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君浣溪点了点头,迟疑道L:“这是……”
“他便是月诏使者,奉了月诏王之命前来,商议借兵连横的事情。 浩瀚书屋手机版”吴寿看她一眼,眼光闪烁不定,轻叹道,“兴许会有变故,你……好自为之!”
君浣溪听得一头雾水,一时忘了方才想要询问的话语,怔然看着他朝着主帐而去。
会有变故……好自为之……
记得沈奕安说过,卫临风也是因为猜测可能会发生大事,所以急急从宛都赶来。
这些人,见面都是不说,只憋在心里,却让她去猜。
可知,她根本没有这份闲心。
她一介大夫,当务之急,是治疗天子和太子的病症,别的事情,与她又有什么相干?
暗自好笑,甩了下头,径直走去太子宇文明瑞的帐篷。
帐中有专人服侍着,宇文明瑞平躺在榻上,想必在途中也受了轻微的风寒,只与她说了几句,便是昏昏欲睡。
君浣溪把脉之后,又点了熏香,为他推拿片刻,待其熟睡之后,方才离开。
站在帐外,看着士兵三三两两从身边走过,其中也有相熟的面孔,相互见礼招呼。
正不知欲往何处,举止四望,突然心头一跳,对了,芩儿!
按照楚略所说,黄芩应该在这昌黎军中,自己醒来已经有一阵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随意拉住一名军士询问,并由他带路,朝着营帐北边的军医帐而去。
尚未走近,已经听得帐中大嗓门的士兵在喊:“黄医师,我的腿没有知觉,完全麻木了!”
“黄医师,这箭,拔还是不拔?”
“黄医师……”
掀帘一看,里间横七竖八躺满了伤患,那面目沉稳的少年冷静游走于病豢谲角埃动作愈加熟练利落,口中仍是那慢条斯理的语气:“吵什么吵,一个一个来,伤重为先,伤轻次之,无端叫唤者,一律无视。”
顿了一下,感觉到有人走近,目不斜视,头也不抬哑声唤道:“你,若是手没受伤,给我抹下头上的汗。”
一只纤手扯了衣袖,徐徐过来,轻柔而又仔细擦去那光洁额头上的汗渍。
刹那间,一股似有似无的清淡药香飘了过来,在这各种各样臭味夹杂的帐中,却是让人身心一振。
少年身形一僵,猛然侧头,低叫:“姑……”
声音极轻,落入耳中,却是让来上眼眶一热,一把将那日益健壮的肩膀揽住,喜极而泣:“芩儿……你……长大了……”
半日过去,勉强处理完帐中伤患,有军医前来替换,两才相携步出帐来。
回到自己醒来身处的帐篷,拉他坐下,便是迫不及待询问别后境况。
“当日情景危急,大批士兵将太医署团团围住,眼看就要杀将进来,白芷灵机一动,拉我们躲在藏经阁里,后来是霓裳溜进来,带我们从后院出去……”
君浣溪听得蹙眉道:“不是羽衣放你们出去的吗,怎么是霓裳?”
黄芩摇头,肯定道:“不,是霓裳,当时我们叫她一起走,她却说羽衣还在里面,又奔回去找羽衣,后来就再没她的消息了。姑姑可知霓裳是否逃出来了?”
霓裳……
君浣溪心中生生一痛,咬了咬牙,只是摇头:“我……也是不知……”
黄芩也不生疑,又说道:“我们回家之后,杨管事在外探听消息,与梁大哥商议过后,觉得宛都不能再留,于是禀明老先生,连夜出城去往漓南,没过几日,就听说宛都家里失火,烧了个一干二净。老先生认定姑姑是和楚大哥在一起,怕你找不到我们心中着急,就留我在京郊附近,我无意间发现楚大哥留下的印记,就一路追了过来。”
简单说完,便是看着她,轻轻地笑,压低声音道:“姑姑,你可别恼我这几日没过来看你,我白天忙得要命,晚上过来的时候,你们都睡下了,我不便打扰呢,不便打扰……”
十四岁的少年,又是学医,怎会还懵懂无知,不解人事?
一连说了好几个不便打扰,禁不住别过脸去,掩了嘴,偷偷直乐。
这番捉狭的话,换作旁人来说都还好,从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童儿口中说出,却是有些挂不住面子,脸红如赤,手指弯曲,朝他额上轻弹一记,叱道:“小子,你可记住了,到时候见了老师,可不准在他老人家面前乱嚼舌头,否则决不饶你!”
这未婚同居的事实,若是传入那刚正不阿的老人耳中,还不把她给打个半死,直接逐出家门!
黄芩侧身躲避,嘿嘿一笑:“放心放心,我从来都是站在楚大哥这边的,就等着打完仗,我们一起回封邑去呢。”
“你这没骨气的小子,就这样把你姑姑给买了,是不是?”
“姑姑!”黄芩敛了笑容,神情正经道,“我和白芷曾经讨论过,我们的姑姑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非要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来配,否则我们打死也不愿意让姑姑出嫁离开的,我们都情愿一辈子守着姑姑,孝敬姑姑。”
“傻孩子,姑姑不会离开你们,永远都是你们的姑姑!”
“姑姑,你怎么变得爱哭了,好羞!”黄芩笑着,忽然想到什么,又变戏法样的,从怀中掏出一对珠子来,递到她面前:“姑姑,这个还给你,你可收好了。”
随他动作,眼前炫目流光,华彩闪耀,君浣溪定睛一看,竟是楚略送给自己的那对夜明珠。
明珠玉牌,文定礼成。
捧着那一对明珠,想着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不觉怔然成痴。
“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眼前少年略显稚气的面容,却是变作男子沉静稳重的脸颊。
“你回来了?”君浣溪微微一笑,顺着他张开的双臂,投进那温暖的怀中,“陛下不是让你去替吴常侍吗,煎药煎这样久?说实话,哪里溜达去了?”
“徐诺招募兵马,有附近山野亡命之徒前来应征,我过去帮着看看。”楚略把头埋入她的颈窝,贪婪吸着那浅淡的药香,低喃道:“听说你在军医帐忙活了半日,才刚好一点,怎不顾着身体?”
“我是大夫,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君浣溪说着,想起他方才所言,微微蹙眉道:“穷寇入伍,心思不纯,并非妥善之策。”
楚略叹气道:“这个我和徐诺也商量过,可是没有办法,如今天寒地冻,难民奔涌各处,昌黎已经找不到可以招募之人,只好出此下策,不仅如此,我们还许诺他日攻陷重镇,定当千金酬赏,万户封赐。”
君浣溪低叫道:“你们想清楚没有?这是在给自己留祸患!一朝决策,后患无穷!”
“浣溪,我何尝不知,这些都是当年被我和从多兄弟追剿至此的流寇,本该一网打尽,现在却。。。”楚略长叹一声,黯然道,“郑爽大军兵临城下,虽然几场战事下来,各有胜负,但是我军兵力实在不足,后继无力,若不是陛下亲自督战,这军心早就散了!”
天子。。。亲自督战。。。
头脑昏昏,有一丝念头飞速掠了过去,来不及抓住,瞬间消失不见。
定了定神,问道:“那个月诏使者,态度好生傲慢,难道月诏王真是铁石心肠,见死不救?”
楚略轻咳几声,摇头道:“听说月诏使者曾与陛下密谈,提出苛刻条件,陛下一时没有答应,对方也不着急,只慢慢拖延。”
苛刻条件,难不成还要向其割地赔款,俯首称臣?
君浣溪冷笑道:“这狼子野心,天下皆知,他也不想想,天宇偌大版图,他啃得下来吗?”
楚略将她按坐在榻上,转身去向案几前,取了纸笔,边写军道:“求人不如求己,我让颜三哥帮我传个口信出去,请各郡的弟兄都过来帮忙,预计也应该有上万人,虽然数量不算太多,不过都是功夫好手,一人足可抵五人。”
君浣溪慢慢踱过去,坐在他对面,看他写好书信,细细折好卷起,起身步出帐外。
不一会儿,帐外传来人声,还有鸽子扇翅扑腾之声。
原来是飞鸽传书。
君浣溪心中了然,信托拿起墨汁未干的笔来,想着方才看他所写的字句,在纸上随意书写起来。
“咦,你几时偷学过我的字迹?”
一双大手扣住她的纤腰,耳边有轻微的吸气声,话声透着惊喜,似是难以置信:“浣溪,可别说,真是好像呢,我自己都有些认不出来了,换了你写的这张,颜三哥也一定会执行!”
君浣溪放下笔来,大笑道:“这南医公子的名号,可不是吹牛皮吹出来的,除了医术,我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你现在服气了吧!”
并不打算告诉他,当初在普济药行,他留下的那张字条,过后自己是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一笔一划都背了下来,再加上自己天资聪慧,要模仿个字迹,那还不容易?
楚略哈哈笑道:“这样也好,以后我也懒得拿笔了,都由你代笔,可好?”
“你就懒吧。”
这一夜,北风萧寒,清冷刺骨。
刚睡下不久,渐入美梦,忽然听得外间传来急促脚步声。
有人高叫:“有刺客!”
猛然睁眼,一摸身边的床榻,并无温度,那人早已不知去向。
心头一跳,赶紧抓了外袍披在身上,掀帘出去。
外间人声鼎沸,处处点起松脂,灯光通明,亮如白昼。
到处都是身影在晃动,晃得她眼花缭乱,见得一人急急朝自己奔来,赶紧抓了那人手臂,着急问道:“刺客在哪里?有人受伤没有?”
那人面容焦躁不安,反手过来,拽住她就朝前跑:“刺客跑掉了,君大夫,快些跟我来!太子,不行了!”
竟是吴寿!
君浣溪咀嚼着他的话,心底一股寒气袭来,牙齿格格作响:“你说什么?被刺的人是。。。”
吴寿喘气叫道:“不知哪里来的刺客,闯进了太子帐中,一剑刺进太子胸口,重伤了太子!”
君浣溪听得头晕目眩,几乎栽倒在地。
宇文明瑞,身体虚弱得连马车颠簸都是不行,此时中剑,哪里还有命在!
夜去昼来,晨昏交替。
宇文明瑞左胸中剑,伤处离心脏仅一指之隔。
止血、包扎、灌药、针炙,加上内力注入,甚至是重力锺击心脏,所有的法子都想过了。
“纱布。。。”
“银针。。。”
“帮我按住手脚,我要再行加针!”
“按摩心脏,附近||狂C|位继续施针,不能停!”
一日又一夜之后,还在咬牙强撑,动作不停,忽然听得一声惊呼:“先生,太子的心脉断了!”
君浣溪大惊失色,扑过去摸他的脉象,已是悄然无息。
“殿下。。。”
心头剧痛,只觉得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彻底昏厥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帐中,只黄芩一人在身边,忧心仲仲望着她,神情悲伤。
“芩儿,我没事,扶我过去,太子还须抢救。。。”
黄芩按住她,咬唇哭道:“姑姑,不用了。”
“你。。你说什么。。。”君浣溪握紧拳头,低叫道:“我跟你说过的话,你难道都忘了吗?为医者,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
“姑姑!我记得!我都记得!可是。。。”黄芩抹一把眼泪,终于大哭,“太子去了,已经去了!我检查过,军医检查过,心跳无声,脉息全无,是楚大哥收敛入棺的。”
君浣溪身子晃了几晃,胸口似要裂开一般,顿时泪流满面。
宇文明瑞,那位儒雅湿润的青年形像,真的如她所担忧的,永远留在了人们的记忆中。。。
如此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吗?
“楚大哥让你醒了就去看看陛下,陛下他,方才吐血昏厥,情况很不好。”
吐血。。。病发。。。
君浣溪浑身一震,心中升起极为不好的预感,急急起身,跌跌撞撞朝主帐奔去。
风声仍在呼啸,脑子里一片混乱。
太子甍殁,天子病危,这场战争,要如何继续?这个王朝,还撑得下去吗?
帐中,天子满面尘霜,眉目萧然,悲痛之情还没有完全散去,斜斜靠在榻上,双目紧闭,似在沉思,又似已入睡。
在他身旁,吴寿正双手托着一只明黄锦绢包裹的物事,意在询问。
底下,却是乌压压跪了一地,除了徐诺和楚略之外,还有不少身着文武官服的郡国官员。
君浣溪忍住悲痛,见楚略就在天子下首,只轻轻进去,跪在徐诺旁边,压低声音道:“徐将军,这是做什么?”
徐诺摇头道:“探子回报,前方军情紧急,陛下急召入帐,宣布要事,具体我也不知。”
正不明所以,忽然听得头顶上一声轻唤:“吴寿,所有人都到齐了吗?”
吴寿躬身答道:“是,都到齐了。”
宇文敬点了点头,声音苍迈沙哑,缓缓响起:“朕今日召诸位爱卿前来,是要宣布一件要事。”
咳嗽几声,眼望身边之人,眼神示意下,吴寿会意,将那绢布轻轻揭开,一方玉玺呈现众人眼前。
“传国玉玺!”
不知谁人叫了一声,众人皆是呆住,这正是天宇皇帝诏令天下,以示正统的传国玉玺!
君浣溪心头一跳,有丝醒悟,又有太多不明白。
难怪吴寿重伤刚愈就马不停蹄赶来,原来是送来这至宝玉玺。
可是,此时国玺现于人前,却是要立下怎样重大的旨意?
茫然之际,但见宇文敬朝下方扫过一眼,肃然道:“朕自知时日无多,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帅,如今太子英年甍殁,朕决议将天宇王朝之帝位,传与朕第三子。。。”
听得下方骤然响起的怀疑与议论声,放慢语序,轻缓念道:“朕第三子,宇文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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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水月镜花 第二十九章 陈年旧事
“朕的皇儿,个个出类拔萃,身份尊贵,实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对象……”
“你现时说这样的话,保证将来不会后悔?”
“你要记住你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朕等着你反悔,过来求朕赐婚的那一天。”
宇文明略……
朕第三子,宇文明略……
君浣溪心里说不清是喜是悲,是羞是怒,只垂头跪在地上,黯然无声。
头顶上的话声仍在继续,似乎还说了很多,什么隐藏身份,什么探查民情,时不时停顿一下,伴随着阵阵咳嗽声,咳过之后,又继续说下去。
然后是吴寿宣读诏书,宣布立宇文明略为太子监国,兼讨逆大军主帅,执金吾徐诺为副帅,豫北都尉洪琛为大将军,讨伐逆贼,收复江山。
接下来,人等纷纷过来行礼叩拜,口中高呼殿下,表明忠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群各就各位,终于散去,自己也是跟着起身,昏昏沉沉跟着出帐。
这一夜两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需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冷静下,好好想一想。
太子监国……宇文明略……
还以为自己选了个最平常最朴实的男子,却没想到,比任何人都更有身份地位!
刚走出两步,手臂便是被人拉住,声音低沉而颤抖:“浣溪!”
跟着声音一起颤抖的,还有那只大手,明明抓得甚紧,又似乎全然无力,仿佛随意一挣就可以将其甩开。
轻笑一声,垂眼道:“殿下,请问有事吗?”
闻听那一声殿下,楚略身体一僵,哑声道:“我本无意骗你,我自己也是……”
君浣溪轻轻摇头,低声道:“怪我自己太笨,如此多的蛛丝马迹,怎么就没明白过来……殿下若是没事,请让我出去罢。”
“我只说一句话,便与你一同出去。”楚略没有放手,只侧头过去,看着榻上之人,冷声道,“陛下,你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初我们不是已经说好,我只为你效力到太子即位,即是功成身退,却为何会有今日一诏?何况,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儿……”
“你是。”
宇文敬话声轻缓乏力,语气却是坚定:“你是我宇文敬的儿子,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楚略沉沉一笑:“当年不是有滴血认亲吗?陛下早已经知道结果了,又何必……”
“滴血认亲——”宇文敬神色黯然,叹息道:“朕后来想明白了,那应该是有人暗中操作,做了手脚,所以我们的血才不能相溶。”
楚略摇头道:“陛下,恕我直言,我姓楚,不姓宇文,这主帅一职我可以接下,这场战事我也会尽力去打,不论胜负如何,结束之后,请放我和浣溪离开。”
说着,揽住那一动不动之人,转身走向帐门。
“你!等下——”
楚略不为所动,大步而去。
宇文敬急急一声,目光投向他身旁纤秀的人影,轻声道:“浣溪,你可愿坐下来,听朕讲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