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身子一矮,右掌翻出,“砰”地重重击在她小腹上。 矮女鲜血狂喷,跟着又是“啪啪”两声,双掌先后打中他背心,才慢慢软倒在他肩上。她中掌立毙,最后这两掌打来甚是无力,却再也无法伤及对方。
二女功夫虽然未臻一流,但也招数狠辣,算得上难缠的角色了,那汉子竟在举手之间将之尽数毙于掌下,武功的是绝高。而他早算出对方中掌立毙,竟敢不闪不避,任她打中要害,更是胆大之极!李逍遥瞧得惊心动魄,只觉一阵阵口干舌燥,犹豫着便欲现身相见,同他结交一番。忽听那汉子“啊哟”一声,身子晃了几晃,仰面倒在地上。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李逍遥不禁一呆,来不及细想,几步窜将过去。只一忽儿的工夫,那人已是神智不清,动弹不得,脸上便如涂了厚厚的一层墨汁,漆黑发亮。李逍遥心中怦怦乱跳,搬开他身上死尸,伸手欲拍他脸颊,察看伤势。忽然心念一动,暗想:“这家伙面皮好像锅底,莫不是中了什么厉害的毒?老子还是小心些,别碰他为妙。”
解下腰带,缠在手上,向他头顶“百会穴”运劲一拍。
那人浑身一颤,清醒过来,睁眼瞧了瞧,勉强说道:“多……多谢啦。”
李逍遥道:“你……你中了毒啦。”
心道:“你这家伙会说我们汉话,原来不是蛮子。”
那人喘息片刻,说道:“小兄弟,你……请你将我背上包袱打开。里……里面有几颗蜡丸,劳驾喂给我。”
才说得几句,渐渐全身发僵,口舌麻痹,说话也不大清楚了。
李逍遥赶忙依言取下包袱,见里头包得有两三件衣服,其余零碎的东西也在不少。略略翻动数下,拣出一个小皮口袋,里面果然有七、八粒白色的蜡球。当下捏破一枚,取出里面绿色的药丸。
那人拼尽全力点一点头,道:“一……一粒就够啦……这药须用酒送服,包袱里……”
忽然双眼翻白,大口大口地倒气,便似撑不下去的样子。李逍遥慌道:“喂,喂,你别死啊,我……我这就喂你吃药!”
手忙脚乱又翻了一通,自包袱里摸出一只小葫芦,摇了两摇,里面哗哗作响。他拔下塞子,一股药气登时扑鼻而来,隐隐夹着一股辛辣的味道,忍不住愕然道:“咦?是……是他妈的雄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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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地方五月初五日,喜饮雄黄酒,辟除毒虫,是以李逍遥一闻便知。只是眼下端阳尚早,不知这人为何却随身带着这东西。转念一想,又觉释然:“这家伙会讲蛮话,自然有些古怪,那也没什么稀奇。”
眼见他躺在地上,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当下不敢怠慢,托起脑袋,轻轻唤了几声。幸喜那人尚有些知觉,微微张开了嘴,李逍遥塞药进去,再喂他喝了两口酒。那人服药之后,向李逍遥微微点头示谢,慢慢将眼睛闭上。过得片刻,气息渐匀。
李逍遥重新包好包袱,拿来垫在他头下,直起身长出一口气,暗想:“也不知这药是否顶事?那也得瞧瞧再说。”
扭头见了高、矮二女的尸体,心中一动,走过去分别拖到大石后藏妥,又捡回两把弯刀,与尸体放到一处,覆上杂草乱石,看看无甚破绽,这才放下心来。他一心想结交江湖好汉,却苦于住在穷僻小村,始终无有机会,这回居然能救了一位武林高手,实乃毕生想也不敢想的奇遇。刚欲坐下歇歇,只听身后有人说道:“小恩公!救命之恩,实难言报。敢问尊姓大名?”
李逍遥刚刚藏妥两具体死尸,虽然胆大,心下也不免忐忑,这一声轻唤吓得他跳起老高,扭头见那汉子已经面色如常,静静站在自己身后。李逍遥拍了拍胸口,奇道:“咦,你……只这会儿工夫便大好啦?这个药倒挺邪门。嘻嘻,你……你可吓了我一跳。”
那汉子拱手道:“是。多谢恩公,小人名叫尤五,请恩公直唤小人名字便是。”
李逍遥搔一搔头,又搓一搓手,咧着嘴笑道:“举手之劳,你叫我什么恩公、恩母的,可不大好意思。我叫李逍遥,就住在前面不远的西山村。尤……尤大叔,你身子当真不碍事了?”
那尤五道:“是,有劳挂怀。恩公叫我大叔,这却不敢当。”
李逍遥细细打量,见这尤五身材颀长,脸庞瘦消,眉目俊朗,生得甚是英俊,不由顿生几分好感。尤五见他两只眼在自己身上乱扫,微微一笑,也不说话。李逍遥道:“什么敢不敢当?这样罢,咱们江湖中人,只论交情,不论辈分。我叫你尤大哥,你叫我逍遥老弟,如何?”
尤五大喜,道:“这怎么敢当?”
李逍遥笑道:“怎么连逍遥老弟也不敢当?难道非要叫老爷不成?哈哈。”
尤五点点头,道:“好。兄弟,如此我就不客气啦。”
两人一时相对无语。
李逍遥问道:“大哥,你是苗……苗人吗?你会说……会说那个叽里咕噜的蛮话,嘻嘻。”
顿了一顿,又问:“那两个娘们是你的仇家?怎会跑到这荒山野岭跟你拼命?”
尤五微一迟疑,道:“你老哥哥虽然打从云南来,却是地地道道的汉人。这……这两个白苗女子,我却也不认得。”
李逍遥见他说话吞吞吐吐,语中似也不尽不实,顿时心中有气,淡淡地道:“哦,大哥如不方便讲,那也算了,全当小弟没问。”
尤五急道:“这是哪里的话?兄弟,你救了我的命,那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来来来,咱们坐下说话。”
牵着李逍遥走到一块大石旁,二人并排坐下。
李逍遥笑嘻嘻道:“尤大哥,你中的毒当真厉害,险些……险些这个……嘻嘻。不过你那解药更是厉害,只这一会儿工夫,便能吃能喝啦。佩服,佩服。”
尤五脸色一变,似是心有余悸,沉声道:“这九荫散已是老哥哥第二回遇上啦。实不相瞒,刚才死的两名妖女,是云南大理府白苗族的护教巫女,功夫虽不怎样,可使起毒来,我瞧咱们江南地方还真找不出这般厉害的!唉,也是我一时大意……”
李逍遥奇道:“大哥,你说什么白猫子、女巫的?九荫散又是个啥玩意儿?”
尤五微微一笑,道:“白苗族是苗蛮中的大族,一向只在大理一带,这两名妖女是族里的护教兵,不知怎会来到这里……”
李逍遥想起家中三个苗人,接口道:“那有什么稀奇?今早小弟家中便住进了三个苗子,都是男人,样子鬼头鬼脑,倒他妈凶得紧。”
尤五闻言一怔,问道:“什么?三个苗人?你说说看。”
李逍遥将那三客的形貌添油加醋说了。尤五沉思良久,忽然问道:“兄弟,你适才说住在前面什么村子……”
李逍遥道:“西山村。”
尤五点点头,道:“是,是西山村。你知不知这村里有一家跟你同宗的?男人叫作李三思。”
李逍遥“咦”了一声,眼睛在他身上一通乱扫,迟疑道:“你打听这李……姓李的人家做什么?”
尤五察言观色,立时又惊又喜,说道:“啊,你……你认得他家,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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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微微颤抖,显是这姓李的人家于他干系重大。
李逍遥心中更是一阵怦怦乱跳,还未及答话,便见尤五脸色怪异,颤声说道:“兄弟,你……你也姓李……你……”
李逍遥脱口而出:“李三思便是俺爹!”
尤五“霍”地站起身形,一伸手,攥紧他右臂,叫道:“你……你……你就是恩公之子?”
李逍遥只觉臂上一阵剧痛,“啊哟”一声,跳起来道:“你……你快放手!他妈的,痛死老子啦!”
他情急之下,忍不住张口便骂。尤五却恍若未闻,连声问:“是不是?你是不是恩公之子?”
李逍遥手臂运劲,忿忿然向回一夺。尤五这才惊觉失态,急忙放手,抚了抚他手臂,惶然道:“兄弟,实在对不住!你瞧,老哥哥这一时高兴,就忘乎所以了。你……你……你当真是李大侠之子?”
说起来李逍遥此刻心中的惊喜,殊不下于尤五。原来李三思在儿子五岁那年,与妻子离家外出,就此双双失踪。十几年来,李逍遥见同村的孩子父母俱全,很是羡慕。而每每与玩伴打架,对方吃了亏,便要骂他“野种”李逍遥给人揭了短,自然不甘心,只有抬出小时候听过的怪侠之言,回驳对方道:“我爹是个大侠客,武功高强,他在外面行侠仗义,早晚回来接我。你爹呢?嘻嘻,你爹不过是个泥腿子、乡巴佬,只晓得做田扒粪!这样的爹就是有一百个又有啥了不起?老子才不希罕!”
其实他十几年来,已记不得梦见过爹爹多少次了,心里实在想念得紧。只是由于幼年失亲,李三思的模样已记不大清楚,这梦中之人便往往形貌不一。有时是浓眉大眼,带着他打家劫舍;有时是一身劲装,飞在天上;还有一次居然梦见爹爹给人追杀,浑身是血,最后倒在自家门口。每次由梦中惊醒,几乎都是一头大汗,心中又惊又怕,生恐李三思出了什么意外。此刻猛然间有了他的消息,脑袋里不由“嗡”地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面酸甜苦辣齐涌出来,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又似乎有个声音在耳中狂叫着:“爹爹!爹爹!原来爹果然活着!”
尤五见他不答话,急得连连催问。李逍遥忍不住怒道:“他妈的,什么真的假的?难道装人家的儿子好有趣么?”
尤五惊喜交加,连声说道:“是,是。老哥哥太过高兴,真是……嗨,那也不用说啦!”
双手微微颤抖,摸出药酒葫芦,恭恭敬敬捧了过来,道:“来来来,我先敬恩公……和恩公之子一杯。哈哈,这可真太巧啦,你父子两位先后都救过我的命。老弟,你既是我的恩公,又是我的恩公之子……嘿,有趣,有趣!”
李逍遥接过葫芦,心道:“原来爹也救过你这家伙,倒也真是巧了。老子家里人怎的胡里胡涂,尽只替你一个人保镖?你这家伙好讨人喜欢么?”
尤五见他面带微笑,两眼却是通红,低声问道:“老弟,你……你怎么样?”
李逍遥摇摇头,过了半晌才道:“我没事。我爹他……还好么?怎的十多年也不回来看我?”
话音未落,鼻子里一酸,两串泪珠顺着脸颊直滚下来。
尤五连连搓手,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说起来一言难尽。兄弟,你别急,李大侠现下虽然不……不大方便,可也没有性命之忧。他……他给人囚禁在云南,那人有一件干系重大的物事,须着落在李大侠身上,因此倒没受什么委屈。”
李逍遥闻言大惊,急道:“怎么给……给人囚禁起来啦?他不是武功很高么?俺娘是不是和他一起?”
尤五微露尴尬之色,迟疑片刻,道:“李夫人也还好……就是……哎,一时也说不清这许多事。”
李逍遥心急如焚,见他讲话吞吞吐吐,忍不住怒道:“尤大哥,你这人好不爽快!我爹他……他究竟如何给人囚禁了?你倒是痛快说啊!”
尤五踌躇半晌,只憋得面红耳赤,突然长叹一声,抢过他手里葫芦,猛灌两口,说道:“兄弟,你别心急,我……我从头说给你听。”
李逍遥待他喝完,也取过葫芦,仰头抿了一口,皱着眉连连点头,示意他快讲。 只觉这酒入口辛辣无比,兼且药气冲鼻,嘴里兀自含着半口,难以下咽。
两人相对坐下。尤五缓缓说道:“你老哥哥我本名叫皇甫英,原是南京直隶应天府的捕快班头。承江湖上各道朋友瞧得起,说我办案手段不差,都唤我做名捕,又有个外号叫作铁臂神鹰。兄弟你瞧,我这只左手早先给贼子伤了,后来换上一只铁手,所以才有铁臂之名。这个……适才不知老弟你的底细,所以未敢明言,你别见怪。”
说着左袖挽起半尺,露出一只黑黝黝的怪手,果然是生铁铸就,又道:“我平日将这只手藏在袖中,常人等闲是瞧不出的。”
李逍遥这才明白,为何尤五能以手掌格挡刀剑,而不为刀剑所伤。这件事于他原也算得上有趣了,若在平时,自然要仔细参详参详,说不定还要比划两下。只是眼下急着听爹爹之事,这家伙这般罗里罗嗦,全没点主次之分,不免有些令人讨厌。嘴里敷衍道:“原来老兄恁有来头,失敬,失敬。”
那皇甫英道:“嘿,其实名捕两字,老哥哥又怎当得起?不过我性子犟,不服输,平日喜好结交朋友,靠着大伙儿帮衬,加之运气不差,手上少有贼人能逃得脱,这倒不假……”
说得两句,面上微有得色,仰头抿了口酒,见李逍遥已是满脸不耐,这才醒悟,急转话头:“……唔,这事说起来已整整十五年啦。十五年前,江湖上盛传邪道四魁的名号,恐怕你老弟未必听过,那四人分别叫做东江虎、西淫鼠、南侠盗、北神偷。这四人虽然行径各异,但都武功高强,又屡屡犯案,名头端的十分响亮,因此上称为邪道四魁。你想想,人家既然入了邪道,又不是一般的小角色,自然举动秘密,江湖上大抵也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谁知……嘿,也不知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一年的工夫,竟然给我遇见两个……”
他一讲到江湖掌故,李逍遥顿时大感兴趣,将拉长的脸缩回一些,笑着问道:“这邪道四魁是什么来头?竟然财色俱全?老兄说来听听。“皇甫英点点头,道:“这几人的来历,江湖上还真少有人说得清楚。不过仅听了字号,各人的性子也是昭然若揭。东江虎游天霸性子暴烈,杀人如麻,是个专做黑吃黑买卖的主儿,得罪同道不少,所以便是黑道、绿林道中,也有人出高价买他的人头。北神偷钱无通最好喝酒,据说能日尽老酒三十斤,手上功夫端的了得,是个独来独往的独脚大盗。西淫鼠叫做司马无忧,说起来不算是黑道人物,而是那个……那个采花道上的无耻之徒,但这小子头脑伶俐,最难对付。至于南侠盗这人,于你老弟倒也不是外人,待会儿老哥哥还要说起……对啦,那是万历十三年,老哥哥所在的应天府地面上,接连出了几件大案,五、六户大户人家的小姐都给采花大盗糟蹋了,还偷走了上千两银子……”
李逍遥虽于江湖之事并不了然,但也知采花盗便是大伙儿常说的淫贼,专用下流手段强奸良家妇女,为江湖各道所不齿。当下插了句:“这王八蛋!胆子倒不小。做一两处也罢了,怎的一搞就是五、六家?”
皇甫英道:“可不是!南直隶十八府的六扇门弟兄都说,这不是存心寒碜咱们来着?简直就是骑着大伙儿脖子拉屎!一个个气得不行。这几桩案子里头,有一起牵连到一位告老回乡的大官家眷,事情立时就大了,大尹亲自过问,督着咱们限期销案。哼,倘是寻常的平头百姓,你道老爷们会如此着慌么?说起来这案子线索倒也明白,淫贼每做一处,便留下一处花押记号,就是这般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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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伸指在地下轻划几笔,道:“老弟,你瞧这记号像什么?”
李逍遥伸颈看去,见地上画着个三笔勾就的图形,细一琢磨,上方似是圆耳小头,下面拖着条弯弯曲曲的长尾,活脱脱便是一只小老鼠。当下挤挤眼,笑道:“兄弟知道啦,这案子是那西淫鼠司马什么的做的!这不明明是头老鼠么?”
皇甫英一竖大拇指,赞道:“兄弟,你脑袋瓜就是灵光!咱们六扇门里的伙计,每日便是同这些黑道、白道、绿林道、侠义道、采花道……各道的家伙打交道,江湖上的掌故听得有一肚子,见了这记号,自然想到西淫鼠那厮。你不是江湖中人,只听老哥哥讲一番邪道四魁的事,然后一猜便中,了不起,了不起!”
李逍遥一生受人夸赞,算这回怕也超不过两次,欢喜之余,竟觉脸上有些发烧,真可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了。
只听皇甫英续道:“咱们早就听说,司马无忧那厮一向只在西南犯案,这回不知怎的,却跑到我们南直隶来了。有人怀疑是栽赃陷害,可是大伙儿又一商量,这小子作恶多端,毁了成百上千的妇女清白,即便真是有人故意栽赃,抓了他那也不冤枉!兄弟,你说是不是?”
李逍遥脸上义形于色,连连点头。
皇甫英拿过葫芦喝了一口,接着道:“快班当即派了多人,到各处访查。果然不几日工夫,便发现了这小子的踪迹,还真不是有人栽赃给他!只因这桩案子是上头督办的头等要案,贼人又身手厉害,大尹便传了我们几名班头,商量抓捕事宜。老弟你想,平日捉一两个蟊贼,那都是捕快们领着乡丁去办。这家伙武功高强,寻常乡下丁壮怎么是他对手?所以商量来,商量去,这回便不知会乡里,而是由老哥哥我带领二十几名弟兄,直接下去拿人。”
“谁成想这厮当真狡猾,大伙儿刚一动身,便给他闻到了风声,竟然扑了个空!好在他生恐坏了名头,不肯夹着尾巴逃走,所以还留得有线索,知道是一路向西南下去了。老哥哥当年也是年轻气盛,心说教贼人打我手里逃脱,这还从未有过呢!他奶奶的,当时就赌了口气,一面派人向大尹索请追逃公文,一面带着三名兄弟追了下去……”
说到此处,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唉,这回才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刚追到常州府,那讨要公文的王兄弟也赶上来了。咱们五人对付他一人,却……却居然教他使奸计害死了一个!操他娘的!”
虽然事隔多年,可脸上犹自又惭又怒。
李逍遥也大为吃惊,问道:“怎的弄成这样?”
皇甫英面色惨然,道:“唉,那也不必细说啦……这贼子!嘿嘿,你老哥哥也不是好相与的,就跟他耗上了!我这名兄弟可不能白死罢?当时我想:不抓住你兔崽子,六扇门里从此算没我这号人物!……哪成想这一追,足足就是两个月!最后竟然追到了云南大理。”
“那年大理城是乱成一锅粥啦,满城的苗子杀来杀去,还有不少的流寇趁火打劫,抢掠财物。我找到当地的汉人,一打听,说是云南境内的黑苗、白苗两族干起仗来啦,打了已有三个月,死了上千人!……说到这些苗子,你老弟大概不知,他们本不是蛮族,故老相传,是上古黄帝时候由中原迁移到蛮地来的,大半都住在川贵滇桂的深山里。其后人口渐渐增加,各部族酋首纷纷自立山头,有的还定居在城市。这班苗人大多不服王化、不奉天子,只听苗酋的号令,更兼凶残成性,发起疯来不但杀汉人,便是自己人也照杀不误。一直到咱们洪武爷得了天下,创立了大明朝,派大将平定边疆,设立蕃司,又任命各大部落的苗酋轮流执掌土司,才慢慢安定下来。”
“大理、南绍一带的苗子甚多,其中尤以黑、白二苗领地最大、人丁最盛。那黑苗族跟白苗族的名字,说的是他们服饰上的区别。黑苗尚黑色,白苗尚白色,嘿嘿,区分起来倒也容易。像这些事,也是我在云南待得久了,这才慢慢晓得。”
李逍遥心道:“这黑猫白猫的,跟我爹有个屁关系?你这家伙缺扯越远。”
只不过皇甫英所说,皆是他闻所未闻的奇事,听来倒也不为无趣,忍不住便道:“原来如此。大哥,这班家伙又为什么要抽风杀人哪?”
皇甫英道:“我们几人也觉奇怪:不知这班家伙动刀动枪,所为何事?当下又一打听,原来这场大乱的起由,乃是为了一颗小小的珠子!”
李逍遥“哦”地一声,竖起了耳朵。
只听他接着说道:“据说在数百年前,白苗族历代相传有五颗圣珠,后因战乱频仍,渐渐都遗失了,只保存得最后一颗,叫做水灵珠。约莫十几、廿年前,黑、白苗两大部族和好通婚,白苗族的圣女,就是族里世袭的女巫,嫁给了黑苗的巫王。这次婚姻本是为永结盟好,没成想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就又惹出了事端。那黑苗巫王也不知怎的,硬说自己的老婆是妖怪,一口咬定当初白苗将她嫁过来,是没安好心,当即派人将巫后囚禁起来。黑苗族信奉拜月教,那教主将巫后世传的宝贝水灵珠夺了去,说什么物归原主……”
“……白苗人自然不肯答应,当下那掌族的女酋派了三千族兵,直杀奔黑苗所在的南绍,说是要迎圣女、护圣珠。黑苗人也有上万的护教兵呵,双方就在南绍城下战了个昏天黑地。说起来这些白苗倒真彪悍,虽只三千人,却杀得八千黑苗溃不成军,连连退败!黑苗的巫王这下慌了神,赶紧请掌教法师拜月教主出面主持局面。那拜月教主不知怎的大施妖法,一夜之间,南绍城外平地水深三尺,将三千白苗兵卒尽皆淹死。仗打到这个地步,势头已是无法控制,黑苗军反过来杀奔大理,冲进城去连抢带杀,连朝廷设在大理的蕃司衙门都给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老弟,我当时想:这蛮子还就是蛮子,做的事咱们可搞不大懂。那苗酋领地恁大,想必金银财宝也有无数,怎会为了一颗珠子,便打得不可开交?嘿,也真是奇了。”
李逍遥听得津津有味,见他打住话头,随口道:“想是那珠子有甚特别之处,于他们关系重大,倒也说不定。”
皇甫英点点头,接着道:“对,他抢什么猪子、狗子的,本来咱们也不必理会!可是兄弟,只怕你想不到,这……这颗珠子于你、于李大侠,都有着莫大的关联!”
李逍遥“啊”了一声,更觉惊奇,问道:“怎么?”
皇甫英道:“嗯,咱们等下便要说到,我接着话头再讲……那司马无忧甚是狡猾,发觉老哥哥穷追不舍,走投无路之下,竟想到去投靠那拜月教主。老哥哥也是事后才知,这厮一路躲避咱们追捕,竟仍有法子劫掠女色,他……他在常德府挟了一名美女入滇,作为礼物进献给拜月教主。这厮久在西南,晓得拜月老儿是个淫棍,便投其所好。果然那老儿大喜之下,当即收他做了关门弟子。”
李逍遥道:“拜月教主既然身份恁高,想必不缺女人。是什么样的美女能教这老家伙心动?倒也奇怪。皇甫大哥,你见过这女人没有?”
皇甫英道:“那美女倒也……也不是一般的角色,在……在江湖上颇有些名头。我听说过她,却没缘一见。”
李逍遥听得那美女乃是武林中人,又妒又气,一拍屁股下的大石,怒道:“拜月教主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包庇逃犯?难道这老小子不理王法吗?”
皇甫英道:“拜月教是黑苗人信奉的邪教,有十万教众,教主就如白苗的圣女一般,权利当真不小,连巫王也对他恭恭敬敬。老弟你想,人家在苗疆一呼百应,你老哥哥我只是个小小的捕快班头,千里迢迢由外省赶来,人生地不熟,还不是干着急没用?”
李逍遥道:“大哥不是带有海捕公文么?递到衙门里,告他妈的窝藏逃犯!”
皇甫英一拍大腿,道:“是啊,我最先也这般想!云南虽说山高皇帝远,可也算王化之土,他们再无法无天,也不能没半点顾忌,是不是?谁知道战事一起,大理的宣慰司衙门便给乱民烧成了平地,再一打听,黑苗巫王又是南绍的土司,教我寻谁去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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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逍遥皱眉道:“嗯,这还真不好办!”
皇甫英抿了两口酒,又道:“你老哥没法子啊,官道走不通,只好走旁的道啦。我们六扇门中人,也算半个江湖人物,老哥哥便依着江湖规矩,领了三名弟兄前去拜山。”
李逍遥道:“皇甫大哥,这拜山远不远?想是拜月教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