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宫,慕容娇娇对着镜子发呆了许久,她知道今日自己已经取得了慧德贵太妃的信任,至少,她并不怀疑自己,甚至在考虑如何对她引诱利用,只是,她现在还找不到足够的理由和诱惑的条件。深吸一口气,她慢慢的走到窗前,在看到那一株在昏沉的天气,灌进来的冷风中微微摇曳的野菊花,抬手捻了一朵,在手中把玩,那细碎的花瓣沾染在她的手心里,留下继续山谷幽兰的沁香。
南宫辰轩,慕容娇娇在想到他时,不由得将手中的句话紧紧的握住,如果说,当初她的离开是因为她不珍惜,那么今日,是否已经注定她要失去拥有的资格?
爱……。曾经那样排斥而不期盼的东西,今时今日,她却想紧紧的抓住,甚至不惜再次伤害南宫辰轩。此时此刻,慕容娇娇才知道,原来她根本不了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如果,再给她荣华富贵,让她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孤独无依的演绎完这一生的传奇,她还会愿意吗?曾经那么的期盼的东西,此刻,却显得那样可笑。可是,她似乎什么都已经失去了,无论是地位,还是曾经的挚爱,都随风而去了……
傍晚,风疾怒吼,沉积了一整日的沉闷,终于变成了哗然倾斜的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金瓦上,发出如同瀑布一般的声响,水珠连成了直线,细密追下,山野间,刚才的沉闷潮湿空气瞬间散去,但却又被一层蒙蒙的寒凉雨雾笼罩,森森寒凉。
这一场大雨过后,便要入冬了,慕容娇娇站在窗格前,寝殿内的蜡烛早已被大风吹熄,只剩下了漆黑暗沉,狂风乍起,吹拂起她身上的长裙,凉意钻进衣襟,熨贴肌肤,令人有种不适的感觉。
晚膳将近时,林安来了,他提着忽明忽暗的灯笼,身上的衣裳也湿了大半,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却由不得喘息便道:“皇上正午到现在一直未曾用膳,此刻也不允许任何进殿打扰,我来找了你几次却都不见人影,唉,慕容姑娘,不是我说你,皇上可是天子,你若让皇上心里不舒坦,别说恩宠,只怕将来来命都不保……”
慕容娇娇红唇勾起,南宫辰轩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林安却还蒙在鼓里,不过这样也好,她也就不必担心他闪烁其词,敷衍了事。她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却淡漠的道:“玉晚柔为何被皇上召见,林公公应该是知情人吧
林安呆了一下,他面色微变,似乎在琢磨什么时候泄漏了这个消息,但他随即面色冷硬起来,声音也冷沉:“慕容姑娘,你过问的太多了,殊不知在御前随侍都必须谨言慎行,容不得半点差池。姑娘能够蒙得皇上宠爱,已是天赐的福分,如今这般恃宠而骄只怕要没有什么好处,姑娘虽然在山野草莽之中长大,但是看姑娘的才情必然也是明事理之人,也应该知道天子王尊的宠爱挑剔不得,皇上这几日龙体有恙,姑娘若是执意的要在鸡蛋里挑骨头,怕是好日子也到头了。”
林安的话语字字冰冷,含着警告,似乎要提醒慕容娇娇她自己的身份,像她这样的卑微出生的女子,能够蒙的圣宠,接近御前已经是莫大的福气,而不惜福的人,自然是没命过好日子的。慕容娇娇红唇勾起,冷笑了一声,不愧是御前总管,说话倒是的确有几分凌厉。
“那林总管以为,奴婢该怎么做才能讨得皇上欢心呢?”慕容娇娇目光瞥向林安,眼底聚集寒意,但面容却平淡从容,看不出丝毫端倪异色。
林安扬起眉毛,话语依旧冷冽:“慕容姑娘是聪明人,皇上宿疾已久,常年以来,宫娥侍女都不能近身,但唯独对姑娘刮目相看,想必姑娘也略知其中的隐情,明白皇上心头上的事。其实,皇上心尖上的人已经不再了,而姑娘您却恰巧就长得就八九分的相似于皇上心尖上的人,这对姑娘来说,可是大喜事,但若姑娘不知把握,只怕福气到头,祸事就紧随而至了。”
慕容娇娇有些诧异林安竟然敢将这件事说的清楚明白,或许,是南宫辰轩的病情的确棘手,使得他已经没有耐性再与她磨下去了,所以便在她百般消磨之时,终于忍怒道出实情,想要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与将来的路,但是他却怎么都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曾经百般忌惮的主子。
“林公公的意思是,奴婢应该惜福。”慕容娇娇的笑容有些苦涩。不错,她是应该惜福,因为她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权利,地位,身份,甚至挚爱都已经失去,如果她再这样任性,使得南宫辰轩最后连一丝耐性和情意都没有,只剩下恨和怒的话,或许她连最后的性命也会没有了。
“姑娘聪慧,应该知道其中的利害。”林安淡淡几语,却句句都增添了提点的口气,想来他也是想让皇帝好过一些的,毕竟他对南宫辰轩颇为忠心
慕容娇娇眼底沉了沉,寒霜冷雨打进窗台,沾落在她的衣襟上,而她却凉薄的道:“林公公说的是,奴婢的确应该惜福……”
晚间,慕容娇娇在御膳房做了饭菜,又将脸上的药水洗去,更换了衣裳,在林安的严密紧盯下,端着饭菜进了海角阁。但是她的脚步刚跨进去,一本奏章就飞扑而来,落在她的脚边,只闻南宫辰轩震怒的声音喝道:“滚出去,朕的话你们没听懂吧,不容许任何人进来。”
慕容娇娇看着地上的奏章,明黄|色的折子已经摊开,上面的字迹亦是看的清楚,但,内容却让慕容娇娇微微凝神。这是礼部尚书启奏皇帝让皇太后的灵柩入皇陵与先帝合葬的折子,字里行间字字句句都提及了一皇两后合葬,将成就大周王朝的娥皇女英的千古佳话。
林安在旁看到这个折子,面色也顿时黑了一半,他知道这是皇帝的禁忌,可是却杵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慕容娇娇当下将饭菜递给林安,而后委身捡起折子,缓缓上前。
南宫辰轩剑眉一动,怒意横生的抬头,似乎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擅自闯进内宫,但,在看到慕容娇娇的身影时,他却怔了一下,目光也瞬间幽沉。慕容娇娇沉默不语,只是捧着折子走到他跟前,放在案几上,随后轻声道:“皇上劳累了一整日,也该用膳了。”
“是啊,皇上,您该用膳了。”跟随在慕容娇娇身后的林安立刻笑着说道,随之慌忙的将饭菜放置在桌案前。今日,慕容娇娇做的饭菜还算丰盛,更是香气四溢。
南宫辰轩看着那些饭菜,却沉默不语,俊容紧紧的绷着。林安放下饭菜后,对慕容娇娇使了一个眼色后,便委身退下,小心的关上了寝殿的大门。
慕容娇娇也觉得有些压抑,她欲要在开口说话,但南宫辰轩却突然别过头去,继续拿着桌案前的周折翻看,但是在举笔批阅的时候,握笔的手却微微的颤抖,几次下笔,都无法写出工整的字迹来。他剑眉渐渐的蹙起,随后啪的一声丢下了笔,推开满桌的奏章起身,负手背对着慕容娇娇闭上双眼。
慕容娇娇垂着眼睑,几个时辰之前的那相拥的温暖,在此刻的大雨淋漓,空气寒冷之下似乎也失去了温度,变得不可触摸。她不做声,只是将饭菜摆放在案几前,随后便要离开,但是她刚踏下石阶,就问南宫辰轩薄怒而压抑的低沉声:“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最好一次跟朕说清楚,朕不想再与你纠缠下去了。”
慕容娇娇心口一冷,立刻望向南宫辰轩,只见他也慢慢回头望向她,眼底狠怒交加,有伤,有痛,有冷,亦有不可忽略的炙热,而在望进他眼眸深处的那一瞬间,慕容娇娇却是闪躲一般的快速移开双眸,平静的望着宫殿的某一处。
宫殿内,烛火明灭不定,幔帐垂舞,寒意森森从窗格外灌入,萦绕在周身,似从脚底升出凉意。
“我什么都不要。”慕容娇娇的话语悠悠的,飘荡在大殿内几乎有种挽留不住的飘忽,令南宫辰轩心底一颤。
他突然怒火三丈,一掌击碎了案几的一角,那声音震动回荡,在殿外看守的人都吓了一跳。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犹豫着自己是否该杀了她,而从她在遇见狼群时救自己的那一刻,他就犹豫是否该留下她,而在他拥抱了她,甚至亲自哺药之后,他就犹豫着是否要让她待在自己身边……。
他的心似乎在犹豫之中越来越缩小,越来越被牵制,直到现在,他甚至连伤害她的勇气都没有了,她一天不见人影,他不仅不能惩罚她,还要因为她的什么都不想要而心惊胆战。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她的离开,痛苦得无法承受的是他,今日她已经臣服,但是心惊胆战的还是他?
“朕应该从你出现的那一刻就杀了你。”南宫辰轩突然咬牙切齿,但他随即换了一副神色,变得冷峻而威慑,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令人心惊。
慕容娇娇闭上双眼,他想杀了她,她曾经生存在生死一线间却不自知,可是现在听起这句话却觉得可笑,他想杀了她,可是却至今都没有动手,她抖着声音道:“如果皇上不怕脏了自己的手,就杀吧,奴婢也觉得这个尘世,待得有些累倦了。”
南宫辰轩的手突然发出一声嚓咔声,随之如一阵风一般的袭向慕容娇娇,慕容娇娇大惊,闪躲后退,可是却还是被他揪住了衣裳,他大力将她压在案几上,急怒的低吼:“你就那么的想死,那么的想离开朕是吗?”
“我不想离开,但是我们之间已经无力回天了,我做了太多让你无法容忍的事,也伤害了太多的人……”慕容娇娇声音颤抖的说道。南宫辰轩的身子一僵,看着她脸上的泪痕,随之也闭上了双眼,狠狠的将她拥在了怀中,他放不开了,再一次的沉陷在了无底的深渊里,他挣扎过,可是却发现还是沦陷了。
“跟着朕……”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但却似乎费劲了力气才说出来这些话。而后在慕容娇娇身子微僵之时,抱得更紧,重复道:“跟着朕,跟着我
慕容娇娇的泪水掉落,她鼓起勇气拥住他,颤声道:“我怕自己会跟丢
南宫辰轩颤抖的紧紧的扣住她的身子,将头埋进了她的脖颈之中,大手揪住了她的衣裳,力气之大,似要将她揉进他的血骨里。
110携手同心(八),携手
夜色临暮,行宫外依旧是倾盆大雨,冰冷的雨水冲刷了山野间的最后一丝秋意,寒意来袭,幽幽的浓雾笼罩在整个山野之间。今夜,绯月台再次流光交错,霏霏之音悠扬,歌舞升平,宫殿内的汉白玉石阶之上四处摆设着各色蟹爪菊,盛开恣意,幽香浮动,醉人心扉。
今夜的筵宴,诸位太后、贵太妃以及亲王的女眷也都无一缺席,甚至连身子怯弱的南宫浩玄也如常参加了,或许是今夜大雨倾盆,山中又无好景致,唯独这绯月台的纸醉金迷才能消耗辰光,而这天家的繁华富贵,自然也是使得那些女眷们双眼迷离,所以,这等宴会又岂能错过?
汝亲王带来的舞姬个个姿色丰润,貌美潋滟,那一身红舞轻纱,皓白玉足随着乐声如同踏足莲花,舞得妖娆情动,肢体妙曼,而一旁的撒花侍女,更是捧起一篮蓝的卿菊抛洒空中用以增添助兴,而一场舞下来,那些薄纱娇艳的美人都香汗淋漓,满地的菊花更是足下踏香,隐隐幽幽的想起四溢,飘忽萦绕在整个大殿之中。
今夜,慕容娇娇易容装扮,着了宫娥的碧色罗裙站在南宫辰轩的身后,居高俯视这样热情的舞姿,不禁红唇勾起,在南宫辰轩缓缓饮下一杯酒后,执起金樽满上。龙椅之上,背后的鎏金菱花闪烁,赤金交叠的莲花灯朦胧交错,笼罩在慕容娇娇和南宫辰轩的身上,使得他们似被笼罩在金色的光晕中,令人看的不真切。
此刻,虽然殿外大雨依旧淅沥瓢泼,但是宫门沉厚,窗格紧闭,歌舞升平却已经遮掩了那凄冷的声音,同样也使得宫殿里繁生出了一丝燥热之意,所以慕容娇娇也手持白玉柄的蒲团扇,上面山水写意,牡丹盛开,金丝线绣的花蕊格外的娇艳动人,在灯烛映照之下更是流光溢彩,闪动人眼。
她悠悠的为南宫辰轩扇着,却见他捏着手中的金樽慢慢的转动,似乎在把玩,而金色的光晕映照在他俊美的侧容上,似能勾勒出刚毅线条,也能看清楚他细长的睫羽缓缓的煽动,每一个神情都耐人寻味。慕容娇娇不知道自己看了南宫辰轩多久,而他则是慢慢的放下酒杯,在又一番歌舞妙曼上演之时,才压低着低沉声音道:“好看吗?”
慕容娇娇怔了怔,被南宫辰轩问得有些懵懵的,她立刻拉回思绪,以为南宫辰轩再问她下面的歌舞,便将目光瞥向石阶之下,那十几个窈窕灿漫的身影,浓妆艳抹的娇容,缓缓的道:“好看。”
南宫辰轩勾起薄唇,那似笑非笑的给人无尽遐思,他的话语虽然台阶下的人听不见,但是他的神情却落在了几个有心人眼中。一场歌舞停歇,只见一身华贵金丝绣牡丹潋滟长袍的汝亲王侧妃倪红舞殷殷的起身,抬手拨弄了一下那闪烁华贵,缀满珍珠的宽袖,发髻上的金钗流苏随着她的脚步伶仃,她朝帝王福身,娇容笑道:“臣妾不才,出身门楣不高,曾是汝亲王府的歌舞侍姬,今日得蒙圣恩,册封为侧王妃,臣妾感恩戴德,臣妾也无他长,只会歌舞,若皇上不弃,请允准臣妾为皇上舞一曲,聊表臣妾对天恩浩荡的感激之情。”
慕容娇娇目光微沉,却见坐在上首的慧德贵太妃面带深沉诡秘的笑意,而汝亲王也知道欣赏歌舞曼妙的舞姿和席间其他女眷嫔妃的美貌,目光流连污秽,根本不在意自己侧妃的行径。
南宫辰轩瞥着石阶下的女子,面无表情,但却带了三分亲和,低沉道:“准了。”
虽然只是简短的两个字,但是倪红舞却已经笑颜如花,那妩媚的姿态分外的娇艳,甚至迷了汝亲王的眼。倪红舞羞怯的谢恩,随即又向慧德贵太妃微微一欠身,在慧德贵太妃轻微的颔首点头时,带着两名侍女缓缓的退出了大殿。
“红舞妹妹真是多才多艺,不仅能够讨得王爷和母妃的欢心,更是懂得讨皇上的欢心。”倪红舞离开之后,汝亲王身侧的正王妃徐氏便不咸不淡的开口,话语虽不尖酸刻薄,但却充满了嘲讽之意。
汝亲王的嫡妃是汝城麾下守城老将军的孙女,不仅容貌端庄娟秀,更是自幼便懂骑射,武艺超群,可谓是巾帼之躯,美人之面,而慧德贵太妃当初初到汝城之时,因急于收编自己的势力,所以便挑选了汝城中最为德高望重的臣子的千金许配给汝亲王,只是可惜,汝城内臣子大多都为前朝老臣,膝下子女早已过而立之年,儿女绕膝,所以慧德贵太妃在万般无奈之下便将城守老将徐龙锦的孙女册封了汝亲王嫡妃,以拉拢徐氏一族的势力成为自己的后盾,一步一步壮大自己。
只是可惜,徐氏入府六年,至今未能得一儿半女,却让一个妩媚的舞姬抢走了风头和将来的势力,还册封了世子,所以,此时的徐氏与慧德贵太妃的间隙应该还不小。
慕容娇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只默不作声,但是慧德贵太妃却懂得圆场,她宛若慈母一般的婉和笑道:“红舞出生不高,只是汝亲王府的一名歌姬,论起端庄教养岂能与沁雅相提并论,再者,你是嫡,她是妾,虽说她为诞儿生下孩子,功不可没,可你也是名义上的母妃,何苦计较这般多?以后,小世子还要沁雅多教养呢。”
慧德贵太妃的话语,让汝亲王原本娇冷的面容似有了破冰之色,她露出浅浅的笑意,微微颔首:“母妃说的是,儿臣定当尽心尽力教导小世子。”
汝亲王听着这些话显得无趣,眼神有开始飘忽起来,不过这一家人的事情倒是引起了另一家人的兴趣,只见敏辰太后手执蒲团扇,遮掩在红唇上轻笑,神态端庄却又显得有几分俏皮的道:“姐姐真是持家有道啊,难怪汝亲王可享齐人之福,娇妻美妾充盈府邸,却没有生出半点事端来,看来,哀家还真是该跟姐姐学一学。”
敏辰太后身侧的一名淡妆雅致,从容不迫的女子突然起身,恭敬的低首欠身道:“儿臣惶恐,是儿臣协理王宫府邸不严,让母后操心了。”
敏辰太后却欣然一笑,婉和的摇头,而此刻,荣亲王却已经站起身来,对这自己的王妃抬手。荣亲王嫡妃顿时羞红了面容,似乎很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与之做出亲昵之举,但却不敢驳了夫君的好意,便怯生生的含羞抬起青葱玉手递给荣亲王,而荣亲王只是浅笑着携同自己的王妃坐下。
众人看到这一幕,不禁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就连慕容娇娇都有些怔然,而南宫辰轩也难得开了尊口:“荣亲王夫妇如此和睦,敏辰母后真是有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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