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咪陀佛"静慧师太双手合十,低低的年了一声佛号.
"李施主开朝改代,救万民于水火,做的是天大的功德,夫人前往长安,只要心中有佛,就是天下苍生的大福了."
万夫人低笑了一声,连忙推辞一番,晓禾站在那里听着她们你来我往的说着一堆不知所云,莫名其妙的佛理.只感觉天地间很静很空旷,所有的声音都离自己很远,仿佛一只被人死死抓在手里的风筝,连根线都没有,想去哪里,都是身不由己的。
长安吗?长安
经过了一日的马车颠簸,晓禾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李府位于太原的主府,晋阳宫.
晓禾周身发痛,头脑迷糊,脸色苍白,活像大病了一场,春兰见她这样,也不便带她去向万夫人请安,于是找了一个宫人,嘱咐了几句带晓禾姑娘下去休息好生照料之类的话,便匆忙而去,晓禾看着她慌忙离去的身影,心里不禁冷笑了一声,是福是祸,先睡一觉再说.
晓禾随着那名宫人由后门入园,经过依屋舍而建的一道九曲回廊,沿途园林美景层出不穷,远近房屋高低有序,错落于林木之间,雅俗得体.
"姑娘请这边走."操着一口太监特有的阴柔嗓音,宫人指引着晓禾穿过一个角门,绕过一道壁影,一座幽静的院落呈现在晓禾的面前,晓禾正暗自奇怪太原这个地方怎么会养着太监,那名宫人已经打开了其中一个屋子的门锁,走了进去.
"以后姑娘就是住着了."
晓禾也随之走了进去,刚一进门,便是一个前厅,只见室内布置着一式红木家具,桌上放着文房四宝,靠墙壁的一侧柜架满是古玩摆设,在宫灯的映照下,金碧辉煌,分外好看,墙的一壁还挂了一副对联,
上书:立品如岩上松,必历千百载风霜,方可柱明堂而成大厦
俭身若璞中玉,经磨数十番沙石,及堪琢玉玺而宝庙廊
向里却是一间卧房,布置的也是古色古香,透出富贵与书香兼备的气派,门口处摆着的也是一套红木桌椅,靠窗处放着一张桃木雕花大床,长长的垂下罗帐.
"姑娘先歇着吧,呆会会有人来送晚膳,迟些时候夫人可能会传你,别睡的太早了."
晓禾心中虽有千百种疑问,却也知道无论怎样此时也不是发问的时候,况且即便是问了,也不见得会得到答案,于是便乖巧的点了点头,却只见那太监提着灯笼的背影绕过壁影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即便是晓禾再没有见识,也知道这种屋子断断不是给下人住的,这院落独立,环境清幽,房间堂皇典雅,即便是主子,若是不得势,八成也是住不进来的吧.如今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又有什么资格住到这里呢?两年前的那场风波刚刚过去,李氏王朝刚刚有了一个规模,正是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时刻,万夫人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把自己叫来,甚至还要带往长安去,硬生生的李家兄弟之间插上一把刀呢?难道真的只是想让她来抄抄经书,可是自己什么时候在静慧师太面前表现过什么慧根了?
"算了!"晓禾一下子倒在床上,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身子,多想无益,没准只是万夫人感激自己曾经救过她儿子,不忍心她继续留在庵中过清苦的山居生活,于是寻个借口把她接回来享享清福,而静慧师太也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把两年来干吃饭不干活的家伙给推了出来,再者,万夫人近两年在李家地位越来越高,弄个好房子给救命恩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想着,晓禾心里便舒坦了很多,她站起来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便和衣躺在床上,害怕一会万夫人召见,也不敢睡实,只是躺在那,天马行空的乱想着.
万夫人近年来在李府的地位的确是上涨了.这两年来,晓禾虽然一直在庵中,却也从上山送米送菜的杂役口中听到了一些关于李府的消息.两年前,李渊亲率甲士三万,出发太原,长子建成,次子世民,五子智云等随行,留四子元吉守晋阳宫.名义上李元吉虽是太原都督,可实际上却是终日花天酒地,不思进取,军中事务大多由司马刘德威代理.而晋阳宫里,也渐渐由李渊留在晋阳宫的姬妾中的万氏主事,李渊的原配窦氏已死,其余姬妾中便已万氏为首.况且万氏之子李智云又是李渊众庶出子女中唯一一个抵掌兵权的,又颇得李渊信任,万氏母凭子贵,自然水涨船高,地位日隆.
"唉"晓禾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两年来,历史仍旧以它原有的轨迹缓缓的向前运行着,区别只是李家的每一次战役,没一个转折都会加上一个李智云的名字.可是为什么后世的史书上没有提到李智云的一言片语呢?可是如果没有她的到来,李智云早就该如史书上所说的于河东前往太原的路上被长安留守阴士师所杀,或者是死在他两个哥哥为他准备的棺木中.不管怎样都不该有后来的事情.可是如果那样,历史又该怎样进行下去呢?这些过去早已发生过了的事情又为何仍旧真实的存在着?历史究竟是个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是否无论怎样改变都会指向同一个方向呢?这些问题晓禾这两年来已经想了无数遍了,可是想来想去,却始终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或者这本身就是笔糊涂账吧!即便是此时此刻爱因斯坦突然蹦到眼前,八成也是一头雾水吧!
窗外的月光皎洁如水,柔柔的透过窗纸投在晓禾的脸上,晓禾翻了个身,扯了扯被子,过会,便沉重的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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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昨日
"姑娘醒了吗?"
晓禾刚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位黄衫圆脸,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笑盈盈的瞅着自己.只见女子眉目如画,肤色雪白,长的颇为秀丽,笑起来也是十分亲切.
晓禾连忙坐起身来,向外一望,只见日头已经升的老高了.脸色腾的一下便红了起来.
"妹妹这一觉睡的可够长的,想必是昨日坐马车累到了,春兰说你晕车晕的厉害,夫人便让今日迟些叫你,让你多歇一会.不过这会也够晚得了.妹妹快些起来梳洗一下,吃些点心就随我去见夫人吧.让主子等着总是不好的."
晓禾忙梳洗了一番,也没吃东西,就随女子走出了房门.
"昨夜害怕夫人召见,整夜也没怎么敢睡,今日便起来晚了,真是太大意了。"
"哎呀!"女子突然懊恼的叫了一声"夫人昨夜还说怕你太累了,让你多歇歇,就没叫你,没想到让你整晚等着,反倒不得歇了."
晓禾随着她不紧不慢的走着,心里默默盘算着待会见着万夫人该说些什么,也没太认真听她说些什么,只是随口应着"那是夫人体谅奴婢."突然听到女子轻笑了一声,然后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听说你以前撞坏过头,可是真的?"
晓禾猛然一惊,浑身上下都冷了一下,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连忙打起精神.
"疼是不疼了,不过也的确是留下点病根,先是腿,差一点就成了瘸子.再有,就好像是那一下碰坏了脑子,脑袋乱七八糟的,做事情也是颠三倒四的,很多原本记得的事情醒来之后就再也想不起来了,还常常迷迷糊糊的做梦,像是中邪一样.有一次我在梦里梦见自己是一条鱼,醒来之后就一头扎到庵里的荷花池里,差点没淹死.把静慧师太她们都吓坏了,以为我发了疯."
晓禾看着女婢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心里不禁有些暗暗得意.不愧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啊!想套我话,你再修炼两年吧.不过自己一年前也的确有过溺水的经历,也不怕她们去庵里查问.那时候正是夏天,天气闷热的很,晓禾腿刚刚好,想到自己在现代也是个游泳健将,也曾称雄清仁学院无人能敌.加上庵里向来都只有女人,很少男人出没,一时冲动就跳下了那个幽深碧绿的潭子.结果自然也跟两年前面对李元吉时误以为自己仍是跆拳道黑带一样,淹了七昏八素,还把庵里搞了个鸡犬不宁.
算来,也算是鬼迷心窍,外加福大命大了.
"这样啊."女婢回过神来"那还真是严重."
晓禾连忙点头"就是就是."
"不过也没关系"女婢突然轻笑了一声,"夫人今儿个请了长安来的孙先生来瞧病,夫人这会正留着他呢,我猜八成是想顺便给你瞧的.孙先生是跟着袁天罡先生的人,医术好坏,那是不用说的了.夫人说过了,念慈庵那个地方,荒山野岭的,也没个好大夫给你调理,很多早就该好的,不该得的病就这么给耽搁了。这下回来,好好休养,管是什么病,总有好的一天."
晓禾哼哼了两声,原本准备好了的,该在这个时候给主子表忠的几句话就那么憋在嗓子里头,吐也吐不出来,只好就那么冷不冷热不热的干笑了两声,过了好久,方才挤出一句:
"那是主子心眼好,照顾小婢."
"夫人的心眼向来是好的,"那女婢走上前来亲亲热热的拉起晓禾的手,
"对待咱们下人也是一般的看待,"说完这话连忙向四周瞧了瞧,然后趴在晓禾的耳边,小声的说"换了别的主子,可就没有这么仁慈的.我也不跟你说假话,你看,虽说你以前是四公子府上的,可夫人也没半点亏待你,事事为你着想,连去长安,都想着带着你,这份看重,可不跟对亲闺女一样吗?就算是亲爹妈恐怕也没有这样的,咱们做奴才的能有这等福分,那可是天大的运气了,可得知道知恩图报,忠心为主,不能为了咱们自己,耍什么小心眼,欺瞒上头,总该时时刻刻为主子效力才是."
晓禾听着她的长篇大论连连点头,一边不住的说"姐姐说的是姐姐说的是".一边在心里暗骂:这女人白长了一张忠厚老实的脸,一张嘴却如此会绕弯子,心底也不禁暗暗打怵,自己这谎话是越撒动静越大,得受的考验怕是得越来越多了.
那女婢见晓禾像个傻子一样那么听话,显然很是高兴,满面春风的拉着她的手,亲切的说
"你年纪小小,以后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受了欺负也一样跟我讲,我若不成,自有夫人替你撑腰."
晓禾乖巧的点着头,尽管心里知道这家伙十句话里面得有九句都是假的,另外一句估计还得是"你好再见"之一类的,可是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状,亲热的挽着她的胳膊,
"多谢姐姐,可是姐姐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那女子突然笑了一声"瞧我这记性,我进府前姓柳,进府后夫人叫我秋菊.我年纪比你大,你就叫我秋菊姐姐好了."
晓禾甜甜的叫声连自己都感到肉麻的秋菊姐姐,乖乖的问到:
"姐姐,夫人不是早就被册封了吗?怎么大家都还是叫夫人呢?"
秋菊显然是心情极好,有问必答,
"你一直在山上,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这晋阳宫的大事小情哪样能离了夫人,所以虽然圣上已经册封夫人一年多了,可是夫人一直没脱开身去长安正式授封,夫人说没正式授封前大家还是叫夫人的,以免落了有心人口实.不过日子也不远了,这次北上,就是叫娘娘的日子了."
晓禾点点头,看着拼命拉拢自己,一副自己人样子的秋菊,心里不禁暗骂,这个年代的人,真是没一个不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穿花拂柳的进了一个园子,晓禾一边给她讲自己是怎样鼓捣两个小尼姑不好好念经,终日在房上墙上的乱窜,把两个老尼姑吓的哦咪陀佛个没完没了的事情,一边在心中暗暗感叹:春兰秋菊果然各胜擅场,一个阴险,一个狡诈.
刚拐过了一个角门,一阵惨叫就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晓禾被吓了一跳.循着声音望过去,就见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被人按在廊子一角的长凳上,旁边两个人正拿着板子左一下,右一下的打的卖力.那人大腿处早已鲜血淋漓,灰白色的长衣一片鲜红,连同地上青石板上也是通红一片.
"那人是外府马厩的小厮,犯了规矩,正教训着呢!好像叫什么鲍烛,一个低等的下人,倒是平白浪费了这么个风雅的名字."
秋菊突然停了下来,笑盈盈的站在廊下,冲着打板子的兵丁大喊了一声"使劲打,让这个不晓事的奴才长长记性!"
晓禾微微的皱起了眉毛,对这种草菅人命的做法愤怒不已,可是自己却早已不是两年前的傻丫头了,心里虽然不舒服,却也忍住了,什么也没有说."
板子声此起彼落,那人的腿股处早已就皮开肉绽,再也看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肤,许是被打的晕了过去,方才的惨叫声这会已经听不到了,只听到那两个兵丁越发沉重的喘息声,呼哧带喘的抡着板子.
"其实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秋菊伸手拂了一下额上的鬓发,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晓禾,"不过是在规矩上多行了一步半步的.我看今天也打的他够了,权且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就此饶过了他,妹妹若说够了,我就让他们收手吧."
晓禾心中一喜,刚想道谢,然而看到秋菊笑盈盈的眼睛,突然觉得周身发寒,心里不由的有些发毛,脑筋一转,便狠下了心肠,
"我一个小小的丫头,哪里有什么面子,姐姐按着规矩办吧,千万不要顾及我."
秋菊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了晓禾两眼,随即便轻轻的笑了一下,声音里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浓浓的嘲讽"如此,就随他们去吧,夫人还在等我们,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去见夫人吧."
晓禾低低的应了一声,转身的跟在秋菊的身后.却不由自主的回过头去,而她的身后,那人沉重的呼吸的声越发的重了起来,一个兵丁吆喝了一声,高高的举起了板子,轰的一下就打了下去.
晓禾的心跟着紧紧的揪了起来,她用力的握紧的拳头,心中越发的不安了起来.
"看来"秋菊突然回过头来,"妹妹当年这头可是伤的不轻啊!"
晓禾一惊之下,便呆在当场,傻傻的含糊了一声,看着秋菊婀娜的身影,突然觉得头脑中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被忽略了,心底的不安越发强烈了。
不禁皱起眉头,默默的盘算,这次回来,绝对不止抄经念佛那么简单.
"哎呀,站住!姑娘小心!"身后的兵丁突然大叫了一声.
晓禾奇怪的回过头去,一片血红瞬间笼罩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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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死了,终于传完了,希望大家支持晓禾,支持冬儿,冬儿会努力的~~~~
正文 第十三章:前人
晓禾刚奇怪的回过头去就看见一双血淋淋的手一把抓住了她衣衫的前襟。一个仿若血池中爬出来的人正目眵欲裂的站在她的面前,鲜血模糊了他的脸面,蓬乱的头发散在额前,一双充血的眼睛狠狠的瞪着晓禾。
晓禾大惊之下猛的向后退去,并且伸出手来推在那人的肩膀上,“放开我!”
晓禾的动作似乎越发的刺激到了他,他突然伸出带血的双手掐住晓禾的下巴,口中的喘着粗气,赫赫有声。
“快,快把他拉开!”秋菊失声的尖叫了起来。
周围十几个兵丁蜂拥而至,然而怕伤到晓禾也不敢太过于用力,只是拉着那人的手臂向外扯着。
然而那双手却仿若铜浇铁铸般紧紧的扣住晓禾的下巴,丝毫不肯放松,晓禾痛的轻呼出声,眉头紧锁,下意识的抓住那人的手臂,并用脚狠狠的踢在那人的小腿处,见那人丝毫不为所动,一时也发了狠,一把抱住那人的肩膀靠了过去,然后用膝盖狠狠的顶了上去。
“恩”那人闷哼了一声,身子不由得弯了下去,然而双手却没有一点放松,拉着晓禾的头发就要倒下去,晓禾一急,一把拉住旁边的柱子,那人被她一拉一下子就随着她倒在回廊旁边的椅子上,整个人就那么压在晓禾的身上,晓禾被他拉着头发,痛的皱着眉头,哼了一声,然后睁大了眼睛狠狠的瞪着那个抓着她的男人。
仿佛是不堪忍受晓禾的注视,那人愣愣的看着她,面上的表情渐渐的变的柔和,手臂也渐渐的失去了力气。
“晓晓”
“砰!”一根木棒当头打来,一道血线自那人的头顶缓缓的流了下来,漫过他的额头,鼻梁,滑进他微张的嘴里。
“呵”那人微微的苦笑了一声,双眼漫过了一丝苦涩的味道,双手慢慢的滑下,越过晓禾雪白的脖子,捧住晓禾的双肩,
“禾”
“噗!”一口鲜血从那人口中狂喷而出,洒在晓禾苍白若雪的面颊上,然后只听见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那人轰的一声倒在地上,手中仍握着从晓禾身上撕下的半边衣袖。
“一群废物!”秋菊走上前来,对着一群兵丁大声的咒骂,
“都愣着干吗?还不把这个该死的奴才拖下去!”
晓禾愣愣的站起身来,带着一身的血腥气息,看着那个被人拖下去的不知是生是死的男子,脑袋一片空白。
“晓禾?晓禾?你怎么样啊?吓到了吧?”
秋菊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晓禾缓缓的转过头去,愣愣的看着秋菊,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随即轻轻的摇了摇头,
“没事的。”
话一出口,声音却是沙哑的。晓禾暗暗的想握紧拳头,却发现双手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她缓缓的长吸了一口气,似乎这样就能把失去的力气吸回来。旁边的下人七手八脚的拖起地上那个不知是生是死的人,晓禾的大脑轰鸣的响起了一些她无法听清楚的声音,这种迷茫无头绪的无力感深深的刺痛了她,几乎比刚刚的恐惧更另她难受。
到底是什么,遗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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