子翻身下马,衣袂飘飘,如同唯美的画卷。
“清歌!”
他的脸上有疲惫,焦灼和欢喜,混合成注入我心底的暖流。“总算找到你了。”
“远-远哥哥?”
他的唇角翘起温柔的弧度。“清歌,我来了。”
“怎么样,能过去么?”
我拉着慕容远,跑到了宫墙边上。
“可以。不过清歌,事情有些不对劲。”慕容远望了望宫墙。“我刚刚进城的时候,发觉有军队驻扎在不远处。”
“军队?”我舒了眉。“应该就是齐王的人马到了。”
“可是我看见他们打出的是扶氏的旗号。”
“扶氏?”我的心一紧。“怎么会?我们一早便联合了齐王,请他包围皇城,阻止扶氏兵马进城啊!”
“清歌,别着急。先把你们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我强自镇定。“我们得知虞子霄准备联合扶氏的五万兵力,与虞芳华统领的御林军来个里应外合,拥戴虞子霄为帝。所以我们暗中联系了齐王,请他调回了驻扎在沧国边境的兵力,以对抗扶氏的五万兵马。至于御林军那边,则由卿楼和醉玉的人来对付。”
“齐王可靠么?”
我点头。“影帝生前托付我们,说他是绝对可靠的人。”
“看来你们跟齐王之间的联系,被人知道了。”慕容远皱眉。“所以齐王那边的人,一定是被拖住了手脚。”
“可会是谁?我们派人特地留意了蒙国,他们并没有出兵的动静。”
慕容远沉吟片刻。“现在情况很危险,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不行!远哥哥,梓鱼和小芒都在里面,我不能看着他们出事!”
“清歌!”他抿唇,有些怒意。“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们就是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才没有让你进去么?我也一样!”
“是!你们都一样,把我当做需要保护的弱者!”我咬牙切齿。“是,我不会武功,所以才用尽了办法钻研布阵!难道我就非得这么被人保护下去么?”
“布阵?”
“不错!”我忽然冷静下来。“布阵,布阵。远哥哥,我有办法了!”
要进皇城,一定会路过护城河前的森林。
而我曾经在那边森林里布下天罡八卦阵,现在只需要将它启动起来。
“远哥哥,快带我去那片森林!”
果然,扶家的旗号远远地飘扬在森林的不远处。
我来到森林中间的那片空地上,找到启动阵法的关键—— 一颗歪脖子的老槐树。
以特定的步法,绕着槐树正走一圈,反走两圈。最后拔出九勾,在我的手指上一划。
一滴血滴入槐树。阵法已成功发动。
慕容远怔愣地看着我动作。“这是——”
我对他笑笑。“远哥哥,看看你身后。”
他转身,立刻被身后忽然出现的丛林惊呆了。
这丛林与周围完全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八卦阵!”慕容远口中喃喃出声。
“远哥哥,你也知道这个?”我不禁有些开心。
他望着这片丛林,满眼惊叹。“我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关于这阵法的描述,这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这是天罡八卦阵,在基础八卦阵上增加了许多功能。理论上说,就算有多少人它也能困得住,但迄今为止我还只是跟梓鱼进去试验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有这么大效用。”我仍然有些忐忑。“只希望能拖一时是一时了。”
“清歌,不过月余不见,你怎么就学会了如此高深的阵法?”他有些疑惑。
“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本奇书。”我有些汗颜。若不是有了迦叶谱,我也不可能学会。
“那么清歌,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要进宫。”
第六十一章 碎簪宫变
我站在宫女们中间,看着不远处的梓鱼,一步一步靠近御座。
深红色的牡丹,一朵朵盛放在他的皇袍上。
头上是金色的发冠,长长的黑发梳起,盘了繁复的发髻。
平日里看惯了他穿着浅金色沙袍的样子,如今见他穿红色,才忽然发觉以前用来形容他的那些词还是太过单薄了。
洛水宫外殿上的每一个人都屏息,等待着。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眉头却微微地蹙着。他的眼神,妖异到让看见的人都忍不住浑身颤抖,又无法躲开。
果然是妖孽啊。
我叹了口气。
他却立刻望向我这边,对上我的眼。
惊讶,欣喜,恼怒,焦急。几种情绪轮番在他那双妖异的眼里翻滚。
很快,他别开眼。
他走到御座前,停了下来。
礼官读策完毕,礼部尚书顾中泉接过一旁礼官手上的玉玺,正要授玺之时,一个柔媚的女声惊彻全场。
“慢着!”
皇后扶苏,手持一管金黄|色的卷轴,缓缓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跟着大将军扶耀,虞子霄和虞子氤。虞子霄的脸上,有一丝残忍的快意。
“先皇临终时留下密旨,传位于二皇子。”扶苏将手中的卷轴展开,娇笑着面向梓鱼。
“公主殿下,你手中的传国玉玺,怕是得交出来。”
这两句话一出,大殿上立刻蔓延起一阵X福动。参加典礼的文武百官窃窃私语,或面露得色,或心怀疑惑,或怒目而视。
梓鱼并不慌乱,只冷冷地笑了笑。
“敢问皇后娘娘,如何证明手中的密旨是真的?”
扶苏想是早有准备,桃花眸一挑。
“先皇驾崩之时,曾单独宣本宫觐见,将密旨相传。这件事,旁观的宫侍刘公公和柳如儿可以作证。此外,这密旨是否先皇的笔迹,只需各位尚书大人一观便知分晓。”
梓鱼身旁的齐王皱紧了眉。“荒谬!皇兄若有此意,怎会避开众人,单单将诏书给了你?分明是假传圣旨!”
梓鱼摆手。“无妨。娘娘既然有证人,请宣他们上殿作证也好。”
扶苏微愕,立刻又恢复了镇定。
“看来公主是不信本宫的话了。来人啊,把刘公公和柳如儿传上来。”
立刻一玄衣侍卫,领了那两人上殿。
那玄衣侍卫长得平凡,一双眼倒亮得很。领上两人之后,他便退到一旁,不卑不亢。
“刘公公,柳如儿,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 扶耀沉声说。
两人颤了颤,却不约而同地往一旁的玄衣侍卫那边看了一眼。
“小-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刘公公抖着嗓子,喊了一声。
扶苏和扶耀脸上的笑意一敛。“你这奴才,在说些什么?”
扶耀转向柳如儿:“你,快说!”
“奴-奴婢也什么都不知道。”柳如儿的一双腿,抖得像筛子。
“你们——”扶耀一怒之下,瞪圆了眼,杀气倾泻而出。
梓鱼轻笑一声。
“将军,若把他们吓坏了,怕是更说不出什么。”
齐王也跟着嗤笑一声。“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那圣旨一定是伪造无疑!”
扶苏银牙一咬,脸色转柔,走到两人面前。
“刘公公,如儿,难道你们忘了?那日,先皇招本宫觐见,你们也在一旁,不是么?”她盯着两人,眼神意味深长。“你们看着先皇把意旨交给本宫,还说一定要小心保管,不是么?”
刘公公和柳如儿哭丧着脸,不敢抬头。
“娘娘,奴才真的什么也没看见。您就饶了奴才吧!”
“娘娘,奴婢也是……”
大殿里一片哗然,我却留意到两人身边的玄衣侍卫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够了!”
扶耀怒极,竟把手伸向腰间佩剑。
扶苏拦住他,对他摇摇头。
“大家都看到了,刘公公和柳如儿都不能证明这诏书是真的。”齐王宏亮的声音传遍殿上。“扶苏娘娘,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扶苏却不急恼。“那两个奴才,一定是被人胁迫,才不敢说出实情。罢了,只要几位尚书大人看看笔迹,不就知道真假了?”
我在心里暗笑,这扶苏娘娘还不死心,梓鱼胸有成竹的样子,很明显早有准备。
“好。”梓鱼邪邪一笑。“若尚书大人看过之后依然认为这诏书不实,那有该如何?”
扶苏盯着梓鱼的脸,似要在他脸上剜出一个洞来。
“那本宫便无话可说,任凭处置。”
“好。”
礼部尚书顾中泉和吏部,户部等其他几位尚书,从扶苏手里捧过诏书,再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案几上,几个人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扶苏和扶耀对视一眼。
他们身后的虞子霄倒是抱了手臂,一副轻松自得的模样。至于虞子氤——我不敢去看,怕眼中的恨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刘公公和柳如儿被人带了下去,经过玄衣侍卫身旁的时候,两人又朝他看了一眼。
不对劲。
我心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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