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韵夕有些理亏的低下头,声音也不由自主的低了下来,“呃……是我不小心磕的。妈,放心吧,没事的。”
罗莉华忍不住数落起她来:“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不长眼睛?磕哪儿了?流血了吧?”
“我晚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没开灯,不小心撞在了门上,嘿嘿,已经不疼了。真没事儿,妈。”这些话都在昨天晚上被白蕙葉想好了,这样的理由,不得不说很烂,可是偏偏搁在穆韵夕身上,罗莉华一定会深信不疑,也只有自己女儿那么迷糊的人才会发生这种糗事。
进了客厅,定睛一看,果然,沙发上坐着的人除了陆良生还会有谁。陆良生原本盯着电视的目光突然就扫了过来,凉凉的,她被看的措手不及,仿佛自己有什么见不得的事情,赶紧就转移了视线。
陆良生总算有点明白过来了,他一进屋,丈母娘就忙着准备早饭,还跟他说等吃完饭再去医院。合着丈母娘就是为了能同时把他和穆韵夕都叫回来才会想出那么差劲的理由,可即使理由很烂,他却还是相信了。手不由自主的就抚向额头,揉了揉太阳|岤,他有预感,今天将会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
该来的总是无法避免,韵夕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原本还有些惊慌的心也平静下来,无论他是为什么回来,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来就要开展的家庭会议。
罗莉华率先开口,“还是先吃饭吧!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韵夕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后面的那句给压了回去,算了,回来一趟不容易。
穆建国一直都没发话,此刻正站在阳台上给花花草草浇水。
于是她叫了声:“爸,吃饭了。”
“唔,就来。”
她早上走之前已经吃了几片面包,现在还不是很饿,就随便扒拉了两口罗莉华煮的粥,便到客厅里去看电视了。其实主要是因为在餐桌上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气氛有些微妙。
饭毕,罗莉华进了厨房,穆建国拉着陆良生要下棋。韵夕在一旁干坐着没事,只好也钻进了厨房帮罗莉华的忙。
“你怎么把他叫回来了?”韵夕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洗干净的碗里的水珠。
“怎么,我女儿离婚,难道就不允许我这个当丈母娘的问一下姑爷是什么想法啊。”罗莉华没好气的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妈,难道你忘了我跟他离婚的真正原因啦?”穆韵夕眼神黯了黯,她被齐欣芮逼得没办法,只好以性格不合提出了离婚诉讼。
罗莉华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盯着自己的女儿看,韵夕被看得心里发毛,颇有些不自在的开口:“妈,你别这样看我。”她故意夸张的捋了捋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罗莉华重重的叹了口气,听的她心头沉重起来。
“孩子,你受苦了,妈……妈都替你叫冤,陆家那么对你,不公平……”
“妈,别这样说,这都是我自己造的孽……”她面色凄惶无助,一瞬间仿佛想了很多,脑海里翻涌过无数的念头,可是又仿佛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抓不住。
她嫌厨房里的气氛太过压抑,而罗莉华那样的眼神又太过沉重,直看得她心中一阵悲恸,呼吸都仿佛艰难起来。
于是又转身出去,进了客厅,陆良生的目光似乎一直都在那儿等待着,她的身影一出现,便被他死死的盯着。她一抬头自然也看见了,深邃的眼眸中有不解,有迷惑,有研判,甚至还有隐藏不住的迷恋,盛满了灼人的热度。
难道刚才在厨房里说的话他都听见了?韵夕有些不安的猜测着,她在那样深邃的目光里,仿佛也有些迷惑了。一方面,她怕陆良生知道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如果他不肯原谅她,那她将万劫不复。比起他的厌恶来说,她倒宁愿维持现在这种局面,是啊,她宁愿他恨她,因为没有爱,哪里会有恨?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存了侥幸的心理,如若他能原谅她,那么一切又会是什么样呢?那隐藏在浓雾背后的谜底究竟是什么,没有人会比她更加迫切的想知道。
她定神,走到沙发旁坐下。
穆建国举棋不定,沉思了片刻,才落下棋子,同时扫过一旁发愣的女儿,有些感慨的说:“你别怨你妈,陆良生,你也别气恼,她那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把你们都叫回来就是想开诚布公的跟你们谈一次,心里有啥想法都说出来,别藏着掖着的,总之啊,都是为了你们好。”
韵夕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反倒是坐在穆建国对面的陆良生笑了笑,说道:“怎么会呢?爸,我们自然是知道的。”
等罗莉华从厨房里出来,他们一盘棋刚好下完,于是棋盘便被暂且推到一旁,韵夕往里面坐了坐,给罗莉华让出位子,这样一来,她便和陆良生挨在了一起。
罗莉华坐下,盯着陆良生,虽说他并不知情,可是只要一想到他母亲,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她决定不卖关子了,直接了当的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得婚?”
陆良生见状,知道是瞒不住了,只好照实说:“去年秋天。”眼看着就要满一年了,真的好快,人生,就是这样短暂。转眼,便已老去。
罗莉华又看向韵夕:“是你先提出的?”
这不是废话么?明明已经知道了还问她干吗,虽然她心里很窝火,但嘴巴里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嗯。”
问完这个,又转向另一个:“听说你母亲没在国内?”
“是的,她今天就回来了,我原本是要去接她的,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等这边结束估计都到下午了,再赶过去机场已是来不及,只好等一下空闲的时候打电话让他的司机去一趟。
韵夕初闻这个消息,实是被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突然就回来了。她又想起齐欣芮打来的那个电话,当时她又气又怕,顾不及旁的便挂了电话。此刻,再回想起来,才惊觉自己当时有多么不礼貌。不管怎么说,齐欣芮都是长辈,她实在不应该一声不响的就啪的撂了电话。陆家的门风极其严厉,书香门第,规矩繁杂。只不过,因陆良生自幼在国外接受教育,受西方文化的熏陶,行事作风也一改从前的那些繁文缛节,反而简单明了,雷厉风行。所以从前,只有齐欣芮在场的情况下,她才会刻意的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大家闺秀,做一个符合陆家女主人标准的儿媳妇。刚结婚不久,齐欣芮还曾教过她很多东西,比如女孩子的坐姿、走路的仪态、如何微笑才能显得更典雅高贵等等,所以,撇开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她觉得其实齐欣芮是一个挺好的婆婆。
罗莉华听了陆良生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倒没有说别的。一直沉默的穆建国却突然开口问:“亲家母是几点到机场啊?”
“下午两点到,没关系,我会联系人去接她的,你们不用担心。”
罗莉华忍不住撇嘴,担心?有没有搞错,他们吃饱了撑得慌才会担心她吧!不过心里这样想,顾及着陆良生的面子,没有说出口来。
“良生,我只问你一句,老实说,你还爱不爱我女儿?”穆建国接着又问道,话题转的有些实在很突兀,饶是陆良生,也愣在那儿了。他看着身边的人,一直低垂着头,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一咬牙,终究还是说出口了:“自然是爱的。”怎么会不爱呢?他只恨不得能爱她爱到骨子里去,可是偏偏她却拗着劲儿要远离他,躲避他,让他情何以堪?
“那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下心了,今天下午你们俩一块儿去接亲家母,现在就走,应该还赶得上。”穆建国当机立断下命令,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又补了一句:“应该来得及。”
罗莉华忍不住惊呼:“你疯了?”
韵夕也仿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爸爸明知道齐欣芮不认可她,甚至厌恶她,还让她跟着一块儿去接机,这不是自己赶着往枪口上撞——找死么?
穆建国的面色逐渐严肃起来,瞪了罗莉华一眼,:“怎么说话呢,什么疯不疯的,他们总是要面对的,逃避也没有用。”
“不行,我不答应。我女儿受到的伤害还不够多吗?”罗莉华立即反对,既然她齐欣芮非得让两孩子离婚,那就别怪她不顾情面了。穆家虽然不涉足商界,可穆建国也好歹在政坛混了几十年,又岂能容他们陆家那样作践自己的宝贝女儿。
陆良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岳母话中有话,他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可脸上依然不动声色。
穆建国不顾一旁的罗莉华脸色有多么不好看,依然我行我素,拉着陆良生站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快去吧,你载着韵夕。”又转过头来看自己的女儿:“你车子先放在这里,等空了再回来取,快去。”
两人被推推搡搡站在了一起,陆良生看了韵夕一眼,这样也好,能当着面儿把话说清楚,思及此,变告了辞,拖着韵夕,快步走了出去。
剩下屋里的这两位,罗莉华这下可不依了,指着穆建国骂:“老头子,你什么意思,啊?你让孩子去是安的什么心?你就不能为了她的幸福着想?”
“我正是为了她的幸福才让她跟着一块儿去的,你懂不懂?”穆建国敲着桌子直皱眉头。
罗莉华懵了,“什么意思?”
“你刚才不也听见了,他陆良生还是爱我们女儿的,既然爱她,就定不会让她受委屈,而且他们俩现在存在的最大问题就是没有把话说清楚。你想啊,只要把话讲开了,不就什么都解决了?”穆建国耐心的给老婆分析,“依我看,良生不见得会因为韵夕那些事儿就抛下她的,这孩子挺善良的,心眼儿也不坏。”
“你怎么能确定他们只要把话说清楚所有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还有,齐欣芮好不容易才拆散他们,又岂能轻易让他们再重新在一起?”罗莉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一提到这个,穆建国就忍不住叹气道:“这就要看良生这孩子是怎么想的了,如果他决定了,齐老太又怎能轻易改变得了?”
且说,陆良生他们下了楼,一路都无话。
车子出小区门的时候,那保安哥哥还笑眯眯的寒暄:“哟,这就走了,不多呆一会儿?”
陆良生面无表情,毫不理睬,韵夕见状,只得扬起嘴角,努力挤出笑容:“是啊!我们还有事。”
陆良生一踩油门飙了出去,韵夕受惯性影响,身子忍不住就往后倒,摔在了副驾驶席的皮椅里。她很少见陆良生这样开车,只觉得两边的景物刷的一下就到后面去了,速度快到让她有些心惊胆颤,于是忍不住埋怨道:“你能不能开慢点啊?”
“不能。”陆良生投都没往这边偏一下,直接拒绝她。韵夕被堵的哑口无言,好半天都知道该说什么。她气急了,声音也不由的大了起来:“我不想去接你妈。”
陆良生一打方向盘,拐上了高速,依旧面无表情,“这事儿由不得你,你必须跟我一起去。”穆建国的这个提议正合他的心思,他原本就寻思着找时间让即将归来的那一位和正在气头上的这一位见一面的。
“凭什么?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的事情?”她最看不惯他这种强硬的态度,仿佛别人都欠他的,必须得对他点头哈腰、俯首称臣才行。白蕙葉不是也说了吗,她们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女青年。
陆良生干脆不理她了,专心致志的开着车。
“你放我下去,我要在这里下车。”她推车门,自然是纹丝不动,陆良生早就锁上了,她又开始解安全带,陆良生终于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眸色深沉:“别闹了,快点系好。”
“我要下车。”她可不管这里什么地方,总之,只要一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她就忍不住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的。
陆良生一手把着方向盘,身子却侧向了她这边,用另一只手为她系安全带,他离她太近,似乎只有一厘米的距离,温热的呼吸正笼罩着她,有淡淡的烟草味,她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动弹不得,只能任凭他作为,干净修长的手指正在她的胸口到腰侧附近动作着。心跳越来越快,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跳出来似的。她的脸上慢慢的映出了可疑的红晕。
陆良生为她系好,一抬眼便从后视镜里看见了这一幕,略一沉思,脸上也禁不住有了笑意。正好韵夕的目光和他的触碰在了一起,乌溜溜的两颗眼珠子乱转,看起来分外的娇憨,于是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脸更红了,像是被人偷窥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些气急败坏的说:“有什么好笑的,好好开你的车。”
陆良生被骂了也不生气,兀自发笑,嘴唇微启,扬起的弧度非常完美,眉宇间也变得柔软俊朗,内双的桃花眼里,也仿佛盛满了星星点点的碎钻,亮的灼眼,让人忍不住沉溺。其实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左边脸颊还有一个浅浅的小酒窝,若隐若现。据说有酒窝的男人是很可爱的,她认真的想了想,他真的也有孩子气的一面,比如说陪她老娘打麻将输了找她诉苦,早晨起床等等,每每这种时候都会让她哭笑不得。
“爱看吗?以后都让你看个够。”陆良生勾起嘴角,俊眉修目薄唇,懒洋洋的神情,似笑非笑的从后视镜里看着她。
韵夕这才如梦初醒,直羞得恨不能立时便挖条地缝钻进去,于是她赶紧转过头去,假装欣赏窗外沿途的风光。
此后,两人便一路无话。
结果可想而知,韵夕可怜兮兮的被强搂着去了机场,陆良生还一本正经的跟她说,你腿伤还没痊愈,我这是照顾你。韵夕恨不得一脚踹死他,不带这样忽悠人的,当她是傻子吗?不就是怕她中途跑了么。
他车子开得极快,所以他们到出站口还差几分钟才两点,机场里正在广播:从巴黎飞往B城的航班马上就要着陆了,请工作人员做好接机准备。陆良生快速的点完烟,手又放回她腰上。她无奈的翻翻白眼,很沉默的接受了这一事实,那就是她必须要面对齐欣芮了,她还记得一年前她走出法院时,齐欣芮说的那些话。
“有我一日,就绝不允许你再踏进我们陆家大门一步……”
“穆韵夕,如果你还有一丁点儿羞耻心的话,就不要跟我儿子讲……”
“……我希望永远都不要再看见你……”
每一句都像带刺的尖刀,插向她的胸口,使得她伤痕累累,体无完肤。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来迎接这个女人的到来,是努力假装的笑容还是心酸不已的泪水?
“妈,你回来了。”身边的人已经迎了上去。她抬头,看着那个女人一步一步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知所措。这一瞬间,所有的语言都失去了效用,所有的表情都无法表达她内心的焦虑不安。
越来越近,她不停的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
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她的心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齐欣芮首先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取下墨镜,笑容温柔,举止优雅。陆良生上前拥抱她,“一个多月没见,妈,你似乎更年轻了。”
嘴角的笑意更盛了,可是眼睛扫向儿子身后站着的人时,齐欣芮脸上的笑容停顿了几秒,穆韵夕发誓,真的绝不超过三秒钟,然后又重新笑了起来。
待走到她跟前,还温和的打招呼:“这不是韵夕吗?怎么还麻烦你也来一趟?”韵夕一位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看向齐欣芮的脸,还是那张梦里经常会出现的容颜,有着贵妇人一般优雅的笑容,温柔而又不失亲切,不可否认,这真的是一张让很多女人都会羡慕的面孔。此刻,这张面孔的主人正笑着望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您回国……这是应该的。”韵夕顺了顺耳边的碎发,以此掩饰心中的紧张和惊慌。
“哟,这额头是怎么了?”仿佛才看见似的,齐欣芮指着她的眉骨,满脸的心疼。
穆韵夕是头一次遇上这么会演戏的主儿,她觉得,齐欣芮没去当电影明星,实在是好莱坞的一大损失。
“谢谢伯母关心,没事,只是一点小伤。”好吧,她只好配合她演下去。没办法,谁让人家一心一意地想在自己儿子面前表现的宽容大度,和蔼可亲呢?所有的行动似乎都在昭示着一个事实,那就是人家曾经是一位“慈祥”的好婆婆。
她忍。
“哦,小伤也要注意啊!”说话的同时甚至还亲热的拍拍她的手,仿佛对于那日打回来的那个电话毫不知情似的,韵夕不得不再一次顶礼膜拜老人家的演技。
齐欣芮拉着她走在前面,陆良生拖着行李箱紧跟其后,待她们走远了几步,韵夕惊觉手上传来的刺痛感,她忙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正被齐欣芮恨恨的掐着,青了一大片,她忍住痛又抬头,见齐欣芮正恶狠狠地看着她,一改之前的温柔面孔,声音故意压得很低,近乎耳语:“你还有脸来见我?难道全部都忘记了吗……”她想挣脱开来,又怕被身后的陆良生看出端倪,只得忍着,可委屈却像潮水一般汹涌而来,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她使劲憋着。
“你就没有自尊心,没有羞耻心吗?我不过才出去一个多月,你竟然又来接近我儿子,难道你还想用那些勾引男人的手段来再次欺骗我儿子?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韵夕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一低头,便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直往下掉,她使劲一甩手,总算摆脱开齐欣芮的束缚,于是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跑,她怕她再呆下去会疯掉。
从后面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