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上台发言的时机表白,把口若悬河的老师都气得张口结舌。
但他真正向人们宣布自己已经精神失常——就是患上民间通常所谓的花痴——是在大二开始前的暑假他们军训的时候。
他有一日白天装病离开训练场之后,潜入颜颜的宿舍,偷走了她的一条内裤。
当晚,他全身上下只穿着颜颜的这条内裤,跑到女生宿舍来鬼哭狼嚎,反来复去只是一句绝望到撕裂的“颜颜,我爱你,你嫁给我,你嫁给我!”
颜颜又气又羞,当场就哭了,躲在宿舍里连厕所都不敢上,直到三个膀大腰圆的教官把那男生连打带抬地弄走,连夜送回X大。
颜颜以为这件事情到这个地步也就过去了,X大也不至于会对外宣传,这好歹也算是家丑不可外扬吧。
可不知怎么的,颜颜刚军训回来,就发现林觉远居然知道这件事了。
他看起来不太高兴,不过也没说什么厉害话,只淡淡议论了一句:“X大怎么会招这种人?数学系果然天才太多了么?天才的行为方式普通人消受不起,他们应该呆在属于他们的地方。”
后来这个男生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颜颜可感知的任何地方。
她不知道他被弄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和林觉远有关。
她没敢问他。
没想到都已经过了四年,这个男生突然又冒出来了。
而且,他的病怎么还没好?!
只见他还是那副两眼发直的样子,连声音都是直勾勾的:“颜颜,我爱你,我是真的很爱你,我想你,我忘不了你……”
颜颜一看见他,本能的恐惧又把眼泪往眼眶里逼了上来。他步步紧逼,她就步步后退,发抖的声音也不知是在威胁还是在求饶:“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要喊人了啊,你快走……啊!”
她惊叫一声,一步绊在后面的台阶上,顿时就摔坐下去。
那个身影迅速地倾覆上来——
就在颜颜横起一臂格住他的同时,他的身体忽然踉踉跄跄往后一甩,颜颜定睛一看,是另一个男生把他一把扯开,然后闪身一转,挡在了颜颜跟前。
他提着拳头,光从背影就可以看出正面一定极具压迫感:“你给我滚!我现在就打电话把保卫部的人叫来,如果他们来之前你还没有消失,你自己知道会怎么样!”
那个男生心不甘情不愿,看样子却还有一丝理智残存。颜颜又听见他叫了几声自己的名字,而看前面这个背影左突右晃的样子,应该是他想伸过脑袋来再看自己一眼,无奈力不如人,总是被挡回去。
他最后只好嘟嘟囔囔地走了。
颜颜站起身来,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心绪,对那个转回来的男生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陆尧。”
她始终避免同他目光交接,说完话之后,就低着头迈开脚步,打算从他身旁绕过去。
陆尧一把抓住她,圈回胸前:“你还敢一个人走?”
颜颜吓了一跳,伸手撑在他的胸口,尽量使两个人的身体不要贴在一起:“陆尧,你疯了?放手!”
陆尧咬着牙,以至于吐字都硬生生地别扭:“我不放!除非你听我把话说完,除非你答应我!”
颜颜皱起眉头,双颊胀得通红:“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陆尧有些气鼓鼓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被谁惹得不爽的骄纵的大孩子:“颜颜,我实话跟你说,你这么漂亮,还比我大,我就没指望你从来没有过别的男人,我甚至没指望你的感情史清清白白简简单单。可你那天跟我说的那件事,我没办法,我介意,我是男人,我不可能一点儿都不介意。”
他这么说,颜颜心里所有乱糟糟的思绪反倒一下子沉淀下来,能够心平气和地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他抓紧她的双肩,语调变得有些急促:“可我从来就没打算过要放弃。这些日子,我需要时间来调整心态,我需要一个人冷静下来,我必须要回到最好的状态才敢来面对你,你明白吗?
现在我想跟你说的是,无论是当时的第一反应也好,经过这么久的深思熟虑也罢,我从来就没有过第二个念头,我决不打算因此就错过你。那个男人,他早就是你的过去式,这没错吧?你反正也是要重新开始的,那为什么不能跟我?为什么不能是我?”
颜颜摇了摇头:“陆尧,你还太年轻,这件事情你只不过是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可以消化罢了,因为你还没有跟我在一起,你还没有对我厌倦。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在一起,天长日久之后,是会出现很多问题的,那时候如果你心里还有这么一根刺,你是坚持不下去的。我需要一个更成熟已经定性的人,完完全全知道自己要什么,清清楚楚地了解自己的底线和承受力,我不想冒险,我冒不起险了。”
陆尧脸上的线条一根一根紧绷了起来,眼睛里燃烧着不被理解不被接纳的怒火:“这些都是借口!你不公平,颜颜,你不公平!你是不是还想着以前那个男人?他既然能包养你,一定是成熟的老男人,对不对?你不是说你们俩只是因为金钱才在一起的吗?你不是说你们俩之间没有感情吗?那你为什么还要照着他的影子找男朋友?你难道不想彻底走出那段过去吗?”
颜颜的鼻子狠狠地酸了起来,真想抬手给陆尧一耳光,他这番话根本就是不懂事的孩子在耍赖,完全回避问题,而且……
刺得她很痛……
她咬着牙把脸偏向一边:“我当然想走出那段过去,我决不愿照着他的影子找男朋友,所以我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你是什么人?你不也是富二代?人和人之间相似的地方不仅仅只有年龄!”
这句话倒给了陆尧新的论点:“你要是嫌我家有钱,那也不难,你不是说担心我家里不能接受你吗?那我从我家里脱离出来呢?你会怎么说?那样我就既没有钱也没有人反对了!”
颜颜又气又好笑:“说出这种话来,只能说明你是小孩子在胡闹……唔……”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陆尧的嘴唇狠狠堵住。他没什么经验,下力毫无分寸,牙齿重重地撞在她的唇上,还把她的上嘴唇磕在了她自己的门牙上,顿时就有浓重的血腥味在她口腔里弥漫开来。
她气急败坏,用力一挣,只觉得嘴唇迅速肿了起来,连忙伸手捂住,声音含混地发着闷:“你混蛋!”
陆尧恨恨地说:“以后不许再跟我说小孩子这三个字!”
但他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到底还是松了把劲,却仍然坚韧地环住颜颜不让她离开,语气也柔和了下来:“颜颜,你说的那些都不是问题,其实两个人能不能走到最后,最根本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是不是足够相爱。现在是婚姻自由的法治社会,家里再怎么反对又能怎么样?只要我们两个人够坚持,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再说那个以后会出现问题的事儿。颜颜,难道不是任何两个人在一起都不可能保证一定能走到最后的吗?谁从一开始就能确定绝不会分手?就算是结婚了也不能保证永远不离婚吧?如果是因为这样你就不接受我,那你也不能接受其他任何人,你要因噎废食,那我奉陪到底,我会一直在旁边看着你,你要敢接受别人,我就跳出来给你们搅黄了,要你对我不公平!”
他最后这个论点让颜颜几乎失笑,只觉得他说得荒诞,却又的确在理。
至于那个家里反对的问题……
她大为动容,她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也不知道别人、那个人……他……有没有这么想过……
陆尧见她低着头不再说话,虽然没有立即答应,却也没再反驳,不禁大受鼓舞,又说了下去:“颜颜,你所有这些顾虑都是莫须有的,想当然的!不要造一个千古冤案好不好?事实究竟是不是这样,我们不去试怎么知道?颜颜,我现在不敢要求太多,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你看着我,看我是怎么做的,是不是够好,是不是够资格当你男朋友。我保证,更亲密的事情,在得不到你的同意之前,我绝不会做,你只看看你现在让我做的,究竟能不能让你满意,好不好?行不行?只是这么小的要求而已,只是这么简单的要求而已!”
颜颜抬头看他,只见他满脸热切,目光烈烈地笼下来,一股强有力的迫压感直逼透心,竟让她再也说不出那个“不”字。
真的,也许呢?也许他真的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了呢……
颜颜知道,其实自己有没有机会,也在于自己肯不肯把这个机会给自己。
谁也不能保证幸福,就算是心里在爱的那个人都不可以。
何况,如果那个人所能保证的,根本就是不幸福呢……
眼前这个男孩子,或许真的会是自己的柳暗花明吧。
正文 第 16 章
林觉远和温迪的婚礼开始筹备得比旁人的预期要快,进度却比旁人的预期慢得多。
林觉远在公司很忙,所以方方面面都是温迪去计划加跑腿的,做出大体方案来才拿给他看。
可是林觉远平常不管事,真的看到成果了却又总是不满意,常常气得温迪又哭又闹,各种样品也不知砸坏了多少,打了水漂的金钱更是数不胜数。
好在温迪是急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吵过之后林觉远随便哄几句,她就又雨过天晴,风风火火精力旺盛地继续乐此不疲去了。
一直到差不多样样都定下来之后,看林觉远的脸色,虽然好像还是不够满意,至少也没再说什么了。 不料倒是在这个关头,出了让他们吵得最厉害的一个问题。
其实应该算是很小的一个问题,就是婚礼现场所用的鲜花。温迪觉得理所当然就是玫瑰了,因为玫瑰既是自己最喜欢的花,又是爱情的象征,如果需要讨论,顶多也只是颜色而已。
谁知问起林觉远,他心不在焉地说出来的竟然是:“干嘛用玫瑰?你不是说过婚礼上要用百合的吗?”
就是这句话,把温迪一棒子打懵了。
她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说出话来:“林觉远,你看看我,知道我是谁吗?你认错人了吧?”
林觉远心里也吓了一跳,抬起眼来时就有些歉然:“我记错了,你别胡思乱想。”
温迪不依不饶,把手里的花卉图册往地上一摔:“林觉远,你给我说清楚,你以为你在跟谁结婚呢?啊?你想跟谁结婚?你说呀!”
林觉远焦头烂额,只好走过来圈住她的肩膀好言哄劝:“行了行了,哪儿这么多事儿呐?我不就是记错了嘛,哪个男人对这些花花草草的记得那么清楚?咱们随你,啊,你要红玫瑰就红玫瑰,白玫瑰就白玫瑰,我都没意见。”
温迪见林觉远表现温存,倒抹开了眼泪:“你心里一定有别人!我说呢,这几个月你挑三拣四的,这也不好,那也不满意,是不是在拖延时间啊?你要是不想结婚你直说啊,让我这样累死累活的穷折腾什么呐!”
林觉远知道这种时候一定要多听少说,集中精力表现温柔体贴就对了。
在一场连把温迪送上顶峰三次的欢爱之后,他们和好如初。
在那之余,林觉远还做出的一项妥协,就是把婚期敲定在八月初,那个日子旧历公历都很吉利,在那天结婚,想不白头偕老都难。
温迪心满意足地下床去洗澡的时候,还拖着娇声扔下了一句话:“你给我悠着点儿啊,婚礼上别叫错了名字,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觉远从床上坐起来,突然有点想抽烟。
他平常没什么烟瘾,就是这么一会儿,想得厉害。
温迪是个明智的女人。
这事儿过了没几天,林海开董事会,林觉远主管的一个项目做presentation,效果不太好,其中冒出一个问题,大家都看出来了,只是碍着他是二当家的,一时犹疑着不便出口。
但林老总不给他面子,当场就针锋相对地指了出来。
他的回应也差强人意。关键是这个问题早些时候手下就请示过他,他不知怎么的就给忘了,手下不好对他催逼,到了这个时候都眼巴巴地向他望过来,让其他人一目了然,岔子就是出在他这一环了。
散会后,他被父亲叫回办公室狠批了一通,臭头臭脸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秘书站起来,察言观色地尽量委婉道:“林总,刚才温小姐打过电话来,请您回复,说是有关于婚礼的要紧事商量。”
他“嗯”了一声,态度狂躁而敷衍。秘书也不敢多话,刚刚坐回去,他又转回来,俯身刷刷刷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这个人,你替我把她现在的住址查出来,只要住址,不需要其它信息,越快越好。”
秘书赶紧柔声应承:“是。”
林觉远走进办公室去了,她低头一看:章颜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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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X大的期末考试结束,这个学期也就走到尽头,暑假开始了。
一个星期之后,陆尧就要动身去日本,参加法学院组织的一个交流访问活动,差不多相当于在东京大学选修一个小学期吧。
陆尧对颜颜抱怨:“都是我妈,那么多事儿,我压根儿都没打算要去,鬼知道她打哪儿得到的消息,愣是不经我同意就给我把名给报了,气得我!”
他们俩在一起,算是已经正式确定了关系。但是颜颜一直没有问起过陆尧家庭的背景,毕竟她对此有点心结,更觉得这个问题问出来很别扭,好像自己很在乎似的——无论是正面的在乎还是反面的在乎,都不好。
而她不问,陆尧也不方便提。他知道她很介意自己富二代兼官二代的身份,哪里敢主动往枪口上撞?
这会儿提到自己妈妈又动用了手里的权势,虽是实话实说,他也不免有些后悔。颜颜体谅他,刻意略过去,只一味安抚他,还不忘适时地摆一摆老师的范儿:“这不是好事儿吗?你们过去那边是要用英语的吧?正好多练习。而且这种活动一般都限名额的吧?如果不是学习特好,学生干部,没点儿背景还轮不着你呢。”
陆尧脸一黑:“你少在那儿挤兑我!你当我愿意这么任人摆布呐,我要是投胎的时候能选,我肯定选你们家邻居,跟你一块儿长大。”
颜颜噗嗤一声笑出来:“投胎是门技术活儿,你这门技术掌握得比别人都好多了,就别在那儿得了便宜不卖乖了。”
这是七月初晚风轻拂的晚上,X大密树成荫的校园里,也还是有些嫌热。他们俩拉着手从外面吃过夜宵回来,陆尧送颜颜回宿舍。
手上已经汗津津的,颜颜抗议了几次,陆尧也不肯放。话说到这里,他有些懊恼,又有些委屈:“我不想去还不是因为你?我本来想跟你一起出去旅游的。”
颜颜见他撒起娇来,语气还可怜兮兮的,不由就有些心软,和声安慰道:“别想这么多了,你在这儿我也没空跟你去旅游。林登先生来中国一年,除了教课之外也在写书,他下个月回国,书稿得赶在那之前出来,系里面也还有别的事,我这个暑假不知道有多忙。”
陆尧这才舒服些:“那好吧,你可多注意休息,不许把自己累坏了。”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颜颜的宿舍楼下,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陆尧说着那句贴心话,同时转到她身前,抬手替她把一绺散发别到耳朵后面去。
橙黄|色的灯光映过来,柔柔地滑动在颜颜细腻娇嫩的耳垂和脖子上,看得陆尧喉结一滚,嘴唇蓦然发起烫来。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逼了一步,颜颜一退,就靠在了树干上。
他低下头,惨兮兮地说:“颜颜,都一个月了,你什么时候才给我转正啊?”
颜颜避开他的逼视,讪笑着说:“我什么时候说你不是我正式的男朋友啦?”
陆尧按住她的下巴,不许她故意曲解回避:“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暑气很盛,大太阳白日里晒了一整天,全部被大地吸收,此时就滚滚地倒涌而上,蒸得颜颜有些喘不过气来:“陆尧,别……”
陆尧的嘴唇已经贴到了她的鼻尖下,呼吸发紧,语音都提高了一个调,虚虚地打着飘,带着一串完全无法控制的战栗:“颜颜,我这都快走了,那么远的地方,一去就是两个月,你就不能给我点儿念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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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觉远觉得自己结婚以前一定要见到颜颜。
如果不见,如果见不到……
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当然,对于他这样的男人,如果非要不可,不是不能在婚后继续在外面养一个情人的。
可是对颜颜,这事儿他做不出来。
也许当初就不应该那么做,她是被迫的,就算不是被自己,也是被生活。
她不愿意。
如果不是那样,她是不是就能爱上他?
每次事关颜颜,林觉远都很容易迷失。像他这样成功的事业型男人,应该做每件事情都是有清楚的目的的,不是白花力气浪费时间的。
可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做了多少莫名其妙的事了?
就说上次吧,会在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想说什么,做什么。
其实这回也是。
结婚前见到她,然后呢?
又能如何?
还会有什么改变吗?
他这回唯一的进步是放弃了给她打电话的念头。秘书动作很快,她的宿舍楼号很快查到,随附而来的还有一张标明目的地的X大校内地图。
也许见到她,面对面的时候,会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怎么做。
好不容易抽出一个晚上,所有的应酬都推掉了,所有的工作都挪后了,温迪的那摊子事儿也搪塞过去了,林觉远开车来到X大,静静地停在那栋古香古色的楼对面,盯着树影绰绰的门口。
其实秘书带来的信息里还包括她在校外的住址,就是那个住址给了他莫大的鼓舞。
还是他送给她的那套房子,据说她偶尔还是会回去住。
既然这样,应该是还没有忘掉自己的吧?
这栋宿舍楼显然没有装空调,这么热的天气,一晚上怎么的也得出来透透气吧?或者买东西,或者打水,或者外出晚归,总之应该肯定能等到她出现。
正文 第 17 章
林觉远到达X大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他在这里足足坐了三个小时,车里空调一直徐徐地吹出清爽的凉气,他却还是从里到外地冒汗。
心里七上八下的,像灌足了氢气无法落地的皮球。
他想起那一次,带她去一家意大利名牌家具店,为了想给她买一只别致的布艺沙发,其实是他有心送给她的情人节礼物,只不过他没这么说。
那还用说吗?她应该能明白的吧?说出来多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