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只是冷然的立着,眸子虽然是看向我,却毫无神采,仿佛我只是一团空气,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我身后那一面冰冷的墙壁。
“紫馥知道皇上是因为我是为大汉受的伤,所以才日日来探,其实真的大可不必,皇上已经派了最好的御医来替我诊治,已经足够了。”
“还有呢?继续说啊。”
“皇,”
“罢了,不要说了。”他忽然摆了摆手,“朕不想再听了。”说完转身便向外走。
“皇上,紫馥还有话说。”
他无奈的缓缓停住脚步,没有回转身,静静的等着我开口。
“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想等天气略微好一点后,就回杭州老家中。”
他傲然挺立的背影微微一颤,天,很冷吧。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皇上,我想,”
“等伤好了再说吧。朕,明天再来看你。”冷冷的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
在他刚刚驻足的那一片空气中,依然残留一股淡淡的香味,好熟悉的味道。
之后的日子里,刘彻依然执着的在暮霭中轻骑简从,在声声马蹄中,踏入这片竹林深处的小屋中,丢下几句简单的话,然后,再匆匆离开。每每我要再次提起要走的话题,就被他强硬的打断。
刘彻,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对你,不是再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吗?霍去病已经死了,我也再也没有能力去扮演第二个霍去病了,你还要怎样,为什么不放我走?手中茶盏氤氲的热气温温和和的散着,弥漫了我的脸。
“在想什么?”身后忽然而至的低沉的声音让我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转。
“卫大哥?”诧异的看着面前的人,他怎么忽然来了,好久都没有见他来探我。
我立刻堆起满脸的笑,对他说道,“快坐吧,怎么现在才想起要看我?”
他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算是对我的笑作出的回应。“前些时候朝中政务繁忙。”
“哦。”
“身体,怎么样了?”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怎么是人都只会说这句话啊。卫大哥,说点别的吧。”
“说别的?”
“嗯。”我重重的点了点头。不想再去想那把匕首,不想再去想你对我曾说过的话,卫大哥,我只是想要固执的把时间停留在我还懵然不知的时间,你还是我的卫大哥,那个我说什么都不懂得还嘴的笨拙的卫大哥,那个我嘻笑过后只是会怒目而视的卫大哥。这样,就很好了。
“真的要说别的吗?”
“对。”抿着嘴笑,看着一脸茫然的卫青。
“我,想你。”
手中的茶盏在他话音停住的瞬间,跌落在软垫上,湿了一大片裙衫。我手足无措的站起身,用手揩着水渍。卫青慌忙从袖中掏出一块青色的帕子递到我面前。
心中一片的气愤,用力推开他的手,“谢了,不用了。”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刻意修补起来的关系,你又要去破坏。
“紫馥。”卫青立在我面前,无可奈何的唤着我的名字,手中握着的帕子,无力的垂在空气中,微微的抖动。
“不要叫我的名字。我累了,你走吧。”不想看他,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我只是想要一个以前的卫大哥,为什么这一点要求都不满足我,讨厌你,讨厌你。
“紫馥,”他看着我,乌黑的眼眸满是悲哀,话语里,竟掺着几丝哀求的意味,“不要这么任性,好吗?”
看到他依然站着不动,我便使劲推着他往外走,由于用力过猛,引得心头一紧,连连咳嗽。他怕伤着我,只好连连后退,可,就在我要将他退出门口的瞬间,他忽然将我紧紧的抱住,那么的用力,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中,在他的怀中,一阵的窒息。气急败坏的我,一边喘着气,一边用力想要挣脱他的桎梏,讨厌的卫青,讨厌的卫青。
“紫馥,就一下,就一下好吗。就让你的卫大哥,抱你一下,就一下,好吗?”他哀伤的声音在我耳际低低的响着,心,好痛,痛得让我停住了挣扎,只是垂着手,轻轻的靠在他坚实的怀抱中。
“紫馥,为什么不是我呢,为什么你喜欢的人,始终不是我呢?”
第七十四章
“紫馥,就一下,就一下好吗。就让你的卫大哥,抱你一下,就一下,好吗?”他哀伤的声音在我耳际低低的响着,心,好痛,痛得让我停住了挣扎,只是垂着手,轻轻的靠在他坚实的怀抱中。
“紫馥,为什么不是我呢,为什么你喜欢的人,始终不是我呢?”
“我知道,你只是想要一个大哥而已。可是,原谅我好吗,就原谅我这一次。以后,以后,我就乖乖做你的大哥。你想要找人说话了,我就来听你说话。你要是觉得我烦了,不想要见我了,就不见。怎样都可以,只是,现在,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泪,肆无忌惮的从眼角滑落,濡湿了他胸前青色的衣襟。双手也紧紧的回抱住他,耳际,听到他沉重的心跳声,一下,有一下。对不起,对不起。
“卫,卫将军,皇上驾到。”
倚在他怀中的我猛然推开他,刘彻正站在竹舍的门口,一丝怒意从他眉眼中一闪而过。樊隆正一手撩起门帘,木然的站着,放也不是,走也不是,只是尴尬的看着陡然分开的我们。
“卫将军,天色已晚,不要让皇姐等急了。”刘彻凌厉的话语一字一句缓缓从他薄薄的唇间吐出。卫青迟疑的看着我,“去吧,天不早了。”我忙推了推他,冲他一笑。
目送卫青走远,我才向刘彻微微行礼。
“你那日问我的话有结果了。”刘彻忽然开口说道。
“哦。”心中一喜,问道,“我可以回杭州卫家了?”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一时情急,我竟冲刘彻大声质问。
他嘴角一撇,露出一抹鄙夷的笑,“朕的决定从来不需要向别人解释。”
心中一阵的气恼,不顾礼仪,大声的冲他吼道,“那你要我怎样?永远留在这里?我已经不能再做第二个霍去病了,我对于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不是吗?为什么不放我走,我只是想要离开这里,平平静静的生活而已,为什么不可以?”
“价值?你当然有价值,当然有。”刘彻脸上的那抹笑愈来愈浓烈,可唇齿间挤出的冰冷的话语却让人听了寒意四起。
他平静的走到案几边坐下,一边把玩着镶着暗黑花边的茶盏,一边用毫无语气的声音说着,“给你两个选择。一,做我的妃子,二,去皇宫做宫女。当然,聪明的人,会选第一个。”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一身黑衣的背影,一时气结,竟说不出话来,深吸口气,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
“如果你是孤身一人,也许你还有第三个选择,第四个选择,”他忽然转过头,看着因太过激愤而不断喘息的我,“可是,你还有樊隆,还有杭州那一大家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妃子,多的是,普天之下,多的是,要宫女,也多的是,多的是,为什么偏偏是我?”
他忽然站起身来,一把钳住我的手腕,“朕从来不和任何人解释。朕是皇帝,天下都是朕的,包括你。”
“那么,如果我想要用之前的出生入死换我的自由,可以吗?”
“不可以。”
“你,不可理喻。放开我。”使劲的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钳的更紧,手腕好像要碎掉。
“给人抱可以,握一下就不行?朕就真的这么惹人厌?”
“好痛,放开。”刘彻,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冰冷的面容下,藏了太多的东西,却不让人靠近,不让人触碰,现在的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说出这样伤人的话。不管你变成怎样,你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我也心甘情愿的为了你,纵横沙场。就算是利用我,就算只是把我当作一粒棋子,我都不介意,在我心里的最深处,你依然是那个懵懂脆弱而又充满热情的少年,会因为父亲的逝去而在我的怀中寻找安慰,会因为世事的艰辛,而在皎洁的月色里深夜探访我只是为了去见识一下花酒为何物。
可,为什么现在,感觉什么都变了,变得让人想不透。
曾经我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平静的相处下去,君臣,亲人,朋友,可现在,好像都不太可能了。
“是,惹人厌,所以要走,要离开。”
“是吗?那么,朕就要你一辈子留在朕的身边,永远要你看到我这张令人生厌的脸。”
心中的怒气愈来愈大,刘彻的手,怎么也甩不掉,便疯了似的在他手上猛的咬了一口,立时鲜血淋漓。他一下吃疼,松开了我的手,我便立刻向外跑去,他却一把钳住我的肩,将我一个旋身按在了墙角,随后便低头向我的唇压去。
“樊隆,”我大声的叫着,双手使命的抱着头,不让他的唇欺近,“樊隆救我。”
我听到布帘被掀开的声音,求救的喊道,“樊隆救我。”心口处好痛,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按在肩头的力量略微放松,我才警惕的将埋在双臂间的头微微抬起,却正碰到刘彻灼热而充满怒气的眼眸,而冲进屋内的樊隆只是僵在那里,口中碎碎的说着,“皇上,当心小姐的伤。”
“出去。”刘彻虽然是向樊隆说着,可眉眼却始终灼然的望着我,按在我肩上的手,刺目的血液在流淌。
“皇上,”樊隆不放心我,迟迟不肯离开,却又不能对皇上有所失礼。
“樊隆,你先出去,我没事。”
“出去。”刘彻提了音调,又重复了一次,话音里带着无比的威仪,属于皇族的气势。呵,忽然觉得有点可笑,皇族,竟然影响着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真可笑,可惜,我竟可悲的沦为这场闹剧中的丑角,不是应该笑脸淡然的在一旁观看的吗?
此时的刘彻,也早已将显露在外的心情收藏停妥,现在的他,脸上已经恢复了那一如既往的冰冷而又威严的面具似的表情。
等到樊隆静静的退出屋外,门帘在瞬间落下,我便淡然的说道,“宫女。”
感觉压在肩上的手背轻轻一颤,只是一刹那的颤抖,“好,宫女,非常好。”
当刘彻走出竹舍,倚在墙角的我,才颓然的沿着墙壁滑下,可笑,真可笑。
番外樊隆
我是樊隆,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人。在尘世芸芸众生中,我只是一粒微尘。但是,我的人生,因为一个人,而开始发光。那个人叫做霍去病。
因为家境的贫寒,我来到了军营,我在一张写着蝇头小体的白纸上用大拇指按了一个血红的指印,然后我拿到了一锭银子,这是我长这么大拿到的最大的一锭银子。还有,我可以不用再挨饿了。
问了旁人,才知道,这个军营叫做建章营。那时的我,不识一字。
我们这个军营,有两个不凡的人。一个是营长,叫做卫青,平日里沉默寡言,做事严肃认真。
另一个就是副营长,叫做霍去病,他和我们总是称兄道弟,总是背着营长,带着大伙干一些违反营规的事,比如强行拖着我们溜出去在小酒肆里喝酒,虽然他的酒量小的惊人,却乐此不疲。
这样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关系却很好,是兄弟,是朋友,甚至是师徒。徒弟总是极尽所能的逗弄师父,而师父却永远都只能隐忍,最大的表达愤怒的方式,只是睁大眼睛怒视片刻。我们这些兵士,平日里,在一旁看着,都笑而不语。
霍副营长喜欢大家叫他去病,所以,我们当着他的面,总是叫他,去病。
去病的骑术和箭术都好的惊人,跟着他练习,我很开心。觉得自己,终于有能力可以做一点事情了。后来,我经过了层层的考验,最终,成为了他的副手。我成了军营里除了卫营长,和他最近的人了。
虽是军营,平日偶尔也会有官文要办。他让我帮他写撰写,我摇头对他说,我不识一字。他一脸的怒其不争,愤愤然发誓要教我学字。
可下笔之后,却忽然摇摇头,说道,还是给你请个先生吧,我的事情太多。我看了看他在竹简上写的字,想起了小时候听过说书先生讲的一个成语,东倒西歪。
后来,在他的日日逼迫下,我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练成了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于是,只要有官文,他便会躺在军帐内的软垫上悠哉游哉的碎碎念,然后我便在一旁的案几上奋笔疾书,而他的评语只是两个字,凑合。随后,是一脸诡异的笑。
那时的我,只是愚笨的想着,他,是我的主人,我的命,是他的。
可一个夏天的夜里,我看到的一幕,让我震惊一世。天气粘腻的让人窒息。夜里的我睡不着,便轻轻起身在上林苑的密林里闲晃,想着明日向我的主人调教几招剑术。当我听到潺潺流水时,我被不远处的那一幕惊呆了。
银色的月华下,一个玉人在这淡淡的清辉里,轻轻放下高束的发髻,一胧化不开的黑色秀发倾泻而下。可,那是我的主人的背影啊,千真万确,我的主人。她双手在面部摆弄着,随后将一张面具丢在了水潭边冰凉的头块上。
我惊诧的微微挪动了一下脚步,她似乎听到了细碎的声音,回过头张望,我看到一张素净的脸,洗尽铅华,不染一丝世俗的污浊,只是一双剑眉在这张脸上张扬的挺立。
忽然,一只小小的白色梅花鹿从一侧窜出,她洁净的脸上立时绽开一朵灿烂的微笑。我不觉微微松了口气,我在阴暗的空间里,她,看不到我。
清冷的光华在这暧昧的夜色里静静流淌,她缓缓褪去衣衫,我看到她背部光滑的肌肤,在月光下,闪耀着滢滢的光华。
轻轻的离开,我的心在狂跳,我的脸火热,我想,我遇到仙人了。
我的主人,是从上天跌落凡尘的仙女,我的命,是她的。
后来,我跟随着主人,征南战北,她的笑越来越少,她的脸上,凝重和肃然,越来越多。
每次战斗结束,她总是问我同样的问题,“樊隆,我脏吗?”
看着满脸血污的她,心里却始终充斥着那个在水潭边散发着灼灼光辉的玉人,于是总是摇头,断然的说着,“不。”
我的主人,你怎么可能脏,你是上天跌落凡尘的仙女啊。
我的主人,我的命,是你的。
后来,她在一次险恶的战斗中负了很严重的伤,非常严重的伤,那时的我,懊恼万分,为什么,受伤的人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我死了,不会有人伤心难过,可她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