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楠懒洋洋的喝着茶,又随手拈了一粒乌梅丢入口中。
雪后天最寒,三人也非勤快之人,此刻虽是在吃着早点,其实时间已然是巳时正了。
“今儿晚上便是虞王的生辰了……”石楠提醒道。
宁宛然点了点头,虞嫣已差人来送了信,只说是申时初来接她,她也允了,心中却已不如初时那般的热切,甚至有些淡淡的惘然,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必要入虞宫见虞王。
厅外传来熟悉的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楚青衣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道:“今儿又不知来了什么讨厌鬼?”
她话音刚落,有人已道:“有个姓杜的,说他从南岳琼都来,是宁夫人的旧识,且给夫人带了年货来!”
厅中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好一会,宁宛然才温声道:“有请罢!”
“姓杜的旧识……”楚青衣抬了下眉。
“杜曜廷……”宁宛然肯定道。
南岳杜家。我只识得一个杜曜廷。若说旧识。必是他。
不多时。便有人大步走了进来。身形高挺。腰杆笔直。俊酷冷淡地面容。当真便是杜曜廷。他人一进了厅。便向宁宛然拱了拱手:“夫人安好!”
对宁宛然地容貌之变竟是视若无睹。安然处之。
宁宛然便也起了身。淡淡地寒暄了几句。无非是些礼数上地闲话。
她清醒之后。与岳漓函只见了一面。岳漓函便忽然离去。离去前也只是差人送了一纸信笺。只道是家有急事。待得事完便即赶回都。再行叙旧。
宁宛然见了信笺,心头略松的同时也不免暗暗奇怪,岳漓函去的如此匆忙原已颇为奇怪,更何况同在都的凌云鸿竟也不曾来见上自己一面,令她心中更多讶异,只是不愿表露出过分的关心,只是放在心中而已
“在下今日来此,是为夫人送年货的!”杜曜廷立在那里,神情冷淡,无喜无怒。
楚青衣耸耸肩,笑笑,调侃道:“南岳果真人才济济,竟派了宫廷侍卫统领来送年货!”
杜曜廷面容微微的**了一下,没有接口。
宁宛然有些无奈,私心里,她连萧青臧所赠之物也并不愿收下,只是萧青臧毕竟知她心思,委婉的托了长公主送来,虽说大家心知肚明,毕竟也还不曾挑明了;岳漓函倒好,不但大张旗鼓的送了来,还又遣了杜曜廷,倒弄得她心中多有尴尬。
“我……”她沉思了一会,正欲寻了借口委婉的辞了,却不想才说了一个字已被杜曜廷打断:“敝上所赠之物皆是鲜果茶米等精细之物,所贵不在物而在季节,夫人若是不肯收下,再转运回去,只怕东西也已腐烂不可用,敝上说了,还望夫人莫辞才好!”
宁宛然叹了一声,道:“杜大人既已这般说了,我若再辞,未免不近人情,只得腆颜收受了,还请杜大人回去后为我多多致意!”
杜曜廷神色如常,淡漠道:“听说都上元灯节热闹非凡,杜某私心倾慕已久,此来都前,已与敝上说了,愿留待正月末再回琼都,敝上念我心切,已允准了!”
楚青衣正喝茶,忽然听了这一句,却几乎被茶水呛死,抬眼看着杜曜廷,见他神色冷漠僵硬,口中说着倾慕的话,面上却是冰冷冷的,一望而知口不应心。
宁宛然干咳了一声,也不知该笑该恼,好一会才道:“那就多谢杜大人了!”
石楠早已捂着嘴,在一边吃吃的笑。
“杜某在都并无居所,愿求夫人赐一屋以作栖身之地!”杜曜廷木然道。
宁宛然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鼻子,理所当然的将皮球踢了出去:“杜大人这般说了,我原不该辞,只是,这屋子非我所有,乃是……”她正要说这屋子乃是上官凭所有,忽然想及上官凭的性子,不觉硬生生的扭转开去,道:“乃是青衣从他人手中购置……”
不提防楚青衣立时兴高采烈道:“正是正是,这屋子乃是我的,杜大人若是想住,自是可以的,不过,我近来手头甚是拮据,想将空余的几间屋子租
……”
杜曜廷立时道:“不知楚大侠要多少租金?”
楚青衣笑眯了眼:“我这人素来不甚贪心的,五万两白银就好!”
杜曜廷的眼眉微微的跳了一下,好一会才道:“好!”
楚青衣唤了人来领杜曜廷下去好好安置,又叫人去开了年货箱子,取下来的果然是一箱箱的水果,各色不一,却都是个大饱满,新鲜水嫩。楚青衣喜不自胜,忙叫了洗了一盆送了上来,捧了一颗雪梨,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宁宛然遣散了厅中随侍之人,沉了脸,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又在搞些什么?”
楚青衣性子虽粗疏,却是机敏之人,绝不至看不出杜曜廷想要留下就近监督自己的意思,不知怎么竟会答应下来,实在令她心中疑惑至极。
楚青衣哈哈一笑,爽然道:“他这一番话,必是岳漓函令他说的,你看他那副不甘不愿,仿如背书又巴不得被拒绝的模样还不明白么?”
她想起杜曜廷适才的模样,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石楠在一边抚掌笑道:“可不是,那个冰块,看来倒也颇有趣味,值得一玩!”
楚青衣啃完最后一口梨,将梨核丢得远远的,笑道:“你说我们今儿收下了杜曜廷,明儿不知萧青臧会派了谁来驻守这里。最近这日子,过得虽是自在清闲,也觉过于无趣了些,难道不该寻些趣事,免得日日闷在屋里,闲得蛋疼!”
宁宛然无语,只得苦笑摇头。
石楠笑道:“更何况,与其将杜曜廷放在外面,倒不如放在眼皮底下……”
宁宛然点头,叹息道:“果真是风雨欲来了!”
申时初的时候,虞嫣的车驾到了小院门前,袅袅婷婷的下了车,望着三人轻轻一笑,又寒暄了几句,才向宁宛然道:“我们这便走罢!”她今儿是按品大妆,凤冠霞帔,流光溢彩,虽少了几分娇艳柔媚却更增雍容高华之气。
楚青衣笑嘻嘻的开口道:“这个我们可包括我?”
虞嫣怔了一下,旋即笑笑:“楚大侠若是有意,虞嫣自是求之不得!”她笑如春风,和煦清婉,面上绝无一丝勉强之意,眸中却迅速掠过一丝讶异。
楚青衣等的正是这一句,因拉了宁宛然潇潇洒洒的便登上了车驾。
虞嫣现时乃是中虞的长公主,又行摄政之实,车驾俨然便是半副凤辇,宽大舒适又极豪华。正值冬日寒冷,车中火盆燃得旺旺的,熏香袅袅,竟是温暖如春,香气氤氲。
三人同坐辇上,仍觉宽大舒适,丝毫不觉拥挤。
楚青衣打了个哈欠:“忽然很想睡觉!”她说睡便睡,偏了头,将脑袋搁在宁宛然腿上,当真便闭眼睡了过去。虞嫣倒是看得一阵发愣,好一会才笑着摇了摇头。
“楚大侠这率真的脾气,真是让人羡慕得紧!”
宁宛然淡淡的笑了一笑,语中有欣羡:“世上无数女子,却也只得一个楚青衣而已……”
虞嫣默然了一会,不觉也笑了笑:“世上不也只有一个宁宛然!”
车中一片寂静,只余车轮的辘辘之声。
许久之后,宁宛然才柔声打破了车中的寂然:“璇儿近来可好?”
“很好,就是总是念着你,闹着要去找你,我只得拘着她!”
“其实我不介意她来找我的……”
虞嫣默默低头凝视着自己涂满蔻丹的纤细十指,很久才道:“远悠忽然回来了,慕容源晖又暗地里打听着叶飘零的夫人……我想着,这些都是中虞的家务事,就莫要将你牵扯进去了,你若是出了事,我如何向南北两面交代……”
“我想要留在中虞……”宁宛然忽然开口道。
虞嫣惊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我以为你会选择飘零!”
宁宛然抬头直视着虞嫣的双眸:“若是檀远悠愿与公主再续鸳盟,公主会答应么?”
虞嫣冷静的与她对视着:“若是北帝想与宛然破镜重圆,宛然肯点头么?”
二人互视了片刻,忽然之间都是一笑,几乎同时,缓缓的摇了摇头:“不!”
覆水难收,破镜有隙,即便是强行聚拢了,终究也不能再如从前一般了。
凤辇轻轻一顿,缓缓停下,一个清朗的男音在外响起:“车内可是长公主?”
虞嫣微微的拧了眉,眸中寒光一闪而逝,面上却是笑吟吟的,欠身扬手轻轻揭开了车幔,露了半面出去,曼声应道:“几日不见三公子,却是愈发的俊美了!”
宁宛然有些厌恶的蹙了眉,知道辇外必是慕容源晖了。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生辰宴(二)
嫣与慕容源晖笑意吟吟、风花雪月的说了几句,方才坐回车中,好一会才摇了摇头,看了宁宛然一眼:“他似乎知道你在我车中!”适才一直在瞄着车中。
宁宛然淡淡的笑了一笑,有些无谓,慕容家既有不轨之心,在都的势力自然不会小。而且莲儿又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两厢串联起来,虽说容貌不甚相同,猜出一二也并非难事。只是慕容源晖既然猜到这些,那么有些事情便也能知晓一二,只怕也不敢再有动作。
“宛然想要留在中虞……”虞嫣慢慢道,“不知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宁宛然抬眸静静凝视着虞嫣,纤细若春葱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抚着袖口精致的合欢花纹样。“虞王是个怎样的人?”她问道。
“皇兄……我不好说,待你见了他也便明白了!”虞嫣蹙了眉,好一会,如是回答。
宁宛然点点头,果然也并不多问。
凤辇行的甚快,不多一会的功夫,便已到了虞宫之外。宁宛然揭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目光所及是深红的宫墙,高高深深的,昨儿下了一日夜的雪,琉璃瓦上一片纯净的雪白,夕阳的余晖斜斜的洒在其上,便透出一股别样的明透之色。
虞嫣是时常出入宫禁的,因此守门之人也并不敢拦,由得凤辇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宁宛然打量了一下虞宫,不由暗暗点了下头。南岳的宫廷她不曾进过,因此并不知内里情况,北霄宫中气度森严、恢宏、广阔,虞宫若论规模与华丽自是远远及不上的,论起精致细腻,却又胜了一筹。
凤辇在宫道上缓缓行走着,宫道两侧皆是皑皑白雪,偏又放置了多少的青花大缸,缸中遍植梅树,一路之上,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梅花原就是冷香之物,得了雪气,便越发的觉得清幽馥郁,直沁入骨髓中去。
宁宛然不由深深的吸了口气,面上现出清浅的迷醉之色。
“雪妃很喜欢梅花……”虞嫣看出她地神色。因指着那梅。笑着解释道:“皇兄不但在她宫中植了许多地梅树。还又令人用青花大缸种了梅。放置在宫道两边……”
“雪霏……”宁宛然微笑想起红袖阁中那个清冷骄傲地女子。不由点头赞道:“她倒是个有福气地!”
虞嫣轻轻一笑:“若然恩宠便是福气。当今天下说起福气二字有谁及得上宛然!”
宁宛然苦笑摇头:“公主觉得我很有福气么?”
虞嫣默然了一会。淡淡道:“说句不怕宛然生气地话。宛然若能忍一时之辱。低下头来。不管是在南宫北宫。所得恩宠又岂是一个雪霏所能比拟!”
宁宛然怔了一下。没有接口。是呵。若是当初我肯忍一时之辱。当真进了南宫。岳漓函自会百般回护。千般恩宠。以后种种。可能根本不会发生。
进宫之后,怀孕之时,若是我肯低下头来,去求萧青臧,他未必便真能狠下心来……
只是我终究不愿意,说到底,我抵触后宫,不愿待在那个地方,不愿与那么多的女子共享一个男子……我更不愿将自己的一生损耗在那深深的宫墙之中,将我全部的赌注都放了上去,去押一个男人是不是会终身不渝的爱我……
那个不曾出生的孩子,他的父亲不敢要他,而他的母亲又太狠心,只是将他作为一枚最后的棋子……她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了下自己的腹部,叹了口气,眉目一时抑郁。
凤辇缓缓的停了下来,虞嫣揭帘看了一眼:“这里便是我的妍清宫了,下车罢!”
宁宛然点了点头,推了推膝上睡的正自香甜的楚青衣:“青衣……青衣……”
楚青衣懒懒的睁开眼,犹带几分睡意的扫了她一眼:“到了么?”一面说,一面拿了手揉了揉眼,毫不客气的打了个哈欠。
三个相继下了凤辇,直接走进妍清宫。妍清宫甚是精致,淡淡的藕色帐幕铺天盖地的轻轻垂悬着,火盆是早已备好的,室中温暖而安逸,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缭绕其中。
“此刻时间还早,因只是小生辰,所以便不曾惊动太多人,皇兄本来只打算在宫中小聚一番,不想消息传了出去,宫外的人个个削尖了脑袋想借着机会来折腾一下……”
宁宛然不由自主的笑起来,自己不也是一心想要进宫来看看么。虞嫣显然也注意到自己言语中的不当之处,不由歉然道:“宛然恕罪,我……”
“长公主不必客气,”宁宛然浅笑道:“你原也不曾说错!”
楚青衣耸耸肩,有些不耐道:“你们倒好兴致,站在这里说个没完没了的!”
虞嫣恍然,随即轻笑起来,忙请了二人进了右面的一间房。
:了。虞嫣便起了身,领了二人过去,一面走一面道:“皇兄对你们很是好奇,早想一见,今儿算是得偿所愿了!”
楚青衣朝天翻了个白眼,若不是宁宛然要来,她又怎肯来这地方,受这拘束。
宁宛然知
,不愿失礼人前,便谦了几句,眉目间终究有些懒懒
宫廷的派头,她在北宫之时便已见得多了,早已厌倦不已,今日入了虞宫,不觉又念起北宫,心中愈发烦恶。原来我是这般的渴望自由,渴望远离这一切的权势困扰,她怅然的想着,不由念起了那个潇洒从容,无视权贵的男子。
虞王的生辰宴席设在御花园北的一侧,宫中之人早将的雪扫得干干净净,四面围上了海外来的鲛绡纱,那纱极轻极薄却又细密,灯火辉映之下几乎透明若无物,四面雪景嫣然入目,风却是一丝儿也透不进来,数十个火盆错落有致的摆放着,纱帐之内温暖如春。
楚青衣进来一看,便忍不住低声对宁宛然笑道:“这纱却有些意思,改日我们也去弄些来,冬日里围了赏雪,可不是暖和得紧,免得总闷在屋里!”
宁宛然抿嘴一笑,细声调侃道:“去问你的情郎要去,他准能弄到!”
此刻人来的还并不甚多,坐中也就只有数名妃子,却无一不是妆容精致,衣饰华美,灯火一映,珠玉耀耀,彩绣辉煌,令人几疑身在天上。
虞嫣一走进来,多少眼光顿时便扫了过来,几名妃子便都起了身,笑吟吟的迎了上来只是嘘寒问暖的同虞嫣说着话。有那大胆的,便带了几分好奇的打量着一身青色男装的楚青衣,这里毕竟是宫廷内苑,长公主竟带了一名便装男子进入,难免令人心中好奇,而且这名男子又是那般的俊逸潇洒,看长公主的态度也并不像是下属。
虞嫣一一应对了,便带了二人走到上首第一的座位前,笑道:“这里便是我的位置了,二位只同我一起坐罢!”那位置比之下首的位置都要大出好些,坐上三人犹自不觉逼仄。檀香木案几上早已摆了数碟点心瓜果,几侧放置了一色三张彩绣龙凤锦墩。
楚青衣也不客气,一拂衣衫下摆,潇潇洒洒的便在中间坐了下来,宁宛然抿嘴一笑,便在她身侧坐下了。下首的诸妃嫔见了,不由一阵轻微的马蚤动,面上均有吃惊之意。虞嫣在中虞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也料不到,这二人竟是谦也不曾谦一句,便抢在她之先坐下了,而长公主面上居然也无愠怒之色。
此刻又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的妃嫔,当真是环肥燕瘦,色色俱全,个个皆是环佩叮咚,衣袂飘飘,香气袭人。宁宛然不由暗暗的吃了一惊,略略的看了一看,这些妃嫔倒足足的有三四十人,光只人数已比北宫多出了一截。
众人纷乱了一番,方才各自坐定,楚青衣侧头在宁宛然耳边低声笑道:“我今日方才知道原来萧青臧的妃嫔当真算是少的了!”
宁宛然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悄悄抬手在她腰间用力的掐了一把,疼得她龇牙咧嘴,眉眼尽数皱在了一起:“我说说而已,你也不必这般狠罢!”
一面说一面苦了脸,作出了一副可怜模样。。
宁宛然樱唇微抿,轻嗤了一声,我心中正自郁郁,你却还在火上浇油的说这些,不掐你又掐谁来着。虞嫣在一边见此情景,不由轻笑起来。
“楚大侠若真是个男子,配了宛然确是天作之合了,再没有更适合的了!”
楚青衣心情正好,看虞嫣便也觉顺眼许多,因点头笑道:“待我他日到了九泉之下,必要去寻我爹娘,好好的抱怨一番!顺便将那害我投错胎的鬼差狠狠的揍上?br />免费TXT下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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