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尼赫撤手推开怀中的女人,虽厌恶却仍忍不住问道:“没事吧?”
兰吟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苍白着容颜满是焦灼地问道:“追——追来了吗?”
米尼赫眯眼望着前方无恙诡异的花海,犹带疑惑地道:“我早已派人埋伏在四周阻截,相信他暂时还不能脱身,可是——”话未说完,但听得后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忙拽过兰吟警视四周,骤然看到林间走出数名土扈男子,虽经过乔装打扮成商旅模样,却依旧无法掩饰周身所散发的肃杀气势。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清朗如水的声音传来,跟随而后出现的男子面若灿花,风姿隽秀,但眉眼含煞,笑意凉薄。
诺敏仇视地瞪着米尼赫,当转即又看到他身旁头戴镶钻发箍,身着连身女裙,全然一副俄式装束的女子禁不住回首喊道:“陛——表哥——”
兰吟浑身战栗,交握的双手已掐出了青痕,怔然望着自黛色中缓缓走出的来人。黑色的斗篷下,男子容颜憔悴,形销骨立,幽绿晦暗的眼眸在骤见她时闪跳出点星火花,亦如濒死之人渴求生机般地展开双臂,颤声低唤道:“兰儿——”
徒枉然
成熟后的苹果应何而落地?伟大的牛顿爵士用地心引力的原理解释了这看似寻常,实则蕴含着大自然无限奥秘的景象。莱昂在伦敦求学期间,对各种天体现象颇有研究,他认为除却引力学说,枝叶的干枯,日光的暴晒,风力的影响,甚至站在树下馋嘴的小孩都会是造成苹果落地的原因。其实无论是科学理论还是信徒祈祷所致的最终结果,对于他而言实质上都
无任何区别,世界在其眼中本便是虚伪可笑的。二十多年来的凄苦岁月,饱受孤独和疾病的折磨,他已学会了用冷漠甚至残忍的态度看待人生,心灵和肉体上都不曾期待能够获得解脱,直至帕里斯的金苹果意外地落在了自己手中。
希腊神话中,帕里斯王子将象征美丽的金苹果给了女神阿芙罗狄忒后,在获得爱情的同时也为他和特洛伊带来了灭顶之灾。诚如米尼赫所言,莱昂知道自己在这场情感的追逐中总是处于劣势,不断地受着诱惑和欺骗,身心在爱与恨之间左右摇摆。理智告诉他该当机立断地斩断纠葛,情感却又鼓励他需用诚意去感动对方,所以当莱昂发觉自己最好的朋友在暗中协助兰吟逃跑时,他不得不承认人性的善变和叵测真是令其匪夷所思。
闷雷滚滚,芳草萋萋,米尼赫前后环顾夹道相持的两班人马,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眼前如此混乱不堪的局面是他始料不及的,静待间已是满手湿汗。
忽而一声轻笑打破了剑拔弩张的紧致气氛,但见莱昂自俄国侍卫军中缓缓走出,诡异地对他摇头叹道:“亲爱的米克,如若在此前我曾怀疑过你的忠诚,就如同让我否认主的存在般不可思议,但路西法终究还是背叛了上帝,犹大最后还是出卖了耶稣,难道咱们之间的友谊竟脆弱的抵不过个女人的诱惑吗?”
“不,莱——”米尼赫极力想辩解,但当看到对方脸上所流露出失望和厌恶之情,不禁顿然心慌,张口无言。
莱昂继而转向他身旁的女子,蓝眸中翻腾着怒潮,嗓音低沉地道:“知道在俄国,逃跑的奴隶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吗?知道被活生生剥下头皮,折断腿骨的滋味吗?知道——”
“兰儿不是奴隶!”厉呵声中男子上前大喝道:“她是我的妻子,我达什汗的妻子!”
“汗王说笑了。”莱昂语含□地说道:“若真是您的妻子,试问土扈的王妃又岂会成为供人取悦的玩物,又岂会夜夜在我床上呻吟?”
达什汗听后本就憔悴的容颜愈显晦暗,目含忧伤地望着兰吟,半晌无言以对。而本低头敛目的兰吟则身形一震,凌落的散发下辨不清神色,惟有从她耸动的肩头可依稀窥探得几分激动之情。
靴尖狠狠踩碾着脚下的草地,莱昂紧咬着牙关哼道:“既然汗王有胆色深入我国腹地,何不就此顺道前往皇宫?想你自继位以来还不曾觐见过女皇陛下,这可不符俄土两国历代以来的邦交规矩啊!”
“土扈从未承认是沙俄的属国,又何来觐见之说?”诺敏长声冷笑道:“公爵的城府真是令人惊为叹止,先是蛰伏数年暗中图谋成吉思汗宝藏,盗墓不成便施计挑起克里木与土扈的战争,从中渔翁获利,坐享其成。就在克土两国战火荼糜,双方百姓面临崩溃,奥斯曼帝国欲出兵干涉时,你唯恐失去土扈作为沙俄屏障的保护,转而格丹皇子,引来克里木国内的储位之争,从而不得不迫使奥斯曼皇帝休兵调解。”说至此他的目光撇了眼依旧垂首无语的兰吟,叹息道:“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却能将人事天机把握地毫无破绽,不愧被视为我土扈第一劲敌!”
“第一劲敌?”莱昂挑眉玩味地道:“倒不失为个有趣的称呼。若是为首,即便成为全民公敌又如何?这世界本就只会畏惧王者的强悍,而不会同情弱者的失败,你可曾见过有人在君主面前吐唾沫,可曾见过有人向乞丐行礼?”
诺敏横目扫过他倨傲不屑的脸,还不及反驳便见达什汗已急步冲了过去,使力攥着兰吟的双臂焦急地问道:“是我啊,兰儿,你抬起眼来看看啊?你怎么了,为何不看我?”
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莱昂向身后使着眼色,侍卫军们随即簇拥而上,诺敏则指挥土扈兵士迎敌,双方便在林前片狭小的草地上摆开了战事。突然凄厉的女声划破了天际,众人诧异地侧目望去,但见兰吟用力挣脱开达什汗,捂着头不断尖叫道:“让他走——让他走——”
莱昂愣了愣,待确定她是在对自己说话后不由脱口而出道:“你是在说他吗?”
兰吟眼中充斥着彷徨无助,嘴中不断喃语道:“让他走——让他走——让他走——”
“兰儿!”达什汗再次按住她的肩膀,茫然的神色中夹杂着丝慌乱地说道:“你究竟怎么了?难道你认为我会介意他所说的话吗?我可在此指天立誓,若日后为此事而对你有所辜负,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兰儿,咱们回土扈吧,穆黛、茜红还有巴根都在家里等着你呢!”
“回去?你哪里也去不了。”莱昂目露寒光,声色俱厉地道:“如若让土扈人在我国境内来去自由,岂不是要让女皇的军队蒙羞,让沙俄的勇士抱憾。”话音刚落,俄兵皆拔出了火枪,乌鸦鸦的枪口一致对准了敌人。
诺敏咒骂着自怀中同样摸出了把火枪,身后的士兵也跟随着丢弃了手中的利刃,纷纷掏出隐藏在身的火枪。显然未曾料想到土扈人竟会持有如此先进的武器,俄兵们也不敢肆意轻举妄动,双方势均力敌便僵持下来。
莱昂的目光紧盯着场中劫后聚首的两人,只见达什汗面生焦虑,举态激动,兰吟则闪躲退避,畏缩缄默,不禁费解生疑,蹙眉考量。反倒是米尼赫按耐不住,上前一把推开达什汗呵道:“够了,没看到她快被你逼得昏过去了吗?”
达什汗踉跄地向后退去,只待靠着树杆方才能站定,但已然体力不支,粗喘如牛。
诺敏急忙跑过来替他号脉,半晌方忧虑对兰吟叹道:“我且不知你心中有何芥蒂,即便不念他人为寻你而亡命涉险之由,但凡看在表哥余毒未清便长途跋涉的情分上,也该速速从之离去。此地乃彼得堡城郊,于我等来说无疑是虎|岤狼窟,难道你果真要眼见着咱们一个个命丧于此吗?”
兰吟促然抬起眼,乌黑的眸子如浸了水般氤氲,待与达什汗的目光相接后,苍白的脸上尽显愁苦,单薄的身形微微晃动。米尼赫冷眼旁观见其似有动摇,便挥手对着土扈众人道:“若是立即离开,我可以确保你们安全离开俄国!”
“凭什么?”莱昂恼怒地斥道:“闯入陷阱的猎物,焉还有再放归的道理。”
米尼赫才动了动嘴唇,便听身旁的女人已然道:“凭我——”
“你?”莱昂眼中寒意更浓,冷笑着打断她道:“当初你已用自己做了交换,哪还有——”突然他瞪大了眼直愣愣地盯着兰吟双手所置之处,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诺敏顿悟后忙欲去搀扶达什汗,对方早已面青如铁,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衣襟上朱赤殷然,见状他心中止不住涌起阵阵恐惧,手足无措地念道:“表哥,你要挺住——表哥——”
达什汗摆摆手,勉强扯着犹挂血丝的嘴角对兰吟道:“如此甚好,待你回土扈后便可安心待产,这回我可不允许咱们的孩子再有偏差了。”因见他苦涩难咽,强颜欢笑的模样,在场的土扈男儿皆黯然敛目,不忍再睹。
“何必掩耳盗铃,故作糊涂呢。”兰吟潸然落泪,不断摇头哽咽道:“你我缘尽于此,今生只得作罢了。”
闻言达什汗如欲窒息,幽暗的绿眸只望着她道:“陷你落入今日之处境,皆因我无能所致,你若是为了腹中骨肉而心存芥蒂,咱们尽可想法破解。”
另一方莱昂则急步冲上前,激动地按着兰吟的肩膀道:“兰,你不能伤害咱们的孩子,这将会是个多么纯洁美好的生命,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说着他又看向静伫于旁的米尼赫,释然颔首道:“原来你要偷的是我的孩子!”
米尼赫在对方洞悉明了的目光下感到分为狼狈,不堪地撇开脸去。
兰吟先是深深望了眼达什汗,随即绝然咬牙对莱昂道:“放他们走吧,我会保证平安地诞下这个孩子,悉心将他教养成|人。”
“兰儿——”达什汗悲痛地大喊了声,突然双腿屈膝跪倒在地,神情无限凄凉地乞求道:“随我回去吧,你若舍不得便生下这孩子,我会好生善待他,我保证——”
诺敏见状使力想拽起他,奈何不得后便赤眉红眼地冲面吼道:“该死的女人,你长着副铁石心肠吗?可知他清醒后得晓你的事几乎疯狂成癫,数度自残身体,在悉获你的消息后,他又强撑着破败之躯日夜兼程赶赴,如此深情厚意难道还抵不过你腹中的那个孽障吗?究竟——究竟你要折损羞辱他到何等地步?”
天空中飘起了霏霏滛雨,细密的雨水混杂着滚滚热泪冲洗着苍白的娇颜,兰吟眨了眨迷朦的双眼,随即抬手掷去一物道:“还给你!”
达什汗应声而接,凝神看定登时心槁如灰,只见颤抖的手掌中赫然躺着只紫金圆环,此乃其亡母遗物,已伴顾自己足有十数载春秋,当日兰吟携此环离去当是作寄慰想念之用,而今她却断然摒弃,是否意味着两人间果如其言,已到了日暮途穷,无可转还的地步?
因见兰吟已是面色灰败,体力不支,莱昂便打横抱起她柔声说道:“回家吧,可别淋坏了你和咱们的孩子。”说着淡瞥了眼地上身姿石化,形同痴妄的男子,冷哼着率领部众洒脱离去。
零雨如泣,相悲各罢,兰吟埋首于莱昂胸前,任由其将她带离这场意外的冲突,直至走出了许远方才敢抬眼张望,穿过人群丛缝依稀可见到那抹绝望的身影,在自己噙湿的眼眸中逐渐模糊——迷离——消失——
莱昂与米尼赫年纪相仿,虽然面目并不相象,但同样都长得仪表堂堂。莱昂身形修长,金发蓝眼,俊逸稳重,米尼赫则较之健硕,银丝灰眸,深沉阴美,两人在彼得堡的上流社会中可谓是最受未婚小姐们欢迎的绅士。而此刻他们面对面坐在沙发椅中,空荡的客厅里没有任何仆人随侍,室内弥漫的朗姆酒清香如道沁脾暖流,悄然涌入彼此寂寞的心田,勾起了往昔美好的回忆。
他们自童年起便是最好的朋友,两人当年寄居于冬宫时,会在气派堂皇的走廊内奔足赛跑,在绣帏重重的落地窗帘后游戏躲藏,在包金镀铜的兵械室内玩笑打斗。他们是携手进退的战友,会一起联手在家庭教师的手提箱内放蛇虫,在彼得罗芙娜的粥碗内大洒盐巴,在大主教的后襟上涂油漆。他们无话不谈,友爱亲密,当闯祸被逮时都会努力为对方脱卸责任,每当两人为包揽处罚而争执得面红耳赤时,尚还是女公爵的安娜殿下总会笑叹道:“瞧这对兄弟,多么令人羡慕啊!”
“兄弟”——这是对莱昂和米尼赫最贴切不过的形容,在那段充斥着彷徨的青葱岁月里,他们用自己身上少得可怜的真诚与和善来填充对方空虚的心灵,汲取彼此的温暖渡过了人生中最寂寞寒冷的时段。可终究从何时起,本是坦诚相待的两人之间矗起了无形的屏障,让那份比友谊更真挚的感情有了无法弥补的缺憾?
莱昂优雅地晃动着手中的水晶杯,透过酒水的折射端量着对面的米尼赫,目光最终停驻在他的脸上。其实米克秉承了父母容貌的优点,五官艳治,眸色迷离,若非因其平日太过暴戾放肆,如此的俊美是绝难让人忽视的,尤其是他的唇线十分清秀,当微笑时嘴角会旋出对笑涡。只是当夜半惊醒,悚然发觉这般漂亮的嘴唇竟然停驻在自己的身上,那么便全然没有了美好的感觉。
米尼赫慢慢涨红了脸,微微调整坐姿以缓解眼前的尴尬,就在他最终按耐不住预备起立去酒柜时,只听得对方沉声低语了句,不禁僵直了背脊。
“我爱你,米克。”莱昂放下酒杯认真地说道:“饥饿时我会拿出最后的面包与你共享,危难时我会毫不犹豫地冲挡在你身前,无论是疾病还是死亡都无法磨灭你在我心中的重要地位。是的,我爱你,似敬爱兄长般的爱着你,但这份感情的界限仅至于此,再越雷池一步便是亵渎。”
慢慢攥紧了沙发的把手,米尼赫抿着嘴涩声道:“明白,这的确是为主所不能容忍——”
“若真心爱一个人,无论是男女老少,美丑善恶,无论是国域种族,信仰习俗,爱便是爱了,没有托词。”莱昂望着水汽朦胧的窗户上所晃映的人影,伤感地道:“而我们只是对来自地狱的恶灵,纵是用圣杯中的净水也无法洗刷掉满身的罪恶,看着对方便犹如在镜中对视,会因相似而怜悯,也会因相近而厌恶。人是无法抛弃自己影子的,但也不会爱上自己的影子,因为黑暗的朝向永远是光明。”
是的,黑暗的朝向永远是光明——在若干年前的异国他乡,当邂逅了那名骄傲俏丽的东方女孩后,我便对如此炽情鲜活的生命起了羡慕之情,方才明白自己纵是跌落到了地狱的最深处,却依然有着仰视天堂的渴望之心。如同这片终年饱受西伯利亚寒流侵袭的土地,在渡过了最是漫长酷寒的冬季后,追逐光明的向日葵便开遍了整个萧条的国度,会用她独特的沉稳和美丽去汲取太阳的温暖。
米尼赫猛抖了下身子,随即双手捂着脸缄声不语,银灰的卷发无力地耷拉在额前,似个濒临垂败的将军在做着最后的祈祷。突然隔壁房内传来衣裙走路时摩擦地面所发出的沙沙声,他仿佛从梦中惊醒般扭头望去,只见女仆陪伴着名大夫开门走了出来,烛光在镀金门把上所闪呈而过的亮光似天使炽翼,豁然为其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年迈的大夫满脸布及皱纹,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神情略带踌躇,他思索再三,终在对方夹杂着丝不安的殷切注视下颔首道:“没错,大约五周左右吧。孕妇的情绪似乎很不稳定,有流产的先兆,请注意休息和补充营养,还有——”
未等大夫嘱咐完毕,莱昂早已兴奋地冲进了卧室,望着静倚在床头的憔悴女子,他忍不住眼中一热,跪下轻吻着对方冰冷的手背哽咽道:“感谢主……感谢您的恩赐……”
兰吟淡漠地侧过脸,望着窗外浓墨泼洒般的袭天漫雨寂寥生笑,遥岑远目,献仇供恨,栏杆拍遍,无人能会。
米尼赫
深秋时节,天晴如海,云起微波,残叶凋敝,满身沧桑的红松屹立有姿,墨绿缩缢的槐花落蕊无声。森林中不断传出此起彼伏的犬吠,低沉的号角抑扬顿挫,杂沓的马蹄响彻于耳,兰吟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剪水潋滟的眼中笑意尽敛,清丽的容颜在霞色映染中愈显淡漠。
焦黄的落叶如断魂的蝴蝶,悠扬地坠落在地毯上,叶上朱赭的筋脉泣绀似血,委婉阐述着无语的凄凉和悲怆。崭新的皮靴一脚踏进自己的视线,抬眼望去但见米尼赫身着褐色制服,胸前佩戴着金星勋章,银灰的卷发利索地扎在脑后,显露出深邃英俊的五官。
兰吟的目光先在对方左臂的空袖中稍作停驻,随即又落在他的右手掌间,淡雅的果香窜入鼻内勾起了馋食之意,近日腹中所翻搅的酸涩被一扫贻尽。
“来自奥斯曼帝国的苹果。”米尼赫蹲下身,掂着手中的果实道:“要知道孕妇多食水果,生下来的婴儿会特别健康聪明,尤其这产自亚美尼亚高原的红鲁比更是含有丰富的营养,据说彼得大帝的母亲在怀孕期间就特别喜欢吃它。”
兰吟冷哼了声,紧抿着嘴角撇开脸去。米尼赫将苹果凑近放在她眼皮下,继续道:“由于长年处于敌对状态,沙俄与奥斯曼鲜有商贸往来,即便让莱昂寻遍全国也未必能找出半只鲁比果,你真的不想尝尝吗?”
浓郁的果色在阳光下散发出糖浆般的红稠,兰吟不觉动摇着咽了咽口水,因见对方张嘴作势向苹果咬去,她忙伸手抢了过来狠狠啃了口,顿感心满意足地发出声悠长的叹息。
米尼赫见状则忍俊不住扬眉道:“我从走私贩手中买下了足足两筐红鲁比,放在冰窖内可以保存两周左右,你若吃着好可以全部拿去享用。”
闻言兰吟停下嘴,警惕地看着他道:“无事献殷勤,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目的——”米尼赫的视线往下移至她微隆的腹部道:“我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在母体中逐壮成长,希望他能够逃过家族遗传的诅咒,希望主能够眷顾地赐予他一副强健的身体。”
“多么伟大的友谊啊!”兰吟冷笑道:“有时我甚至觉得伯爵的冷酷刻薄并非是天性,而是出于对自身的厌恶和失落。你在教堂祷告时心中是否充斥着怨恨,怨恨造物主将你生就了副男儿身,怨恨命运让你们相遇却不容相爱,更怨恨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人和事物。所以当看到似诺敏与穆黛这般完美匹配的情侣,你便嫉妒地拆散了他们的幸福;当看到五万土扈男儿为了他们的家园和亲人奋勇作战时,你便残忍地剥夺了他们的生命;当在莱昂身上终究得不到回应而感到绝望时,你便将情感转嫁到了他的孩子身上。我此生阅人无数,若论无耻可怜你可算是个中翘楚了!”
听了这番冷嘲热讽后米尼赫并未发怒,反倒栖身坐下道:“记得莱十二岁那年从国外求医回来,便开始努力学习中国的语言和文字,一切有关东方文化的书籍。要知道自从老奥古斯特公爵去世后,我还从未见他对任何东西有过如此浓厚的兴趣。当时我在每晚入睡前都会向主祈祷,希望那个引起他求知欲望的事物或者人能够被摧毁消灭。”
说到此处,他转眼对上兰吟射来的愤怒目光,不禁摊开单手失笑道:“可是主又岂会满足魔鬼之子的愿望呢?自出生起我便承受着他的捉弄和调戏,在一次次地失
下载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