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叫白衣。赵锦绣在极度艰难中,略略偏过头去查看。目之所及,日光之下,棕色的高大骏马之目。有个人横跨马上,此人一柄极薄的剑在手,那打扮正是当晚潜入房里的白衣人,头上也包裹得只剩下双目。
李卿然从与死士的对阵中退下,与容先生站在一起,那容先生又开始吹奏另一首节奏较快的曲了。赵锦绣暗自认为这曲子如果用琵琶弹奏出来,会更有意味,很有《十面埋伏》的那种紧张气氛。
白衣人在笛声中一跃而下,还未着地,长剑在空中一划,死士们像是感受到巨大的剑气,纷纷抬刀去挡。
那抬起的刀发出脆响,瞬间,全部折断。
白衣身形极快,快到赵锦绣看起来都有些吃力,没有血肉横飞,没有身首异处的恐怖。甚至连惨叫都极少。
白衣只用了三剑,第一剑折断所有死士的刀,第二剑与第三剑速度极快,以自己为圆心顺时针、逆时针划了两个圆。
尔后,白衣收起剑,对着山丘上的木森一拜。
赵锦绣正在纳闷,这白衣为何如此装B,打架的中途还要先抽空出来拜一下主了。
可下一刻,那些黑衣人悉数倒下。
赵锦绣才觉得恐怖,只用了三剑,楚江南的六十来个死士连惨叫都梗在喉间没有发出,就全部被灭掉。
想到昨夜,自己竟然对他撒草木灰,尔后还有些沾沾自喜,赵锦绣就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顿,这般浅薄,叫自己情何以堪啊。
容先生的笛声也停下来,快步走到白衣身边,像是在他身上施了针,白衣手中的剑掉在地上,整个身子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李卿然上前去扶着他。
“许如月,你在我身边,还是在他身边?”木森突然问道,语气很是冷然。
赵锦绣牙咬得很紧,全身力气都用来支撑着那只抓着木条的手,自然没有回答。
木森更加生气,几个纵身跃到这缓缓下沉的画舫上,就踩在赵锦绣手的上方寸许处,低着头看她。
赵锦绣知晓这一刻,除非和楚江南一道选择死,毅然跳入滚滚江水中,否则绝对不可能脱离木森控制。就是之前自己高想的在入水那刻,抓住一叶小舟的做法,此刻都化作泡影。
“你是我的女人,今日的举动,必得受到惩罚。”木森一脸阴鸷,眸光如刀。
木森居高临下地站着,这语气和气势都让赵锦绣知晓:如今,自己没有一点的退路。
没有退路,也只能迎难而上。这是赵锦绣的信条。
所以,她艰难地说:“将我和他带上渡头,我给你想要的。”
木森看着赵锦绣一言不发,沉默许久,才冷哼一声,缓缓地说:“你有什么资格跟本公子计价还价?”
赵锦绣手臂发酸,紧紧咬着牙,眸光却是十分平静,就那般仰视着居高临下的木森。
画舫缓缓入水,到最后完全垂直面下没入江水,赵锦绣感到刺骨的江水漫过自己的脚踝,继而迅速漫过又腿。
水的浮力托起楚江南与自己。现在,自己的手只需要轻轻抓着即可,这下算是放松了。赵锦绣抬头看着木森,将自己调整到纯净状态:眼里没有一点的愤怒,也没有一点的胆怯,秋水长天的眸子,全是纯净,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怒哀乐。
木森被这目光看得有点发怵,眉头一蹙,冷冷地说:“你凭什么认为你有我想要的东西。”
赵锦绣自然不知木森想要什么。但是既然知晓他是谁,那么那种模棱两可可讹诈人的手段就可以使用。
所以,赵锦绣一脸淡然,微微一笑,说:“奴家知道公子是谁,自然知道公子想要什么。”
木森眸光一亮,心情颇好似的,朗声问:“那我是谁?”
“奴家知道,但不言。”赵锦绣很笃定的语气,其实就是死活不算有个明确的答案,因为目前,这人也没承认自己是桑木森。
木森唇边一抹笑,又瓿:“那你又有什么东西值得给我?”
“你想要的。”赵锦绣笑容悬在脸上,语气笃定得让木森都不由得蹙眉。
木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赵锦绣,尔后慢慢蹲身,低低地问:“那么我要你呢?”
这是赵锦绣预料中的问话,从之前木森强调所谓的约定就可猜出。好歹赵锦绣在大学时代也温习过无数言情,受过无数偶像剧的强烈熏陶。
所以,听到他这么问,也没表现出多大的震撼,一脸平静地说:“我许你的,是你想要的,所以,这个问题,不该问我。不过,我们可以谈下去的前提是:木公子先将我和楚公子带上岸上。”
木森听到赵锦绣的回答,唇边淡出一抹笑,向赵锦绣抻出手。
赵锦绣看着木森宽大的手,并没有将自己交过去,反而是将楚江南搂得更紧一些,淡然一笑,道:“请先带楚公子上岸。”
木森眉头微蹙,微怒冷语道:“既然知道我是谁,你这般防备犯得着吗?
“我是商人,讲求利益最大化。绝不可能容许一丝一毫偏差的情况出现。“赵锦绣平静地说。
“你不相信我?“木森眸光微敛,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锦绣。
“你还没有到达能让我相信的地步。“赵锦绣平静地说,一脸肆无忌惮的笑。
木森脸色如常,看着赵锦绣,一字一顿地说:“你是第一个敢这样跟我说实话的人。”
“所以,我必定有公子想要的东西。”赵锦绣平静地说,面上全是笃定的笑容。
“你倒很自信。”
“人生在世,必备。”赵锦绣言简意赅。
木森这次倒没再说话,只是看着赵锦绣,尔后,抬起右手向渡头招了招。
下一刻,李卿然一跃而来,踩着徐徐下沉的画舫残骸,弯腰将手伸出去,道:“许姑娘,来——”
“多谢李公子。”赵锦绣将楚江南托起交给李卿然。
“分内之事,许姑娘不必客气。”李卿然略一点头,尔后将楚江南一抱,一跃上了渡头。
先前一直抱着楚江南,记挂着他的安危,这下怀里陡然一空,像是一块大石放下。赵锦绣这才感到锦河春水的冰冷,感到自己腿脚逐渐麻木,还夹杂着一阵阵痉挛的痛。
可赵锦绣是能在关键时刻对自己下狠手的人。就算是这般的疼痛难受,她也面色未变,一脸云淡风轻的笑,那唇角还略上扬,带着俏皮的弧线,仰头看着木森,睫毛时不时扑闪如蝴蝶。
越这般淡然,等到他发现自己身子不好时,对自己越有利。她赵锦绣必得要在对方略慌乱的时机提要求,才能找出一道保命符来。
这是赵锦绣的策略。而这策略的根据,是木森所谓的“约定”,以及木森时不时流露出的一些情绪。
赵锦绣虽然不知木森与林希的“约定”是什么,但根据这两个字,加上木林对自己的态度,赵锦绣笃定木森对林希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愫,甚至还可能见过林希的脸。
她此刻的举动,是一次大胆赌博,赌的就是木森对林希的这份情愫。当然,这份情愫的浓淡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丝这般的心,她赵锦绣就处于优势。
怕是过去的林希从未有过这般的神态。木森虽然也维持着蹲身俯视的姿势,就连脸上的淡笑都没有减一分,也没有增一分,可赵锦绣看得出他的眸光越发幽深,那种幽深就如同深山碧树环绕的一潭泉水,映着灿烂的日光,静默的全是清澈的暖意。
略略柔软与温暖眼神,对于木森这种惯赏常在战场上狠戾杀伐的男子,就已经算作是波涛汹涌了。
赵锦绣竭力对抗着腿部的痉挛疼痛与麻木酸胀,笑着与木森对视,等待时机。
画舫缓缓下沉,木森那张脸越来越近,而赵锦绣却由于昨夜整夜未睡,加上方才一直抱着楚江南试图逃离困境,体力消耗很大,江水又过于冰冷。这刻,她只觉得木森背后的日光很刺目,木森的脸有些模糊。
腿部的再一次痉挛疼痛让赵锦绣不由得轻轻一蹙眉,蓦然闭上双目。
这就是最佳时机。
赵锦绣手上一丝力也不使,颓然放开抓紧的木条,整个身子仰面往水里躺下。
这渡槽里,水流虽不湍急,但赵锦绣这么一放一躺,身子还是随着水流迅速飘荡。
“如月,你怎么了?”木森忽然开口喊,那语调失了他惯有的冷静。
赵锦绣紧闭双目,自然没有回答,下一刻,赵锦绣感到自己被人一拉,身子就从冰冷的河水落入了温暖的怀抱。
这家伙的怀抱很温暖,赵锦绣假意本能地靠了靠,木森便将她搂得更紧,一跃上了岸,大声喊:“容先生,快来瞧瞧。”
这是个很微妙的时刻,如果让容先生把脉,那么他一定知道自己是装昏迷的,会弄巧成拙。
所以,没有等容先生过来,赵锦绣施施然睁开迷蒙的眼,眼神没有焦距。
“如月。”木森颇为担心低喊,伸手摩挲着赵锦绣的脸,那手掌中厚茧很多,粗糙的触感带来酥麻的痒。
赵锦绣缩着身子,躲避着他的摩挲,并没有回答。
“你怎么样了?”木森见赵锦绣没有回答,又忙问。
赵锦绣还是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从来不曾遇见过的陌生人。
第一卷人生若只是初见第六十五章木森的情愫
木森像是被这眼神看得慌了,慌忙将赵锦绣往怀里又搂紧了几许,大手覆上赵锦绣的额头,轻轻摩挲,像是触碰着一件珍宝。
赵锦绣心里微微一动。这样毫不掩饰的关心,许久不曾有了。上一次,那只充满怜惜在额头的手,是在五年前,还在那个时空。
那时,一场雨,蓉城从夏季陡然入了秋,工作狂赵锦绣忘记带备用衣服,加完班从公司出来,冷风肆虐。
当天夜里,赵锦绣就发了高烧,口干舌燥,嗓子疼痛,胸口憋闷,身子冷热交替。在这般煎熬中,听见电话铃响了,挪不动身子去接,尔后停了,又响,如是再三,不依不饶固执地响了许久,待赵锦绣要使劲吃奶力气去接,停了。
就这般睡过去,低低的呻吟里,就有那么一只手覆上额头,凉凉的,却又热热的,很是舒服,朝着那手靠近些,却被人拥入怀中,那人在耳边低语:“别怕。”
“嗯,华晨,我难受。”赵锦绣直觉那是许华晨,低低地喊,自己都觉得近乎撒娇。
下一刻,即使身处迷糊中的赵锦绣也感到他柔软的唇在她的额头上,脸上轻轻流连。
第二日醒来,日光盛大,许华晨在病房的沙发上打盹,睡颜安静。赵锦绣静静地看着他,傻傻地想:如果时间就这样过去,那该多好。
“如月。“木森的呼唤很是急切,原本好听的声音都略沙哑。
赵锦绣听得心里一酸,这木森对林希的看重,并不比萧元辉少。
这世间的“情”之一字,一而往,再而生,都是执念。木森露出这样的情绪,想必当日听闻林希的死讯,也必然是五雷轰顶吧。
吧!人动了情,总是轻易就露了心性,还如何在杀伐决断上不被牵绊?难怪那么多的上位者都是冷酷无情之辈,那么多的权贵之家,都得教人冷漠。
因为不够冷酷,哪里能守得住地位,拿得了如画江山?
赵锦绣眉头轻蹙,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他满脸的担忧,装着神情恍惚,慢腾腾地说:“你别担心,我不疼。”
赵锦绣将最后三个字加强语气,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境。木森听闻此语,脸上的担忧更甚,忙问:“哪里疼?”
赵锦绣咬着牙,像个小女孩般,倔强地说:“不疼。”
木森脸色一沉,旁边却有平静的声音响起:“公子,请让属下为许姑娘把脉。”
“嗯,诊断清楚。”木森冷冷地吩咐,眼神还是没有一刻移开过,仿若一移开,赵锦绣立马就会永远闭上眼。
这样的举动竟是让赵锦绣觉得莫名有些心疼。
容先生蹲身下来,细细把脉,好一会儿,施施然站起身对着木森行礼。
木森仿若很不高兴这老家伙整这些虚礼,不够爽快,于是抬眸扫他一眼,那眼眸如刀,冷冷地问:“如何?”
“许姑娘只是疲劳过度,加上寒气入侵所致,公子不必担心。”容先生缓缓地回答。
“是吗?”木森眉头已舒展。
“回禀公子,是。“容先生往一旁一退。
木森却是不依不饶,冷冷地说:“要让本公子如何相信容先生是神医?许姑娘病了,你却没有进行救治。”
“许姑娘身子底子好,此等小事,无碍。”容先生继续说。
赵锦绣不由得看这老家伙的神色,波澜不惊的神情,偏偏是隐去自己的眼神。
人的眼神是最不容易伪装的。这容先生无论何地都垂眸,让人感觉上很是恭顺,实则叫人难以看清他。以后须得留心此人了。赵锦绣不由得一翻身,借机去看他的眸了,却还是看不到。
木森将不安分的赵锦绣一搂,冷冷地说:“大夫不为病人治疗,我留你何用?”
木森动了杀意,赵锦绣吓了一跳。
下一刻,木森一手将一搂一楼,唰地站起身,另一只手一抬,一掌劈过去,容先生也不躲避,跌入渡头边的草丛里。
一搂紧抓着木森宽宽的肩膀,看那容先生站起身,一边咳嗽,一边拍着身上的草屑,尔后从容跨步出来,依然低眉垂眸,语调波澜不惊地说:“属下只治值得治疗的。”
木森不理会容先生,将一搂横抱起来,安慰道:“别怕,我替你生一堆火就暖和了。”
说着,就往渡头旁的小树林走。一搂脸上全是迷茫的神色,怔怔地看着木森。
木森唇边的笑意又浓了几许,很高兴。最后,嘴唇完全紧紧抿着,憋着巨大的笑意。
第一卷人生若只是初见第六十六章尴尬的男女(一)
木森坐在一块青石上,正用树枝拨着火堆,火堆上架着一只肥美的兔子,冒着咝咝的油,飘着诱人的香味。
赵锦绣抱着膝盖,坐在木森身旁,心里却一直在担心着楚江南。
不知他的伤势到底如何,如今自己又要怎么与木森对阵,才能让楚江南顺利脱险?
尽管之前自己耍了个小小计策,试探出木森对林希果真是有情谊,而自己也决定要利用这份情谊。
可到底是跟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男子对阵,赵锦绣心里也不由得发怵。
她想到此,不由得抬眼打量木森。此刻的他,侧脸映着微微的火光,英挺的鼻子是坚毅。许是感受到抬眼的打量,木森略略偏过头来,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赵锦绣心里咯噔一下,木森这神色是给林希的。而自己现在是去利用这一份情愫,到底是不是太卑鄙。
“怎么了?”木森将那兔子翻了面,继续烤着,眼神探究地看着赵锦绣。
“木公子——”赵锦绣轻喊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扑闪着盈盈眸光颇为为难地看着木森。
越想要达目的越要耐得住,赵锦绣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急功近利,露了心性,所以她没有在继续说下去。
木森一脸疑惑地看着赵锦绣,等待着下文,
赵锦绣却是轻叹一声,低头不语。
“如月,你怎么了?”木森的语气十分柔和。
赵锦绣咬咬唇,怯生生地看一眼木森,尔后又垂下头,说:“木公子,楚公子的事,我们之前说好的。”
“哼,说好了什么?你做我的女人,让我放他走?”木森颇为不悦地反问。
这话着实不好回答。如果回答是,木森可以雷霆万钧,如果回答不是,自己显得虚伪。所以赵锦绣干脆避开这问题,在沉默一阵后,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说自己是林希,但是要让对方以为自己就是林希。
这般决定后,赵锦绣立马垂头丧气,幽幽叹息一声,尔后才颇为落寞地自语:“我之前虽为商贾,做的每件事都是从利益出发,但我如何能对我的亲人,我的恩人的死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楚江南是你恩人?亲人?”木森颇为疑惑地问。
赵锦绣这才缓缓抬起头看着一脸疑惑的木森,郑重地点点头,缓缓地叙述:“四年前,我奄奄一息,被楚公子捡回凤楼,悉心调养,尔后又收留我,让我在凤楼做事,还教我一些防身功夫。要不然,木公子认为,我一个举目无亲的弱女子,没权没势,还受着伤,下场能有多好?”
赵锦绣说到此叹息一声,抬眸去看他,只见他眉紧皱,一言不发,也在看着自己,那眸光里有略略的心疼。
赵锦绣立马避开他的视线,看着远处的隐隐青山,知晓这时是让这个男人感到疼惜的最好时机。于是继续说:“那下场,不外乎曝尸荒野,尸骨被虎豹豺狼所食;抑或者,有幸不死,治疗一番,勾栏瓦肆,任人践踏,或者被人娶走,沦为女奴,下场也自不必赘述。可是,我遇见的是楚公子,他给我不一样的地位,不一样的人生,让我堂堂正正在这世间行走。木公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