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我揭开所有真相后。
“不过,虚伪又如何?真实又如何?在这个世界,谁又能真正地大声告诉别人他自始自终只用过一张面具示人?”眉,上扬,我抬眼对上忍足藏在镜片后带着探究的眸,似笑非笑:“我不否认我的虚伪,这个世界,不是我能掌控的,既然环境无法迁就我,那么,除了改变自己适应环境外,忍足君,你认为我还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么?”
“因为没有第二条路,所以,你选择抛弃过去的自己?”抬手,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忍足的嘴角,讳莫如深。
我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这不是抛弃而是醒悟……醒悟曾经的心软只不过是一次愚蠢的多管闲事,如果你也像我一样体验过‘失忆’,如果你也和我一样经历过‘黑夜’,那么当曾经的记忆被翻开,你就会明白‘白昼’究竟是怎样珍贵的存在。”
“……”忍足没有说话,但是从他的表情里,我明白,他听懂了我的意有所指。
绿灯跳转,忍足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两旁的景物再度往后退去。
接下来的一路,我们谁也没再说过话。
☆☆☆ ☆☆☆ ☆☆☆ ☆☆☆
车子在熟悉的医院门口停了下来。
望着沐浴在阳光下“东京综合病院”几个烫金大字,我有片刻的愣忡。
忍足家开的……竟是这家医院?!
居然……又是这家医院……
幸村……羽鸟梦……
想起印象里那两个同在这里的人影,我的脚下,不由得一顿。
“怎么了?”恍惚间,低沉好听的醇厚嗓音拂过耳畔,是适才独自去停车场的忍足。
神,稍敛,我掩去眸底的异样,没有说话。
见状,忍足的镜片在阳光下闪了闪,不过,他并未再追问什么,只是幽幽地留下一句“走吧”,语毕,率先往医院里走去。
思绪,平静,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拂开莫名的涟漪,我提步紧随其后。
熟门熟路地,忍足带着我在偌大的医院里,信步而行,迎面碰上的几个医生护士,在见到忍足后,无一例外地,都会恭敬地喊他一声“忍足少爷”,点头问好——那种感觉很像以前念小学时,大家碰到敬畏老师时的情景。
“侑士!”心不在焉地拐过一条走廊,有点耳熟的女声,突兀地划破空际。
竟是北森!
“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你们不是应该有比赛的么?”见到忍足,北森显得相当惊讶。
“呵,因为上次我和岳人的双打输给了青学,所以监督罚我们停赛两次,好好反省……不过,今天的对手不强,交给泷他们几个替补也可以搞定。”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忍足轻描淡写的话底,有一丝隐约的无奈和遗憾,接着,话锋一转,他扯开了话题:“你呢?这个时间你不去现场加油,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是来看一个朋友的……”北森示意地抬了抬手里的百合,笑,但,我感觉得到,她笑中的牵强。
“加油……”北森喃喃,是自嘲也是苦涩:“你认为现在的他……还需要我的加油么?”
闻言,忍足沉默,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压抑,直到……
“羽鸟离?!”似是不经意的一瞥,北森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被忍足挡在身后的我,一扫之前脆弱,她又是我记忆里那个骄傲、高贵的大小姐:“她怎么会在这里?”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质问地再度转向忍足。
简单扼要地,忍足把佐藤秋要我去治手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北森没有说话,眼神复杂地,她看着我,目光中,有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良久,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举步靠近我,双眸紧紧锁着我的眼,一字一句,坚定地道:“羽鸟离!我不会放水!不管你的右手能不能治好,我都不会认输!更不会放手!我一定会赢你!”
“呵,我试目以待。”虽然我并不是很清楚她究竟要和我比什么,但是,心底的骄傲,迫使我不得不接下她的“战书”——在我的字典里,可没有“退缩”和“逃兵”这几个字样。
北森没有再说什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她和忍足打过招呼后,举步,渐行渐远。
望着她消失在楼梯上的身影,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种冲动,想要跟上她,看看她口中来探望的那个“朋友”究竟是谁……
“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迹部会选择你当他‘游戏’的对象了……”怔忡中,耳边,吹过忍足隐含一丝深意的话语。
我直觉地收拢心神,偏眸向他看去。
但,他却没有回应我询问的眼神,只是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如是道:“快走吧!我们已经迟到五分钟了。”话落,不再看我,举步便走。
心,纳闷,但,又不知疑惑来自何方。
叹气,失笑。
是杞人忧天吧?现在的心情……
☆☆☆ ☆☆☆ ☆☆☆ ☆☆☆
不修边幅的黑色头发,宛如圣诞老公公的白、不,是灰胡子……皱巴巴、早已看不清原来颜色的医生大褂——望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已有80多岁,实际上只有60岁的……呃,老爷爷,我的嘴角有半秒的抽搐。
这个人……就是佐藤秋口中那个“骨科权威”?
不会吧……
“你们迟到了!”大大咧咧地岔开着双腿坐上一旁放着一大堆病例资料的桌面,老人瞪着一双被刘海遮去大半的灰色眸子,语气十分不满。
“抱歉,路上有些塞车。”这是忍足带着一丝敷衍的解释。
“塞车?哼!”头,偏到一边,老人的模样有点像在闹别扭的小孩子?
见状,忍足投给我一个无奈的眼神,轻轻推了推眼镜,他上前几步。
不知道他在那位“权威”的耳边嘀咕了些什么,只见那位“权威”的眼睛猛地一亮,接着,“权威”看向我,灰色的眼眸里隐隐约约有两蹙火苗在四窜。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一把跳下桌面,他三步并作两步地靠近我,有点兴奋的样子。
“呃……我叫羽鸟离……”我“受宠若惊”地往后退了几步,不解地看向一旁的忍足,无声地询问他刚才到底和那个权威说了什么。
然而,忍足没有回答我的疑问,推推眼镜,一派局外人地站到了一边,静静看戏,唇边有抹我看不透的诡异笑容。
“羽鸟离?羽鸟离……小离……嗯……不错!不错!比北森那丫头的名字有个性多了!我喜欢!”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老人不住地点点头,心情似乎非常愉悦。
“……”
“丫头,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
“……”
“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差点忘了,你是来找我看病的对不对?”说着说着,毫无预警地,他一把抓过我的右手放到眼前,随意捏了几下后,眉,微蹙:“你的手是不是曾经被花瓶砸过?”
我一愣,随即点点头。
“伤口愈合后,你是不是就没有再去医院做过任何的复健?”虽是疑问的口气,但是他却带着九分的笃定。
现在,我才开始真的愿意相信他也许真的是“权威”了。
接下来,他又问了一堆有的没有的话,接着松开我的手,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一个柜子,从中取出一些瓶瓶罐罐——探头看一下,我意外,那竟是一些药酒!
后来,我不清楚他在我的右手上涂了点什么,只知道,当我从那些药酒的愕然中回过神的时候,我的右手已经被那位“权威”里一层外一层结结实实地固定了起来。
随□代了我一些注意事项,他要我过几天再来医院一次。
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听着他说我的右手其实有很大的几率治愈,原本有些阴霾的心情,再度撒进一片温暖的阳光。
感激地,我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呵呵,没事,没事,举手之劳而已,对了,丫头,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将瓶瓶罐罐扔给忍足去整理,那位有些奇怪的“权威”再度恢复之前有些神经质的面孔。
“是司机。”算“见风使舵”吧?这次的我,有问有答。
“司机?嗯嗯嗯!不错不错!那你妈妈呢?”
“……家庭主妇。”
“家庭主妇,那就是没工作咯?嗯嗯,不错!不错!”
“……”
“虽然你和景吾的家庭背景差距很大,但是,就是因为磨难多,你们才能更懂得珍惜彼此,对不?小离啊,小景也许很自恋、很臭屁,可是,我看过他的面相,他一定是个相当疼老婆的人……他啊……”
“等一下。 ”为什么他的话越扯越离谱?“那个……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和迹部……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呃……只能算是普通同学……”也许我还不清楚这位“权威”的身份,但是,从他对忍足的态度以及提及迹部时那亲昵的称呼,我推测,他八成和迹部有某种密切的关系——不过,他好像对我和迹部之间产生了某些错误的认知……莫非是刚刚忍足在他耳边误导了什么?毕竟,之前在佐藤秋那里,迹部有当着忍足、北森他们的面,不顾我意愿地宣布我是他女朋友……
“普通同学?!丫头!你少睁着眼睛说瞎话!”闻言,老人险些跳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
然后,还未等我有所反应,他嘴里嘀咕着“别以为我没有证据”云云,快步跑到不远处的一台电脑前,熟练地操作了起来。
“可以和我解释一下,刚刚你和他说了些什么吗?”趁着老人背对着我之际,我挪到一旁已将狼藉整理干净的忍足身边,一字一句,尽量心平气和。
“我只告诉他,你就是昨天新闻上提到的那个女孩而已。”唇,滑过淡淡的笑,忍足的声音,云淡风轻。
“新闻?”我蹙眉,没听懂他的意思。
忍足投给我一抹玩味的眼神,没有说话。
而正当我耐着性子,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那抹凑在电脑前的身影突然激动地爆出一句:“啊!找到了!”
接着,回头给我一个“这下看你怎么否认”的表情,他起身,退到一边,让出了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的一段网络视频。
那是一则现场直播的晚间新闻。
“迹部”“北森”“订婚”几个字样穿插其中。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昨天羽鸟国宏提过的那场“订婚宴”了。
只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纳闷中,屏幕上,出现迹部和北森两人在交换订婚戒指时的特写。
当司仪催促着迹部将戒指套上北森手指的时候,令人咂舌的一幕出现了。
北森抢在迹部开口前一把夺过麦克风,对着屏幕说订婚仪式取消?!
“他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在他心里有人的情况下,爸爸妈妈,请原谅,我真的无法和他举行这场神圣的仪式!”骄傲的表情,强忍泪水的明眸,正对着屏幕的北森,仿佛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咬字清晰地如是说:“订婚对我来说是一辈子的承诺,我不会把自己的一生如此轻率地交给一个可能无法全心待我的人……”
……
“虽然今天的订婚仪式取消了,但是这不代表我会就这样放弃迹部景吾这个人……”
……
“我知道我的做法很任性,可是,我只想忠于自己的心情,我只想寻找属于我独一无二的爱情……也许今天过后,我北森雪美会成为东京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但,我不后悔作出这样的决定……”
……
“今天在场所有的人都是我的见证!电视机前的所有人,也是我的见证!”
……
“羽鸟离!我正式向你宣战!”
……
羽鸟离,我正式向你宣战!
轰——
这十个字恍如五雷轰顶一般地把我定格在原地!
死死地咬唇瞪着屏幕上北森执着的眼神以及后来特写的迹部唇边那怎么看怎么J诈的笑容,我感觉自己的理智即将崩溃!
迹部景吾!北森雪美!
你们两个……够绝!
第六十八章 交易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又紧,我极力克制着心底那波想要冲破底线的激动,跟着适时提出告辞的忍足,提步离开。
“丫头!加油!要记得和小景走到最后哦!”转弯跨进电梯,身后,还能听到那个“权威”兴致勃勃的“鼓励”?!
砰!
属于淡定的最后一根弦选择叛变,我瞪着燃烧着两簇火苗的眸,直接劈向身边的忍足,几近咬牙切齿:“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迹部景吾设计的?!”按照北森的性格,如果没有人在旁故意“煽风点火”,她是不可能失去理智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电视上“发表”那样惊世骇俗的“宣言”!如果我的揣测没有错,该死的!眼前的局面一定是那位伟大的迹部少爷在背地里一手操控的!而且!还好死不死地,“钦点”了我当他“冲锋陷阵”的炮灰!
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真的很想尖叫!
难怪和青学的比赛结束后迹部没有任何的动静,难怪昨天回家时,羽鸟国宏对我的态度比以往更加热情,还有静雅的那通电话……可恶!这种“众人皆‘醒’我独‘醉’”的认知想想就很让人觉得窝火!
“呵,有时候太聪明,并不是好事……”抬手按下电梯的控制钮,忍足挑眉看了我一眼,轻松闲适的模样和我的“风雨欲来”形成鲜明对比。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
叮——
电梯抵达一楼。
重重吐出一口气,我不再多言地尾随着忍足踏出电梯。
离开医院,上车、入座,系安全带,努力的压抑下,脱缰的情绪稍稍沉淀。
“你想去哪里?”淡淡、沉沉的嗓音被风吹散,是握着方向盘,挑眉看向我的忍足。
“你知道的不是吗?”我冷笑地偏眸和他四目相对:“毕竟,这也是你今天会出现在我面前的真正目的,不是?”如果不是刚刚上车前,我有不经意地瞥到这辆车的车头有印着某位大爷的Q版头像,或许,到现在,我还会“天真”地将忍足的出现归类到一时兴起!
闻言,忍足藏在镜片后的眼,闪了闪,随即,他推了推根本就没有滑落的镜架,失笑地坐正身子,喃喃:“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
我没有接话,直觉地偏过头,看向车外的风景。
见状,忍足也不再多言,唇,若有似无地笑,他伸手发动了引擎。
☆☆☆ ☆☆☆ ☆☆☆ ☆☆☆
一路的沉默后,忍足将车停在了一栋豪华的别墅前。
没有心情去欣赏那类似于欧洲古堡的建筑,我跟着忍足,在一名迎上前的管家带领下,穿过大得吓人的花园,进入主屋。
绕过一扇扇紧闭的门扉,管家带着我们来到二楼的书房门口,恭敬地敲了两下门,得到应允后,他侧身对着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悄然退下。
推门,走进,迎面而来的,是足以媲美学校图书馆的空间。
但,那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此刻那抹坐在红木桌前,一边看书,一边品咖啡的悠闲少年!
“啊恩,你们来了?”悠悠哉哉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迹部挑眉看向我和忍足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怎么看怎么刺眼的笑容!
这个家伙……
我真想踹死他!
“您认为,经过昨晚的那则新闻后,我能不来见您吗?”皮笑肉不笑地,我迎视他的眼,极力克制着心里那再度蹿升的愤懑。
“啧,真是不华丽的表情呐……”修长的指尖点点眼角下的泪痣,迹部优雅地起身离开座位,信步,向我靠近。
“您认为在您一次又一次不顾我意愿地推我站到浪尖上,我的表情还能有多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