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的老管家资历很老,他是老祖宗特意安排给花闭月的人手,当年是他看着花玉儿长大的,后来遭遇皇家的盘剥压榨,对花家三伯的儿女也颇有微词。于是,忍不住道:“玉丫头,我们花家也是本本分分的人家!不屑于这些鬼蜮伎俩,你这么做简直是给花家脸上抹黑啊!”
花玉儿几乎有种快窒息的感觉,明白自己被富贵蒙蔽了心思。
她心中后悔交加,极是难受。
玄剑门的一位白衣弟子落井下石地嗤笑道:“你也不好好照照镜子,以为自己是国色天香的美人?闵先生那样尊贵的大人物,可不是花家这样的人家高攀得起的?就是天命女子,恐怕人家也有考虑考虑,你还是滚为京城里呆着吧,只是一个低贱的婢女,做人就得认命!”
可是,花玉儿最恨这番话,做人就得认命,凭什么?
为什么有些人出生高贵?有些人就得给人做侍婢?
还有,凭什么要留在这种冻死人的鬼地方,她再也不想留下了!
至于,她还能去哪里,她也懒得去想。
此时,花闭月也对她下了驱逐令道:“你的心太高,我这只是一座破庙罢了,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是离开吧,我给你一百两银子,日后......最好不要有任何投机取巧的心思!否则你只有自食苦果!”
得知自己不用留下,花玉儿并没有如释重负,而是只觉得心中堵得慌,很想反唇相讥,也很想讽刺花闭月两句,她只是想更好的过日子而已,也想成为一个富贵的女子,活得自由自在些,只是,凭什么花闭月可以有那么多男人喜欢?而她却落得无家可归这般下场?
花玉儿默默地站起身来,神情恍恍惚惚,走出院子的时候,却回头望了一眼众人。见玉流觞站在那里压根没朝她看上一眼,而东方闵对她也是不屑一顾,众人的眼神对她是鄙夷的,她不禁嘴角轻轻挑了挑。
当初见到花媚儿时,她就很羡慕她嫁入了豪门。
如今,为什么还有一个更可恶的花闭月?竟然让她成为一个低人一等的婢女。
自己究竟哪里不如人了?
就在她心中百感交集时,听闻身侧的花闭月低低道:“其实,你有这番举动,我都知道的,因为......昨夜的话是我故意说的。”
闻言,花玉儿忽然瞪大了眸子。
她居然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不知不觉冒出一身冷汗,这女子太可怕了!
花闭月巧笑嫣然,目光闪动间,曼声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但女人若是想改变自己命运,靠的不是男人,而是自己,凭你这种手段攀上所谓的高枝,以后,永远也得不到想要的幸福,你可明白我说的意思?我只是给你些教训而已,若是我没有把药粉换了,你以为自己可以得逞不成?”
花玉儿更感到不可思议,没想到花闭月居然已经洞察全局,细细一想,她能走到今日,似乎并不是靠运气,原来是自己一直小看了她,此时,她的脸上却不自觉的浮现出自嘲的笑容。
然而,花闭月的下一句话却深深触动她的心思:“这世上看似不平等,实则是平等的,当你抱怨命运的时候,你想想自己又做了什么?”
花玉儿仲怔地看着她,目光有一刻失神。
花闭月平静无波的低音,亦是淡淡而说道:“女人贵在自知自重,自力更生!就是我,也在尝试改变着自己的命运!”
她的话轻柔如涓涓细流,仿佛在花玉儿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这一夜,花玉儿彻底放下了所有的想法,觉得月牙儿这个女子,的确非常了不得呢!
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对她不再有芥蒂。
走着走着,花玉儿突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求你不要让我离开!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以后,我一定痛改前非!”
花闭月瞧着眼前哭泣的女子,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十日后,花闭月的马车终于来到了北庭。
沿途路过了三个州县,花闭月依然不慌不乱,姗姗来迟。
北庭的风光远胜过各地州,花闭月已很久都没有看过这里的一草一木,居然来到街道慢慢欣赏着,回忆着前世的点点滴滴。
前世,她虽然常常在外打仗,但在北庭停留的日子也很久。
收回思绪,花闭月涣散的目光落到眼前的巷子口。
依稀记得,北宫家族几位公子的大院便在不远的地方。
就在此时,小巷子中陡然驶过一辆光鲜的黑油齐头平顶马车,似是有钱人家的马车,但见马车飞快奔驰着,那车夫扬起鞭子极是狂傲,众人见状,连忙让出一条道来,忽然,一个三岁幼童在路中跌了一跤,在道路中啼哭,花闭月目光一凛,她被人群挤在后方,此刻便是冲上前,恐怕也难以把人从马蹄下就出来。
而不远处,正好有一滩水洼。
于是,花闭月灵机一动,口中念念有词,一串咒语念出,而她周身也泛起慑人的寒意,引起周围众人纷纷侧目,在北地玄术师极多,固然心中敬畏,却也不会惊恐不安。
毕竟,很多都是半调子罢了!
然而,在这一瞬间,那地面蓦然出现了斗大的冰堆,马车车夫连忙勒住缰绳,策马放慢速度,马车来到冰堆前不由滑了滑,转了几圈,马匹嘶鸣,而花闭月已经纵身飞出,连忙救下那个孩童。
周围人群见状,一片叫好!
道路旁的燕子楼乃是一座普通的三层酒楼,屋檐建造如燕尾斜飞,楼阁周身却是雪白色,好似燕子的肚皮,因此方才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此时,三楼的一间普通的包厢内,三个衣着讲究的男子恭恭敬敬地看着靠窗子,正斜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跷足而坐的年轻男子,众人那态度居然是比对自己的祖宗更恭敬。瞧见那年轻人似乎心思都在窗外,其中一个看似最体面的男子不禁开口唤道:“公子......”
但见那男子回过头来,清风吹拂过他勾起嘲讽的薄唇,但见五官清秀,俊朗白皙的面庞与北方人截然不同,坐就一副潘安般的好相貌,气质却偏偏有一股北方男儿的豪气,两种气息融为一处,却是让人怦然心动,只消让人看一眼,便几乎要为之失魂落魄。
然而,他穿的却甚是随意,若是肯好好装扮一番,定不输于江南的任何一位俊美的贵族公子。
只是这好相貌的主儿仿佛毫不在意,只穿着一身蓝色素雅的皂衣,也不用簪,也不戴冠,长发随意用锦带束起,披散在身后,随风飘扬。
但见他挑了挑眉:“小高,你怎么了?”
小高咳了咳道:“逸公子,这次老爷真的很生气,你总是拒绝掉婚事。委实有些说不过去啊。”
北宫逸闻言,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语调十分随意:“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世上两条腿的女人多的是,有什么好着急的,不是?若是我不娶那个女人,难道我还娶不到老婆?”
旁边坐着一个面色稍黑的男子,亦算是个俊美男子,只是在这北宫逸身旁略显逊色三分,此人是北宫逸的副将,姓李名白羽。
他最是懂得北宫逸的心思,连忙招呼掌柜的上菜。
只见小儿已经送上了黑漆缠枝花捧盒,里头整整齐齐四样凉菜,接着又送来几样点心,羊肉水晶饺,黑米糕,千层松花饼,糯米烧麦。自从他离开北庭一段时间,倒是想念这些家乡味道,于是,北宫逸笑着尝了两样,自是赞口不绝!
他又瞥了瞥桌面上那几个匣子,正是这些人刚才拿来的,如今,他刚刚不用被关禁闭,自然要出来好好享受一番,也顾不得府中的事务,但见里头赫然流露出无限珠光宝气,北宫逸扬起眉头,不禁哂然一笑,伸出手指在那镶嵌着珍珠的匣子上轻轻敲了两下,问道:“这就是给那个女人的聘礼?”
“咳,是被人家退回来的聘礼!”旁边一位谋士缓缓道。
“既然聘礼被退了,那不就皆大欢喜!”北宫逸哈哈一笑。
那谋士撇了撇嘴,虽然这个四少爷是被押送回来的,但却不是容易对付的主儿,而他们刚受到北宫啸的指示,来伺候这位公子,今儿见北宫逸如此颐指气使,他们心中虽非常不舒服,但面上却不敢流露丝毫端倪。
那李白羽如今被诸位谋臣要挟,心中颇为郁闷,于是,打着马虎眼道:“唉,四少爷,其实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你见过你的未婚妻没有?哎呀呀,那个身材真是,那个韵致简直是,啧啧啧......”
北宫逸冷冷道:“我说李白羽,你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了?在我面前说什么女人,你不如去京城看一看,那里的女人,身似弱柳,气韵不凡的美人儿还少了么?”
李白羽故意岔开话题道:“可不,我还听说京城那里还很有龙阳之风,很多男人比女人还水灵,好多达官贵人都喜欢那个调调,对了,对了,听说三公子北宫啸这次看中了一个少年,还想让他当入幕之宾呢?”
北宫逸立刻嗤笑一声:“三哥的性子我是最熟悉不过,他每天都离不了女人的,哪里还对男人感兴趣?”
李白羽嘿嘿笑道:“说不定那少年是个国色天香呢?”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北宫逸的目光向窗外望去,正看到方才所发生的一幕,而且在人群中看向一个熟悉的身影。
失神片刻,北宫逸已经认出前面的那个少年,确切的说应该是位少女,而这个少女居然懂得玄术,轻功似乎也非常不错,他不由眼角抽了抽,想起那日发生的事情,自己居然着了少女的道道,一想起当日自己的狼狈情形,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复杂的味道。
北宫逸瞧着那马车车夫,微微的凝起眉头,北宫家族的奴仆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那马车的车夫跳下车来,狠狠瞪着花闭月,见对方是个美貌少年,不由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冷冷喝道:“你是何人,居然敢拦下梅夫人的马车?”
这车夫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只等着对方流露出惧怕的神情来,然而,这少年依然舒雅温文,眼神还是那么冷静清澈。
此时,众人纷纷好奇,这梅夫人究竟是何人?
北宫逸也挑了挑眉,若是他没有记错,这马车中的梅夫人应是大哥府中新纳的侍妾,而且最近很是得宠。
看来,这少女招惹了一个麻烦的人物呢。
与此同时,只见马车内一只纤纤素手伸出来,似乎有些慵懒,却是极美的一只柔荑,一旁的仆人连忙上前搀扶着她,另外也有人忙不迭用丝帕拭了梅夫人面容的灰尘,待露出梅夫人的庐山真面目时,花闭月不由微微勾起了嘴唇。
真是出乎意料呢,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此人。
原来这位梅夫人居然是花闭月认得的,如今是北宫家族大少爷的妾侍,也是昔日安阳王的侧妃,更是前世横刀夺爱的,恃宠而骄的——花媚儿。
没想到花媚儿被休弃后,居然回来到北方。
第072章 争夺战
风从北扑面吹来,柳树枝条虬劲。
花媚儿已发丝凌乱,微微有些狼狈,花媚儿身旁的贴身侍婢回过眸子,盯着花闭月尖叫道:“你这不要命的小儿,居然敢拦下北宫家夫人的马车,你是不是活腻了?”
如今,他们的马车险些撞人,却偏偏要当众反咬一口。
周围围观者顿时熙熙攘攘,议论纷纷。
花闭月瞧着众人,面容露出不屑的笑容,这是给她一个下马威不是?
那马车匆忙呼唤后面的两个侍卫:“你们两个,快些把她拿下!”
两个侍卫平日也是仗势欺人,作威作福的,并没有什么本事,今日看到梅夫人坐马车受了惊吓,知道是个讨赏的机会,连忙冲上前来,把手一横,拔出刀剑朝着花闭月的面容刺去!
只见一只手伸出,花闭月神情淡漠,眼神空无一物,身形一闪,闪电般给了两名侍卫颈后一掌,两人双双倒地不起。
那车夫没想到这少年的身手居然如此了得,满眼都是惊惶的神色,他见情形不妙,连忙大声呼喊道:“来人啊!来人啊!快去报官!我们是北宫家大少爷的人,这位使我们北宫家大少爷的梅夫人!谁若是帮忙报官,我给他十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周围民众却是一动不动,目光对他们满是鄙夷。
瞧见形势不对,花媚儿曼声喊道:“且慢!”
此时,花闭月唇边含笑,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但见花媚儿眉目一转,呵斥了那车夫与侍卫们,带着颐指气使的威煞,摆足了女主子的谱儿,却是杀鸡儆猴,接着慢悠悠地看向花闭月,轻笑一声道:“人生何处不相逢......这句话我如今算是真信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我花家......花家的兄长!”言讫,她轻轻叹息一声。
故人重逢,花媚儿并未感到吃惊,微眯着杏眼儿,神态中带着一种难掩的得意。
叹息声中,花媚儿似乎早就知道花闭月回来此地。
瞧着高高在上,娇媚可人的花媚儿,花闭月幽瞳一闪,笑意掩住了不耐喝讥诮,心中亦觉得有些好笑,听闻车夫趾高气昂地说起这是北宫大少爷的爱妾时,她觉得真是荒谬之极,花媚儿居然从北宫三少爷的妾侍摇身一变,成为北宫大少爷的爱妾。
她不由心中暗叹:命运果真是曲折多变。
花闭月瞧着花媚儿这般模样,深知她如今是志得意满,遂微微一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妹妹如今居然成为北宫大少爷的爱妾!真是可喜可贺!”她的语气淡然,只是她说到“爱妾”二字时,故意加重了语调。
闻言,花媚儿顿时面色苍白,咬紧了银牙。
那车夫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立刻大声呵斥道:“休得胡言乱语,梅夫人既不是侍妾,也不是贵妾,而是北宫大少爷的二夫人,身份尊贵者呢!”毕竟,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二夫人虽然低于嫡夫人,却也是夫人不是?
此时,花闭月目光一凝,神情微微诧异。
曾经有人给花家姐妹们算过命,因为她是庶出,那算命之人没有去她的院子内,只算出这花媚儿日后要大富大贵,众人只以为花媚儿是天命女子。
如此看来,花媚儿果然是个有贵人命的。
如今,大楚国注重儒家之道,君臣之道,伦理礼仪,但在这混乱北方,山下都是蛮子,教条无依,刚强难驯,就是贵族也有很多不通诗书,所以在北境花媚儿不必担心自己的家世与出身,只要不是花街柳巷的妓子,纵然是被休弃的,孀寡的,依然可以加入豪门当夫人。
起初,花媚儿本是北宫大少爷的贵妾,可是凭借她的才华与美貌,很快就得到了大少爷的宠爱。
北方是个荒诞不经的地方,很多贵族认为,所谓大家闺秀不过是一个个守旧又固执的女人,并不会得到男人的青睐,除了正妻是富贵家族的出身,其他侍妾美婢通通都是风姿翩然,颇有风情的女子。
此时此刻,花媚儿把花闭月眼中的诧异尽收眼底,顿时,优美颈项昂的高高的,美艳的面容,那刻薄和得意掩也掩不住。
她一双杏眼滴溜溜转动,低低笑道:“其实,我早已从夫家那里听说,兄长这次要到北宫家族来任职,怎么说,我也是北宫家族的人,也是你上头的主儿不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北宫家族可是个复杂的大家族,不是随随便便就想在这里升官发财的,须知很多人最是看不得少年骤贵!”
听着她半是威胁,半是讥讽的话语,花闭月垂眸,遮掩住眼神中闪动着的讥笑和不屑:“梅夫人说的很对,我谨记于心。”
听闻花闭月称呼自己为梅夫人,花媚儿不由得意一笑,淡扫娥眉,风姿楚楚,眸光闪耀着水润的媚色,用手拢了拢袖子,腕子上带着两枚极精致的镯子,既高贵,又大方,这次显然比起以前要阔绰了许多。
花闭月隐隐忆起前世来,北宫大少爷最是奢侈,手底下有三个金矿,是四公子中最富有阔绰的一位。
如今,花媚儿也算财大气粗,只可惜,比起拥有聚宝盆的花闭月来说,却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然而,她浑不自知,轻盈地来到花闭月面前,嘲笑着看着她,得意炫耀说道:“阿月,从小到大,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是仰人鼻息的。”
闻言,花闭月目光微冷,唇边勾起一抹艳绝的笑容。
这时候,花家的马车停在不远处,花玉儿跳下马车,连忙跑了过来。
她如今已随了花闭月,再无异心。
当她来到花闭月面前时,见阿月淡然而笑,剪水清眸妩媚生波,于是,不经意地瞧了一眼花媚儿,瞧见她浑身珠光宝气的模样,不由一怔。
花媚儿的目光也缓缓落在花玉儿身上,觉得有些眼熟,当她忆起这居然是那个心高的花玉儿时,不由挑起眉头,冷冷一笑:“原来玉儿居然跟随了阿月。”
花玉儿弄不清状况,一时有些仲怔,几乎没有回过神来。
花媚儿看到花玉儿身上穿的衣物,立即鼻中一嗤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跟着阿月一定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吧?不如跟随了我吧,日后再给你许一门好亲事,给你丰厚的嫁妆如何?”她深深凝望着花玉儿,深知这个女子是个心高的,虽然无心理会这些草鞋亲戚,但能给花闭月一些打击也是她想要看到的。
然而,花玉儿却摇了摇头道:“跟着阿月公子很好,何况是老祖宗这么安排的,此生我都不会违背老祖宗的话,若是阿月公子把我送给你,我绝对不会有言语。”
“没志气的东西!”花媚儿斜睨了她一眼,觉得格外不顺眼。
花玉儿诚惶?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