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的失踪是第二日清晨被发现的。
有小丫头进屋来送清水,但见得隐遥一个人躺在床上不停地流泪,便走过去寻问。
可是怎么问她也不说话,再推推人,这才发现隐遥整个儿人就像是僵住了一样,一动都动不了。
丫头急了,匆匆去找隐逸宣太医。
太医跟隐逸是一齐进到夕颜宫的,可是当隐逸看到自家妹子这样子时,却是“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里,下意识地呢喃出口——
“完了!完了!”
[420]如果找回来,那不是要命么
常欢上前去给隐遥解开了|岤道,女孩一见自己能动了,第一时间跳下床榻,直奔着隐逸就扑了过去。
一边摇晃着他的身子一边哭叫道:
“哥!你跟阿珠到底怎么了?你把人家怎么了?为什么她那样恨你?哥你说啊!说话啊!”
椅子上的人呆愣了许久,终于在隐遥的摇晃中回过神来,却是反问道:
“阿珠……她人呢?”
“走了!”隐遥一踩脚,“人早就走了,昨天半夜就走……”
“常欢!”突然一声大喝,随即站起,“派人去追,把哨鹰队全都派出去!不管动用多少人,都要把她给我追回来!”
常欢张了张嘴,无声,却也没动。
“我说话你没听见么?”隐逸大怒,“还愣着干什么?”
常欢一下子跪到他面前,苦求道:
“主子,奴才求求您,别找了!她走了就走了吧!那女孩儿在咱们宫中,总是让人放心不下,谁知道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如今她一定是全都知道了,再找她回来,那不是……那不是要命嘛!”
“混帐东西!”隐逸的怒升至极点,也不知道是被常欢这几句话说的还是被慕容雪的离开气的,只见其抬起一脚,狠狠地朝着常欢的胸口就踹了去。
常欢被他踢出去好远,咳了几声,又赶紧跪爬了回来。
这时的隐逸却已经行至门口,一只脚踏出屋外。
“好!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哥!”隐遥猛地一声叫起,人也跟着追了上去,死抓着隐逸的手臂急声道:
“哥你不能去!阿珠疯了,她真的已经疯了!你去她会杀了你的!她说你要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哥!你真的不能去,你不知道阿珠说话的时候有多吓人,遥儿真怕她当时会一把掐死我……呜……”
[421]哥,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呀
女孩边说着边又止不住痛哭起来,为心里的紧张,也为自己失去了一个实在很喜欢的朋友。
“主子!”常欢也上得前来,“主子您不能去,奴才这就派哨鹰队的人去追,这就去!”
一边说着一边小跑离开,隐遥看了看常欢离去的背影,再瞅了瞅正全身颤抖着一脸怒容的隐逸。不由得道:
“哥,是不是你做了对不起阿珠的事?不然她不会这样恨你,不会连带着把我和东盛一起来恨。哥,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呀?”
……
又下雨了,就在慕容雪跑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候,瓢泼大雨又自天而降。
此时正值一片林里,东盛夏天的树林枝繁叶茂,虽说正被大雨摧残,但仍是在这样的夜晚散出了阵阵草木特有的清香。
慕容雪闻到了,但却并没有感觉多么美好。
一来她正被浇得全身尽透,二来,东盛的任何美景于她来说都已成浮云一片。
是隐逸亲手用龌龊将其全部毁掉,再没可能修补。
见她下马,那一直未停止过奔跑的马儿一下子跪倒在地,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慕容雪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满带歉意地看向那白马。
她知道它累,她又何尝不累呢?
她不但累,而且还饿。
为了能快一点见到东方凌,为了不至于被东盛的追兵追上,她不得不没日没夜的逃。
人受得了,马儿却不行了。
大雨模糊了视线,也阻碍了她前进的脚步。
索性就席地而坐,也不管地上是否积满了雨水和淤泥,就这样依着马坐至林中。
头底有轰隆的雷声响起,她尽量让自己和马都离树木远一些,以免得被雷击中。
[422]她哭了
此时的慕容雪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全身湿透不说,还全都是混。
一身白衣早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头发也散了,贴着脸颊不停地滴水。
雨势越来越大,渐渐地,就连呼吸都会被吸进水来。
她张开嘴,尽量的不用鼻子去吸气。
坚难的环境对于慕容雪来说不算什么,比这更大的苦她都受过太多,一场大雨又能把人怎样?
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在面对困苦的时候是这般的急切,从来没有任何一种时候她的心是这样慌乱的。
脸上的液体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但是她知道,她哭了。
而且哭得悲痛欲绝。
身边的马儿似乎意识到主人的情绪不对劲,扭过头来去蹭她的腿。
慕容雪再忍不住,转身俯于马背,终于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没有人可以理解她的心里压抑了多少苦。
当你亲手将一把刀子捅向你最在乎的那个人时,你所承受的痛,不会比伤者更少。
是的!她不得不承认,她在乎东方凌,而且是那样强烈的在乎他。
虽然她与他之间只不过一个五年契约而已!
虽然他曾经将杀死裕嫔那样残忍的事情交给她做为开门红!
虽然……
似乎再找不出东方凌的不是了。
相反的,于她脑中盘旋的,却是东方凌的越来越好。
他曾在她杀了人之后对她说:以后这样的事还是少让你做吧!
他曾在她被人浸了蝽药之后彻夜不眠地照料……
不由得唇角扬了笑,他与她之间,早就有了肌肤之亲吧!
虽然他当她是个小孩,虽然他们之间说起来根本也没有发生什么。
[423]不知道你的一条手臂抵不抵得过东…
但回忆总是美好的。
隐逸的心思她不是不懂,只可惜,他选错了方式。
有句话隐逸说的没错,他与她的相遇……他才是最初的那一个。
但是最初并不代表最好。
他们之间一步一步走至如今,似乎再也没有交集的理由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当最初的意愿跟现实相违背的时候,就要放弃一些不可为的事情。
……
就这样在雨中坐了一夜,大雨在天际泛起白光的一刻收了势来,
慕容雪揉了揉酸楚的鼻子,站起身将马拉起,拍了拍它的背,无奈地道:
“还得跟着我跑啊!一天见不到他,我们就一天都不安全。我很惦念他的手臂,所以……辛苦你了!”
马是听不懂人语的,但却能够感受得到主人情绪的波动。
白马也真争气,淋了一夜,却依然无怨无悔地驮上慕容雪继续往北没命地奔跑开来。
那逃回来的哨鹰队员老苏有一句话一直回响在她的耳边。
那人说:属下的一刀刺中了他的左肩,一条手臂肯定是废了!
马背上的女孩狠狠咬牙,同时一句自问轻吐出口——
“隐逸,不知道你的一条手臂抵不抵得过东方凌的伤!”
……
常欢亲自带着七名哨鹰队员出城追赶慕容雪。
他知道慕容雪出了城一定是直接往北去投奔东方凌,于是也带着一众人等沿着战事地图一路推进。
可惜,他们追的紧,慕容雪跑的也快。
最开始的时候还能沿着荒郊没有散尽的马蹄印记有目标地追赶,可是那一场大雨下来,不但阻碍了双方的前进速度,也成功地将那唯一的痕迹给冲刷得干干净净。
——————————————————
咳咳,有没有玩新浪微博的呀?有玩的可以去那里关注妮妮,名字就叫“杨佳妮”。嘿嘿!
[424]不要生擒,要她死!
大雨过后,哨鹰队一名领头的要继续追赶,却被常欢抬手拦住。
那人不解,但听得常欢道——
“这么追下去不是办法,她只身一人,若是成心想躲,咱们找也找不着。那丫头不同于常人,不可小视。”
“那您的意思是……不追了?”
“追!当然得追!”常欢神色一正,再道:“不过不是跟在她屁股后面追,我知道一条近路,咱先绕到甘阳去等她!炎赤的驻军就在甘阳城外五十里处,她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一伙人商议妥当,随即在常欢的带领下调转马头,朝着另外一条小路而去。
行出数里,有人追上跑在最前头的常欢,压低了声音道:
“那姑娘的身手极好?”
常欢点头:
“是。”
“殿下说要生擒,会不会有问题?”
听者微愣,着实在心里思量了许久。
对于生擒慕容雪,他实在是不太确定的。
那个女孩就像是一条泥鳅一样的滑,想要将她捉住,那得费多大的工夫。
“生擒不了,那就……杀了!”
问话的人有些犹豫,
“可是主子……”
“主子那里自有我去顶着,你们只管听命行事就好。”
这一趟他是下定了决心,就算能够生擒,他也不能再让慕容雪活着去见隐逸。
长得好看女人本来就麻烦,最主要的是隐逸还喜欢她,那就更麻烦。
常欢没有忘了在他们被东方寒的人追杀时慕容雪救了他的性命,但是那跟一个国家比起来,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些。
隐逸是要继承东盛皇位的,他一直都认为护好了隐逸就是护好了东盛。
只要有不利于隐逸的因素存在于他的周围,他常欢就一定要连根拔去。
[425]到了甘阳城
终于到了甘阳!
走进城门的那一刻,慕容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就卸去了一半。
疲惫地牵着马走在大街上,偶闻到肉香,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至少两天都没吃东西了。
不由得摇摇头,回头拍了拍马儿,自语道:
“你倒是好,一路上可以吃吃草。真是的,饿死我了。”
边说着边走向路边包子铺,自怀里摸了铜钱出来往上一递,道:
“给我两个包子。”
买包子是其次,就算她现在真的很饿,但是与正经事比起来,就不是特别重要了。
“小哥!”冲着卖包子的少年甜甜一笑,道:“这里前阵子是不是在打仗啊?听说炎赤的人打到甘阳来了,可是城里百姓倒还挺安逸,那炎赤的人呢?”
少年的两个包子刚递去给她,听得她这么一问,下得赶紧缩回手,连连摇头:
“不知道!不知道!”
她眨眨眼,不解地道:
“我只是跟你聊些闲话,你怎么这样害怕?你在怕什么?”
那少年一跺脚,瞅瞅左右,压低了声音道:
“小姑娘,你买包子就买包子,不要害我好不好?这妄议战事可是杀头的大罪,谁敢跟你说啊!”
慕容雪有些愣,实在不明白议议战事有什么可杀头的。
见他不说,她也不强求,拿了包子边吃边走,再寻了些别的机会去问旁人。
可是这甘阳城里的人几乎都与那卖包子的小二一个反映,不是摇头就是干脆跑开,谁也不提东盛与炎赤的那一场战事。
她无奈,只得继续向前,想着寻一间客栈住下。
[426]诡异的客栈
问到现在她也明白了,看来一定是官府下了相关的号令,告诉百姓不可以私下商谈战事。
这感觉就跟那些有的没的文字狱一样,限制人的话语权、限制人的传播权。
“哟!小姑娘是外地来的吧!看你这一身风尘仆仆的,要不要住店?咱们这店很干静的,包您满意!”
正走着,自有小二上来拉客。
她扭头看去,果见路旁正立着一间名为“客来悦”的三层客栈。
往里探了探,虽只见得大堂,但也确实如那小二所说,算是干净整洁。
“姑娘!咱这客来悦是甘阳城最大最好的客栈了,女孩子家图清静整洁,我给您挑一间上房,你看如何?”
她点了点头,也懒得走。
小二拉客是正常,也没什么奇怪的。
于是将马递给那人,吩咐其好生喂养,而后便踱步而入,自有人上得前来将其往楼梯处引。
许是她太过敏感,这引领她进来的小二刚一到身前她便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只觉得那个的脚步有些飘,在旁人看来是为了迎客而一路小跑,可是她怎么看都觉得那人是身上带了功夫,小跑的时候足尖先着了地,步履轻盈,不像是普通百姓。
起了这样的心思,她注意力便立时分散开来。
目光看似依然向前,但却总是会在众人的不经意间迅速向旁处忽闪。
只一下,便让她发现店掌柜在拨动算盘的同时瞄了自己一眼,而后又向自己身边跟着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同时,有一桌正在吃饭的客人也一齐向她看来。不但目光到了,手中夹菜的动作也同时停止,更有一人以食指在桌面上轻点了三下,看来是在传递迅息。
[427]快意恩仇的机会
还有楼上的一个人,此时此刻正向自己身边的伙计眨眼,待她们上了楼去,那人便道:
“上房已经准备好了,姑娘请!”
她冷笑,很想说你这上房准备的也太快了些,我人还没来呢,房间却备好了!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在心里兴起,并没有真的说出来。
看来她躲了一路,但行踪还是暴露了。
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是在这里等着她,反正要找东方凌,肯定就要来这甘阳城。
与其一路疾追,还不如先一步到达目的地守株待兔。
暗道一声聪明,而后不着声色地跟着店小二进了那间早已经为她“准备”好的上房。
“姑娘可还满意?”那小二一脸谄媚的笑,然后指了指房间:“床单被褥都是新换的,屋子每天都有人打扫,很干净的。”
“嗯。”她点了点头,再道:“那麻烦小二哥给我弄些吃的来吧!不用太麻烦,清淡点的、做起来快一点的就行。”
“哎!姑娘放心,马上就来!”
小二答应着转身离开,房门关紧的那一刻,背靠着门的女孩自嘴角冷冷地扬起了一丝笑意。
“很好!”她说:“很好!那些在东盛的皇宫里没有工夫算清的帐,今天正好一起算算。”
笑的同时,慕容雪的两排银牙几乎快要咬碎了。
那股恨意一直以来都无处发泄,感谢上天,给了她一个快意恩仇的机会。
如果杀戮可以泄恨,那么她今天不介意让这间客栈变成|人间地狱!
“姑娘!饭菜来了!”
不多时,外头敲门声起。
慕容雪放下刚换好的衣物,应声道:
“端进来吧!”
[428]这人好眼熟
小二推开房门,弯着腰一脸笑容地将饭菜放到桌上。
她斜眼朝来人看去,只一眼,便觉这人十分眼熟。
再看面相,却又实在是没有见过的人。
可是有的时候就是有一种叫做第六感的东西会悄然产生,就比如说现在,慕容雪就觉得这个送饭菜的小二实在应该是自己熟悉之人。
“都是些什么菜啊!”她没话找话,只为了引那小二再说几句话,再在这房里逗留一会儿。
见她发问,小二赶紧又弯了弯腰,道:
“姑娘,一个溜豆腐,一个鸡蛋炒蒜苗,一个炸河鱼,一个梅子肉。还有一壶茶,给姑娘解解渴。”
“嗯。”她走上前,接过小二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却又马上吐掉,然后大叫道:“这是什么破茶?这么难喝?为什么不上好茶?你们是怕本姑娘付不起钱么?”
这样说时,故意做出愤怒的样子,一扬手,将那一碗茶全都泼到了店小二的脸上。
那小二下意思地往后一退,很平常的一个举动,却让慕容雪心中一动。
虽只退了两步,但是那两步却退得很是讲究、有序。
她心里暗哼,再看那小二急忙抬起袖子遮住了脸就要去擦,心中更是有数。
那人擦了一气,然后放下袖下,头低得更甚,忙不迭地给她道歉:
“姑娘,对不起对不起!可这真的是上好的茶叶啊!姑娘要是不喜欢,小的就再给您换一壶去。”
“狡辩!”
啪!
猛地一个耳光拍了上去!
“还敢顶嘴说是上好的茶叶!”
[429]原来是常欢
“你——”那小二没想到她动手打人,一边捂着脸,一边强忍着就要爆发的情绪,你了半天,然后又弯下腰来,提了桌上那壶茶,道:“对不起,对不起!姑娘骂得对,小的这就给您换去。”
这回她没再拦,只是暗里握了下拳。
刚刚那一巴掌打过去,手上的感觉很是奇怪,厚厚的,还有些粘糊糊。
一瞬间,“人皮面具”四个字在脑中乍现。
慕容世家虽崇古武,但是对于人皮面具这一行当还真的不是很精通。
家族里也会易容,但却多半是通过化妆技巧来实现。
所以对于人皮面具,她也只是听说过,却并没有机会真正面识。
不过刚刚打了这人一巴掌,她却可以很确定地知道那人是在脸上罩了一层人皮面具。
这样想着的时候,那人已经到了门口,正准备推门出去。
刚进来时他是正面向她,那种熟悉的感觉虽然已经兴起,但却又因为那张陌生的脸而又给生生逼了回去。
如今看他的背景,慕容雪突然就笑了。
但却无声。
她只是盯看着那个故意弯了腰的小二,两边唇边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她的冷笑向来湛人,这时候更是加倍地恐怖。
是的,她在笑,她在高兴。
因为那背影明明白白地写了两个大字——常欢!
一?br />下载Shubao201.Com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