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景吾方寸大乱?
一句问话,让迹部景吾回过神来,仰靠在后,声音并不大地说道:“去看看她吧,她不是故意丢下你的。 ”
说完,似乎不愿意再解释了,迹部景吾闭合上眼眸,摆了摆手。
这时,管家便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势,邀请小小的女孩。迹部亦芷当然知道迹部景吾所指为何,但真的是她吗?那个抛弃她在不明地域的母亲,那个让她的幼年颠沛流离的母亲,那个让她生下来就没有父亲的母亲,那个她恨着念着……的母亲?
仰望着坐在那里,疲惫得不愿睁眼的迹部景吾,迹部亦芷几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这里。
仁王雅治没有跟上去,也没有独自的离开,而是仍是站在这里,看着迹部景吾的书房,宽大而简洁的书房,只有一个迹部景吾独独坐在椅子上,靠后闭目养神。
没有人去理睬他,仁王雅治也觉得现在不是打扰迹部景吾的时候,这人今天的样子太过超乎他的想象了。不放心走去的小女孩,仁王雅治走近书房内的书架,随意地抽出一本书,靠在那里,打发时间。其实,仁王雅治不明白,打发时间没必要把一本书倒着看的。
走进那个充满了仪器与消毒水的卧房,迹部亦芷怔怔站在那里,看着憔悴枯瘦的女子,不敢相信她是那个她记忆中的女人,美丽、坚韧、洒脱……还有冷血而高贵,她记忆中的女子,虽然不多,却是一连串的词语组成的。也是对这女子的记忆,让她坚持了那十年浑噩的人生。也是因着这样冷血高贵的气质,她厌恶上了迹部景吾。迹部景吾那睥睨的眼神,总是让她想起童年……
只是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记忆了。
迹部景吾疲惫而沉默,这个女子憔悴而沉睡着……
……
“能让我和她单独谈吗?”
言北这样的对不二周助问道,不二周助微笑着摇头,他不会让雪衣和他独处的。
“让我和他单谈吧。”
伸手拉开不二周助攥着她的手,对言北露出微笑,职业式的微笑。
“这位朋友,什么生意?药材、银针还是人命?”职业化的微笑,令站着从容的紫发少年苦笑。江湖上谁人不知?银手血医谈生意,没有让步。
“人命。”
一个苦恋的徒儿的的命,不知道她还医不医?
“酬劳呢?”
“您随意提……”演戏还要演全套的,言北无奈地对不二周助笑笑,有个这样的温柔的男朋友了怎么不掩饰一下,这样的做生意,不怕把人吓跑了?
不二周助看着雪衣,这样的笑容他从没有见过,噙着笑,却可以看得出她的冷血,明明在笑,却隐隐有着寒意。明明是医者,却让人错以为她是刽子手而不是悬壶济世的医者……
“你们……”不二周助看着两人并肩着走回雪衣的卧室,不由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抱歉,生意期间不接受打扰。”
噙着笑,银雪衣的疏离而又冷静地回应。
“砰!”不二周助被关在了门外。
“何苦呢,小雪衣?不二周助是可以相信的人啊。”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言北觉得自己的跳跃性思维够跳跃的了,有时还是无法去理解银雪衣。
“为什么说他可信?你不过认识他不到一个时辰而已。”银雪衣郑重而有冷静的表情让言北适应不来。这样的银雪衣当真是对着江湖人讲价钱的表情,她从来不对自己这样。难道是……
“雪衣?你以为我是南宫匀?不,他和我同时来到这里,那时他是趁我大意了控制了我的身体,他无法控制我的言行的。怎么,你不信?”伸手欲掐了下少女脸颊,被少女躲开了。
“他想干什么?我的一套针法早已经给他了,学得来还是学不来,那是他的造化了。”
银雪衣少有的冷漠,这样言北挑了挑眉,并没有什么大反应。
“我想正是他学会了那套针法才会想来找你吧。”
“……”
“你是银手血医,你知道他在江湖上的称呼是什么吗?”
“……”
“血手鬼医。”
“……”
“经过他手的病人莫不流掉半身的血才治疗,他所要的报酬莫不是神器鬼器……江湖很怀念你呢。”
这样的叙述,仅仅让银雪衣银白不怎么分明的眼眸专注了些,她并没有插话其中。
“……”
“唉……你的师公去世了,别误会,不是他不救,而是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学会银针内功。你师傅安好,他一直侍奉她如长辈……”见银雪衣仍是默然不语,冷漠如初,言北长长叹了口气。
一旦失去了信任,便无法再建立,这就是典型的银雪衣。所以当她见到不二周助在她身边时,那种喜悦是无以言表的。
不二周助,一个漫画中的存在,却是温柔至骨的少年,这样的少年在她身边,作为朋友,她应该欣慰了。
只是一切的结不解开,他们能够一直走下去吗?不二周助还没有看到过真正的银雪衣吧。
褴褛落魄的她,嗜血入魔的她,杀人麻木的她,明明可以笑语温声的谈笑,转身却可以用至毒去招待人的她,这样的银雪衣,这样的银手血医,究竟用不用让不二周助了解?
她鉴证过南宫匀和银雪衣的生活,看似温馨和睦,乖巧沉默的少年,闻声细语的女子,走到至今,因为着什么?
言北很清楚,即使对待最亲近的徒弟,雪衣动起手来毫不留情。误打误撞的,她见过炼药中的南宫匀。
若是她,恐怕会恨银雪衣几生几世的……但是,她更知道,银雪衣就是这么长大的……
七十二、命运(八)
少年一身淡色的站在夕阳下的卧室,对着注视他的少女,笑得慈祥而无奈。
“雪衣,还不信我吗?你怎样才会信是我而不是她?”言北此时庆幸着她曾经取信于银雪衣,银雪衣从没有用这样的表情对待她,虽然现在难受,仍是庆幸着。
“信?”银雪衣似是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般,轻声重复,不带感□彩的语调,令对方几近气急败坏。
伸出手掌,少年看着纤长的手指,微微苦笑。幸村精市,你怎么这么倒霉呢?言北可以处理任何人任何事,却总是对银雪衣束手无策。这个女子就像没有弱点一般,无论用什么来引导,都是徒劳的。
“对,你怎么样才会相信我?”言北用少年紫色的眼眸盯着少女,企望能有回答。
“……”
坐在床边仰望着站着的少年,夕阳下的少年,即使是苦涩的笑容,仍是令人炫目,这样的情景她看过太多太多……这画面如同画中仙人般脆弱,轻轻一碰触,便是完全不一样的情景。仇恨的目光,她见过太多,也用着仇恨的目光看过太多,对于南宫匀的一切,她本是无动于衷,她本是觉得,她死在他手中才是归宿。
他们这一门,徒弟杀师傅,似乎是个传统,雪衣不在乎这些是否是真的,也不在乎当初的围剿是不是他设下的圈套,她也对他的到来没有兴趣。她现在执着的只是,怎样让他离开,离开这个少年的身体,离开这个平静温和的世界,离开……不二周助的家。
不二周助,不经意间,雪衣不想把他和她的过去牵连起来。
“雪衣,雪衣!”
“……”看到少年焦急的表情,雪衣面无表情的看着,冷光留恋在眼角,“言北……”
“啊?”听到少女问话,言北立即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雪衣此刻说话,说明她试图相信她。
“网球是什么?”
等待片刻,言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阔别多少年的名词到了耳朵里,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女认真的表情。
不二周助、网球……还有青学……
南宫,你真的没有机会了。
雪衣不会对网球有兴趣的,但她问网球,说明她在意,她为什么会在意网球?言北蓦然回头看向卧室的正门,门板的那一边,少年仍是在守候吧。
守候,这个词不适合她言北,不是她雪衣,也不适合他南宫匀,却是极其适合不二周助的。温柔到任何时候都不忍伤害对方的少年,言北庆幸自己还记得这部漫画。
“网球嘛,是热血少年们追逐的梦想吧。因着梦想,走到一起,一同欢乐,一同悲伤,一同奋斗,一起落败,一同追逐,一同……”陷入回忆中的言北,没有注意到对面少女浅浅的微笑。“只能说,网球只是一项运动,却被他们赋予了不一样的含义。”
他们是谁?微笑着的言北不予解释。
“你又神经了。”银雪衣如是评价。
“呵呵……”言北轻松地笑了。
……
美丽的少年温和的笑了,但是渐渐笑容褪去,注视着少女的目光开始变了情绪。
“那么我又算什么?!”质问还是什么,似乎问这话的主人也不清楚。
“……”
乍然听到这样的质问,雪衣没有意外,她一直在做着心理准备,准备着面对他。他们之间相处十年,十年光阴究竟留下了什么,她不知道,除了给他一身伤痕和一身医术,她还有什么可以和他说的。
“呵~扔下一本针法就走了,你当我是什么呢?”南宫匀的声音低低的,没有怒喊,没有冷声,只有低低的悲戚语调。
“……”眨眼,银雪衣仍是静坐不动。
“为什么不回答?不记得我是谁吗?十年的光阴,就这样的遗忘了?我的师傅,您的忘性,呵呵……”
笑着摇了摇头,少年缓步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抓住她的手,仰面与她对视。
“……”
雪衣没有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没有躲闪与他的对视,没有躲避他的靠近。
习惯是一种的致命的毒。
雪衣记得相遇之初,漫天的大雪,北国的冬季是她初次见到,也第一次主动的救了一个没有报酬的男孩。她只是好奇,全身□的在雪中卧躺的男孩为何能生存下来?带着这样的好奇,她捡回去了一段孽缘。
墨眼黑发的男孩便是南宫匀,他陪伴她十年,她折磨他十年,她最初救了他,他最终杀了她。无论是怎样的结果,他们之间是最亲近也是看得到对方最真实的人,却也是心离得最远的人。
透过少年紫色的眼眸,雪衣仿佛看到当初那双总是咬着牙,用着墨黑色的眼眸瞪视她的南宫匀。
“年轻而美丽的身体,没有不堪的过去,没有诡异莫测的内功心法,没有世人的惧怕……一个钟情的少年永远的等待在那里。如果有这样的际遇,我想我也不愿回去的。”南宫匀深邃的眼眸,使得少女眼光迷离……
轻轻吻上纤白的手指,轻轻的吻着,如同曾经般,雪衣感受不到对方的温度,或许他也不曾触及过她的温度。无法交换温度的亲近,两人同样的厌恶,而此刻,南宫匀似乎无所觉,他轻轻地,慢慢地,缓缓地,从指尖亲吻到手心,然后漂亮的紫色眸子笑意盈盈地对上银色的眼眸。
“你察觉不到吗?门后的呼吸,年轻而健康的身体。”
倏地,银雪衣手掌收紧,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只见美丽的少年,轻轻的笑了,这笑声入耳……察觉不到愉悦。
七十三、命运(九)
灯火通明的迹部宅,站在人群中央的迹部景吾记得,这是在他八岁那年生日的情景。
人群中心的他,少了生日的兴奋,多了被纠缠的心烦。疼他姑姑没有送他礼物,这让他很是生气,那些不知道谁谁谁家的小姐们,总是围着他打转,问长问短,问东问西,少爷他是那么容易被左右的吗?小小的男孩不耐地走进了后花园,躲闪着宴会的喧嚣与嘈杂。
少年的迹部景吾看着孩童时期的迹部景吾烦躁地离开了宴会,记忆渐渐地拉开,他知道他会遇到什么。这段遗忘在记忆中的片段,就这样被翻了出来。
……
“小景哥哥?”
单薄的女孩,孤伶伶地站在后花园里,见到孩童时期的迹部景吾,喜悦溢于言表。
银发银眸,肌肤白皙,身材娇小的少女——迹部亦芷,站在两个孩子不远处的迹部景吾,静默的看着这一切……
“滚开,我没有妹妹!”
耐心达到极点的男孩,不知道他这一句话意味着什么。迹部亦芷瞪大眼睛看着她一直偷偷的仰望的小景哥哥这样的对她时,泪水在眼眶中打圈。
——小芷,你有一个哥哥,他叫迹部景吾,记得,要叫小景哥哥。
——小景哥哥说他非常喜欢你,说是会请你吃世界上最美味的蛋糕……
——妈妈会离开,以后让小景哥哥保护你,好不好?
……
——小景哥哥,他知道我吗?
——当然,他一直在期待着你回去见他呢。
……
不知是谁的谎言,不知是谁的错误,不知是谁的错过,哭泣的银发女孩看着不耐的男孩远离的背影,缓缓地走回了迹部宅深处……
“妈妈……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迹部景吾看着女孩苦苦地拽着女子的衣摆,嘶声裂肺的求助着。少年的迹部景吾从这间屋子的窗户望去,看到的是球场上奋力挥拍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