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方给人看病,人家都说他是活神仙。 ”
孙思邈?若水谢过之后,走在回路上,嘴角扬起激动的笑容来,如果真的是他,那称心之前拉下的病根就必定能痊愈了,想到这里,她的脚步不由更轻快了些。
“水姨,外边那么冷,你又替我抓药去了?”称心躺在榻上,脸上尽是病态。
若水摸了摸称心的额头,“水姨没事,当初在洛阳那大夫还说你全好了,谁能料到,这天一冷,你的身子还是熬不住。”说完,细心的替他掖了掖被子,“我下去替你煎药了,你先躺着吧。”
走出漫着药味的房间,若水的心中冷冰冰的,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因为几个恶吏弄得家破人亡,自己还重病缠身,可自己能做的事却是这般的有限。回到长安快两个月了,可前方依旧一片的茫然,在这个偏僻安宁的地方,她听不到任何的消息,也不知道明瑶现在的状况,更无法判断李世民到底知晓了多少,又会相信多少?一切都这么僵持着,究竟会是谁先忍不住,谁又是那个破局之人?
是夜,太极宫,甘露殿。
“陛下 今晚……”郑吉捧着嫔妃的名录,只等着皇帝开口点召。
李世民只淡淡地扫了一眼,连手中的折子也没放下,“撤了吧,朕不用。”
“是。”郑吉恭顺地起身,退到了一边,心中不是不纳闷的,在洛阳的那么多日子暂且不提,自从陛下回宫之后,还未召过任何的妃子侍寝,就好像又回到了皇后娘娘刚离开的那段日子。
这时,没有经过任何的通传,明达散着头发从内室外跑了进来,直接扑到了李世民的怀中,“爹,这几天为什么都看不到漂亮的姐姐呢?”
“你身边的宫女呢?”李世民握着女儿冰冷的小脚道:“这大冬天的,怎么连鞋袜也没穿就跑出来了?”
明达撇了撇嘴,“爹,不要管那么多了啊,你还没回答兕子的话呢?”
李世民脸色稍稍一变,示意郑吉出去后,便温柔地低声道:“因为你娘就快要回来了啊。”
明瑶惊喜地搂住父亲的脖子,“真的么?娘什么时候会回来?”
李世民的嘴边带着一丝宠溺的笑容,“只要兕子和爹一起再把这个秘密再保守一段时间,娘就一定会回来的。”
明达可爱地歪着头,“连大哥,青雀哥哥,瑶姐姐,还有末子也不能说么?”
“不能,一个都不可以。”李世民看着女儿为难的眼神,笑道。
片刻之后,挣扎了一会儿的明达使劲地点了点头,“只要兕子乖乖的,娘就会出现的,对么,爹?”
李世民心疼地抚了抚明达柔细的发丝,“对,现在爹带你去睡觉了,好么?”
“不要。”明达摇了摇头,“我想陪爹看折子。”
李世民不禁失笑道:“兕子的字识得怎么样了,这上头的都能看得懂么?”
出乎意料的是,明达竟然流畅的把折子上的字都念了出来,还指着李世民批阅的地方道:“爹,我也能写和你一样的字哦。”
李世民试探地给了女儿一支笔,只见她照着自己写的那行字,在空白的纸上又重写了一遍,随后,仰头纯真的一笑,“爹,是不是很像?”
“这……兕子,是谁教你的?”李世民愕然地问道,除去笔力上的差异,那行笔间的结构框架,甚至笔锋的细微之处,女儿的字模仿的几乎一模一样,这对于习字并不长久的明达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啊。
明达不解的看着父亲,“不是爹爹教我的么?然后我再照着爹折子上的字临摹的啊。”
“可爹爹不过才教你没多久啊,你怎么能学得那么相像?”
明达的眼神似乎更加困惑了,“这是一桩很不容易的事么?可末子也能把褚先生的字学得极象啊。”
李世民愣了愣,忽然大笑出声,“你们啊,要是你娘见到了,一定会不敢相信我们的末子和兕子竟然变得那么聪明。”
明达听了,不乐意地嘟起了小嘴,“爹是说我们从前很笨么?”
李世民强忍着笑,闷声道:“爹是说,你们现在更聪明了,走吧,爹抱你睡觉去。”
明达乖巧的倚在父亲的胸前,轻轻地道:“爹,如果我每天睡前都许个愿让娘早点回来,是不是就不用等那么久了?”
李世民没有说话,只是将女儿的身子搂得更紧了些。若水,你情愿在那种地方,辛苦得照顾着别人的孩子,也不愿回来看看我们的儿女么?还是,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你是打算永远的躲着我,躲着这里的一切吗?可是,我还是不会逼你,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踏入这宫门之中。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又是一年过去,当人们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是贞观十四年的开始了,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只要皇帝爱民如子,老天风调雨顺,那日子就已经是足够安稳的了。可对于朝廷中的官员们而言,这一年的开始就伴随着惊涛骇浪席卷而来。
事情正是出在新年的正月里,当众人还沉浸在节庆的喜悦中时,当今圣上的第四子魏王李泰的府第大门敞开,魏王亲自站在门前,静待御驾的到来。
当皇帝的车驾缓缓地驶到魏王府的门口时,随侍们跟随着李泰已经纷纷下跪,一齐叩拜行礼。李世民稳稳的下了车,目光扫过跪着的众人,嘴角微扬,亲手扶起李泰道:“青雀,今日,父皇可要来打扰你了。”
李泰神色恭敬,微笑着回礼,接着父子二人便相携着向府内走去,留着身后一群人神色各异,惊疑者有之,而窃喜者更甚。
“你家媳妇呢?怎么没一块儿出来?”单独的相处下,李世民的语气又随意了起来。
李泰面带忧色,“婉儿最近又有了身子,害喜得厉害,实在不便出来,请爹爹原谅。”
李世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我记得婉儿生第一个的时候也是难产吧,这一次可要当心着,要是不行,爹让上官平上你这儿住一段时间,你看怎么样?”
“那怎么行?”李泰连忙拒绝道:“医署中要属上官御医的医术最为精湛,平日里要是爹或者大哥有什么不适都得找他,要是为此除了宫,不知道会惹来多大的麻烦啊。”
李世民眉心一皱,“青雀,你就这点不好,做什么都思前想后的,这桩事就由爹来做主了,等过完年就让上官平上你这儿来,免得你总是提心吊胆的。”
李泰见状,心有既喜又忧,片刻后黑色的眼眸已经是平静无波,“儿子多谢父皇。”
李世民慈爱地一笑,“若是你大哥有你一半的听话,爹也不用那么操心了,爹和你娘的几个孩子里,也就属你最让人省心了。”
“大哥……”李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话收了回去,低头看着前方的青石板。
李世民轻叹道,“我知道他恨我什么,可现在我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承乾够聪明,也够有胆识,可是在很多的时候,他又过于固执了,这种心性真不知道象谁?”
李泰轻轻一笑,“爹,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见李世民不在意的点了点头,于是他继续道:“娘曾说过大哥的性子和爹从前的时候真是颇有几分相似,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那接下来必定是独断专行,固执己见,不达成目的决不罢休的性子。”
李世民不由停下了脚步,侧脸问道:“她……是什么时候说的?”
“在大哥出征吐古浑的那些日子里。”李泰略带伤感的回忆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娘已经不在了,可我心中却从没有过这样的认识,娘的一颦一笑,一眼一语也从未褪过色,就好像娘还好好的活在我的身边一样。”
李世民怔忡地凝视着儿子,其实都是一样的,若水的每一个孩子都有着极为敏感的直觉,就连他一向认为内敛甚至有些木讷的青雀也同样如此,想到这里,他的眼神更柔软了几分,“青雀,等到爹回宫之后,还要送你一份大礼。”
李泰心中看着父亲慈祥的面庞,心中却生出了浓浓的不安,可面上却还是一幅欣喜地模样,毕竟,同样还是娘说过的,你爹有的时候,倒像是个孩子,对自己喜爱的人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他,呵呵,要说这一点,大哥近来似乎反倒理智沉稳的不少,在少有人看见的地方,他的眼眸中闪现着一丝异样的光芒。
贞观十四年,正月,李世民在没有与任何朝臣的商议下,直接下诏——
盖因魏王为朕与皇后之嫡次子,且编撰《括地志》有功之故,赦免其封地即雍州长安县囚徒死刑以下囚犯,免延康里今岁租赋,赐魏王府僚属及同里老人各有差等。
诏书一出,翌日朝会,太子即称病不起,而朝廷之上的诤谏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李世民刚过不惑之年,尽管除了贞观八年的那场重病外,便一直精力旺健,身体强壮,但毕竟储君之位是关系到王朝传承的根本之策,从贞观十年以来,皇帝所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现出有不满于太子而心生易储的念头在此时终于到达了一触即发的状态。
赦囚徒,免徭役,这一切都是只有君主才能下享有的荣宠,而魏王以皇子之身拥有皇帝的恩典不仅是逾越礼制,在他人的眼中看来更是直接将欲立李泰为储君的决议昭告了天下。
而这一次,站在皇帝的对立面上的正是李世民所最为倚重的贞观重臣们。议谏大夫褚遂良直截了当的反对道:“昔圣人制礼,尊嫡卑庶,谓之储君,庶子虽爱,不得超越嫡子,嫡子正体,特须尊崇。如当亲者疏,当尊者卑,则佞巧之口茭,乘机而动,私恩害公,惑志乱国,今陛下爱宠魏王,却仍不应越太子之制,甚至予以君王之恩。”
李世民淡淡说道:“魏王与太子同系皇后所出,不过是长幼之别,又何来嫡庶之分?若太子失德,自然择其母弟次之。”
“陛下此言差矣。”魏征站出来正色道:“太子殿下文韬武略皆有精通,何况更兼有治国之功,只因足迹之患,又何来失德之由?殷家尚质,有兄终弟及之义,自周以降,立嫡必长,所以绝庶孽之窥觎,塞祸乱之源本,有国者之所深慎。”
此言一出,君臣皆静,李世民眯起眼,盯住的却是沉默至今的长孙无忌,随后便冷冷一哼,径自起身,拂袖而去。
夜幕降临,白日里朝中的纷争似乎也惊扰了幽静的夜色,魏王府中,李泰的书房内依旧烛火通明,李泰坐在宽大的案几前,翻阅着手中的古籍,只听见面前之人笑得有几分谄媚,于是放下书卷,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杯道:“遗爱,你说有重要的话要和本王说,怎么来了又不闻后语了?”
呵呵,房遗爱讨好地笑了两声,“殿下您专注于典籍,我有怎好惊扰您呢?只好等您放下书册再来听我胡说两句罢了。”
李泰轻笑了下,“说吧,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晚上来说。”
“殿下果然是宠辱不惊,遗爱深感佩服。”房遗爱朝着李泰先深深跪拜了一下,随后说,“可是,殿下,如今您也应该多为将来打算打算了啊。”
“打算?”李泰玩味地笑了笑,“打算什么,我如今是天子的皇子,太子的皇弟,又有什么需要打算呢?”
房遗爱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凑近李泰低声道:“陛下的心思,难道殿下还看不出来么?”
李泰的眼中闪过一丝锐意,看得房遗爱微微一缩,不过随后却更大胆地说道:“遗爱对殿下的忠心,殿下还需要怀疑么?如今陛下已动了易储的心思,只要殿下再加深陛下对您的喜爱与信任,那这太子之位,可就……”
李泰也不说话,只是慢慢地喝着手中的茶,良久之后,他仿佛不经意的出声道:“遗爱,本王记得你应该是合浦公主的夫婿吧,怎么不但不为韦贵妃的十皇子好好谋算谋算,反而替我操心来着?”
房遗爱一听大惊失色,顿时跪倒在地上,不敢抬头,“殿下,遗爱可是真心想为殿下效忠的,若有二心,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泰见了,缓下脸色,笑着道:“本王不过随口说说罢了,遗爱的忠信,我又怎会质疑呢?不过本王好奇的是,你打算怎么来替我做事呢?”
房遗爱的笑声中还带着几分心有余悸,“殿下不必担心,现在您的府下多是如同我这般的重臣子弟,比起太子那边确实有几分逊色,不过有一个人可是已经通过遗爱向殿下表示支持了啊。”
“哦?是谁?”李泰兴趣盎然道。
房遗爱压低声音道:“是三皇子,吴王殿下。”
李泰敛起笑容,凝神道“你怎么会遇上三皇兄,不会其中另有蹊跷吧。”
房遗爱一见李泰已有几分相信了,便正色道:“殿下有所不知,合浦公主虽系贵妃之养女,但一向与杨贤妃交好,这吴王殿下正是亲口向公主说对太子的积怨已深,若是将来太子继位,恐怕将遭不测,还不如趁早令择良主……”
李泰点了点头,摆了摆手,“本王明白了,如今该做什么你就放手去做吧,若需银两,自己去账房支取便是。”
房遗爱知道李泰已经彻底地相信了自己的言语,便恭敬地退了出来,心中不由叹服起妻子的妙算,果然啊,即使是一母所出,只要涉及了皇位之争,魏王与太子间又怎么不会变得硝烟四起?而之后……嗬嗬,他阴沉地一笑,向更深的夜色中走去。
独自一人的书房内,李泰低垂着眉眼看着杯中的影子,淡淡轻笑,只是眼眸中不复方才的权谋之心,而变得深邃幽然,放下已经凉透了的茶盏,他在一张不大的白纸上寥寥写了数笔,吹干墨迹后将其仔细的折好。随后起身离开,将纸递给了一个暗处的影子道:“老规矩,若是被人发现了,你也不用回来了。”
甘露殿,偏殿。
“褚先生,你看我写得怎么样?”长孙止将笔搁置一边,期待的看着一边自己的太傅。
褚遂良今夜有些神思恍惚,听见学生的叫唤,这才缓过神来,“嗯,写得不错,皇子殿下。”
“先生,我说过多少次了,叫我末子就好了嘛。”长孙止稚声道,“还有,今天先生是有烦心的事么?”
褚遂良温和的看着学生道:“殿下,皇家是最讲究礼法的,身为臣子又怎能直呼皇子的名讳甚至是小字呢?”
长孙止不耐地摇了摇头,“先生,我又不姓李,不过就是多了个皇子的名号,您唤我末子又有什么要紧的?”
褚遂良微惊道:“殿下何出此言,您不过是随了皇后的姓氏,可依然还是大唐的嫡皇子啊。”
“先生!”长孙止加重了语气道:“您误会了,我并非是自轻,而是自乐呢,如不是当初父皇和母后给了我这个名字,现在我哪里能那么轻松的整日习字临帖?我只是希望私下里先生不要把末子看作是皇子,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罢了。”
褚遂良的眼神中不禁多了一层深意,不过还只是七岁的孩子,可他的言行举止却进退得宜,甚至隐隐带了了几分睿智与洒脱,“殿下,请恕臣无法照着您的意思,毕竟您的身份只在陛下与太子之下,即使是师生之间,也要有遵守的礼节。”
长孙止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算了,我就知道先生是不肯的。您还是来指点一下我临的这篇《兰亭集序》吧。”
褚遂良看着案几的一边摆放着的《兰亭集序》的真迹,心中不由苦笑,陛下费尽心思到手的这幅真迹,现在不过是一个孩子临摹的范贴,不知道天下所有爱字之人会作何感想?只有一点倒是真的,若不是隐王殿下还是姓长孙,若光凭爱宠之深浅来决定储君之位,十五皇子才真正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东宫。
“太子殿下的伤势到底如何?”长孙无忌素来稳重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稳,“怎么不去禀告陛下,反而拖到现在?”
上官平冷汗淋漓,“长孙大人,下官近来一直在魏王府中替王妃安胎,半个时辰前刚刚被告知太子妃有恙,这才匆匆赶来,谁知竟然是太子脚上旧疾被利箭射伤,。”
“那你还不快看!”长孙无忌冷声道。随后转身向苏未晞问道:“太子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之前还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么?”
苏未晞的眼眶微红,“太子殿下的伤之前使已经痊愈了,可今天一早,他便带着两个侍卫硬是上御苑打猎去了,后来都快到戌时了,才看见殿下被随从给抬了回来,可脚上已经是血淋淋的了,听侍卫说是被箭给射伤的。我慌忙要去找御医,却被他给拦住了说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你说他今天没上朝是去打猎了?”长孙无忌的脸色一变,“接着,居然还被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流矢给射伤了脚?真是荒唐至极!”
苏未晞低下头,心里一片慌乱。
“怪不得不能去找御医。”长孙无忌面色阴沉,“那这上官平又是谁找来的?”
“是我看见殿下的腿上的血实在是止不住了,这才让人去的魏王府随便找了个名目将上官御医给唤了过来。”未晞的脸上血色全无,但说话还算是流利。
长孙无忌默然了片刻,开口道:“也就是说现在除了这东宫里的人,谁也不知道,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