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个蘅宫的女子,各家郡主小姐都派出侍女来望风。
静梧站在门口,原本焦急的脸忽然僵住,看看阿薰,才行礼道:“参见七皇子!”
“不必多礼,我把这个小丫头送回这儿。”连陌笑着看阿薰一眼,正准备走,梅园里却响起另一个声音。
“七弟这么快就要走吗?”僵冷的声音,赫然是连玥。
阿薰大吃一惊,果然看见连玥已经站在院门口,幽深的黑眸望着她。心里一缩,本能地低下头去。
连陌笑道:“原来六哥也在,”别有深意地望一眼阿薰,“这个小丫头好不容易逃回来,先让她休息吧。”
连玥没说话,举步往外走,经过阿薰身边时停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说,阿薰立刻福了福身:“参见太子殿下!”胆战心惊地想着静芳会怎么对付她。
连玥一声不响地走了,连陌也微笑着跟上。
阿薰才如获大赦般舒了一口气。
“小薰,这两天你去哪里了?”静梧关切地问。
“我……。”她有口难言,静芳却插进来说:“你一声不吭突然消失,究竟是怎么回事?!”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
“慕容郡主说在大街上把你给丢了。”静梧看着他。
阿薰立刻福至心灵,说:“我是偷偷跑出去玩的,谁知道帝都那么大……。”
静芳脸色很不好看,在旁服侍的翡翠却悄悄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说道:“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来一次,谁想到你一来他就走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阿薰悄悄抹掉头上的汗,刚才她还吓死了。
静芳确实在生气,好不容易准备的一切都泡汤了,“小薰,你是不是对太子殿下也无礼?”
阿薰大喊冤屈,我哪敢对他无礼,他不要对我无礼就好了!
“奴婢怎么敢?他可是太子呀!”阿薰为自己叫屈。
重拾威风
翡翠冷笑道:“你敢把七皇子推下水,还有什么不敢的!”
糟糕!阿薰看一看静芳的脸色,果然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看来她不在的这两天,翡翠已经对她进行了超级大洗脑。
只有静梧还一如既往地单纯善良:“翡翠,不准乱说话!”
翡翠立刻闭嘴,狠狠瞪着阿薰。
静芳转身走进去,阿薰也亦步亦趋跟上,到了大厅,静芳坐下来,冷着俏脸说:“小薰,你跪下!”
阿薰不得已,谁让她是人在屋檐下?只好乖乖跪下了:“郡主有什么吩咐?”
静芳冷哼一声:“你是不是觉得你给我出了主意,立了功,所以就放肆了?”
阿薰知道这肯定是翡翠这个心胸狭隘的女人搞的鬼,只好说:“郡主明鉴,小薰怎么敢,能帮到郡主,小薰从来不敢居功!”
“那为何今天七皇子会亲自送你回来?”静芳美丽的眼睛闪着寒冷的光。
一个女人要是嫉妒起来,比天崩地裂还可怕,阿薰立刻张口结舌,知道静芳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七皇子殿下那么讨厌你,居然会送你回来,实在可疑!”翡翠在一旁帮腔,当然是惟恐天下不乱。
“你闭嘴!”阿薰禁不住大吼,她是在是受不了这个委屈!
静芳霍地站起来:“小薰!你越来越放肆了!翡翠从小跟着我,你有什么资格对她大呼小叫?快向翡翠赔罪!”
翡翠仰着脸,骄傲得像斗胜了的母鸡,雄纠纠气昂昂好不威风!
“芳儿!”静梧终于出声阻止,看到小薰受罚,他心里比任何人难受,“小薰从来是这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哼!”静芳听见静梧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喜欢这个丫头,处处纵容她,她会像今天这么大胆吗?”
静梧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当即便说:“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小薰!我喜欢纵容她,如何?”
响亮的巴掌
阿薰猛地抬头,静梧也朝他看过来,目光坚定。
“好啊!想不到她有这么大的本事,连我的亲哥哥都让她挑唆了!”静芳更加生气,这一次,是指着阿薰的鼻子问:“你说!你究竟在七皇子面前说过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过!”阿薰昂首挺胸,一点儿也不示弱。
静芳冷笑:“好!你嘴硬!”头一扬,喊道:“来人!给我好好教训这个丫头!”静芳的话音刚落,几个侍从旋风一样跑进来。
他们都是平时和翡翠交好的人,暗地里早就和翡翠商量好,这一次要把夺了他们原本地位的丫头给铲除!所以个个都摩拳擦掌,一副等不及的样子。
静梧大步一跨,挡在阿薰面前,冷着脸瞪着前面的侍从:“谁敢动她一下!”
侍从们早就被翡翠知会过,知道静梧一定会出来帮阿薰,所以都商量好了似的说:“世子爷,请为郡主和靖阳王府的将来想一想!小薰她不是什么好人,这是我们下人都有目共睹的!”
阿薰听得肺都快炸了,她怎么就不是好人了?来王府三年,虽然没对他们有大恩大德,至少也相处融洽,没有什么大仇大恨,现在好了,一个个居然成了她的大仇人!
她不由得冷笑一声,干脆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尘。
翡翠趁机过来扯扯静梧的衣服,小声说:“世子爷,何必呢?为了一个小小的丫鬟,您当真要不顾郡主和王府的利益吗?您想想王爷还等在王府里,这么些年,终于盼到这个机会,说不定大选过后王爷就能上京和东豫王见一面了。”
听到翡翠的话,阿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你以为东豫王是什么人?就算王爷来了帝都,也休想见他一面!”她说的可是没有半句虚言,子渊岂是那么容易就见到的?
她的这句话,却深深刺激了静芳的神经,一步冲上来,二话不说,手起掌落,一个响亮的巴掌就扇在阿薰脸上。
攀上了高枝
阿薰被打得一时迷迷糊糊的,没反应过来,倒是静梧气得红了眼,抓住静芳的手,低喝道:“你干什么!?”
“我打死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静芳大吼,一时之间失去了平日端庄贤淑的样子,变得十分狰狞,“你是不是以为我没了你就选不上?是吗?哼,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开起染坊来了!”
“这句话应该是小薰对你说才对!”一声娇喝从院外传来,众人一愣,回头看,慕容碧握着剑走进来,面如寒霜,盯着打人的静芳:“前几日看静芳郡主精彩绝伦的表演,碧儿十分佩服,暗地里不知道多么崇慕静芳郡主,可我想不到那居然都是小薰的功劳!”
静芳的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睁着大眼睛愣在原地。
阿薰也反应过来了,虽然知道慕容碧是帮自己的,可还是不忍心静芳把努力赢来的一切都毁于一旦,忙说:“慕容郡主误会了!静芳郡主确实色艺双绝……。”
“小薰,”慕容碧手一挥,阻止了阿薰继续说下去,“好人是可以做的,但是千万不要做滥好人!”
静芳身体一震,仰起苍白的脸,甩开静梧的手说:“你看到了吗?哥哥,你还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吗?”
静梧一怔。
阿薰只能大翻白眼,慕容碧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是静芳也不用草木皆兵吧,因为对她存在怀疑,所以听到什么都能联想到自己身上,果然是女人!
慕容碧却仍旧懵懵懂懂,走上来拉住阿薰:“走!这里容不下你,到我那儿去!”
“好啊,原来是小薰姑娘攀上了高枝,早早地就爬上去了!”翡翠惟恐天下不乱地说。
静芳一副受了伤害的委屈样子,颓然坐下,扯着衣袖抹眼泪。
慕容碧天性爽直,听见翡翠的话,立刻杏眼圆瞪,道:“你说什么?哼!没大没小的丫头!看我今天……。”
阿薰连忙拉着她到外面去,这个时候,这刁蛮郡主来捣什么乱呢?
单独说话
慕容碧怒气未消,鼓着脸说:“那种丫头,留着何用?”
阿薰有苦自己吃,看来从今往后,和靖阳王府的缘分怕是到这里就尽了。她浑身无力地向前走着,全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最好的办法是离开帝都。
“小薰……。”跟在后面的慕容碧忽然停下来,声音仿佛滞留在胸腔里,很低很低,“太子殿下让我来找你的。”
“什么?!”阿薰目瞪口呆。
“他说想见见你。”慕容碧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低得几乎都听不见。
“你……。”想出口的话也被咽了回去,阿薰默然地低着头。
两个人之间忽然好长时间的沉默。
“郡主,我现在被赶出来了,去你哪儿借住几天成不成?”好半响,阿薰才可怜兮兮地说话。
慕容碧扑哧一声笑出来,上前拉着她的手道:“走吧,就当是本郡主心好,收留你了!”
静梧站在梅园前,看着笑嘻嘻离开的两人,才失落地转身回去。
碧水阁里静悄悄的,丫鬟侍从都垂首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小婉捧着茶水出来,轻轻放在石桌上,悄悄抬眼看了静坐不语的连玥,连忙缩了脖子:“太子殿下请用茶。”
连玥淡淡点了点头,眼光一瞟,见到门口跨进来的两道身影,阴骛的双眸顿时闪现出神光。
慕容碧一跨进门就指着连玥道:“你还真等着?哎,我把小薰带来了。”
连玥只看她一眼,目光深深投注在阿薰脸上:“碧儿,让我和小薰姑娘单独说几句话吧。”
“哦。”慕容碧倒是很听话,招招手,带着她的人都下去了。
院子里顿时陷入难言的沉默中去。
微风吹皱一池春水,波光微微荡漾开去,一圈一圈,连绵不绝。阿薰站在湖边,用脚踢着一块石头。
上次是不是绊到这块石头掉下去的呢?想想当时的情景,自己还真狼狈,想不到相逢会是那样的情景,太出乎意料了。
得不到你誓不罢休!
“殿下,”连玥没有动静,阿薰只能自己开口打破沉默了,“您不是有话要说吗?”
她还是习惯称呼他为‘殿下’,这是一个永恒的代名词,可能在她口中永远都变不了了。连玥有些寂寥地想着,唇边慢慢溢出一丝凉凉的笑:“其实,没有什么想说的。”
或许,真的有什么要说的吧,可是她站在面前时,又觉得所有语言都是多余的,如果时间这样停止流转多好。
“哦。”阿薰又继续踢着石子,想不到话题还能如何继续下去。
又是难堪的沉默……
衣袂悉嗦的声音渐渐靠近,阿薰惊了一跳,转身来,连玥已经在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阿薰,我想我知道你的心了。”
头顶上的阳光完全被遮挡,有一种逼人的压迫感,让人透不过起来。阿薰怔了怔,只能傻笑:“殿下说什么啊?”眼珠乱转,她不是个能很好处理感情的人,一遇到这种事就一个头两个大,在连玥面前更甚。
连玥苦笑:“我是完完全全的明白,你心里从来没有我……到现在才真正明白……。”
阿薰心里流过一阵阵的苦涩,可她知道自己无可奈何,“殿下,对不起……。”
“对不起?”连玥蓦然出手,抓住她的肩膀,“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让我死心吗?阿薰,你难道还不够了解我吗?”
阿薰一震,抬起头:“殿下!你不能勉强我!”
“是吗?”连玥又恢复了那一贯的冷傲,黑眸中闪现着令人心寒的暗芒,嘴唇微启,形成一个残忍邪恶的弧度,一字一字道:“得不到你,我连玥誓不罢休!”
“不……。”阿薰瞪大眼睛望着他,从前的连玥,阴狠残忍的连玥,就在眼前。
连玥冷哼一声,把她放开,举步往外走:“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
阿薰哭笑不得,只能在后面跺脚:“殿下,殿下!”他到底明不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她何时招惹了这样一个瘟神来?
天哪,他绝对比孙猴子难对付多了!
衣香鬓影
连玥走后不久,慕容碧也悄悄出来,没有心机的笑容在阿薰面前放大:“太子说了什么?”
阿薰皱着一张苦瓜脸,低头叹气:“哎,一言难尽……。”
慕容碧倒不以为意,一拍阿薰的背:“好啦!振作一些,今晚皇后娘娘设宴,很热闹哦。”
阿薰被她打得差点直不起腰来,痛苦地呻吟一阵,才猛然抬头说:“惨了!今天是第二轮竞选,静芳郡主的诗词不知道练熟了没有!”
慕容碧一脸怪异地看着她:“你已经被静芳郡主赶出来了耶。”
阿薰这才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她已经不是静芳的丫鬟了,好像三年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似的,她恍恍惚惚,似乎自己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帝都一样。
不知道今晚静芳会如何做呢?
她暗暗担心,如果不是靖阳王府和子渊牵扯了这么多,她一定不会极力想帮静芳,她原本就不是个特别热情的人。
可牵扯到子渊……
她虽然不能明白其中的纠结,可是看靖阳王思念成狂,而子渊……孤独孓然,也许不是他不想见靖阳王,而是不敢吧。
皇后在千喜殿设宴,今夜恰好月色如诗,乐师们灵巧的手指缓缓拨动,一串串音符就像精灵一样跳跃出来,在月光中翩然起舞。
佳丽们的裙裳在宴会中争奇斗艳,一时之间衣香鬓影,满场飞花。
阿薰是随慕容碧一起来的,一进场便在中间显眼的席上看见静芳的身影,静芳显然也看到了她,两人的目光相接,都愣了一愣,静芳始终是见惯大场面的人,片刻便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低声和身旁的雪怡郡主说着什么。
阿薰显然没有她那么从容,失了好一会儿神,才被慕容碧大大咧咧的声音拉回现实:“小薰,你喝酒吗?”
“不喝。”阿薰连忙摇头,自己知道自己的根底,她是一杯倒,要是在这里闹个大笑话,以后还要不要活了?
狐狸精就是狐狸精
慕容碧是看她心情不好才问的,闻言难得地微微一笑:“不喜欢看小薰愁眉苦脸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喜欢。”
“那我笑一个给你看看。”阿薰挤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出来,立刻吓得慕容碧连连后退,拍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说:“还是别笑的好。”
阿薰反倒开怀的笑起来,笑了一阵后,看见慕容碧微垂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心里暗暗流过一阵暖流。
乐师的乐声忽然停了下来,正在说笑的佳丽们也立刻停止了说话,端庄地坐好。
皇后和众位皇子们走到正席上坐下,皇后心情似乎很好:“今日月色甚好,实在是良辰美景。”
众佳丽知道皇后开始出题目了,纷纷屏息静听。
阿薰也难得集中精神,皇后一开始就说月,应该会以月为题吧?
只有慕容碧一脸无所谓,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懒散地用手撑着下巴,拿着桌上糕点一口一口吃着。
坐在皇后身旁的连玥把目光投向这边,缓缓扫过阿薰的脸,阿薰若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吓得立刻移开视线,下一刻又对上连陌含笑的凤眼,他倒是时时都自在逍遥,对着她轻轻抛一个媚眼。
阿薰浑身汗毛倒竖,暗想以前上官薰多可怜,就被这媚眼勾得三魂七魄都去了,自己也好不到哪里,照样沦陷!
所以狐狸精就是狐狸精!
“对月抒怀,今夜本宫看到月色如斯,不禁感怀……。”皇后望着月色幽幽地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不知众位心中可有感觉。”
佳丽们哪敢说不,皇后你都说感怀了,别人难道还能欢天喜地吗?于是佳丽们都作出一副深有感触的模样,唏嘘不已。
慕容碧倒是比较单纯,直爽地问:“皇后娘娘有什么感悟呢?碧儿只觉得今晚月亮很美。”
皇后对她极为宠爱纵容,闻言也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微笑道:“本宫只是抒怀罢了,感悟恐怕不如在座诸位。”
对月感怀
慕容碧眨眨眼,转向在座的佳丽们:“各位都感悟到了什么?”
皇后和蔼道:“不如请诸位一一说说吧。”
连陌第一个拍扇道:“如此甚好,一样的月,不一样的人,心就更不一样了,今天相信会有很多精彩言论。”
佳丽们哪里想到会出这种怪异的题目,原以为是诗词歌赋,苦苦练习筹备了许久,却一点儿用场都派不上。
“就按照座位顺序,一一说下去吧。”皇后笑着转向右侧首席的梁双儿,“双儿,你是第一个。”
梁双儿从容地站起来,行了礼,便笑道:“双儿不才,一会儿说的不好,各位姐妹可不要笑我。”顿了一顿,道:“双儿想起先皇还是摄政王的时候,在王府建望月楼,仰头可望明月,伸手可摘星辰。浩浩苍穹,泱泱大地,尽在胸中。先皇登高以望远,借月以托志,所以胸怀广大,放眼天下。双儿生平最佩服的,便是先皇这样的人,明月的高,远,亮,集万千于一生。”
她的话引起众人一番回想,多年前那个时代,先皇一统天下的壮举,到今日依旧荡气回肠。
连玥微微侧头,疏冷的表情看不到一丝情绪波动:“世人都称先皇为烈日,为何梁小姐却拿先皇比明月呢?”
梁双儿不慌不忙地一笑:“殿下说的对,先皇是曾被比烈日,那是征战之时的杀伐决断,而治国时却沉稳精细,处处为民着想,不正是明月吗?”
“呵……。”连陌轻轻拍着扇子,笑起来,“双儿姑娘说得对,不同的时候应以不同的眼光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