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家军背抵城门,兵部侍郎手下几名将领佯装开门营救,趁机让昭王军队突破城门,一路长驱直入,直至军行至正武门,便被早在那儿设下埋伏的花家军围困,其余花家军迅速封锁正武门一带,将昭王的边疆军全数降伏。 浩瀚书屋
正武门一定,古心卸下八股花家军的带领工作,策马直入上阳门,果然在那儿守了昭王的三万护城军,昭王被困在正武门,古心带着十人突然出现,护城军尽皆不知所措,岂知古心早已做好准备,那日送书到水天阁便是为了禁城兵符。
他手执兵符,将三万护城军调出禁城,护城军一出环生门便被守在那里的禁卫军制住。
至此,昭王算是完败。
而昭王残部,妄图直入宫中行刺,可惜宫内隶属昭王的护卫、早已安插好的昭王眼线,都已被孔笙带人系数歼灭。
昭王手下刘冠一、陈世忠、吴起等人纷纷递上降书。最后此次叛乱的首脑人物——昭王,也在逃走的路上被擒,当他被押解进了金銮殿,殿上坐的,正是安然无恙的纳兰文荣。
“昭王爷,谋反一事,证据确凿,你可认罪?”纳兰文荣并不严厉,只是一切尽皆在他掌握一样,不禁让昭王疑惑。
“昭王爷,皇上问话,你竟敢不答?!”孙公公尖着嗓子喝道。
不过昭王肯跪在地上已属不容易,以他的性格,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自己输了的。
“成王败寇,这么简单的道理,心儿尚且懂得,昭王爷您一把年纪,怎么如此想不开。”古心自殿外走入,看着被抵跪在地上的纳兰文禛,挥手叫两名御前侍卫退开,“难道是担心小世子?”
“你什么意思?”昭王站起身扫扫前襟,“你绝不可能找到唱晓。”
“为何不能?你忘了与他同行的……小六。”古心摊开手里的一块紫晶玉,正是唱晓随身之物,“你想不到的太多了,我怎么能不顾念你这么大的岁数一一说给你听呢?”
“古心!你胆敢动他看看!你敢?!”昭王怒发冲冠,好像是能看到头上发丝倒竖一般。
古心瞧着却笑得更是无畏无惧,“令公子算是害我爹的罪魁祸首,我如何不敢下手!”
见昭王随时要冲上来一般,古心站的更稳,一双眼睛竟也隐隐发红,“今天你若没有表示,我只能用唱晓作祭了!”
“古心!你瞎了眼!你看那人,”昭王遥指坐于龙椅上的人,“他如何配做这个皇帝,无勇无谋,胆小仁慈,哪有一点担当的起这个天下?!”
“本王四岁开始习武,六岁时就因才学而名扬天下,十二岁参政,没有哪一件事办的不妥善完美,为何我要将这本来就属于我的皇位拱手让人!这天下人都瞎了眼也不会认他做皇帝!”
“大胆逆臣!!”
第七十三章
古心见九尺笛给他眼色便制止身边一心护主的御前侍卫,只盯紧昭王道,“谁说你文韬武略?我怎么只看到一个糟老头子而已。”
“你说什么?!”昭王双眼赤红如滴血,见古心递过胸镜便一把夺下,等他对着脸照过去,镜中人满脸颓丧,皱纹和老年斑满布的脸竟就是他?!“这是怎么回事?!”
“你本就这么老了,到底想争些什么?”古心浅浅的叹息,“天下虽好,可是风烛残年,纵让你得了这天下,你又能守得了几年?”
殿中刚才还几不可闻的琴声渐渐变强,一弦紧似一弦的空灵之音,在闻者的心头划下一道道岁月的沟壑,那些衰年牧草,戎马兵戈,到底有多少人能从中获得解脱,一时间身心俱疲,昭王跌坐在大殿之上。
“风烛残年……又能守得住什么……”昭王心念转瞬成灰,一时间老态龙钟,竟真似古稀的老人,丑态毕现,“晓儿呢,我的晓儿……”
“爹爹,你与晓儿一起生活在青山绿水间,难道不好吗?”
昭王蓦地抬起头,纳兰唱晓正站在他身前,暖银色的衫子在殿风中荡起,眉间淡淡的失望,不等昭王说话,烟沙幻月,唱晓微蹙眉头的模样已经消失无踪。
昭王膝行几步,仍旧不见唱晓的踪影,“晓儿!”
“夫君,你同妾身定许三生盟约,难道已经不记得了吗?”昭王福晋淡雅淑丽的面容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猛的抬手,却只打散一片蜃楼。
“姝研!姝研!”昭王叫的声嘶力竭,那是他一生唯一爱过的人!唯一许下终生的人!但是早在多年前,她就已香消玉殒乐,“姝研,你回来,我错了,姝研,我承认我错了!”
“你知错了吗?你若早些知道,父皇也不会不传位于你,怎么你就不明白,父皇最欣赏的,其实一直都是你。”
昭王抬起头来看着太子,那张冷漠的脸上透着怜悯,却也无可奈何,“父皇欣赏你,可试问,天下有哪个皇帝,能允许自己的皇位被自己的儿子抢夺。他不给,你便也不能要。只可惜你一直都不懂。”
“我不懂,没错!我从来都不懂!”昭王捧着头蜷在地上,头中不停地盘旋着那些责怪,他的亲人,他的亲人们都离他而去!只因他不懂!他不懂珍惜!不懂拥有!也不懂人心!
他为了权势!为了地位!可是到头来两手皆空,众叛亲离,垂垂老矣……
谁来还给他时间?!谁来还给他爱人?!他的地位!他的父兄!谁来还给他?!谁来?!谁来啊?!
“啊!!!!!!!!!!!!!!”昭王随着琴音渐渐崩落一般的急弦发出一声嘶吼,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终于不支昏厥。
九尺笛幻世琴音,果真天下第一!
“他昏了。”古心看着昭王在思维混乱之时做出的挣扎惨叫,那情状,表明他也有重视的人,似乎也是有情感的,可他实在不值得可怜。
纳兰文荣见他昏过去也没有太多表示,只是一味盯着门口的身影,原来纳兰文翔确实站在了大殿中,这个昔日的太子依然浑身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他只是简单站在昭王身前的地上,每一颦之间,竟然都是睥睨天下的怜悯。
这个人,无论何时何地见到,总是神秘而高贵的。
“心儿,你完成的很好,也感谢你没有杀他。”纳兰文翔看向古心,嘴角隐含笑容。
“他姓纳兰,所以他还活着。”古心毫不客气的说,这是实话,他并不是心甘情愿的饶他一命。
纳兰文翔伸手摸着他的头,“是非分明,这样很好。你同我回去吧。”
古心脸色微微变化,犹豫一下,终于还是挂上笑,“爹爹他怎么样了?”
“你自己见见便知道了。”
“我还有一事,待我做完一定去见他!”古心眼底依然带着猩红,薄薄的唇轻轻翕动,“我要去平了南疆。”
殿上最吃惊的首先是可音,可音只知道古心似乎还在筹划着什么,只是不晓得竟是这般惊人。
这次昭王叛乱,南疆的蛮人也在边境蠢动,目前已由德文王带兵镇压,但是南疆的祸患属于大羽朝自开朝起就一直头疼的最大问题,岂是一朝一夕平定得了的?!
“你想好了吗?”纳兰文翔一贯的冷淡,却并无劝阻的意思。
古心点头,从怀里掏出五湖令,“我想,武林之中,也需再起点波澜才好。”
近二十年平静的江湖,养尊处优者渐多,英雄无用武之地者渐多,草包亦是渐多,也的确该起些事端了。
“既然想的周全了便去做吧,等你回来,凌儿也该差不多了。”
古心不想细问那话中的意思,只匆匆点头,等纳兰文翔要走之时,殿上响起文荣的喊声,不特大,却清晰无比,“不许走!”
纳兰文翔回首,“你也长大了,为兄没有什么放心不下,自然要走。”
“你放心吗?我懦弱无能,不思进取,还花天酒地!你不怕江山败在我手里?!”纳兰文荣几步跃下台阶,奔至纳兰文翔的身前又唐突的停了下来,“你要是走,我也不做皇帝了!”
“你适合做皇帝,不要为了与我赌气让别人以为你是昏君,你最是明白,人人各司其职,天命所归。我若待在禁城之中,三日便尽阳寿,这是你要的?”纳兰文翔对自己兄弟总是温和,看文荣不敢近前,便上前一步搂他入怀,“为兄想看到一个好皇帝。”
“我跟你走好不好?”
“不管怎样,你已经是一国之君。”纳兰文翔一生之中除了玉儿最疼这些弟弟,可是他已经不能陪在他们左右, “你若能做好这个皇帝,我每年可以接你去桃源住上一月半月。”
“不骗我?”
“我几时骗过你?”
纳兰文荣退出文翔的怀抱,那一双黑如子夜,亮若星辰的眼睛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转过正殿而去,“等着来接我吧!”
纳兰文翔遥遥向九尺笛颔首,“他会是个好皇帝,劳你费心了。 ”
“他并不需要我费心。”方念酒把玩着琴弦,“只是为了激你出现,他荒废了不少。”
“也许你没看透,他不是这么肤浅的人。他只是怕有朝一日变成了好皇帝,也就没人弹琴给他听了。”纳兰文翔衣袂微转,殿中长风灌满他的衣袖,他看着九尺笛长大,此时他该欣慰——方念酒一点也不像师父他老人家。
纳兰文翔走出大殿,古心望着好似朝霞弘捧般的黑衣人,觉得那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势实在难以企及。
看到那身影,他到底还能控制自己多久?真能不去想古凌楚吗?
古心苦笑,对殿上的九尺笛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
隔日皇榜贴出诏告天下:昭王谋反作乱,抄其家财充公,世袭昭王之号,赐封地永安府,无召见不得擅离封地。昭王军队分编重组,旧部官降一级,各扣半年俸。
寥寥几句为这次叛乱划上了句点,同时古心带领骠骑大将军王绍的部队远征南疆一事也是京中人尽皆知的大新闻。
虽然南疆之急从没有威胁到京中过,京城的百姓却对这个刚刚平了正武之乱的少年十足好奇。
大军出城之日,京中街道两侧人山人海,人们在心中无数次想象过这个少年英雄该当是如何的潇洒风流,英气逼人,却都远远及不上看到本尊时的震惊。
只见一名身披六炽莲银扳扣银甲的少年端坐马上,那一身甲胄在日光下熠熠流彩,银芒璀晄,可竟抵不过少年那一双眼睛的光彩,那双眼透着天下独一无二的宝石也散发不出的绚烂,比最深的深渊更深沉,甚至好像揉碎了漫天的星辰在那双眼里,遥遥望着,也教人痴在了里头。
在少年眼中映着的东西太远,少年的脸太美,甚至浑身都透出不容亵渎的魅力,那些百姓见了无不如瞻天颜,登时不约而同的在道旁高声喊着、仰望着——这个神奇的少年,这个大羽朝史上最年轻的带兵将领,封号一等护国公、钦赐北疆第一勇士努迪挞称号、兼远征军兵马大元帅的少年,何其神圣,堪为传奇。
这少年带给羽朝的和平安宁长达六十年之久,当然也少不了新帝的励精图治,他这段长达六十二年的统治就是后世所称的——“宣成之治”。
第七十四章
腊月初七,官道上厚厚的积了一层的雪,道两旁不时有啪嚓声,正是不堪重负的树枝连同雪团一齐坠落的声音。
两个猎人扛着武器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厚厚的雪貂皮靴子踩在雪中,喀嚓咯哧的让周围显得更加寂静。他们扛着刚猎到的狍子,沐浴着满眼的烂漫银色,突然谈论起那个官拜正一品的少年人。
“听说南征军得胜,已经班师归朝了!”猎人甲说。
“小小年纪已经官居一品,再升,可待要升到哪儿去啊?”猎人乙摇头慨叹。
“升到哪儿?你没听大家都传吗?这皇位全是靠了他才保住的,他要是肯穿上龙袍,现在国号都改了!”
“能耐真大,不知道人家的爹是咋生的娃儿,我家狗蛋买个酱油都算错帐,让我一顿好揍!”
“揍也就这样了,人家的爹也是大有来头的,而且那名号亮的咱听都没听过,是黑,黑什么宫来着。”
“啥玩意你都知道,赶紧往家走吧,一会儿俺媳妇该生气了!”
“你个鳖犊子玩意儿!生也就能生龟儿子!没出息!”
“那也比你家二傻强!”
“强个粑粑!”
“嘿!你找揍……”
叩哒叩哒叩哒……
马蹄声有节奏的传进了两人耳中,两人不约而同放下了要互相攻击的拳头看向声源处。
他们都是山中打猎的好手,单是从马的蹄音就能听出对方骑的定是一匹神驹,远远便听的出这马前后蹄没有半分落差,声音轻巧且稳厚不燥急,实属千里马一般的好货色。
两人都爱马,便停在道旁等着看会是匹啥样的马,日后好在哥们儿间吹嘘吹嘘。不到半刻,一匹枣红蹄子的白马就转过了官道直冲着这边奔来,马的鬃毛足有四尺长,四肢健美,且全身白的没有一丝杂质,马在奔跑时前后脚没有半点错位的踏入同一个雪坑,且双目炯炯,实在神骏非凡。
“啧啧,竟然是他妈的火焰晴雪,老子见过这一回,也不算白活了。”猎人甲看得目瞪口呆,可是身边的猎人乙更是张口结舌。
“你……你瞅……马上……马……马上……”
“马上咋啦?!”猎人甲光顾着看马匹,等顺着猎人乙的手看向马背,一瞬间连眼睛也直了。
雪狐的大氅包裹着一个不似凡人的少年,少年因为赶路赶得急,吐息间的浅白雾气让他白皙的脸透出薄薄的胭红,那天作的五官难以寻着恰当的词语,只知道它们实在适合少年,飞扬的发丝间一双璀璨无匹的眸子直视前方,眼角微勾竟还有些妩媚妍色,雪掐似的高挺鼻梁衬着唇上的一抹朱色,小巧的下巴微抬,从少年人身上源源不绝的散发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不单是五官,更是整个氤氲的气质——好一个俊美的小人儿!
直至骏马载着俊郎儿远去,两个猎人依旧傻傻的站在原地,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他们久久望着那个方向,徐徐叹了口气。
骑在神驹‘火焰晴雪’身上的正是古心古大少爷,他耗费几个月时间终于将南疆的蛮子们赶回雁峰山以西,虽然过程是残酷了些,可他终于做到了。
他站在苗疆王座前时,那个堪称一代枭雄的男人到底没了往日的骄傲,他同意附属于大羽皇朝,并每年进行朝贡。
他不杀苗疆王也是顾虑南疆国暂时无人可以替代,并不是担心他南疆是否内战,而全是因为其关系到羽朝的和平——苗疆王的两个弟弟都是卑鄙小人,无论哪个即位,羽朝都将再无宁日。
现下不管怎么说,古心的一口气总算撒了出去,果然沙场上走过,人也能少了些小肚鸡肠。古心一笑,想想自己偷偷先回来,清宁一定生气,不过算了,他这是要见爹爹,情有可原的很。
一扯马缰,马儿稳稳地停在了凌霄山的山脚下,山巅上好似被仙云雾绕一般,从地下仰头望去,一片白茫茫的,蜃楼也似,不很真实。
古心从南疆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却发现越是接近,心里越是生出类似情怯的扭捏来。
他可还好?伤复原了吗?可有想着自己?
“吇!想的我心窝也疼,眼窝也疼,连胳肢窝都疼,有什么不敢见的!”古心开始单口相声一般驱马上了山。
桃源的垭口就在凌霄山上,这点古心知道,可是他越往上走心里越是没底,四处明明景色无甚分别,自己要怎么找?
早知道让绿玉给带个路也好……
不过她目前和朱良一对儿狗皮膏药似的,带着她就又要拖上个朱良,带着朱良又要带朱良的四个近身侍卫,还有阿猫阿狗,甚至甲乙丙丁,那就没完没了了。
幸好没带她一道……
古心暗自拍拍胸口,慢慢地找吧!
林中清一色的冷水杉,槐杨木,高大的树木笔直参天,那高度甚是不一般,偶尔枝头的落雪砸在身上,竟也隐隐生疼。
“没事长得那么高,楞头树,你砸我就成了,要是敢砸我爹,我就把你们都砍了建成泰姬陵!”
“幸好一路过来没被砸到,否则山上光秃秃的,师娘要发疯的。”
想念中的声音,醇厚如葡萄酒一般,带着迷人的沙哑,熏醉了古心。
古心跃下马看向伫立林中的那人,一身黑斑豹的轻裘披着,略略有些瘦了,可是依旧那样俊雅非凡。
他眉眼间自己眷恋的一丝宠,淡淡的唇角勾起的笑,还有等待着他的怀抱……
终于回来了,古心知道脸上凉凉的是泪,他任它们掉落的合情合理,也不为它们羞耻,对于自己兴奋的脚软这件事他也同样很宽容,都不要紧,因为他回到了古凌楚的身边,回到了,只属于他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