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然的被我扶着朝永和宫走,走了一段路后,他忽然转过方向,铁青着俊脸,急急的朝前走,“哎,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我被他给弄得不明所以,忙问道。 玉川书屋
“回府!”他咬牙恨恨的道。
我从未见他如此愠怒的神情,不由得心生害怕,也不知他的怒气从何而来,再不敢多说半句话,紧跟着他一同回了府。他回府后立即让傅荣把侧福晋瓜尔佳氏唤去了书房,我想跟进去却被他给赶了出来,只得偷偷站在外头细听里头的动静。
“爷问你,宛格格那回曾来爷的府邸找爷,你都对她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妾身没跟她说什么呀?她听说您不再就转身走了呀,您一回来妾身不是就跟您回了这事儿么?”
“哼,你还给爷嘴硬!你不是连门都没让她进,就让她站在爷的大门口,用尽尖酸刻薄的话语羞辱她么?说她这位一品的和硕格格不懂规矩礼数,在大热孝里头不好好儿的在府里头待着给她阿玛守孝,尽她该尽的孝道,就这样穿着身丧服到处乱跑?还没等她走,你就急着让奴才拿柚子叶沾了水把这大门口好好儿的洒扫一遍,说是这一大清早的就撞上这么个丧门星,可真够晦气的!你敢说,你没对她说过这些话凌辱她,嗯?”
“爷,这……这都多早晚的事儿,您今儿怎么突然……”
“那你究竟有没有跟她说过这些话!”
“就算妾身真的跟她说过这些话,那又怎么着了呀?明明是她自个儿……”
“啪!”屋内忽然传来一记清脆的响声,瓜尔佳氏“哇!”的哭了起来,哽咽着叫道:“爷,您打我,您居然为了这丁点儿大的小事儿打我?”
耳听得傅荣急急的劝道:“爷,侧福晋可是怀着身子快要临盆的人儿,她肚子里头可是怀着您的骨血呢,可打不得的呀!”
“以后,爷再不想瞧见你,滚!”
“爷,爷……”
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忙闪到一旁,傅荣小心的搀扶着哭哭啼啼的瓜尔佳氏走了出来,只见她娇容惨淡,已是哭成泪人般,半边粉脸又红又肿,嘴角还淌着一缕鲜血。我的心一颤,他今儿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听他们才刚的对话,不就是为了那位宛格格曾经来找过他,可瓜尔佳氏却没有待见她么?就这丁点儿大的小事,至于让向来温文随和的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么?我继续躲在一侧,一棵怀疑的种子悄悄在我心田发芽。
傅荣唤来丫头将瓜尔佳氏送回房,重又进了书房劝道:“爷,您可千万别动这么大的肝火,小心气坏了您自个儿的身子!”
“我让你叫的人来了么?”他的声音听上去犹是余怒未消。
“来了,正在前厅候着哪!”
“还不赶紧把他叫来,爷有要紧的话要问他!”
“是!”傅荣忙答应着出去了,不一会儿,领了一个中年的男子进了书房。
“奴才给十三爷请……”
“行了,你起来吧!爷问你,宛格格在刑部吐血的事儿,你可知道?”
“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儿了?”
“废话少说,你只管跟爷回话就成!”
“喳!回十三爷,确是有这么回事儿!奴才那日可是亲眼瞧见宛格格在刑部大牢门口吐血呢!”
屋内忽然陷入一片死般的沉寂,过了好一会儿,胤祥艰难的问道:“当日是如何的情形,你赶紧给爷细细的说,不得遗漏半点子!”
“喳!爷,那日奴才和几个同僚为了一桩案子预备进刑部大牢问话,可巧正遇上九爷扶着宛格格从牢里头出来,奴才知道宛格格府上的一个奴才犯了事儿,估摸着她是来探望那个犯事儿奴才的!他们俩正说着话儿的那当口,宛格格突然就吐血了,她吐了好大一口血之后,白着脸,那身子就直朝下倒,九爷就赶紧抱住她,没想到,她倒在九爷怀里竟是又吐了一大口血,哎哟,那血竟是把九爷那件白袍子的前襟都给染红了哪!”
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过了好久,胤祥咬牙问道:“后来呢?九爷可曾替宛格格传唤太医?宛格格的病情如何?”
“后来,这宛格格连吐了两大口子血自是就晕过去了呀!可巧这当口五爷和八爷来了,他们俩一瞧见这个情形,就赶紧让九爷把已人事不醒的宛格格给抱走了,至于他们有没有传唤太医替宛格格诊治,宛格格的病情如何……那奴才就不知道了!”
“你下去罢!”胤祥的声音缥缈轻忽。
“喳!”男子答应着出了书房。
屋内静默了好一会儿,“哐铛!”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似是瓷器之类的东西摔在青砖地上,我的心一颤,“爷,您可千万别发这么大的火呀,砸坏了这些东西事儿小,小心别气坏了您自个儿的身子……哎哟,爷,那个可不能砸呀,那可是您最心爱的唐代越窑瓶哪!”
我原本想进去劝他,可终还是忍住,没有进去,我想,无论我对他说什么,他都不会理睬我的吧!
次日,我正满怀心事的在花园里散步,忽然瞧见胤禛寒着脸背着手进了他的书房,我心中一动,忍不住再次偷偷溜到书房的墙角边,隐约听见屋内传来他们兄弟俩的交谈。
“四哥,您今儿跟我说实话,您那日究竟都跟盈盈说了些什么?”
“这都多早晚的事儿了,怎么今儿忽然问起这个来?”
“四哥,您就跟我实说了吧,别瞒我!”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你可别犯糊涂,你现在已娶了马尔汉的女儿,她也被皇阿玛指给了老九,往后你们俩可是叔嫂,别做有失分寸的事儿!”
“四哥,我的亲四哥,您知道我心里头喜欢的是谁,想要娶谁做嫡福晋,您……您该不会是真的为了想让我娶钰莹,知道我跟盈盈约好了要商议咱们俩的婚事,就故意急急的将我调离京城,说是会代我去跟她知会一声儿,其实是想要借机活生生的逼死她吧!”
我的心一抖,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帕子,莫非自己和他这桩美满的婚事背后,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么?他说他喜欢的是“她”,这个叫“盈盈”或是“莹莹”的女子,难道是那位宛格格?
“我可没逼她!你可该听见宫里头私底下传的那些话儿了罢?你也曾经问过八丫头这事儿,她可是听老九亲口跟皇阿玛说,是他强行污辱了她,她这才愤然自尽的!”
“可是,九哥他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是你找过她跟她谈了些话儿之后,她次日就自尽了……”
“哼,老九那个混帐东西胡编乱造的浑话儿你也会信哪?难道你宁可相信他也不信你四哥么?他那人儿向来最会狡言狯辩了,他那是在拿话蒙你呢,你这个缺心眼儿的傻小子!”
“四哥,我当然信您,可是,现在发生的这些事儿让我不得不对您心存疑问!刑部里头多的是您的门人,您早就知道她府里头的奴才犯了事儿被押入刑部大牢的事儿吧,可您愣是没跟我提过半个字儿!您也早就知道她去刑部探监连吐了两大口的血,病得极重,可您也是没跟我提过半句!四哥啊四哥,您私底下瞒了我这么多事儿,您让我怎么信您哪?”
“没错儿,是我特意关照他们别告诉你这些事儿的,不过,我这么做可全都是为了你好!至于我为什么这样做,我早在热河那会子可就已经跟你说得清清楚楚的了!她出身寒微,怎能配得上你?最重要的是,娶了她对咱们的大计可是一点子帮助也没有!现在她被皇阿玛给了老九,你也已娶了钰莹,也算是皆大欢喜的事儿吧?我可警告你,往后你的言行举止可给我仔细着些,别再跟她有什么瓜葛,小心让钰莹瞧出什么端倪来,心里头不受用!我可决不许你不待见钰莹,听见了没?还有,你可得赶紧让钰莹替你开枝散叶,她可是你的嫡妻,她生的可是你的嫡子嫡女,往后是要继承你的爵位……”
“我不喜欢她,我不喜欢钰莹,一点也不喜欢,这门亲事……这门亲事本就是我不愿意的!”
我顿时似被人狠狠的打了一记闷棍,眼前直发黑,胸口一窒,险些提不上气来。
钰莹 (三)
“你又在胡说什么哪?”胤禛拍着桌子低喝一声。
“四哥,这辈子,我只会喜欢一个人儿,就是盈盈!除了她,我心里头再不会有别的女……”
“啪!”屋内响起一个清脆的声响,“混帐!”胤?高声怒喝道,“你怎么到现在还是如此的执迷不悟?看来,那个宛如确实是个红颜祸水,瞧她把你给迷得这副神魂颠倒、七荤八素的模样,居然到现在还跟我说这等没脑子的混帐话!十三,你给我听着,你最好趁早对她彻底死了这份心,别再想着她,更不许你再去招惹她甚至跟她做出些见不得人败坏门风的丑事儿,别忘了,你现在已娶了钰莹,而她,也早已经是老九的女人了……”
“可她本该是我的!”胤祥的声音满是凄苦,哽咽着说,“我跟盈盈……咱们俩早在她进宫前,在我随皇阿玛巡幸江南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这是您早就知道的事儿啊!我喜欢她,这也是您知道的啊!”
“轰隆!”一阵惊雷猛的打在我的头顶,炸得我竟有些发懵!他们俩原来早已相识,而且情愫暗生,甚至可说是两情相悦,那我呢,我究竟算什么呢?我说不清此刻自己的心中究竟是愤怒多一些还是伤心多一些,身子不住的发抖,委屈辛酸的泪水迅速涌出眼眶,我拿帕子紧咬着嘴,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哼,喜欢?你给我记着,感情这玩意儿是这世上最虚无缥缈最靠不住的东西!只有权势才是真家伙!等咱们有了这片大好江山以后,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哪?你给我记着,既是生在这帝王家,这心里头就甭动什么情,人跟人之间根本就没有情意,有的只是利用!你若不去想法子利用别人,到头来就只会被别人利用!”胤禛冷酷的道。
“四哥,莫非,你跟我之间……也是没有兄弟之情,也是这种……”胤祥的声音满是痛苦,幽幽的轻声问,“‘利用’的关系么?”
屋内霎时陷入一片死般的静寂,过了好久,才听得胤?缓缓的淡然道:“你若是这么想,也无妨!”
屋内又静默了好久,胤?语重心长的耐心劝解:“你跟钰莹好好儿的相处一段时日,自会发觉她的好,日子久了就会慢慢儿喜欢上她的……你若是实在不喜欢她,大可等过个一年半载后选秀时,挑几个你中意的八旗秀色纳为侧福晋或是庶福晋都成!钰莹她也是出身大家的名门闺秀,不会不通情理的,只要你素日里头别冷落了她就成!”
“我决不会喜欢她!我也不准备再娶别的女人,我的心里头只有盈盈,我喜欢的只有她!”
“哼,你这个糊涂蛋怎么竟是跟老十一样,也是个一根筋儿愣头青哪!你可得搞搞清楚,你娶的可不仅仅是兵部尚书的女儿,而是整个兵部的忠心和权势!你若是再如此固执不听我的劝,那……我可就真的要想法子让那个红颜祸水就此在我眼前彻底消失了!”
“四哥!”胤祥惊惶的叫道,“您想干什么,您可万不能对盈盈……”
“那你就听我的劝,做好你该做的事儿,我就留她一命!”胤禛打断他的话,冷酷的说,“记着,一定得好生待钰莹,万不能亏待她屈着她半分!她阿玛可是极疼这个宝贝女儿的,我可不想她在你这儿受了什么委屈跑去跟她阿玛哭诉,坏了咱们的鸿图大业!尤其给我记着,宛如她现在已是老九的女人,你以后尽量跟她远着些,千万别去惹老九那匹上不了笼头、乱撒蹄子的野马,他那块爆炭子一旦发起狠来,可是极麻烦、棘手的事儿……我的话,都听清了么?”
“听清了!”胤祥的声音极轻极弱,仿佛生了重病似的,没有丝毫气力。
“哼!”胤禛冷冷的哼了一声,“那是最好!行啦,这事儿咱们就聊到这儿罢,接下来咱们就赶紧议议户部的事儿罢……”
我踉踉跄跄的回到屋内,一下子跌坐在床上,直愣愣的坐着,心中许多不解的疑问全都有了答案!怪不得,他在新婚夜会用如此冷淡且隐含着哀伤的眼神看着自己!怪不得,自己跟他还在新婚燕尔,他就将自己冷落一旁,自大婚那晚后就再不愿碰自己一下!若非自己是他的嫡福晋,阿玛又是权高位重的兵部尚书,他……只怕是在大婚那夜都不愿和自己圆房,碰都不肯碰自己一下呢!怪不得,他从不带自己给他做的荷包打的络子,无论自己做什么都讨不了他的欢心!怪不得,他昨日会对瓜尔佳氏发这么大的火……原来,他的心里头竟是早已有了别的女人,而那个女人,还即将成为他的九嫂!
真没想到,自己这表面上看起来幸福美满的婚姻,私底下竟是隐藏着这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交易!这……就是自己所谓的“幸福”么?我空顶着“十三福晋”这个光鲜亮丽的头衔,可却有什么用?原来,自己竟是早在嫁给他的时候,就已彻底失去了他,或者,在皇上下婚旨的那一刹那,我就注定了要永远失去他的心,更别妄想得到他对我的喜欢和宠爱了!
我虽在阿玛煞费苦心的精心谋划下如愿以偿的嫁给可他,可我虽得到了他的人,却仅仅只是得到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自己这辈子怕是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心,因为,他的心……早已给了别的女人!难怪自大婚那晚起来,他就始终不愿面对我,总是拿背对着我,我痛苦的闭上眼,耳旁久久的回荡着他的话语:
“我不喜欢她!”
“她本该是我的!我跟盈盈……咱们俩早在她进宫前,在我随皇阿玛巡幸江南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我喜欢她……”
“这辈子,我只会喜欢一个人儿,除了盈盈,我心里头再不会有别的女人……”
“我决不会喜欢她!我也不准备再娶别的女人,我的心里头只有她,只有她!”
我的心仿佛被一把最锋利的刀子狠狠的捅着,一刀一刀的割着我的心,割得我鲜血淋漓,痛得我呼吸艰难,竟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行清泪缓缓流下自己那如玉般清秀的面颊,一滴一滴的落在那绣着鸳鸯戏水的锦枕上,缓缓晕开一滩水渍,将那对亲昵的交颈鸳鸯逐渐淹没在自己那满是伤心、痛苦的泪水中!
没过多久,我发觉自己有了身孕,真没想到,自己仅在大婚那夜和他欢好了一次,却是因此珠胎暗结,德妃获知此事时立即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声说这是“坐床喜”,是极为吉利的天大喜事!我心中也是欢喜不已,怀了自己所深深爱慕的丈夫的骨血,充满了意外的喜悦,暗自感叹,上天待自己真是不薄啊!他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吧,毕竟自己怀的,可是他的嫡子!
当我满心欣喜的把这个喜讯告诉胤祥时,他只是淡淡的说让我多休息,听从太医的叮嘱好生静养,不要劳累等后,便再不多说半句,他这副无动于衷、毫不在意的淡漠模样顿时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满心的喜悦仿佛被一盆寒冷刺骨的冰水给冲得无影无踪!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么,我忽然变得不太确定,脑中竟不由胡思乱想起来,如果是那位宛格格怀了他的孩子,他……一定会欢喜极了吧?想到这里,心口变得沉闷之极,惆怅的抚着自己尚平坦的小腹,重重的叹了口气,一股难言的苦涩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