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将头微微低下去,微撅着嘴巴努力眨了几下眼睛,试图将那酸涩驱走。
自己现在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而无双……或许终有一天他会明白的,或许到时他就不会这样看自己。
所以今天,就请让我以我的方式来保护你吧。
在心底,明若默默念道。
"晓寒公子,你所说的游荡攻击,真实名称是什么?"
"就叫它'游击战'吧!"
"游击……"冷无双咀嚼这两字,脸上竟有丝钦佩,随后便干脆道,"好一个游击战!无双在此认输了。"
拂袖间,便再也不看她一眼回到自己座位。
那边的风冥之已经一脸铁青,咬牙看着坏了自己好事的少年。万万没预料到这少年竟第一回合就把无双给拉下马来!
转头望向风冥司,他却是镇定得很。
"既然连无双将军自己都承认败了,那么我在此宣布今日殿试第一回合,西陵晓寒公子胜出。"
风冥之说完,望了望脸色极为难看的昭安、阳朔,再瞧瞧另一边的允文惊讶未定的神情,不觉怔了一怔:难道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属下有几斤几两吗?莫非……
然而这时却容不得他多想了:"下面晓寒公子将挑战殿主叶子澈!由于是最终回合,所以将分三局,三局两胜。第一回合为对诗,第二回合为赋歌,第三回合不限形式。"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要知道,诗赋这东西,明若从来都是你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你……瞧着叶子澈风度翩翩地向四周行礼,从容地顺阶而下,明若就觉得斗大的汗要滴下来了。
正失神间,叶子澈却已走至她对面,微笑道:"晓寒公子真是好谋略,子澈佩服。早知公子才学惊人,今日斗胆,还望不吝赐教。"
"哪里,哪里。"明若急忙摆手,浑身不自在起来。
"既然如此,在下就先开始了。"说完,叶子澈便转眼望向了殿外。
从殿内望去,外面刺骨的寒风正肃杀地吹着,初冬的凤阳……是如此冷清。
殿内安静得呼吸可闻,凌霄殿在那萧瑟的景色中,更显寂寞。
微微叹了一口气,叶子澈眉宇间净是淡淡的忧愁,清秀的面容此时显得很是动人。
《咏凤阳》
北漠湟湟残云卷,江湖夜雨十年灯。
涉水浅吟催人老,怎得浮生愁滋味。
寒光冷甲夜传斗,只缘痴心飞红尘。
月下悠然流西江,凤阳成鼓空余风。
一诗吟罢,一片寂静。而明若听得也是呆掉了:这不是现场版的七步成诗嘛!自己怎么可能拼得过他?她连平仄都分不清呢!
这下如何是好?
看来……只有再次侵犯古人著作权了!
可谁的好呢?能背得出的诗歌本来就有限,明若想了半天,也就只有毛主席那两首能拿来应应景。
好,就用《长沙》吧,《雪》中的典故太多了!
红着脸,明若清清嗓子:
《沁园春?长沙》
独立寒秋,
离江北去,
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
层林尽染;
漫江碧透,
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
鱼翔浅底,
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
问苍茫大地,
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
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
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
激扬文字,
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
到中流击水,
浪遏飞舟
闭眼吐完最后一句,明若的脸色潮红,那一刻,她自己也被诗的意境感染了。举目四望,更是满座皆惊!
此时众人都被气魄如此宏大,格局却又如此不羁的词作给震住了。向明若这里投来的目光,也不禁多了几缕惊艳。
这个看起来总像什么都不在心上的少年,哪里来的这惊人才华?
许久,叶子澈终于回神,转头对风冥之道:"这一局我自愿认输。晓寒公子的词作鬼斧神工,浑然天成。在下自认不如。"
"好吧。第一局西陵占先,接下来进入第二局--歌赋。"
只见叶子澈命人取来一把碧沉沉的古琴,坐在刚刚由太监端来的小凳上,露齿一笑:"晓寒公子,刚才在吟诗时,偶然有感,脑中突有旋律和词,因此想尽快唱出来,以免灵感消逝,白白错过这机会。"
明若刚刚才赢了一局,正满足着呢,也就乐得大方:"好啊,那先生请吧。"
叶子澈用白皙的手指调了调音,然后优雅地拨起弦来。幽幽的琴声慢慢飘起来,带着古琴特有的悲怆,飞向外边刚刚入夜的天空,冉冉地撒遍高楼重重的内宫红墙。
但听他似乎无欲无情,分外感怀的歌声唱来:
离调城头,望南方,岂见七年思量。
离调城头,居北方,怎忆一瞬清怆。
离调城头,对东方,又余独立寒霜。
离调城头,归西方,只算霸图初亮。
离调城头,指中位,朝见青丝晚白头,万骨枯荣成名业,昔矣往复
原茫茫。
此曲更是露骨地说离王过于热衷称霸中原的雄图,造成多少妻离子散的悲剧。叶子澈的歌声几乎载不动其中的忧伤,让本来很流畅动听的旋律变得太过沉重,凝固得让人落泪。
明若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天下第一才子,觉得从这歌声中才看出他真正的为人和心性。
原来,他真的是个很可怜的人呢!
明月之下,又有几人能如此感怀呢?天下能与他共婵娟的知己恐怕也是不多吧?想到这,明若灵感又来了(谁叫他一直离调离调的,不想到那首才怪),于是抢着说道:"叶先生的歌声好是感人。听着晓寒也技痒了,献丑献丑!"
"晓寒公子请吧。"
明若闭眼理了理曲调,便清声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和着苏轼的千古绝唱,明若走到殿门前,外面皎洁的月光照进来,银白色光辉洒在她身上,映衬着飘飘白衫,仿佛琼楼玉宇中的谪仙,似乎马上就要飞去一般,不似凡间人物。
叶子澈听得人都痴了,两眼发直地盯着明若,默念"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觉得好似从丹田中一气通到脑中,短短十个字道尽人间悲欢离合,不能多一字,也不能少一字。那温柔多感的旋律,让人实在百转千回,不能自已。
坐在一边的林允文眼神复杂地看着明若唱水调歌头,几乎都认不出是那个一直在自己身边跳着闹着的顽皮少女。
明若,你到底有多少面目未曾让我见过呢?
允文觉得和她接触越多,似乎越不能完全了解她了。
而本来一直正坐的风冥司,听到这里,也禁不住抬眼望向仿佛踏云而来,不染半点尘世烟火的轻歌"少年"。
曲毕音止,众人还是沉浸在歌中无法自拔。良久良久,只听叶子澈长舒一口气,轻松笑道:"第二局在下还是认输。今天的第二回合,在下算是完败了。"
此话也意味着,凌霄殿试的头名破天荒地由西陵夺得。
殿内所有人都默然。
风冥司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在叶子澈经过的瞬间抚着嘴唇轻笑道:"当初在黄鹤楼遇到的那个少年就是她吧……子澈?"
"……"紫衣男子只是低着头却没有应声,但微微发颤的肩膀却已经给了座上的那个男子肯定的答案。
"按照惯例,晓寒公子可以向皇上要一件东西。"
"这个我还没有想好,让我好好想想吧。"
回到驿站--
"真是累死我了!"一轮轰炸下来,明若无论心智还是精神都已枯竭,一看见床榻便扑了上去。
"若儿……"允文也跟着进门,见到横在床上的明若,欲言又止。
"嘿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见允文发话,明若抱着枕头又坐了起来,"你是不是想问我,今天那些东西是否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呢?"
"……"这次允文并没有发话,只是看着明若。
"允文,你想想,以你对我的了解……像我这种人可能编出那些劳什子的战术和诗句吗?"
"没有什么可能。"这次允文倒是说了大实话。
"嘿嘿,那不就成了?"明若说完又躺了下来,"那些啊,都是我从我们祖宗那里批发来的。"
不过能帮到无双……也算是值得了!
"六殿下,将军……"明若和允文还没有说完话,茵茵突然小跑着进来,"有人求见。"
"谁?"允文回头望向茵茵,明若也眨了眨眼睛--现在会有什么人来?
"是……"茵茵顿顿,有些担心地瞧着明若,"是凤南的冷将军。"
"无双?!"明若失声,差点没有从床上滚下来,他怎么会主动来找自己?
"冷将军说有话想对将军说。"茵茵低头,轻轻道,"他希望单独见将军。"
"哦。"
忐忑不安地走到大厅,到门口的时候,脚像生根了般,怎么抬也抬不动。眼前的木门好似一堵石墙,隔着天涯两端。
"进来吧。"听到门外的响动,无双便知道人来了。
"……"绛瑛,不,应该说是无双的耳力明若自是早有见识。
唉,若此人不是凤南,不是无双……只是那个绛瑛,该有多好呢?
"我来只是想求你一件事。"没有半句客套或是废话,冷无双只是用那仿佛看着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明若,每个字都透着说不出的悲哀,"我希望你能向离王要一个人。"
"谢及悦?"冷无双这么一说,明若便全明白了:他来找自己……是为了给他太子治病吧?可是--
"没错。算冷无双欠你一个人情。若是你对这一月来的相处还有半点记挂,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我……"相处了那么久,明若知道眼前这人有多么骄傲,要他站在这个被他认定是骗子的人面前,低声说这些话……别说其他人,就连明若自己也心疼。那太子的病一定是很重,实在没有其他法子,所以冷无双才会这么不顾自尊来求自己吧。"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这些用不着你管,你只需回答我愿或是不愿。"见明若又摆出那副担心的神色,冷无双不由泛起一阵厌恶。
"我--"事到如今,明若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和无双之间,有一条名为信任的桥是断得一点都不剩了!如今的自己,对于他来说,无疑是虚伪的代名词。而现在--"我不会让谢及悦去楚国的!"
听到答复的冷无双却并没有多大震撼,只是眼眸的温度又降下稍许,冷冷地扔下句"告辞"便拂袖而去,再没看明若一眼。
待那袭白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明若这才如同抽空的充气娃娃般干瘪地坐倒在椅子上。
"你这又是何苦?"
"偏见一旦形成,要消除是没有那么容易的。"明若笑得有些伤心,"现在我就算把真相告诉他,无双也不会相信……所以还是瞒着比较好。"
"但既然那楚国太子病得如此严重,昭安一定会想别的办法。"允文就事论事分析。
"嗯,我想那个色狼皇帝也一定会有什么别的阴谋。不过没关系……他们在明,我们只要在暗就可以啦!"明若把双脚也放到椅子上,"我想至少风冥司不会防我们。"
"事到如今……你还打算帮他?"
"为什么不?若是我们不帮他,无双肯定会再被那个色狼皇帝算计的!而且若是太子病好了,无双他会很高兴,你说是不是,允文?"
明若片刻间突然有了个主意:"对了,待会儿我去打听下那个谢及悦住哪儿,我要去找他问问。"
"晚上离王设宴,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啦。"明若戴上斗笠颇为慎重地出发了--感觉允文越来越像自己保姆了,叹……
正午时分,凤阳的大街上一片繁华,丝毫没有受严冬气候的影响。而走在路上,听到最多的就是晓寒在凌霄殿上如何先败冷无双再胜叶子澈那段了--果然书就是被这么吹出来的,本来一分的事实,先是夸大三分进入人的脑里,等他说出来的时候便又夸大了七分。几趟下来,自己便被他们吹成了类似神一般的人物--明若听着好笑,没多久就走开了。
嗯,还是按计划先去看看启枫吧。本来在凌霄殿上是打算用那个愿望换回启枫的,但是后来想想自己在西陵也是寄人篱下,现在又得罪了无双,西陵那里还有个变态太子和一只忠实老狐狸等着……若是安王对他好,那还是留在凤阳比较好。
一路问下来,明若很容易便找到了安王府。看着高高的门楣,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过去。
"什么人?"没等明若接近门,两边的守卫已经把明若给拦了下来。
"我来找我哥哥。"明若摘下斗笠,赫然是一位柔弱女子。
"走开,这里哪里有你哥哥?"虽然这女子挺漂亮,但士兵还是很尽责地把明若给推开。
"军爷,我叫明月。我哥哥叫启枫,也有人叫他明玉公子,不知大人有没有印象?"明若不屈不挠。风冥之,当日我可以冒死把你给救出来,若是你敢毁约,看我以后怎么报复你!
"你是枫主子的妹妹?"启枫那些守卫自然是认识的,但没听说过那人有妹妹啊。
"嗯。你把这个拿去,我哥哥见到自然就明白了。"明若从颈里扯下当日启枫买给她的次品鸡血石,递给了守卫。
"那你等着,我帮你去问问。"见明若如此,那侍卫不由有些信了,接过鸡血石便跑开去。
"小姐,请跟我来吧。"半炷香不到的工夫,那人便跑了回来,口气也客气了几分,用了小姐。其实这府上谁都知道启枫是戏子出身,觉得这做妹妹的也未必干净。明若为了不让人认出,此时又是一脸浓妆,难免给人一种不正经的感觉。王府的侍卫一般都是世家出身,自然瞧不太起这些人。
"那便有劳了。"就快见到故人,明若的心情不由大好。
进了安王府,明若不禁咋舌--这里虽不及离王宫那么大,但也可以把整个西陵皇宫装在里面了!这些古人还真是奢侈……说起那离王宫,明若更要大叹一声:自己也算有些见识了,但初见时那气势还是把自己给吓了一跳!而且那次只是粗略看了看……嗯,今天晚上一定要仔细参观一下。
"到了。"把明若送到河边,那侍卫便走了开去,"枫主子就在凉亭里。"
"哦,谢谢了。"明若一边应声一边想:为什么古人总是喜欢到亭子里说话呢?
"你是说明若为了不让楚国那个太子病愈硬是横插一脚?"永央宫中,风冥司坐定,直直地望向过来回报的探子。
"没错。据跟踪凤南将军的手下说,那个明若和冷无双自安临起就在一起,可能那时她已经打探到冷无双此行的目的。"难得离王亲自召见,探子自是不敢怠慢,连语调也有些僵硬。
座上之人并没有再问话,只是转望向另一边,"子澈,你的意思呢?"
紫衣男子似是正在思考什么,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的失态:"照表面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