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道:“全部撤掉!”
胤禛过来,看到荷叶形状的豆绿茶缸里,碧幽幽的茶汤,汤里是一朵含着嫩黄花蕊的白莲花。 秋读阁手机版莲花在汤水中浸泡着,软软的盛开着。
白莲茶,初晴每年只会选一天来喝白莲茶。其他时候,谁也不敢动她濂溪乐处的莲花。是初晴的理论,觉得只能让一朵白莲来遭罪就够了,别的还是就让他们美丽芬芳着吧。
胤禛听着她说撤下去不喝了,止住春花道:“留在这里。”
“撤下去!”初晴竖眉瞪眼的发脾气。别的她做不了主,她自己的地盘她自己的东西还不行吗?
“留下!”胤禛的声音依旧不高不低。他不用和初晴比声音高低,就这样已经是不怒自威。
春花为难的看着他们两个。一个是她看着长大的拿她当自己人的主子,一个是在王府里唯一说话算话唯一能拿得下她主子的王爷……
春花汗水都冒出来了,直愣愣的跪在原地,求和道:“主子……王爷……奴婢……”
“春花起来。”胤禛的声音不带感□彩,平淡的命令道。初晴再继续这样耍脾气,他也不能继续迁就她了。
初晴瞪了瞪胤禛,看他淡然的表情后更加恼怒,对春花道:“王爷都叫你起来了你还不起来?东西都留在这里,跟我进去。”
初晴率先往屋子快步走去,春花担忧着跟上去。春花刚一脚踏进门,初晴就“啪”一声把门关得死死的,春花裙子都夹住了。
“主子,又是怎么了?明明白天还好好的,主子出去转悠的时候也是好好的不是……”春花扯出裙子,追着初晴在屋子里转。
“事物是发展变化的!”初晴恨恨的说道。
春花看着初晴东一件西一件的好像在收拾东西。
“主子,您要做什么?”
“你说呢?”
“奴婢看不出来。”
“你还是那么笨!”初晴恨铁不成钢,“当然是离家出走啊!反正我们攒了这么多年的银子,够我们在外面好处好喝好玩的了,我当大小姐,你就当二小姐,到江南去雇佣几个人伺候着,买一个庄子宅院儿,自由自在乐呵乐呵!”
“主子!”春花拉住初晴又腿软了跪下。“主子不要吓奴婢!主子不是说真的吧?”
初晴撇嘴道:“我都吓你这么多年了,你还没习惯,胆子也不见长啊。快收拾你自己的去。算了,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带值钱的就成了。等过几年你想回来了再回来,看那个撒大个还是不是老老实实等着你。是呢你就跟他,不是你就跟着我。”
春花听着初晴有条有理的安排各种事宜,真心觉得这次主子是生大气了。左思右想,趁着初晴在几个金银器皿珠宝首饰中做选择的时候偷偷把门开了条缝儿,让门虚掩着,才又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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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晴光明正大的打点了一大包值钱的东西,装了鼓鼓的一个大包袱。
“春花,我们终于可以过‘浪迹天涯从此并肩看彩霞,缠缠绵绵你是风儿我是沙’的童话生活了!”
初晴把包袱往肩膀上一搭,故作帅气的回头,一副“本祸害要去闯天下去了”的架势。
胤禛出现在初晴眼前,蹙着眉,眼神沉沉,屹立不动,浑身散发着危险的讯息。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初晴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你觉得呢?”胤禛显然没有心情回答她这么白痴的问题。
“春花!”初晴尖声叫着,食指颤抖,指向缩到一边不起眼角落的春花。
初晴同学那个悲由心生啊,那个对于“胳膊肘往外拐”的沉痛体会啊。那个对于你越在乎谁就是给了谁欺负你、伤害你的机会的深刻感悟啊,一时间五味杂陈,心胸内翻江倒海,狠狠的把一个很遗憾没能装进包袱的芙蓉花瓣纹金碗“哐当”砸地上。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初晴红了眼睛。像一只兔子要咬人了。
“你,”初晴指着春花,迁怒道:“我错信了你!”
“至于你嘛,”初晴颤抖着指向胤禛,又虚飘飘的移开了一点,“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游戏玩久了也没什么意思了,好聚好散吧!咱们反正什么关系也没有!什么关系也不是!简单容易方便着呢!”
春花满腔后悔,觉得她这回揣测错了主子的心意,哭道:“主子,奴婢错了!”
“你怎么会错呢?”初晴冷笑道。“反正世界上本没有坏人,你们这样的好人多了,就有了比较,就有了坏人了嘛。我不就是其中一个吗?”
胤禛的脸色从来没有过的难看,眼底聚集着一团可怕的风暴。她刚才说什么?!游戏?玩太久了?什么关系也不是?好聚好散?
胤禛压住火气,道:“今晚的事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拿了鸡毛当令箭,恃宠而骄。”
初晴恨不能一蹦三丈高。
“我恃宠而骄?我恃了什么宠?是你,爱新觉罗?胤禛,你不要恃宠而骄,你不要觉得我喜欢你,我在乎你,你就可以这样说我,这样自以为是。你觉得就你的感情才是感情,我的感情就是应该的吗?你以为我容易吗?你以为我心里很轻松吗?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笨蛋!”
初晴越说越心酸,越说越觉得自己真不容易,过得真委屈,眼泪刷拉刷拉流下来。
她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懂文明讲卫生的现代好青年,来到这里“受尽委屈”,卖萌装小,她容易吗?啊?神马不能霸占他的人,霸占他的心就够了,这些都是自欺欺人的鬼话!鬼话!
春花已经退下去了。
胤禛听着初晴的指责和怨诉,先是勃然的怒气,接着又转为对初晴的心疼,心里想辩解又无从辩解,想安慰又无法给予实际性的承诺。
现实如此,相遇如此,他们都无能为力。
“你走吧。”胤禛背向初晴,从肺腑深处掏出这样一句话来。一只手从袖中掏出令牌。话一出口,就觉得这句话像是他心脏的一部分似的,现在这一部分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心窝血流成河。
初晴怔怔的看着胤禛的后背。骄傲的,孤独的,无奈的。
远远的,远到三百年前。近近的,近到就在眼前。
初晴的泪不流了。沉甸甸的轻松感油然而生。甜蜜也好,痛苦也好,终于结束了。
最甜蜜的时刻往往也是最痛苦的时刻。
今天。真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啊。
“我走了。”初晴反而镇定下来,静静的抓住包袱,不让声音颤抖透露出自己的情绪。
胤禛没有回头,脊柱挺直,一只手紧紧握着令牌,另一只手在袖中紧握。
终有一天,他要留住他要的一切。终有一天,他要给初晴她应得的一切。
终有一天……
初晴抱着包袱低头跑过胤禛的身边,不用分神,脚很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路径,很快的跑到小南门。
眼泪重新哗啦哗啦的流着。刚才从胤禛手里夺过令牌的一瞬间,他的手用力往后扯着令牌。就那么一瞬间,初晴的不舍化作了铺天盖地的痛。而脚步却没有停留。
十年,够了。
一切都不会有转机的吧?再待下去,自己也快变得不是自己,而成为四福晋那样体谅大度的没有情爱的女子。
够了。知道你的心,曾经那样那样的靠近过我的心,这样也够了。
“撒法图!”胤禛沉声道。
撒法图鬼魅般出现,埋头不语。
“从今往后,晴格格就是你的主人。”胤禛站在空荡荡的庭院中,看着模模糊糊的莲花出神。
“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奴才誓死保护晴主子周全!”
“去吧。不要让她跑远了。”胤禛的声音颓然无力。
第 50 章 ...
初晴走后的第五天。胤禛从撒法图那里得到消息,写的是“晴主子到西山遇常”。胤禛没有派人阻止,他知道常念儿什么也不会多说。真心为初晴好的人,只会想尽办法维护她而不是给她找麻烦。
初晴离开后的第十天。撒法图言简意赅的飞鸽传书又到了,写的是“晴主子开始种菜”。胤禛在书房反复看着这简单的字眼,想起初晴曾戏谑的笑说“君画我绣,以供诗酒”是不成了,你挑水来我种菜倒还可以。 胤禛的眼底有潮湿的痕迹。
初晴不在身边的第三十天。撒法图的信息很迟缓的传到,“晴主子发现了,现在南下途中”。胤禛苦笑,初儿有时候固执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难回头,而她一旦认定了什么道理,她就怎么也不会轻易动摇。
王府中,胤禛传达的消息是初晴旧病复发,太医嘱咐不可轻易走动,需要静心调养方可保全性命。常念儿所在的果园和附近的别庄以此为由得到了三重防护,也提高了住宿档次,春花也被派去留在常念儿身边,胤禛也能更加不需要掩人耳目的往那里送东西。不能照顾初晴,照顾把她带到这个人世间的女子也是尽了一份心意。
乌拉那拉氏很是挂念初晴,每每在弘历给他晴姐姐写的信件里添几笔以表关怀。回信都由常念儿代笔,简洁妥当。对乌拉那拉氏是敬重关心,对弘历是疼爱教导,只是对别的只字不提。
王府的女人们都有些疑惑,而年氏把疑惑的时间省出来重新打点自己。她不知道初晴和王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不是生病了这么简单,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目前最要紧的是机会难得,她必须要抓住上天怜悯她而赐给她的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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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羹尧今年新升任了四川巡抚,年底进京述职,公务之外自然是要到家里拜望老父和兄嫂,跟自己的妻子嘘寒问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是拜会自己的门主、伯乐兼妹夫的雍亲王。年羹尧和胤祥也是旧友,胤禛便和他二人同到京城名流热捧的月明楼吃酒看戏。胤禛只是浅斟,年羹尧和胤祥是顺着性子豪饮。
你一杯我一杯之间谈得酣畅,年羹尧白净的面皮上染了兴奋的酒红色,笑说蜀地风光,大谈四川火锅怎么好,而京城的涮羊肉又有哪些诱人的魅力,摆手说着自己难以取舍,还请主子指点。
胤禛眼眸沉沉,薄唇微抿,修长手指在酒杯的杯身上暗暗用力。
“亮工,你自然是有回京城吃涮羊肉吃到腻味的时候,到时候四哥不给你设宴痛饮,我这个做弟弟的就只能醉死了。”
胤祥听着这弦外之音,看着两人之间的暗涌豪爽的笑着打哈哈。
胤禛淡然的一笑,道:“那是自然。亮工,你与本王同吃一桌饭,同饮一壶酒,又何须惦记他日会否少了你的涮羊肉?说这些笑话,倒让旁人真以为你这员封疆大吏只有这些微末见识。”
年羹尧离席,打袖子跪拜,道:“主子教诲,奴才谨记。主子对奴才有知遇之恩,奴才家小全亏主子照应,奴才自当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胤禛一丝笑意停留在嘴边,伸手扶起年羹尧。
“亮工还有什么牵挂,本王自会替你料理。”
年羹尧起身,带着醉意,笑道:“舍妹不才,在家中奴才与父兄管教不严。若有什么疏失,还望王爷看在奴才的薄面上,奴才这里先干为敬。”
胤禛早就猜到他必然会提及这一茬,淡笑着给年羹尧满上。
夜里的朔风呼呼的吹着,胤禛,胤祥,年羹尧三人在路口分别。胤禛坐上自家的马车,带着三分醉意和沉沉疲倦回到王府。
小高子扶着胤禛下了马车,听胤禛沉声吩咐道:“去宝香院。”
“是。”小高子埋着头应了。主子终于肯理会年侧福晋了。晴主子的事情,一大半是因为年侧福晋,主子为此疏远年侧福晋小半年了。
但这年侧福晋背后的靠山是很硬的,王爷平时可以忽略,但是年大人都说那么清楚了,主子又怎会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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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氏听到小翠跑进来报说“王爷到了”,欣喜得赶到门外,小红忙不迭的拿着大毛斗篷跟在后面要给她披上。
“主子,您身子骨弱,得当心啊!披上斗篷,外头风大!”
年氏停下,咳了两声,面颊不知是激动得泛红还是因为风冷吹红了的。两眼熠熠生辉。
胤禛看了年氏一眼,慢慢走过去扶起请安的她。
“手怎么这么冷?”
清冷平和的声音低低响起在寒意凛然的夜风中。
年氏眼中立时有了水雾,感动的任由胤禛牵着她的手,感慨万千的唤了一声:“王爷!”
“嗯。”胤禛淡淡的应了。
“你这院子里要到春天才有好景致。”胤禛道起了旁的话。
年氏不知胤禛的用意,忙笑道:“那么王爷春天的时候也和臣妾一起在宝香院赏花可好?”
“进去吧。本王有些乏了。”
年氏扶着胤禛慢慢回到房中。小红暗自一笑,往火盆里放了一把合欢香,适时的退下去了。
屋内炭火烧的很旺,红红的火星伴着间或两声噼啪的破裂声响。融融的暖意扑在脸上,只是心中仍旧冰凉。
胤禛眼神朦胧的看着年氏,年氏娇媚的看向胤禛,又慌忙的移开视线。美丽的侧脸映衬在灯光下,恍若月宫仙子。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胤禛的嗓音在年氏耳畔响起。
年氏垂首羞道:“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烛火暗下来,玉兰花绣帐从金钩上垂下,年氏的纤纤玉指攀上了胤禛的领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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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安庆府。
桐城。青草镇。
玉屏山色清,龙眠河水绿。
山清水秀间古朴安静的巷子,平和喜乐的寻常人家,积德行善的民风,推崇孔孟的文风。初晴在这里住了一年了。离开圆明园的头半年她先后在西山,泰山附近旅游。后来一直南下到徐州到南京到扬州。难怪弘历小豆包以后那么爱去江南玩,她怎么也要在江南好好挥霍挥霍,以后才能不被他比下去。两年就又过去了。
在扬州做生意,到处投资“参股”,用钱养钱,赚了钱又四Chu女扮男装请客吃饭交友嬉游。夏天夜里在秦淮河上看花灯,冬季在姑苏城去赏“香雪海”。繁华三千梦,到底容易滋生惆怅情绪,跟着相熟的一个文人朋友,去了他的家乡一次。桐城。不期而遇的便是一年的停留。缘分有时候就是这样开始,玄妙的。一如它的结束?
没有结束。
初晴知道撒法图一直在暗中保护她。她甩不掉他,干脆就享受这个高级保镖的好处吧。诸如吃霸王餐,痛骂小混混,从地痞流氓手中英雄救美之类的事情,有了撒法图在也就有了强大的后盾。如果惹到地方官员的不肖子孙啦,撒法图那里有雍亲王的令牌。搞的地方官吏以为铁面雍亲王派了人暗查私访,故而江南一带这两年分外海晏河清。官员们励精图治,奋发向上,成绩斐然。
康熙六十一年初冬。
江南若是有雪,反而比北方更冷。外面飘着雪屑,硕大的书屋里溢着书墨松香。
初晴住在一栋桐城姚氏的老宅中,她的好友姚范是唯一的常客。别的文人虽然正直,但是在初晴看来又缺了灵活机变,倒是少来往好些。免得他们被她的谬论气得七窍生烟。那些人好就好在,一切止于文学。在文理上有不同的见解,吵吵争论一番,很快又撩开手,大家还是肝胆相照的好朋友。
君子之交淡如水。或许该当如此。
在这里的一年和在扬州的两年大不一样,却是更加的让人心底安宁沉静。
只是想起君子,就会是不由得想起胤禛的准则来。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智,非宁静无以致远。”
宁远居便是这么来的。而好静和勤俭,淡泊和睿智,无不是胤禛的写照。想念似乎无孔不入,已然成为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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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初,你方才在想什么莞尔一笑?”姚范提笔,看着磨墨的好友秦子初,也就是初晴同学的新身份。
“我有吗?”初晴一副儒生打扮,清秀风雅,浅笑间自带三分高贵。
“我只是在看你的字,写得极好。就快赶上我了。”
姚范淡笑着摇头道:“你的行书固然是好,不过论楷书则笔力欠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