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知道。”沉寂多时的匈奴又开始蠢蠢欲动,这样的消息,这几日,在宫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太后大丧,依律法,大汉要休战一年,这,你又知道吗?”
“奴婢知道。”
“皇上和几位大臣在甘泉宫已经商议过,决定再次和匈奴人和亲。皇上着本宫全权负责和亲事宜。可,当下皇宫内,已没有适婚年龄的公主了。”
她的声音细软柔和,宛若天籁,可,说话的内容却让我心沉入谷底。看来,我平静的日子,马上要宣告结束了。自大汉建国,所有和亲的公主,只有一位真正的公主,便是刘彻的姐姐,南宫公主,其余的,都只是婢女而已,由皇室册封为公主然后被嫁到匈奴,或者确切的说,是被流放到大漠。
“馥儿,你愿意担任此大任吗?”
我抬眼看她,她正用她那恬静淡然的微笑看着我,我,能说不吗?不过,这样,我不是可以再次看到东方了?可这样的见面方式,让我觉得,可悲。可我现在,只是想要静静的把他忘掉,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酷。既然失去,就不要再让我看见。可我,还能做说什么,做什么。忽然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无力,自己的命运,被一个又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摆弄。
苦笑一声,一字一句的回道,“奴婢谨遵皇后懿旨。”
接下来的日子,册封公主的仪式匆匆进行,然后就是准备远嫁的物品,一切都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只是给匈奴人的物品,却是丰裕的让人咋舌。
五日后,被层层叠叠五彩汉服包裹的我,被两个宫女扶着,上了火红的轿中。随后,在震天的锣鼓声中,轿帘在我面前缓缓落下,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站在高高看台上的卫皇后脸上那一抹让人无法形容的笑。
陪嫁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挑着一担担沉重的物品,走上了向漠北进发的路途。
番外刘彻一
我,是刘彻,汉景帝之子。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以为我和平常的孩童是一样的,会哭,会笑,不同的,只是我的父亲,是大汉的天子。
我的童年,唯一的遗憾,是我的阿姐。
我的阿姐,是那么的美,星眸朱唇,她的一娉一笑,都牵动着那些王族贵公子的心,我的阿姐,是我的骄傲。可是,丑陋的战争,却把她带去了荒凉的大漠。一个柔弱的女子,被一群无能的男人当作货物送走,而他们,躲在她的眼泪后面,麻木的游戏人生。
我恨我的父王,我再也没有和他说过话。我的童年里,只剩下一个梦。梦里,我追在阿姐朱红的花轿后面,一遍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她探出头,宛若流凤的眼眸里,噙着剔透的泪光,她瓷白色的玉手伸出轿外,一个淡蓝色的袋子从她的指尖,在喧闹的喜乐中无声的落下,我走过去,轻轻拾起,放在鼻间,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在缭绕。
我被册立为太子的时候,我的童年宣告结束。
我以为,我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和我的兄弟姐妹玩耍,不同的,只是我可以,在我长大以后,骑着我的战马,把我的阿姐带回繁华的皇城。
可是,我错了。因为,我的笑,只是换来了那些和我流着一半相同血液姊妹兄弟的冷漠。他们对我说的最多的,只是冰冷的称谓和问安。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我的母亲,我以为我可以从那个女人身上得到很多母爱,可我,又错了。她不能给我这些。我对她说,我不想做太子了,我以为,她会爱抚的摸着我的头,对我说,“我的彘儿,不做就不做,只要快乐,只要开心。”
可她,只是用冰冷的眼睛看着我,“你的太子之位是我用女儿换来的,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
我的太子之位,是用阿姐换来的?呵呵,真好笑,我的阿姐,在遥远的漠北,在凄冷的北风中度过她本该如花般灿烂的岁月,只是,只是因为这个可笑的太子之位,可耻,真是可耻。
从此,我恨我的母亲,也,恨我自己。我憎恨这座皇宫里所有的人,我从此不再对任何人笑,我不需要他们假意的关怀,一个人,日子,照样可以过。
我,可以什么都不需要。
后来,一个叫做卫绾的人走进了我的生命。他的外表,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古董的不能再古董的古董。他总是会严肃的捋着胡子,正经八百的说,“太子,这样,不好。”可是,他偶尔偷偷狡黠的微笑,让我知道,他其实,有一颗年轻的心。
卫绾,当朝宰相,是第一个对我讲主动攻击匈奴的人,是第一个会用疼爱的目光看着我的人,是第一个在我汗流满面时替我轻轻擦拭的人。
我开始想要找回童年的快乐,我开始喜欢恶作剧,只是对他。对其他人,我的面容,依然寒冷若冰。我喜欢,在他小睡时,将他的胡子系成一个蝴蝶,或者,在他常常翻阅的竹简里藏一只小虫,因为,我发现,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将军,竟然怕虫子,而且,是很小的虫子。
我想,我是把他当作亲人了,我的生命里,多了一个人,因为他,我又有了笑容,我的笑容,也是对他。在他面前,我依然可以做一个不问世事的顽劣少年。
后来,我憎恨的父王去世了,我没有一点心痛的感觉,只是为了我不确定的以后而惶惑。忽然有点惊讶自己的冷漠,原来,我可以没有情感的。也许,这只是因为,我的身体里,流着真正帝王的血液。
我紧紧的牵了卫绾的手,一步一步,向着未央宫走去,他的手,竟出奇的柔软,让我握了,就不想放下。
番外刘彻二
我,是刘彻,汉景帝之子。
我憎恨被欺骗,尤其是我觉得重要的人。
阿姐留下的花袋,我一直视若珍宝。
我,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如果有一个人真心的关心我,我就把这个花袋送给他。
尽管,得到花袋的人,还是欺骗了我。
我大婚的那一天,漫天血色的红,红的刺眼,红的让我窒息。我站在高高的礼台上,用我伪装起来的冷漠的脸,桀骜的俯视着跪拜在地的群臣。只有他的脸上,没有让人恶心的虚假的笑容,他的眼里,满是忧愁,是在为我可悲的婚姻哀叹吗?心里,一阵的抽痛,斜着眼,看着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骄傲的向我走来,你的身份,让你成为了皇后,可是,以后的日子,我会让你知道,嫁给我,是你一生最错误的决定。
我笑了,年少的我,也曾象那些普通的人,幻想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幻想一个属于自己的美丽女子,我也曾偷偷的在青色的竹简上,幸福的写着“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可是,原来帝王,还是会失去很多,比如,亲情,比如,爱情。
吟风阁上,我坐在高高的礼席上,看着下首那些大臣们开心的喝着酒,仿佛自己只是看戏之人,这些人的快乐,都于我无关。忽然很想摆脱这一切,只想,静静的,一个人待着。
只是,当我走到学舍时,我看到的那一幕,不知道,是我人生的幸,抑或是不幸。我只是知道,我的人生,再也无法平静。我不知道,在我面前那个一身火红衣裙的人,我是该恨还是爱,只是,我知道,我的心里,再也不能将她抹去。
帝王有帝王的尊严,一个胆敢欺骗帝王的人,我知道,是应该受到惩罚的,我有一千一万种方法去惩罚她,可我,为什么,会在深夜的时候,想起她,而婉尔而笑?我应该很生她的气,可,我却知道,白昼里我对她冷淡凶狠的面孔只是伪装。
我对她说过,休想要逃,朕睚眦必报,尤其是对女子。其实,我只是,想要她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只是,这样。
可笑的帝王的尊严,让我不习惯,用自己的真心,去对待任何人,尤其,是对她。
害怕,恐慌,时时侵入我心,因为我不确定她的心。面对她时心中的忐忑,我总是对自己说,只是一时的新鲜而已,我是天子,感情,没有江山重要,我不希望因为她的闯入,扰乱我的心绪。
“卫绾死刑,其他卫氏亲族流放边陲”
每个月华如水的深夜,我在凄冷的未央宫内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总会想起她那双眼睛,那双眼里,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失望,震惊,哀怨,让我的心,无法承载。紫馥,我只是一时的气愤而已,我怎么舍得让你死,怎么舍得。我只是,以为,我最重视的人,再一次欺骗了我。
站在空荡的牢狱里,回荡着一阵阵腐朽的味道,身后的狱卒大声的叫嚷着,慌乱的奔走着,他们以为我会发怒,以为我会斥责他们,把一个罪无可赦的人放走,只是,他们哪里知道,我来,只是想要给她自由。
阴暗的角落里,有微弱的淡蓝色在闪动,俯身拾起,那个栀子花袋,此时已静静的躺在我的手中。紫馥,是你的不经意遗失,还是有意丢弃?知道吗,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了。
好吧,既然要走,那么,就走得彻底吧,再也不要回来,不要打扰我的生活。我是帝王,我无所不能,包括,忘记一个叫做紫馥的女子。
番外刘彻三
我,是刘彻,汉景帝之子。
我最大的志愿,是征服匈奴,救出我可怜的阿姐,南宫公主。我一直在寻找,寻找一个可以帮助我达成心愿的士兵。
后来,我找到了,那个人,叫霍去病。他无畏,他大胆,他桀骜,他从不循规蹈矩,他有有别于其他人的智慧和胆识,他有过人的武艺和箭术,他,是我所需要的人。
我决定,培养他,成为我的剑,插向匈奴心脏的一柄剑。
只是,听到东方朔的话后,我竟然忍不住大笑起来,竟然又是她,又是她,我始终逃不开她,她是我的魔,我宿命中的客星。要不是被人诬陷做和皇后私通,我不知道,这个秘密,会隐瞒到何时。
尘封在心底的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一阵,又一阵的窒息,只能笑,只能用笑来掩饰自己的慌乱,自己的无助,自己的,思恋。
紫馥,我投降,我对你双手投降,我放下尊严,放下伪装,在你面前,我什么也不是。
紫馥,知道我最最幸福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吗?宣室里,哔剥的炉火在放任的燃烧,你静静靠在我的身上酣然而睡,俯着头,看你香甜的呼吸,和嘴角微微翘起的微笑,细细的阳关洒在你我的身上,忽然觉得,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只是,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的心,我以为,在那栀子花的海洋里,你会甜甜的倚在我的肩头,对我说,“我愿意,愿意做你的妃子。”可,你只是冷冷的说,我不愿意。
卫紫馥,你知道我有多骄傲吗?
我的童年,在我被所有人孤立的时候,我的骄傲是我唯一的武器,让我可以冷然面对所有的不友好。可,为什么,在我放下我所有的骄傲面对你时,你依然要伤害我?我就这么让你厌烦吗?我是天子,我可以拥有一切,可为什么,独独我最珍视的人,我偏偏得不到?这是帝王注定的悲哀吗?
拔了剑,朝她挥来,她闭了眼,紧紧的黜着眉头。冰冷的剑气抚过她的面,一缕秀发,在激荡的空气里散落。一片一片的冰凉的栀子花轻轻的洒下,我的剑早已深深嵌入她身边一株栀子树。
紫馥,你真的以为这一剑会刺向你吗?我在你的心中,就只是这样而已吗?知道吗,对你,我永远都不忍真正的伤害。
罢了,罢了,你想要怎样的生活,都随你,但是,我要你活在我可以掌控的范围里,至少,我要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哪里。只需要这些,就够了。然后,卫紫馥,我会把我的心紧紧的包裹住,再也不要象谁敞开,再也不要任何人进驻,然后,卫紫馥,我的脸上,只会有一种表情,帝王的表情。
之后的日子,汉军里,多了一个骁勇善战的霍将军,匈奴人的眼中,多了一个可怕的敌人,她,是草原上的狼。
她,或许,真的只是属于战场的,她不是任何男人的附属品,她是独立的。当我把自己蜷缩在保护的躯壳里时,我发现,自己可以平静的面对她,甚至,可以象兄长一样,轻轻的揉搓她的发,或者在她逾越规矩胆敢和我开玩笑时,重重的扣她的额角。
这样,也还好,前提,前提是,她不属于任何人。
番外刘彻四
我,是刘彻,汉景帝之子。
我想,我是一个独占欲很强的人吧,这样的人,应该不值得人去爱吧。
我想,我是一个太骄傲太自负的人吧,这样的人,应该也不值得人去爱吧。
如果我不是帝王,我还会这样吗?
如果我不是帝王,我可能会拥有真爱吗?
这个世上,有太多的如果,可,真实,只有一个。
枯燥的帝王生活,在日日的重复中,虚度。喜欢栀子花的味道,那个栀子花袋,不知遗失在哪里,再也寻不到。不过,也不重要了,被丢弃的,便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只是,每每嗅到那阵阵淡香,便可以看到她微笑的脸庞。
只是,她的面容,也有苍白如雪的时候。
看着她苍白的脸,痛苦的面容,和伤口绷带上微红的血迹,心,怎么有久违的抽痛,这样的痛,好陌生,好久,好久都没有了。
只是,心痛也会被愤怒取代,因为,昏迷的她,口中,竟然一直喊着东方朔的名字,怎么可以,绝对不可以。
手紧紧的握着拳,指尖深深的嵌入皮肉中,好想摇醒她,然后问她,为什么要叫东方朔的名字。
我以为,以为你是独立的,你的心不属于任何人,所以,我放任你,让你自由的生活,可是,如果你喜欢,如果你要想念,那么这人,我希望他是我。
卫紫馥,你知道吗,在你昏迷的每一个深夜里,我都静静的守在你的身旁,听着你,哀伤的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每喊一声,就把我包裹在心脏外的盔甲划开一道口子,我花了那么多时间筑起的防线,在你一声又一声的轻唤中,彻底崩塌。
卫紫馥,我恨你。
那个竹林小屋,因为你,而成为我的寄托和挂念,可你,只是对我说,如果没事,就不要来了。知道吗,我真的不想用那么冷淡的语气对你,我只是,只是害怕而已。
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拥你入怀,然后,不顾你的反对,带你入宫。你知道我每日都是用多大的气力来面对你的吗?你不知道,永远都不会知道。
我想,如果没有看到那一幕,我也许会答应你的请求,放你走,放你回到你家人的身边,但是,我看到了,为什么紧紧抱住你的人,不是我。我是帝王,是天之骄子,可,在你面前,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我不要,不要。我要你永远都在我身边,不管你恨我,怨我,都可以,我只要你在我的视线范围里,只要这样,就行了。
所以,卫紫馥,对不起了,我不能放你走。你,要在我身边,永永远远,只要我想你了,就可以看到你,不管在你的眼里,我有多卑鄙,多可恨,我是坏人,所以,卫紫馥,对不起了。
我,刘彻,汉景帝之子,静静的立在屋外,风,很大,雪,也很大,我心里有一丝的喜悦,因为,掀开这道帘,我就可以看到她了,只是,我不知道,屋内的两个人,正紧紧的拥在一起。真希望,真希望永远都没有看到这一幕。
早春的风,轻轻扬起片片桃花瓣,把她四围的空气,都染成粉色,她就那样卓然的立于期间,云淡风轻的摇动着手中青色的笤帚,仿佛四围的一切,都低微的不能入她的眼。一片花瓣落在她乌黑的发间,好想伸手,替她摘下,只是,我的手,因为凡世的束缚,而无法动弹,我所能做的,只是远远的立着,只是远远的看着,这样的日子,能有多久,能有多长?
后来我知道,这样的日子,原来是这么的短。女子的忌妒心,实在在太可怕,等到我从甘泉宫回来时,我的紫馥,早已披上五彩的嫁衣,走向那遥远的大漠深处。
可笑,实在可笑。难道,这个世间,真的有轮回?我的阿姐,是这样,我的紫馥,还是这样。两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离我而去。
从此,我只是静静的立在巍然的未央宫前,望着漠北的方向,看清晨淡蓝的天际出现第一抹彩霞,听暮霭时声声厚重的钟鼓之声,指尖,握着栀子花袋,脑海中,永远是她那张温润卓然的脸庞。
如果,那时的我,温柔的替她摘下发间的那片花瓣,我们的故事,还会有不同吗?
如果,还是如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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