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因此光绪倒也吃得甚有滋味。
两个男人之间不对盘,两个女人却是颇有默契,各自对付着自己的男人,再加上念哥儿这个开心果,席上的气氛倒也算融洽。吃喝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外面楼下传来一阵喜庆的唢呐声,四人都好奇地对视了一眼,钟德全在光绪的示意下走到窗边往下一看,顿时乐了。
“启禀皇上,外面有人娶亲呢”他笑着走回来,恭敬地说道。
第三百一十二章 突发
娶亲?
光绪和莉莲顿时来了兴趣。
婉贞和奥斯顿久在民间,红白喜事见过不少,早已经不稀奇了,然而光绪和莉莲却有所不同。他们一个是很少出皇宫,更别说什么与民同乐的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一个是从未来过中国,一点也不了解中国民俗的西洋女人,这次临时起意的出行居然会碰到这么热闹的情景,自然心痒难耐、欢欣雀跃。
光绪“腾”的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凭栏望下去,只见长长的迎亲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人人都穿着红衣,唢呐手拼命吹奏出喜庆的曲子,鞭炮一路放着,震耳欲聋。队伍的中间依稀可见一匹高头大马,上面骑着的人看不清楚,但想也知道就是那披红挂彩的新郎哥儿。后面跟着一顶喜轿,四周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新娘子,但旁边那个穿得五颜六色,脸上粉涂得堪比城墙,嘴唇画得血一样红的喜婆却很是显眼,再后面那绵延着的队伍,担着些什么就看不清楚了,毕竟隔得有点儿远。
光绪越看兴致越高。他身为皇帝,一辈子唯一一次成亲就是在皇后进宫的时候,但即便是那时候皇家的婚礼也跟民间的婚礼有太大不同。他久居深宫,几乎从来没有见过民间的婚庆场面,此时乍然见了,自然兴奋不已。
不再满足于站在楼上看,他心痒痒的只想融入到街上那快乐的人群中去,于是转身一拉婉贞,说道:“贞儿,我们下去看看。”一边兴冲冲地就往楼下走。
婉贞吓了一跳,赶紧阻拦道:“皇上,还是算了吧下面的人太杂,万一出点儿什么事……”
他却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说道:“无妨,这次我们微服出宫,没什么人知道,不会有事的。这个地方看不清楚,还是到楼下感受真实些。”说完不理会婉贞和钟德全的阻止,执意往楼下走去。
就是因为微服出宫,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位一身蓝袍的中年人就是当今天子,所以才危险啊若是摆明了车马出门,前后禁军护拥着,官员们奉迎着,三教九流早就清场出去,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可如今不能表露身份,堂堂一国之尊跟平民百姓挤在一处,还是这么个摩肩接踵的场合,不小心踢着撞着都是罪过,安全上是大大的不保险。虽说也带了护卫,但那些个便服跟随着的护卫们放到这人群里,怕是连朵浪花都翻不起来呢
然而光绪出来了两天,时间不长,心却已经“野”了。再加上如今虽不能说承平,但皇室的权威已经比以前强大了许多,他在安全的环境下待久了,难免就会忘记了当初的小心翼翼。因此听了婉贞和钟德全的劝阻,却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不由分说拉着婉贞的小手挤进了人群中,根本不给他们继续劝谏的机会。婉贞不由得苦笑,却也知道根本劝不住这位皇上,无奈之下只能听之任之,跟着他兴致勃勃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这可就苦了后面随身保护的禁军,果然如婉贞所料,他们一眨眼的工夫就失去了皇帝和贵妃的身影,此时人海茫茫,动弹不得,又哪里找得到?直急得一头大汗、满面苍白,万一皇帝和贵妃出点什么意外,他们的脑袋也不用要了
奥斯顿和莉莲也被跟光绪他们挤散了。放眼望去,都是人头涌涌,中国人爱热闹,芝麻大点儿事儿都能聚集起一堆人,更何况是这种嫁娶之事?看着迎亲的队伍就知道,必定是大富之家才能摆得出的排场,更是比一般小家小户多了几分场面,一众闲杂人等于是更加兴奋了
然而这样的情形在欧洲却是并不多见,莉莲还是第一次碰到,惊得有些花容失色。不过随即她便被奥斯顿保护在了怀里,这纯粹是绅士风度作祟,他见不得女士在自己面前遭罪,然而这无意识的举动却让莉莲甜蜜在心,再一次深深地沦陷了。
一伙人被分开了几处,婉贞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光绪却毫无所觉,拼命往人群的前头挤。原本他只是想近距离看看民间的嫁娶排场,现在却心血来潮喜欢上了这种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事情,仿佛这样做他便成了普通民众的一员,而不是那高处不胜寒的一国之君。婉贞额头上全是汗,看着这位兴致颇高的皇帝陛下,脸上全是苦笑。唯一让她有点放心的是,钟德全也拼了老命挤在他们后面,三个人暂时还算聚在一处,不曾分开。
好不容易,三人挤进了人群的最里面,沿街的最前面。眼前就是那长长的迎亲队伍,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精神奕奕的样子让旁观的人也忍不住跟他们同样喜悦起来。
“原来这就是民间的嫁娶场面。”光绪喃喃地说道,虽然声音不大,而且周围又吵,但贴在他身边的婉贞还是听清楚了。
她抿嘴笑着说道:“看这排场,男方一定是有些权势的。一般的平民家庭不可能拿得出这许多东西,往往是家里面打扫干净,贴个喜字,请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吃一顿便是全部的安排了。”她以前经常在民间走动,很多事情还是很清楚的。
光绪同样听到了她的话,眼神紧了一下,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继续专注地看着迎亲的人们。
慢慢地,那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走了过来,又缓缓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这时,忽然那新郎官转过头来,向着光绪和婉贞看了一眼。那眼神很是怪异,婉贞不由得一愣,还没来得及细想,却见那新郎官像是变戏法儿一样,一抹腰突然不知从何出摸出一把手枪,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光绪的面庞。
“小心”婉贞呼吸一滞,脑子里空白一片,身体却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猛地往前一扑。
“砰”
“嘭”
枪声和身体扑倒在地的声音不约而同响起,人群愣了三秒钟,顿时有人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不知是谁带头,一声尖叫,街上顿时炸开了锅。
这时,方才还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霎那间变了脸色,个个都凶神恶煞似的掏出了家伙,长枪短铳不一而足,甚至还有大刀长矛之类的冷兵器,呼啸着就向着光绪和婉贞包抄了上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弄出这么大阵仗,成功吸引了光绪的注意力的同时,也聚集了太多无辜的平民。此时一旦炸开了锅,街上的人们便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起来。
在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情形下,人人都不想死,脑子里除了“逃命”二字再无其他,就算逃命也不分东西南北,倒是将原本齐心协力往光绪和婉贞身边挤的刺客又都挤了出去。迎亲的队伍虽大,却远远比不上围观的人多,此时大家都慌不择路,他们面对着这庞大的人流也只能自求多福。
刺客的行动迅速,这看似漫长的一连串行为其实不过发生在瞬间。这时,原本已经爬在了地上的婉贞终于清醒了过来,半支起身子迅速扫了四周一眼。只见入目所及全都是杂乱无章的双腿,她身上还被或轻或重踩了好几脚,再看看身旁的光绪,也是一般的情形。她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正常,飞速转动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快跑”
不趁此时混乱赶紧浑水摸鱼溜走,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当机立断,使劲扶起了光绪的身子,大声说道:“皇上,我们快走”
光绪闷哼了一声,竟然没能站起身来。情况紧急,婉贞顾不得许多,赶紧扯开嗓子叫着:“钟德全钟德全”
“奴才在……奴才来了”钟德全连滚带爬跑了过来,很是狼狈的样子,衣服破了,头发散了,身上全都是泥,还有诺大几个清晰的脚印。脸上也是一片污脏,一边脸一个脚印,已经肿了起来,看上去甚是滑稽可笑。
但此时婉贞却没有笑话的心思,只心急如焚地叫道:“快快扶着皇上,我们得赶紧离开”
钟德全自是知道分寸的,于是赶紧爬过去,跟婉贞一起一左一右扶起了光绪,匆匆跟着大队人流向前涌去。
果然人群是他们最好的保护屏,一路走来,再没看到刺客的影子。然而婉贞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眼看着前方就要挤出街道,到达宽敞的地方,那时人流必定会散去,刺客会不会在那儿守株待兔等着他们?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暗地里着急,她有心想要继续挤在这狭窄的街道上,然而面对着滚滚人流,他们这三个人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随波逐流被挤着向前走。况且就算能够躲在这里,可人群总有走完的时候,那时他们还不是一样的无所屏障?
正在着急中,忽然有人挤到了她的身边,声音不算大,恰恰好传到了她的耳中,说道:“娘娘,张夫人派我们来前来接应,请跟我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得救
婉贞一惊,随即又是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是转过头看着那人发呆。
只见那人一身粗布短褂,浓眉大眼,虽然是粗鄙农夫的打扮,却有一种豁达开朗的气质,不是一个农夫所能拥有的。她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无法确定他话中的真伪,没了主意。
那人往前挤了几步,转头却看见她并未跟上,不由面露焦急,又道:“娘娘,快,没时间了等他们掌握了场面我们就走不掉了”
婉贞心念电转。
虽不知这人是谁,但他自称张夫人派来的,多少有几分可信度。况且,若是他跟刺客是一伙的,根本无需这么麻烦。他们三个,一个是养尊处优的皇帝,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一个是去了势的太监,只要他掏出把枪就能当场把他们干掉,又何必大费周章把他们引到外面去?
想到这里,她决定行险一搏,点了点头,对钟德全说道:“小钟子,跟上他”
钟德全显然跟她有着同样的考量,闻言并不反对,两人架着光绪跟在那人的身后,使劲向着一旁挤去。
尽量顺着人流往前挤,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了人群。旁边一条黑黝黝的小巷子,那人毫不迟疑便钻了进去,婉贞和钟德全对视了一眼,死命咬了咬牙,也扶着光绪一脚踏进了巷中。
幽深的小巷子似乎跟慌乱拥挤的大街形成了光与暗、动与静,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人们的惊叫声、不时响起的枪声都被抛在脑后,渐去渐远,婉贞的心里充满了紧张,紧咬着下唇,似乎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忽然,前面那人停下了脚步,在旁边一扇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停顿一秒,又是紧接着三下。这暗号般的敲门手法婉贞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此时亲身体会了一番,又是一股难明的滋味在心头。
钟德全抬头看了看她,眼神里似乎在询问着她该怎么办。她苦笑了一下,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
很快,那扇门便打开了来,一个六旬左右的老人探头看了看他们,神色不变,随即让出了门口。那引他们来的人也不多说,闪身就走了进去。
婉贞深深吸了口气,对着钟德全点了点头,两人连同光绪一起也紧跟着走进了门内。
一进门,就看见那日曾经见过的张夫人立在前面,看到他们,微微一笑,走上前来说道:“娘娘,我们又见面了。”
婉贞见到她,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虽然还不能消除全部的疑惑,但她对这个女人的印象还算不错,顿时也有些放松,但随即又紧张了起来,急促地说道:“别说那么多了皇上受了伤,必须马上治疗”
张夫人看了一眼被扶着的光绪,他耷拉着脑袋,很是虚弱的样子,顿时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好的,请随我来”说着带头向里走去。
婉贞和钟德全急忙扶着光绪跟在后面,几人穿过另一道门,来到一个宽敞的四合院里,径自走进了对面的正屋中。进门之后,张夫人说道:“娘娘,把皇上放下来吧。我这就派人去找医生。”
婉贞点了点头,跟钟德全合力将光绪放到床上,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他的情形。
光绪自从倒在了地上之后,便一直没什么动作,她便知道他肯定是受伤不轻的。然而直到此刻细心看了,才发现情形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恶劣只见他的胸前已经被血水染红了,还有粘稠的血液“咕嘟咕嘟”冒出来,而他的脸色苍白,头上全是虚汗,气息微弱的样子,整个人都陷入了昏迷中,难怪这一路上都不曾听闻他的声音,原来是已经完全发不出声来。
婉贞呼吸一滞,一阵锥心的疼痛传来,眼睛立刻便湿润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掉下来,落到他的胸前,跟那刺目的鲜血融合在一起。
“皇上皇上”钟德全也慌了。看到这样的光绪,怕是没人可以镇定得了吧?受了这么重的伤,如何还能逃过一条性命?
“娘娘,医生来了,您且让让。”张夫人在他们身后说道。
医生倒是来得快,而且是专门医治外伤的西医,也不知是不是早就在这儿准备好的。但无论如何,医生的到来还是多少安慰了一下婉贞和钟德全的情绪,他们让到一旁,紧咬着嘴唇,心惊胆颤地注视着医生细细给光绪诊治。
四十多岁,留着山羊胡的医生微微皱着眉头,看了婉贞一眼,说道:“子弹击中了胸部,不过应该没有伤到要害。但是弹头还留在身体里,所以血流不止,必须开刀把弹头拿出来,缝合血管,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婉贞呜咽了一声,一把捂住嘴,堵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泪水像瀑布一样流下来,她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张夫人还以为她不敢同意让光绪动手术,于是在一旁劝道:“娘娘,这种伤势,不开刀怕是不成的。皇上的身体要紧,开刀也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事情,梁医生在国外留过学,回来又行医多年,手术的成功率极大,你可以相信他的。”
婉贞抬起滂沱的泪眼,看着张夫人道:“那……那就麻烦你们了。”又转头看着梁医生,道,“医生,请务必要救回他,一切都拜托了”
梁医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不管是什么人,救死扶伤乃是医生的本分,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钟德全却很是焦急地看着她,不放心地叫道:“娘娘,这……”
婉贞摆了摆手,哽咽道:“不用说了。现在救回皇上一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以后再说”
钟德全看了看她,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能闭紧了嘴巴。
因为要动手术,光绪被抬到了另外一间光线好的屋子里。婉贞和钟德全被拦在了外面,钟德全急得哇哇大叫,连声说道:“不行啊皇上怎能一个人在里面?我一定要进去看着”他一急,连“我”字都出来了。
婉贞也被人挡在外面,摇了摇头,制止了钟德全道:“你进去有什么用?反而碍手碍脚的,若是耽误了治疗的时间可怎么办?再说,若是他们存心要对我们不利,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横竖我们都是抵抗不了的,他们若想要杀我们在哪里都是一样。”
张夫人不是医疗人员,此刻正陪着婉贞站在院子里,闻言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娘娘说的是。若是我们存心要对你们不利,根本就不用这么麻烦,只要让你们在大街上自生自灭就行了。娘娘请放心吧,为了当日我们曾经说过的事情,皇上是一定要救回来的。”
听了这不算保证的保证,婉贞终于稍微安下点心。然而旋即却又高高吊起,眼睛只盯住了那间临时充作手术室的房间,脑子里除了光绪的安危,什么都容不下了
空旷的院子里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人们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焦急的等待中,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漫长。人都说度日如年,可在婉贞看来,那真真是度分、度秒如年啊也不知过了多久,婉贞觉得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身穿着白大褂的梁医生走出来,取下手套和口罩,看了院子里的人一眼。
婉贞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着他问道:“医生,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梁医生平静地说道:“手术很成功,弹头已经被取出来了,出血点也缝好了,只要注意不被感染,伤口很快就会好的。”
婉贞一听,顿时放下心来。那口一直梗着的气猛地泄掉了,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脚一软,就向着地上滑去。
“娘娘”张夫人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前去,跟钟德全一起,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钟德全自己也是激动不已,放松之后也有一种浑身无力的感觉。但他毕竟要比婉贞强点儿,还能勉强站得住,此时皇帝躺在屋里,婉贞自然就成了他要服侍的主子。
婉贞深深喘了两口气,让那阵眩晕的感觉过去,心似乎终于落到了实处,顾不上许多,赶紧说道:“快,快扶我进去看看皇上”只是她现在心神交瘁,说起话来自然有气无力,听了很是令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