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下了界结一般,静静地立在这处,竟是没有一人胆敢走近、胆敢来扰。
慕容雪秀眉攒起,看着宫门口那一排排冷然而立的禁军守卫,竟自心底升起了一股鄙夷。
[308]盛安宫2
怡妃因爱跳湖,可是她所在意的人却视若不见,依然自得地安睡于宫院,安睡于那颗夜明珠的光亮之下。
她轻哼,继而悄悄绕至宫院的侧面,选了一处无人地介纵身而起,一下就跃至了墙头。
宫里面的院落墙都不高,只是象征性地围了一下,要跳上去并不算难。
她站在墙头打量下面,待选定了路线之后飘身而下,三下两下就窜得影踪全无。
终于再次站定时,人已经在那散着幽光的屋子的侧窗底下。
窗子是用精致的纱绢绷制而成,不同于平常的窗棂纸。
本想要以银针豁开个洞口看看,但是手刚抬起便又将这念头打住。
夜里风大,若是因这洞口而灌了风进去令里面的人警觉,那实在是得不偿失的事。
正想着要怎么样进去,这时,屋子正面的方向正有一宫奴快步而来。
她猫着腰躲到角落探头望去,但见房门已打,有个丫头从里面走出,轻声开口:
“何事?”
宫奴刚要开口,那丫头又一抬头,然手往下顿了顿,再指向屋子里,然后小声道:
“轻些,皇上正睡着。”
宫奴点点头,压低了尖嗓,道:
“怡妃娘娘投了小昭湖,人已经被救上来,但好像不大好,贵主子想请皇上个口谕,去宣太医。”
“哟!”那丫头微愣,继而又道:“怡娘娘这是干什么呀?本来这些日子皇上因为太子的事儿就没少忧心,她在这时候添什么乱。”
那宫奴抹了把汗,微抬了头,带着哀求道:
“巧心姐姐,您行个方便,看能不能请道口谕来,怡妃娘娘那边儿的情况实在是不大好啊!”
[309]推窗进屋
“可皇上现在睡下了。”巧心直视前方,对来人那一脸焦急视若不见。“你知道,皇上最近觉浅,好不容易睡下的,谁敢去叫?”
“这……”
两人对话继续,慕容雪却是展了个冷笑,随即手臂一展,一下子掀开头顶上的那扇窗子,身子一挺,“嗖”地一下就窜进屋内。
她的动作极快,只眨眼的工夫,四下又马上寂静一片。
不是突然胆子变大,而是经了那宫女与太监的对话,她知道,这一处应该是外间儿,也就是卧寝的外半扇。
一来若是皇帝睡得离这处近,二人的说话声定会传进去。二来那丫头没关门,她都不怕冷风吹进去,就更说明皇帝睡的地方实际很靠里,至少也得绕过这间外堂。
“什么动静儿?”正说话的两个人突然停住,那丫头往慕容雪适才所在之处望过来,疑惑地道:“刚才是不是有声音?”
她的动作虽快,但打开窗子的时候难免会有声音传出。
再加上慕容雪根本也没避讳这声音,甚至还故意弄得响动大了些,以吸引那丫头的注意。
果然,一边说着,本是在门口的几个下人已经朝这边走来。
而已经跳到屋子里的人就趁着这个空档身形晃动,速度地从门口一掠而过,再绕过一面玉制屏风,奔向了里面的那间屋子。
“哟!这窗子怎么开了!”巧心行至窗前,左右看看,奇怪地道:“会不会是有人进来了?”
有侍卫摇头,
“巧心姑娘,盛安宫守卫森严,若真有人踏入,不会不被发现的。今夜风大,刚才说话时又没关门,应该是过堂的风把窗子吹起来了。”
[310]又现缩骨术
大家都觉得这个解释也算合理,便将窗子关起,不再理会。
那宫奴又再度开口恳求巧心去叫醒皇上,巧心不耐烦地摆摆手——
“行了,我进去看看,不过成不成也不关我的事。”
巧心返身回屋,那宫奴就等在外头,不住地踱来踱去。
之所以可以准确地找准里间的方向,慕容雪完全是凭着那光亮的感觉。
一点点变亮,一点点寻源,终于进了那间屋子,她伏身而行,至一个角柜儿处停下。
巧心的脚步声已经在接近这里,虽然极轻,但是她却听得真切。
但望去那角柜儿,还没有她的半个身子大。
轻轻拉开,里面是空的。
她满意地点头,继而身子抱成一团,双腿开始诡异地蜷缩,双臂也正向着关节的相反方向弯折过去。
没有人看到这一幕,如果有,那他一定会以为自己看到了妖怪。
因为慕容雪此时所做的一切绝对有违一切人类骨骼的原理。
但是,古老的缩骨术就这样被慕容世家所掌握,而且世代相传。
而今穿越,这具小身体本就未发育完全,而且很明显地从前应该是接受过舞蹈训练,筋骨柔软,很便于施展。
迅速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再轻轻一滚,直滚到那柜子里面,再伸出手指将柜门带起。
动作刚刚完成,巧心也进来了。
她自留了一道缝隙,刚好可以对上那张硕大的龙床。
明黄的帐帘罩在外,里面的人是何等模样她看不到,但却可以得知那颗夜明珠一定就在帐子里面。
而且是悬挂在半空的,将那龙帐照得亮如白昼。
[311]东盛皇帝
巧心还不及走近,但听得帐子里头一个浑厚的男声传了出来,带着哀愁,也带着责备——
“吵吵嚷嚷的,出了什么事?”
巧心一下子跪到地上,紧着答道:
“皇上恕罪,有人通传,说是怡妃娘娘投了湖。”
“怡妃投湖?”
唰!
帐子被人从里面一把掀开。
慕容雪看到那巧心的身子猛地一个哆嗦,然后便是不自觉地打起颤来。
她直到这时才得已瞧见这东盛皇帝的庐山真面目,这人五十上下的年岁,比武帝年轻了一些。
此时他双目圆瞪,整个儿人都被一团怒气所围,令人不敢直视。
慕容雪观了半晌,只觉得这人与隐逸长得很像,只是隐逸一身从容,而他则是霸气非常。虽还不至于用气吞山河来形容,但身为一个帝王该有的气度,他也一分不少。
跪在床榻前的巧心吓得整个儿人都在不住地打着哆嗦,本以为怡妃失宠,皇帝不会过多关心。
却不想,一听到其投湖的消息,这九五之尊还是这般反映,一如从前。
“朕问你话呢!”洪亮的声音又起,“你刚才说什么?”
巧心一个头磕了去,赶紧又道:
“怡妃娘娘投了小昭湖,现已被人救起,贵主子请皇上口谕宣太医。”
“那就去宣啊!”皇帝气得一拍床板,“去传朕口谕,宣常太医进宫为怡妃诊治。记住!朕要人活着。”
巧心领了命迅速退出屋外,床榻上的人起了身,对着着窗外望了许久,终还只是一声长叹。
慕容雪望着他那背影有些出神,要不是那一身明黄的里衣,要不是那一头已泛了一半青丝的发。这个人从背影看来,几乎与隐逸无异。
[312]希望隐逸平安
她离开炎赤国都时,隐逸还被关在长信宫里。
算起来,应该就是在她出发不久,东方寒的队伍也该往东盛而来了吧。
只是他肯定没有自己走得快,而且也肯定不会到这国都来。
两方交换的地点选在东盛与炎赤的交界,一个叫做图州的地方。
细算的话,也就这两三天的工夫就到了。
自己偷了珠了,然后东盛造一颗假的去换隐逸,然后隐逸回来,至于两国之间还要如何,那是后话……
这是她与东方凌分析出来的道理。
可是事情临近,慕容雪的心却越来越慌,越来越觉得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
炎赤扣下隐逸,又无端生出那一场行刺的是非,东盛又怎么会不明白。
两家的脸早就撕破,打不打是早晚的是,只是看谁先动手而已。
东盛是附属,国力民力兵力都不及炎赤。
而今再拿一颗假珠子去换回太子,之后的事可想而知。
可是炎赤真的会让到手的太子就这么平安回去?
她有些不确定了。
如果隐逸真有危险,如果东方寒真要抢了珠子再抢人,那自己怎么办?
交换的时候他是一定要要偷偷跟去的,不管怎样,还是那句话,她总是希望隐逸能平安。
特别是在经了唐楚一事之后,更是希望他能平安。
这种感觉究竟缘何,她说不清楚,当然是对命运的一次抗衡,看看到底谁高谁低。
她这边一番思绪,那对窗而站的皇帝却已然悠声开口,声音不再浑厚响亮,而是带了些嘶哑,还有浓浓的哀伤。
他说——
“为何要投那小昭湖呢?天这么冷,掉进水里那该多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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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珠子很小
已愈不惑之年的人以手遮面,深深掩抑痛楚。
半晌,重重地一声叹去。
再转回身时,慕容雪瞧见他面色铁青,适才威严还在的面孔此时满是怒容,看起来竟苍老了许多。
颓坐于一张软椅上,窗外的半轮明月当空而悬,却怎么看都失了美好。
这样的一座深宫,谁能说得清埋藏了多少喜怒怨仇?
慕容雪严屏气息缩在角柜里,就这样看着那个不算太老的老人,她知他此时一定是有太多的心事无从化解,这才选择了沉默。
她也不急,就静静地蜷缩于此,选择等待。
是的,她得等待。
等待天明。
此行目地是拿走那颗珠子,可如此明亮的一颗夜明珠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其在黑夜里带走。
好在,天就快要亮了……
外头的吵闹声渐止,不一会儿的工夫,整座皇宫又复了宁静。
坐在软椅上的人缓缓起身,行至床帐前,伸手将帐帘一掀——
慕容雪的眼睛突地亮了起来!
但见得那颗传说中“阿桐的珠子”正被一层薄纱罩着吊在那龙榻的正当空,就像是一盏明灯般,将它能力所及的范围照得通明。
她眨眨眼,有些难以置地望向那颗明珠,实在是有相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她曾根据那珠子的照明程度猜测过它可能很大,甚至有些担心因那珠子体积太大而不方便悄无声息地从皇宫里偷出。
虽然后来也曾想过隐逸既然能从炎赤偷出来,自己自然也可以再从东盛拿回去。
可是却也没想到,那颗珠不但不大,反而小到只有一只乒乓珠的程度。
不由得暗自咋舌,她甚至开始怀疑那是不是一颗夜明珠。
[314]对阿桐说的话
按常理说,这么小的一颗夜明珠断不会亮到如此程度。
可不是夜明珠它又会是什么?
她无奈,只得承认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的太多的不解之处。就像她的到来,超出了人类正常的知识范畴。
帐前的男人此时正抬头仰望,就好像那颗珠子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美人,自他的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绵绵爱意。
那张本是青白的脸竟也在那珠光的照耀下渐泛起红润,一如热恋中的青年,全身都充满了期待。
“阿桐……”他说,“阿桐,你怪不怪我?欣怡投了小昭湖,可是我却连看都没有去看她。阿桐,我实在是不舍得离开你,你走了那么多年,终于又回到我身边,叫我怎么能舍得离去半步?”
抬手自面上抚了一把,好像是要去拭去眼泪,但已经然老矣的眼里却并没有半滴泪流出。
“怎么连眼泪都没有了呢?”九五之尊的声音像是在寻问,又确实是在自语,“阿桐我们曾经抱在一起哭过,笑过。可是你不在了,我连哭的能力都没有……”
“阿桐,你怪我吧!是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欣怡。我爱了你,就不该在欣怡的舞蹈中迷失,就不该把对你的爱分出一半去成全了她。可是阿桐,你们那么那么像,叫我怎么分得清?”
“阿桐,你别生欣怡的气。她扮你扮了那么多年,我们都清楚,她只是你的替代,只是我们谁都不说,只是我们都选择了互相欺骗。可是阿桐,这场戏终究是演不下去了。逸儿拿回了你的珠子,我便再也没有办法将两个你再次重叠。我负了阿桐,也……也负了你啊!”
[315]最难逃的就是情
他的话说得云里雾里,慕容雪听得不是很明白。
若只听他说的话自然是不懂,但是再加上之前听到那怡妃在跳湖之前所说的一切,便也能猜出个大概。
那阿桐应该是东盛皇帝喜欢的人,现在不在人世了,这颗夜明珠是她的东西,让皇帝睹物思情。
而那怡妃跟阿桐生得很像,以至于皇帝拿她当了替代品宠在身边。
怡妃也明白,只是不说穿,违心地享受着圣宠。
但是现在阿桐的珠子失而复得,怡妃失宠,这才生出了今天晚上这一场悲剧。
她于心底轻叹,只道这人世间最难解的便是一个情字,可是却又有太多太多的人心甘情愿陷身于此,哪怕万劫不复,也在所不辞。
还记得在国安局的日子里,长官给她们讲得最多的,除了特工的技术要领,就是告诉她们,要忘情。
长官说,不管是亲情还是友情亦或是爱情,当你成为一名特工,就要将这些字眼从心底统统抛开。也许最初的时候会很疼,但是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只有痛过,才能不再因此而受到伤害。
可是又有谁能够真正的做到呢?
四大王者之首,凤素儿,终是因亲情而亡。
人称夺命的卫莱,也在一个静寂的夜里曾对她说:雪,如果可以,我宁愿将特依格这个任务执行一辈子。虽然我不爱他,但是他爱我,这就够了。只可惜,国安局肯定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你看着吧!死亡,马上就来了……
而她自己,若不是因为对同伴的怜惜,又怎么会就义无返顾地将生还的机会拱手相让?
思绪间,屋外有脚步声传来。
[316]你和逸儿只能留一个
帐前的人轻叹一声收回目光,再转过身,开口道:
“进来吧!”
一个宫奴应声而入,在他面前行了叩拜之礼后,方开口道:
“万岁,怡妃娘娘的病情总算无碍了,但太医说冰水呛了肺,又镇僵了全身的经脉,需要静养至少两月。”
“嗯。”九五之尊疲惫地点头,“去把唐里木山挖出来的老参给怡妃拿去,问好了太医该怎么服。”
“奴才领旨。”那宫奴又磕了个头,就准备随出去。
皇帝却在这时再度开口,问道:
“炎赤那边情况如何?”
一句话,令慕容雪神情大振。
宫奴垂头而跪,谨慎地开口:
“回皇上,哨鹰队行动失败之后一直未离炎赤都城,押送太子来交换的人马已经上路,他们跟着保护太子安全。预计明天晌午就该到图州了!”
“何人押送?”
“炎赤国三皇子,直郡王东方寒。”
“东方寒……”帝王双目微微眯起,这个名字似乎给他带来了些许的担忧。“不是听说炎赤皇帝最看中的是四皇子东方凌么?”
“是。”
“那为何此等大事要交给别人来办?”
那宫奴答:
“皇上恕罪,这个奴才不知。只知道押送太子前来图州的确是三皇子东方寒。随行人马约五千。”
“换个东西来了五千人,这还是能看得到的吧!”皇帝冷哼,“退下吧!”
宫奴退去,屋中人又是一声长叹,继而转头,对着那颗珠子启声道:
“阿桐,逸儿跟你只能留住一个,你说我该选谁?我东盛还未到跟炎赤相抗的时候啊!只怕硬要相拼,到最后你和逸儿一个也剩不下……”
[317]得手
终于熬到天明,慕容雪只觉得身体已经开始有酸痛的感觉。
皇帝着了龙袍去上早朝,自有宫女进来屋来将帐帘拉开整理被褥。
待人悉数退去,她这才自那角柜中滚出,身体自然伸展,复了常态。
左右瞅瞅,见下人都忙着晨起的打扫,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望向那床榻顶,乒乓球大小的一颗珠子依然高悬在上,只是随着太阳的升起,它的光亮已然不在。
她凑近龙榻,试了试高度,而后再不多想,纵起身,伸手探至纱帐内。
一颗圆润的明珠就这样被握在手中,腻腻滑滑,有些冰凉。
落地之后不再多留,将东西往衣袖的口袋里塞去,而后猫着腰寻了最里面的一扇窗,悄无声息地逃之夭夭。
……
她跑得很快,就在人刚出了这东盛都城的大门时,便听到后头有将士在大喊:
“关闭城门!皇上有旨,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说这话时,她的马已经奔出去好远,那关闭城门的圣旨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嘴角有一丝笑意扬起,这样的场景很熟悉呢!
在上一世,有多少任务都是以这样的场面做为终点。
她是蝎子,美丽的,也是有毒的。
没有任务蝎子完不成,没有任务蝎子出手不成功!
从前如此,如今依旧。
连续一天一夜的奔逃,终于在一个主道的叉口处停了下来。
水囊里的水喝上一口,而后开始认真地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
路分两边,一边直通炎赤都城,一边只需半日的工夫就可以到达图州。
[318]去图州
那颗夜明珠被她裹了一层棉布塞进那装针的锦袋,沉淀淀的垂在腰间,在跟她提醒着要尽快回到炎赤去,尽快回到东方凌的身边。
她知道东方凌一定很急,古代没有发达的通讯工具,他们又不像是隐逸一样懂得跟禽鸟沟通。
东方凌对于她这边的情况除了猜测就只能是担忧,自然是越快回去相见越好。
可她放心不下隐逸,东方寒那边光是东盛探子打探到的随行人马就有五千之多,那么暗处呢?
一场交换而已,用得着带这么多的人?
东方寒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无从得知,但是隐逸的安危却让她怎也放心不下。
其实说起来,她只是希望他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