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能要从忍足家搬出来。 ”榊太郎没有过多惊讶的反应,淡淡的嗯一声,“等会再谈这个,先去医院复诊。”夏天突然又说,“我不想去那家医院了,能换一家吗?”她现在很敏感,不想占忍足家一丁点的便宜,夏天宁愿换另一家医院,重新检查诊断,她自己掏钱,可以心安理得。其实这样的想法很孩子气,可夏天控制不了,她现在不想和忍足家牵连上,哪怕只是暂时的也成。
榊太郎没有纵容她小小的任性,车最终还是停在了夏天一直医治的那家医院,夏天脸色不是很好,她坐在车里不愿意下来,榊太郎打开后车门站在那里看着她,“下车,天天。”夏天双腿蜷缩起来,两手臂抱着膝盖,摇摇头,无声的拒绝。
榊太郎的脸色有点冷,他严肃的看着她,“下车。”口吻平淡没有起伏,可夏天知道,他不高兴了。夏天心里闷闷的,她觉得委屈又难过,睁着黑白分明水润润的大眼和榊太郎对视,带着些微的任性和坚持,她讨厌忍足家的一切,现在很讨厌,不想和忍足家有牵连,她觉得会被人瞧不起。小姑娘的思想真的很不成熟,有些事,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干净彻底,她不想占忍足家的便宜,可是之前,那每天来医院复诊换药从没掏过医药费的是谁?几年来住在忍足家的是谁?每次侑士带她出去时玩时的花销又都是谁拿的?
所以断不干净的,可显然,夏天不这样想,起码现在她不这样想,她就像是缩在壳子里的蜗牛,因为外因而敏感的窝在那小小的方寸之间,不愿面对现实。
榊太郎的耐心并不好,他冷眼看着车里的小丫头,“我数三个数,如果不下来,那么夏天,你的事以后我不会再管。”
夏天没想到榊太郎会说的这么严重,她原本就煞白的小脸此时更没了血色,突兀的大睁着眼,仿似不敢置信般,他竟因为自己小小的任性请求而说出这般的话!夏天觉得眼前漆黑一片,她突然想到刚刚在忍足本家时亲妈说的那些话,现在榊太郎又这样对她,她觉得自己真可悲,一瞬间就被所有人遗弃了。
榊太郎无视掉她受伤的眼神,直直的盯视着她,“下车,夏天。”
“我不要。”突然有些自暴自弃的夏天两眼一闭,缩在小小的车空间角落里,执拗的拒绝。
榊太郎觉得这小丫头任性起来时真是可气又可气,这还是几年来她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违背他的意思,三年来,夏天哪次在他面前不是乖巧听话善解人意?突然这样固执不懂事,他不满的同时竟觉得有点新鲜,这样的想法不好,榊太郎果断的将之压下。
之后是长久的静默,夏天两眼一闭反正窝在车里不动如山,心里想着,他爱咋地咋地,大不了回中国,当初毕竟是父亲的遗愿还有跟着榊太郎学习的益处多多,才一直呆在日本,今天夏天有种豁出去的疯狂想法,大不了回国,那里有最疼她的亲人,那里有不比他差的名师,她还乐得自在呢。
如果榊太郎知道小丫头心里这样的想法,估计他非把她拉出来狂教训一顿不可!
榊太郎想,不能纵容她,养成这样的习惯不好!可是瞅着夏天那煞白的小脸,眼角还没干的泪痕,想到刚才在大阪找到她时像被人遗弃的小猫似的缩在那里的情景,他忍不住就心软了……算了,只是换家医院而已,何必要把她逼的这么紧……
僵持的最终结果是,榊太郎妥协了,关上后车门,重新坐回驾驶座,发动车子离开了这家医院。夏天小心的睁开眼,瞅了他一眼,原本觉得闷的快窒息的心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舒畅了很多,她重新低下头,把小脸埋在双腿间,只有自己知道,她现在的嘴角是弯着的。
榊太郎找了家与之前的医院不分伯仲的医院,脸上没啥表情的让夏天下车,这次夏天没说什么,乖乖的从车里走了下来,榊太郎锁好车走在前面,夏天走在后面,两人之间相隔一米的距离,夏天看着前面高大挺拔的背影,突然觉得暖暖的,之前自暴自弃的想法在榊太郎妥协的那一刻,就统统没有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前一刻明明会觉得天昏地暗,被世界所遗弃,后一刻,就能突然柳暗花明,仿佛之前自暴自弃的不是自己。
新的医院,自然免不了从头检查的麻烦,夏天现在一点也不觉得麻烦,特别的配合,就连医生换药时每次都疼的龇牙咧嘴的现在都能特淡定,榊太郎在一旁看着觉得气有点不顺,小丫头真是欠教训。
医生的诊断和之前的大差不差,都是每天换药打针吃药,好好护理就不会留疤。现在夏天是肯定不会回忍足宅的,她不是傻子,如果不是忍足宅里的佣人多嘴说了些什么,亲妈和后爹也不会特意把她喊回去当面敲打,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夏天觉得自己原来的时候太自恋了,以为自己嘴巴甜点、对人和善,人家肯定也会对自己好,现在看来不是这样,她太自以为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榊太郎一路上都是冷着脸,就连到了自己家都没多看夏天一眼,夏天跟在他身后不时的抬头偷偷瞟他一眼,然后又快速低下头,有些心虚。进到屋子里,自有佣人端茶倒水,然后识相的离开不敢打扰。
偌大的客厅里没过一会儿就只剩下夏天和榊太郎两个人。榊太郎又是一直冷着张脸,一脸的生人勿近、熟人退散的表情,夏天的好习惯这时候体现了出来,自我反省。其实人多少都有点这毛病,和熟人闹别扭的时候如果对方和你死磕到底,那你肯定也死磕到底,可如果对方有所妥协的话,时间长了,你心里就会东想西想,自我检讨。
长久的沉默后,夏天首先有动作了,她站起来把榊太郎跟前一直没动的杯子双手捧起来递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些微讨好的微笑,“榊太郎叔叔,喝茶。”
榊太郎觉得有些郁闷,尤其当小丫头主动示好,而他竟然很没脾气的接受她的示好后,更郁闷。他一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榊太郎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更不会去主动迎合别人,像夏天今天下午这么任性和他对着干,要是别人,他怕是早就将之‘灭掉’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妥协她、纵容她。
夏天见榊太郎接了自己手里的杯子,脸上的笑就更明显了,重新坐回沙发上,捧着自己的杯子喝水,也不多话。她不说话,榊太郎却忍不住开口了,“你说要从忍足家搬出来?”榊太郎想,他比小丫头大十三岁,和她这么津津计较有失长辈尊严。
夏天垂着眼点头,“要搬出来。”
“搬哪?”榊太郎问。
夏天想了想说,“我想在外面租房子住。”
榊太郎对此不先表态,而是重新问,“今天为什么哭?”
夏天抬头看看他,又低头想了想,觉得今天这事没什么好瞒着他的,如果她要从忍足家搬出来租房子,没有他的帮助肯定不行。组织了下语言,就把今天亲妈和她说的话简单重复了一遍。
榊太郎心里明白忍足先生和太太的担忧很正常,他们对夏天说的这些话可能也是出于好意的提醒,他本身就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对于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清楚明白的很。可是……他就是觉得生气,心里似有一团火在烧着,眼前总是回放着小丫头当时在大阪街上时的可怜样,纵使理性觉得可以谅解,可感性主义让他不得不站在小丫头的立场上为她愤怒!
榊太郎想,现在搬出来也好,侑士和夏天的年纪确实都不小了,住在一起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对夏天的将来不好,作为导师和半个监护人,他得为夏天将来打算,不能让她走错一步。
于是点头说,“搬出来也好,不过你不能自己住,搬到我这里来吧。”让一个小姑娘独自住外面,他可不放心,尤其还是个这么漂亮标志的小姑娘。
哪知夏天却是直接摇头,“榊太郎叔叔,我想一个人住。”其实夏天现在有种‘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的觉悟,她和哥哥侑士住在一起名义上还是继兄妹的关系呢都能被人乱说一通,如果她住在榊太郎叔叔家里,又不是亲戚,只是师生,时间长了也许还会被人说三道四,与其如此,她不如独自搬出来住,她自己自给自足,有自己一片天地,这样会安心很多。
NO.29租房
客观的说,要从忍足家搬出来并不容易。首先,夏天不知道该如何向哥哥忍足侑士解释她执意要搬出去的原因,显然把亲妈的话向他复述一遍的事她做不到,那太尴尬了;其次,她那个后爹应该也会阻拦,毕竟她亲妈在忍足家,她却要独自搬出去,即使为了面子着想,他也不会同意她单独出去生活。
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夏天不愿意让亲妈以为她的那些话只是说说而已,她要维护自己的尊严,无论亲妈有多么慷慨的理由,在夏天眼里,她没有作为自己亲生母亲的自觉,没有哪个母亲会和自己的孩子说出那些话,可是偏偏她的母亲却说的理直气壮。
夏天认为这样的决定也许草率,但绝不是任性。她无论如何不愿意再和亲妈牵扯到一块,今天的那番话把她伤得太彻底了。
更何况忍足家已经表态,不同意她再和忍足侑士住一起了,为此,甚至打算让她转学!凭什么?!夏天在大阪街头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凭什么是她转学!凭什么要对她说那些让人难堪的话!凭什么说是她主动接近网球部那些人!她做什么了吗?违法了吗?切身去勾·引那些少爷了吗?
夏天觉得一切都很讽刺,她不缺钱,从来不缺钱,亲妈清楚这一点,忍足瑛士也清楚这一点,可他们还是用这些难堪的字眼敲打她,这多么奇怪啊,她到底有多糟糕、有多滛·贱要去做勾·引人的事!亲妈说,“天天,你的将来妈妈会为你打理好,不要自作主张去接近这些人……”夏天从来没有想过,她的未来竟然是要靠手段去嫁个有钱人家,如果她要嫁个有钱人,还用她来安排吗!
夏天觉得自己现在混乱极了,她这次绝对要从忍足家分离出来。夏天偷眼瞅瞅对面脸色不太好的榊太郎叔叔,蹙眉,如果他不帮她,她做不了任何事,首先,她就无法租到房子。以她的年纪如果想租房子,是必须要有大人担保的,她不可能去找忍足家的那些大人。
榊太郎何等精明,夏天的小算盘虽然打得响,到底比不上在商场混迹的他。
让夏天单独在外租房住,这事儿榊太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可他今天见识过了这姑娘的倔强程度,他不认为她会轻易妥协。榊太郎亦不愿因为这件事和她发生争执,小丫头今天已经够可怜了,他不想再刺激她。
榊太郎想来想去,认为只有一个办法可行,他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沙发的扶手略微沉吟的开口,“好吧,这样僵持下去毫无意义,夏天,我们各退一步好吗?”
夏天见有转机,自然是请他继续说下去,榊太郎就解释说,“你可以离开忍足家在外租房子住,但是你必须租住我指定的房子,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见夏天点头,榊太郎就进一步再解释,“这栋房子的后面有一间小屋,里面装修布置的还不错,有独立的卫生间,当然,也有小厨房,我把那间小屋租给你,相应的,每月你要支付我足够的租金,水费和电费另算,我不会为你免费提供餐点,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夏天没有因为榊太郎仿似换汤不换料的说辞错愕或立即站起来反对,这出乎榊太郎的意料,他以为他要面临小姑娘的瞪视及不满的争执,可她没有,她安静的听完了他说的话,然后微垂下头思考,是真的在思考,榊太郎也不催促,直到夏天重新抬起来看向他,他才挑眉问,“考虑好了?”
夏天没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反问,“每月租金是多少?”
榊太郎哭笑不得,从沙发上站起来,说,“走吧,我带你去后面的小屋看看,如果你满意的话,我们再具体谈租金的问题。”
榊宅很大,不单指房子面积,它的院子也很大,前后两院,夏天当然知道后花园有间木屋,可她从来没靠近过,只远远的瞅过几眼。
那是间小木屋,说小,其实不正确,单从外观看去,它大概有60坪,榊太郎说他闲暇时会到这里看书,推开门,里面布置的很精致,有宽宽的床、漂亮的书桌、暖色的壁灯、仿古的壁炉、厚实的地毯,只一眼,夏天就喜欢了这里。
榊太郎对自己的品味还是很有信心的,这间木屋属于他的第二个移动房间,他不住在这里,但有时会在这里午睡或发呆或看书打发时间,夏天住在这里,既满足了小丫头的执拗心理,又能让他对她的安全放心,忍足家的人也不会多说什么,一举三得,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夏天脱掉鞋踩在地毯上,摸摸镂花的藤椅,看看特色的壁炉,又到浴室去瞅了两眼,很不错。榊太郎站在她身后,见她脸上没有不满意,心里放心了,于是问,“怎么样?”
夏天说,“喜欢。”
榊太郎呵呵一笑,把他严肃紧绷的五官衬得柔和了一些,“那我们来谈租金问题?”
夏天这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照整件事的发展来说,很怪异,她没想到榊太郎会提出这样折中的建议,夏天不傻,也知道榊太郎这样做是为了满足她小小的自尊心。搬到这里来住,即使是自己掏钱的,夏天也知道这样的决定不好,她不可能和每一个外人去解释自己住这里是掏了钱的,也不可能让每一个人相信榊太郎这样地位的人会向自己的学生收取房子租金,外人依然会有闲言碎语,也许亲妈也会在心里小瞧她,侑士他们可能会不谅解她,总之搬到这里来真的不是好主意,可她亦知道,如果继续呆在忍足家,她会难过、会觉得比之前更低人一等、会整天神经兮兮的和哥哥特意拉开距离、会想方设法防备着那些佣人,那太累了,心累身体也累,夏天只想简单的生活,她有自己未来的蓝图,那个未来计划里,不包括在日本找个恋人。
榊太郎叔叔已经做了最低让步,看现在的情况,他的的确确不会允许自己住在外面,确实不安全 ,如果小叔叔和大姑姑知道她一个人住外面可能也会担心会反对,她不能太任性了,住在这里,起码亲人们会放心许多,夏天如此的解释给自己听。
租金最后定为每月7万日元,折合人民币五千多,这太低了,夏天即使没有租过房子也知道在东京,一间十坪米的房间至少也要3万日元每月,这间木屋有60坪还多,装修这么精致齐全,7万日元太少了。
榊太郎知道小丫头心里想着什么,淡淡的开口,“想想你身上这些钱的来历。”一句话,把夏天接下来准备说的话全部堵死,她低下头,握紧拳,难过又自我厌弃,是的,这些钱都不是她自己挣得,小叔叔和大姑姑每过段时间都会往她账户里打钱,剩下的……是爸爸留给她的遗产还有……保险赔偿金……
一瞬间,夏天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榊太郎蹙眉上前把夏天紧握拳的手掰开,她的手还包扎着,这样太乱来了。当然,榊太郎心里也有点后悔,一时没多想就把话说出来了,这话,太伤人了。
“抱歉。”榊太郎把夏天的手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拍拍她的头,“生气了,嗯?”
夏天抿着唇,脸色苍白,她被一种从未有过的自我厌弃情绪所包围,夏天觉得自己可恶极了,想到前几天自己竟然花了45万日元买了一套和服,太奢侈了!这样的自我厌弃情况很糟糕,夏天想到了之前花费的每一笔巨额钱款买的东西,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恶!
听到榊太郎的道歉,夏天摇摇头,呼吸有些重,带着鼻音,她牵强的勾勾嘴角,“我没生气,就是觉得自己之前花钱太大手大脚了,可是榊太郎叔叔,7万日元还是太少了,我知道你不会计较这些,那我们各退一步,每个月十万好吗?这样至少我心里好受些,至于我身上的这些钱,我将来会挣更多的钱来回报给帮助我的亲人。”夏天越说越觉得柳暗花明,小脸舒展开来,是啊,她在计较些什么啊,如果觉得亏欠,将来赚更多的钱孝敬叔叔姑姑就好了啊,夏天突然又觉得自己刚才的那种自我厌弃情况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