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文书库

阅读记录  |   用户书架
上一章
目录 | 设置
下一页

妻子和女儿第25部分阅读(1 / 2)

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问题反馈 |

船说鹄弦费这个心t崂窆后,我们再商量19拥奈侍狻!?br /

“她绝对不会让孩子离开她的,”莫莉说。

“啊?这要见了她本人才会知道,”她父亲说,“有些女人割舍得了。孩子到这里,用你的说法,将来一切都好。而她是个外国人,很可能希望回到她自己的人民和亲朋中间去。凡事要从正反两面多考虑。”

“这是你的口头禅,爸爸。不过这一次你会发现我说得对。我是根据她那些信判断的。但我认为我估计得对。”

“这是你的口头禅,女儿。时间将会证明谁对。这么说那孩子是男孩?吉布森太太叫我特别要问清楚。她对辛西娅抛弃罗杰一时想不通。不过,说实话,这对两个人都好。当然他要在很久以后才能认识到这一点。他们两个不合适。可怜的罗杰!昨天辛西垭给他写的那封信会叫他受不了,谁知道他接到信后会成什么佯。没办法!一个人总得经历风雨雨。我很高兴这个小孩成了继承人。我不希望他们家的财产叫爱尔兰的哈姆利家族继承上。奥斯本有一次对我说,这家是第二继承人。莫莉,现现在就给远方那位可怜的法国小女子写信过去,使她有个准备。看在奥斯本份上,我们得费脑筋想一想,怎样做不使她过于震惊。”

莫莉这封信写得实在不易。写着撕着,写了两三遍还不够满意。最后一遍,她觉得再写也好不到哪里去,写完之后看也不看便发走了。第二天过得平易了些。对奥斯本的死谈论得少了,也不那么沉重了。但是,当第二封信发走之后,莫莉开始为这个可怜的女人感到撕心似的痛苦。她身处异国他乡,又失去了丈夫;丈夫死在了远方,临终时、下葬时,她都无缘最后深情地看上一眼,好把他亲爱的容貌铭刻在心。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埃梅占据了莫莉的思想,这一天她对老乡绅多次谈沦她。每逢她讲到他的这个小孙子,不管她的猜测多么不沾边,他总是乐于听。但是一谈到这位法国女人(他这样叫她),他总是眨眨眼,回避过去。他叫她“法国女人”并非出于恶意,但在他的心日中,她就是那样的法国女人——黑眼睛,话说个不停,喜怒不加掩饰,甚至可能脸上搽有胭脂。他愿意把她看作自己儿子的遗孀尊敬她,甚至尽量不去想自己认定是她勾引了他儿子的看法。他愿意该给她多少津贴就给她多少,但是他希望并且也相信他可以永远不见她。他的律师、吉布森、以及其他人应该形成一个阵线,来保卫他不遇到这种危险。

在这段时间里,一个灰色眼珠的年轻小女子正风尘仆仆前来——不是来找老乡绅,而是来找他死去的儿子。他是她的丈夫,她认为他还活着。她知道她这样做不符合他明确表示过的愿望。不过他从没有向她提起过他对自己健康的担心。她本人朝气蓬勃,从来没考虑过死亡会夺走她如此爱着的人。他病了——病得很重,这是那位没听说过的姑娘在信上说的!不过埃梅护理过自己的父母,知道病是怎么回事。法国医生夸她手巧,技术好,是个好护士。即使她是个其笨无比的女人,难道他不是她的丈夫——她的一切?难道她不是应该守在他床头的妻子?因此,埃梅甚至还没有对自己进行这么多的说理动员,便着手准备起来。她一边整理小提箱,一边咽着泪水,不叫它流出眼眶,滴落到替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上。在她一旁的地上,坐着她快到两岁的孩子。对这个孩子,她总是笑着,话总是说得甜蜜蜜的。她的女仆爱她而且信任她;这女人已到了深谙人情世故的年纪,埃梅把丈夫生病的消息告诉了她。她了解这个家庭的历史,知道埃梅是他尚未得到家里承认的妻子。但她支持女主人迅速作出的决定,不管丈夫在哪里,马上到他身边去。受过这样那样的教育的人才会行事谨慎,埃梅则没人管,没有各种告诫扫她的兴。那女仆只是苦苦哀求把孩子给她留下。“孩子跟我惯了,”她说道,“再说你带他路上会把你累坏的,他父亲也可能病太重见不成他。”埃梅听后答道:“孩子跟你惯了,但跟着我更习惯。做女人的带孩子永远不会累。”(这活不完全对,但讲得有一定的道理,主仆二人都深信如此。)“如果我的先生还能喜欢什么的话,他肯定会喜欢听自已的小孩子牙牙学语。”于是埃梅在最近的一个时字路口登上去伦敦的夜班马车,玛莎站在车旁既作为保护人又作为朋友为她送别。她把长得又犬又壮的孩子递给埃梅,孩子刚才一见到拉车的马便高兴得乱叫。伦敦有家内衣店是个法国女人开的,埃梅在伦敦当保姆时认识了她。夜里埃梅便没有去旅馆,而是来到她家,度过伯明翰早班马车出发前的几个钟头。没有多余的床,她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也就是说在沙发上守夜。不过,鲍林太太及时给这位母亲送来了一大杯咖啡,给孩子一大杯“soupebnche”1。没多久,母子二人又出发了,再次进人广阔的世界,他们唯一想的,唯一寻觅的,就是在人类界中对母子二人来说至关重要的“他”。奥斯本过去常告诉她他在什么地方下车,下车后再步行回家。埃梅记得那个地名的发音,虽然这怪里怪气的名字她一直拼不好,但她对护车卫兵说这个地名时缓缓地说得相当清楚,她用结结巴巴的英语问他何时可到达那个地方。下午四点才能到。啊!在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啊!一旦和他在一起她就不再担心。她深信她能帮他恢复过来。可是在他还未得到她的细心照顾之前什么事情不会发生啊?她虽然在有些方面很幼稚。很天真,但在很多方面却是个很能干的人。她在费弗沙姆下车后,选定了她该走的路。她找了一个人替她推行李,领她到哈姆利庄园去。

1法文,意为“白面粥”。

“哈姆利庄园!”客栈老板说,“唉!那里正乱着呢。”

“我知道,我知道,”她说道,匆匆忙忙跟在推行李的独轮车后边出发了。她怀里沉甸甸地抱着睡着了的孩子,上气不接下气地拼命跟上独轮车。她全身的脉搏在激烈地跳动,她几乎无暇转脸往一旁看看。庄园上的房屋已经望得见了,窗户全用帘子遮着,她是个外国人,并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她踉踉跄跄地匆匆朝前赶。

“走后门还是走前门,太太?”客栈来给她推行李的人问。

“哪里最近走哪里,”她说。前门最近。莫莉和老乡绅坐在遮着窗帘的客厅里,莫莉把埃梅写给她丈夫的信翻译给老乡绅听,他听得津津有味。莫莉的声音本身对他就是个安慰,低低的,听起来非常甜。她念第二遍的时候,要是在某个地方换了个字,念得和第一遍不一样,他就像个孩子那样叫她停下来。今天下午房子里面非常静一——几天来都是这么静。房子里的每一个仆人,不管是否必要,走起路来都踮着脚,说起话来大气不敢喘,关起门来也尽可能地轻。树上的白脖鸦开始讨论它们春天的计划,这算是离此最近的有生之物发出的声音或骚动。在这片寂静当中,突然前门的门铃响了又响,响彻了整幢房子,拉门铃的人显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手在重重地拉。莫莉停止念信。她和老乡绅惊愕地互相看着。也许人都想到罗杰突然回来了(没有这种可能),但是谁也没有说出来。他们听到罗宾逊赶去应答这不习惯的拉铃声。他们倾听,但再也没听到什么。再没有什么声音叫他们听。老仆人开开门后,一个怀抱孩子的女人站在那里。她气喘吁吁地说出了她已准备好的英语句子。

“我可以见奥斯本·哈姆利先生吗?他病了,这我知道。不过我是他的妻子。”

罗宾逊早就意识到有秘密,仆人们也猜疑已久,最终主人也知道了。他猜到秘密涉及一个年轻女人。但当她站在他面前好像她丈夫还活着似的要见他时,罗宾逊却六神无主了。他不能把真情告诉她,只能让门开着,对她说:“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说完朝客厅走去,知道莫莉在那里。他慌慌张张地走到她跟前,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她听了之后脸都吓白了。

“你们在说什么?在说什么?”老乡绅问道,激动得发抖,不要瞒我。我受不了。罗杰一一”

他们俩都怕他晕倒。他已经站起身,来到莫莉跟前。再不对他说会招致严重后果。

“奥斯本·哈姆利太太来了,”莫莉说,“我写信对她说她丈夫病重,她就来了。”

“她好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罗宾逊说。

“我不能见她——我不能见她,”老乡绅躲向一个角落说道,“你去见她吧,莫莉,好吗?你去吧。”

莫莉犹豫不决地站了一两分钟。她也畏缩不前,不想去见。罗宾逊插话道:“她看样子弱不经风,还抱了个大娃娃。从什么地方赶来的,我没有问。”

就在这时候门轻轻地开了,身穿灰衣的小躯体来到了他们中间,由于抱不动孩子她眼看要跌倒。

“你就是给我写信的那位姑娘莫莉吧,”她说,骤然之间还没看见老乡绅,“他对我提到过你。你让我去见他吧。”

莫莉投有回答,但两只眼睛却肃穆深沉。埃梅看出了她眼睛里的含意。她只说了句:“他已经不——噢,我的丈夫——我的丈夫啊!”臂膀便松软了,身躯摇晃起来,孩子尖叫起来,伸出胳膊求人接他。就在埃梅不省人事地倒向地板之前,孩子的祖父接住了他。

“妈妈!妈妈!”小家伙连哭带闹,挣扎着要回到躺在地上的妈妈身边。他挣扎得非常有力,老乡绅不得不把他放下,他向那可怜的昏死过去的躯体爬去。莫莉坐在这躯体的后边,扶着她的头,罗宾逊跑去取水和酒,再找几个女人帮忙。

“可怜哪!可怜哪!”老乡绅说。他弯腰看着她,又为她的痛苦大叫可怜,“她还小,莫莉,她一定非常爱他。”

“肯定非常爱!”莫莉匆匆说道。她解开她的帽子,脱掉她虽已戴破但补得整整齐齐的手套。那头柔软而又浓密的黑发遮着那张苍白单纯的脸——那双引人注意的褐色小手上只戴了一只结婚戒指,没有别的装饰。孩子手抓着她的一根指头,偎依着她,先是伤心地叫,最后嚎啕大哭起来。“妈妈,妈妈!”在他越来越痛心的哭喊刺激下,她的手动了,嘴唇抖了,部分知觉恢复了。她没有睁眼,但是巨大的泪珠从她的睫毛下滚了出来。莫莉把她的头抱在自己的胸口,帮忙的人想喂她喝酒,她不肯喝,喂她水,她没有拒绝,就只喝了点水。最后她想说话。“把我抬走,”她说,“抬到暗处去。让我一个人呆在那里。”

于是莫莉和别的女人们把她抬了起来,抬到家里最高级的一间卧室,放在床上,把本来已经遮起来的光线遮得更暗了些。她本人像一具无知觉的尸体,大家怎么抬她、安置她,她既不配合,也不抵制。但是,就在莫莉要走到门外去守候的时候,她与其说是听见倒不如说是感觉到埃梅对她说话。

“给孩子喂东西吃——面包和牛奶。”大家给她拿来吃的,她却不吃,一言不发地把脸转向墙去。在大家忙乱之中,孩子留给了罗宾逊和老乡绅。由于某种人所不知但却极其幸运的原因,孩子不喜欢罗宾逊的红脸和粗嗓,明确地表示要他的祖父。莫莉下楼后,看见老乡绅在喂孩子,脸上呈现出几天来前所未有的平静。孩子不时停下吃面包和牛奶,用话和手势表示不喜欢罗宾逊。他这样使老仆人只觉得有趣,却使得受宠的老乡绅兴高采烈。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既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我甚至觉得她连哭也不哭。”莫莉主动对老乡绅作了这番介绍,因为老乡绅此时完全被孙子吸引住了,顾不上问很多问题。

罗宾逊插话道:“哈姆利纹章客栈的擦靴侍者兼行李搬运工迪克·海华德说她坐的那趟马车是今天早上五点从伦敦出发的,同车的人说一路上她以为大家没有注意她,哭了很久。下车后大家进客栈吃饭,她也不吃,只进去喂喂孩子。”

“她累坏了,我们必须让她休息,”老乡绅说,“我看这孩子要睡在我的怀里。愿上帝保佑他。”莫莉悄悄地走了出去,打发一个小伙子去霍林福德给她父亲送一封信。她对这位可怜的陌生人很关心,但不知道应该为她坐些什么好。

她不时地到楼上去看她。她比她大不了多少,眼睁着躺在那里,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她轻轻地替她盖好被子,不时地让她感到有人在同情她。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老乡绅说也奇怪,被孩子吸引住了,莫莉则主要关心的是这位母亲。不过她也很欣赏这个小家伙,解释,健康,不怯生,从他的好身体和一身衣服可以看出他母亲拉扯他含辛茹苦,关怀备至。过了一阵,老乡绅悄悄说:

“她不像个法国女人,你说呢,莫莉?”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法国女人什么样。大家都说辛西娅法国味十足。”

“她也不像个当佣人的。辛西娅这样对待罗杰,我们不谈她了。唉,出了这桩不幸的事情后,我刚能思索,便开始想如何使罗杰和她幸福,叫他们马上结婚,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那封信来了!我从来不想要她坐我的儿媳妇,不要她!可是看样子他想要。再说他这个人也没有很多个人要求。不过事情已经全过去了,我们再不提她。也许像你说的那样,她更像个法国人,不像个英国人。这个可怜的人倒像个大家闺秀,我希望她能照顾她的朋友——她不会超过二十岁。我原以为她会比我那可怜的孩子年龄大呢!”

“她又文雅,又漂亮,”莫莉说,“可是——可是我有时在想,这桩不幸的事要了她的命,她躺在那里像个死人。”说道这里,莫莉禁不住低声哭起来。

“别哭,别哭!”老乡绅说,“一个人的心不会那么容易真正破碎。有时候我恨不得心真能破碎。但是,按照《圣经》上的说法,人得生活下去,过完安排给他的所有日子。不过我们要尽心照顾她。等她身体好了,能上路时,我们再考虑让她走的事。”

听了老乡绅的口气,他似乎已完全决定让埃梅走,莫莉心中对此颇为纳闷。她料定他是想把孩子留下,也许法律上他有此权利——可是这位做母亲的肯和孩子分开吗?不过,她的父亲会解决这个难题。她一直认为她父亲看问题透彻,经验丰富。她盼着,等着他的到来。二月的黄昏渐渐来临,孩子睡在老乡绅的怀抱里。到后来他抱不动了,把他放在了沙发上。当年哈姆利太太在世的时候,常背后垫着枕头斜靠在这个方角的黄色大沙发上。自她去世后,这个沙发一直靠墙摆着,仅仅作为一件家具填充这间屋子。现在又有人睡在了上边,这是一个小小的孩童,像某一幅意大利古画中的小天使。老乡绅往沙发上放孩子的时候想起了他的妻子。他心里想着妻子对莫莉说:

“她要是看到这孩子该多高兴啊!”但欧力心里想的是楼上那位可怜的年轻寡妇,乍听之下以为说的“她”是指埃梅。一阵儿后——不像是过了很久——她听到快速敏捷的脚步声,知道是她父亲到了。他走了进来——走进了这间只有炉火在忽明忽暗闪烁着的屋子。

第五十四章莫莉·吉布森的高尚人品被发现了

吉布森先生搓着骑马冻僵的手进来了。莫莉从他的眼神中料定庄园里已有人把各种情况全都告诉了他。但他只是走向前去和老乡绅打了个招呼,等他闲开口。老乡绅在写字台上摸到了小蜡烛,没有搭话,先把蜡烛点着,示意他的朋友跟着他走。他轻轻地走到沙发前,叫他看熟睡的孩子。他一举一动非常小心,生怕烛光或者声音把孩子惊醒。

“好哇!是个漂亮的小少爷,”吉布森先生一边说一边回到火炉前,老乡绅还以为他会多看孩子一会儿呢。“我想,他母亲也来了吧。奥斯本·哈姆利太太,我们必须这样称呼她。可怜那!对她来说,这次回家够伤心的了。我听说她回来前还不知道他已去世。”他这话并没有明确地说给谁听,莫莉或老乡绅谁愿意接腔都可以。老乡绅说:

“是的,她听说后受到可怕的打击。她现在在楼上最好的那间卧室里。吉布森,她要是同意的话,我希望你去看看她。看在我可怜的孩子的份上,我们必须对她尽到我们的责任。我真希望他能活着看到他的孩子睡在这里。我相信他一直不对我说是怕我生气。不过,他应该了解我。他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是刀子嘴豆腐心。不过,一切都过去了。要是我对过去为人太苛刻的话,愿上帝原谅我。我现在已受到惩罚了。”

莫莉一心想着那位母亲,已听得不耐烦起来。

“爸爸,我觉得她病得很重,说不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重。你赶快去给她看看吧。”

吉布森先生跟着莫莉往楼上走,老乡绅也跟来了。他心想他现在要尽尽他的义务。他甚至为自己克服了只想和孙子呆在一起的愿望而感到有些自我满足。他们走进了安置她的房间。她睁着眼睛,没有眼泪,只盯着墙壁。吉布森先生问她话,她不答。他拿起她的手来,号她的脉,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给我马上拿些葡萄酒来,再去买些牛肉汁,”他对莫莉说。

她侧卧着,他试着往她嘴里喂酒,她没有作出接受或下咽的努力,酒流出来落到了枕头上。吉布森先生突然离开了这间卧室,莫莉抚摸着那只没有生气的小手,老乡绅心情沉重,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眼看着一个这么年轻而且肯定曾深受儿子宠爱的人已奄奄一息,他不由得为之心痛。

吉布森先生一步两个台阶地赶了回来,怀抱着那个半睡半醒的孩子。他毫不犹豫地进一步把他弄醒,毫不在乎地听他哭叫。他眼盯着床上的那个躯体。一听到孩子的哭叫声,她周身发起抖来。他把孩子放在她的背后,孩子抱着她往她身上爬,她转过身来,搂住了他,用习惯了的温柔母爱哼着安慰他。

她这种微弱的知觉不是意识而是知觉或习惯。吉布森先生趁她还没有失去这种微弱的知觉时用法语对她说话。孩子用法语叫“妈妈”给了他启示。这是她那已经昏昏然的脑筋最能领会的语言。事实上,法语正是她一贯受指挥并服从指挥的语言,只是吉布森先生原先没想到这一点。

吉布森先生的舌头一开始有点硬,渐渐地讲得顺当起来。刚开始他诱她作出简短的回答,后来回答长了些。隔上一会儿他就喂她一点葡萄酒,直到后来她能进一步补充营养。莫莉非常佩服她父亲安慰病人和对病人表示同情的低低声调,但她父亲说得快。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懂。

不过,过了不久,当地父亲做过力所能及的一切,他们又目到楼下之后,他对他们说了些她一路上的情况,这些情况他们还不知道。一路来得匆匆忙忙,不许她来她却来了的心虚,过分的忧虑.夜里得不到充分休息,再加上旅途劳顿,使得她最后经受不起那沉重的打击。后果会如何,吉布森先生非常担优。她在回答他的话时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胡话,他看出她神志不清,极力帮她清醒过来。他预料她还将出现一些躯体上的病症。他在那里一直呆到深夜,对莫莉和老乡绅安排了许多事情。从照目前的状况来看,有一点倒叫人觉得放心,那就是到明天——举行葬礼的这一天——她有可能昏迷不醒,无法参加。老乡绅一天来受到各种强烈情绪的冲击。已经筋疲力尽,现在他除了明天十二个钟头的痛苦和磨难外什么都看不到。他手捧着头坐在那里。不想去睡,也不愿意集中心思想他的孙子——不翻三小时前孙子在他眼里还是那么可爱。吉布森先生吩咐一个女仆,叫她看好奥斯本·哈姆利太太。他坚持要莫莉去睡觉。她争辩说她必须守在那里,他说:

“你听我说,莫莉,你要注意老乡绅,他要是听话,会少添麻烦。他要是由着自己,只会增加大家的不安。不过,人伤心到了极点,不论怎么样都是应该原谅的。至于你,今后几天有的是事情让你尽力气。现在你必须去睡觉。你眼下最应该干什么我很清楚,只可惜别的事情上我看不透彻。我后悔不该让罗杰到外边乱跑,他也会后悔的,可怜这孩子!我是否告诉了你辛西娅匆匆忙忙地去了她伯父柯克帕特里克家?我猜想,她到他家去就不去俄国当家庭教师了。”

“我相信她当时说要去当家庭教师是真心话。”

“不错.不错,当时是真心的。不过,那主要是为摆脱当时当地的不愉快环境。她的柯克帕里克伯父会给她另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而且会比她到俄国诺夫哥罗德的冰宫去当家庭教师更有意思。”

他想把莫莉的思想转到别的事情上,他达到了目的。莫莉不由得想起了亨德逊先生及其对辛西娅的求婚,还有后来辛西娅的多次暗示。她在猜想,在希望——她希望怎么样?是不是她要睡着了?对此她还没有完全肯定便真的睡着了。

在这之后,漫长的一天又一天都是在变化不大的忧虑中度过的。在奥斯本·哈姆利太太病重期间,似乎谁也没有考虑让莫莉离开哈姆利庄。并不是她父亲要她积极主动地护理病人。老乡绅让她父亲全权处理一切,他雇了两名能干的医院护士守候在不省人事的埃梅身旁。但是他需要莫莉执行更须细心的指示,如病人的治疗和饮食。也并非需要她照顾小孩。小孩只喜欢她一人反而引得老乡绅嫉妒,因此有一名女仆被指定专门看管小孩。但是,当老乡绅为对不起死去的儿子感到极度悔恨时,或者当他在这个儿子的孩子身上发现了什么特别可爱之处时,或者当他由于埃梅久病不起结果难料而心情沉重时,他有话憋不住要说,需要有个人听。莫莉不像辛西娅那样会笑容可掬地耐心听别人说家常,但遇到她关心的事情,她会产生共鸣,十分耐心。在目前情况下,老乡绅显然认为埃梅是个累赘,莫莉只希望他不要真的有此想法。并不是说,倘若把话挑明了,他会承认他的真实看法。他的看法隐藏在内心深处,模模糊期,他也在同它斗争。他反复地讲要对人宽容忍耐,而不能忍耐的实际上只有他自己。他常讲,如果她病好转些了,但未彻底恢复健康他就决不能让她走。然而除了他以外,谁也没有去想她留下孩子自己走掉这种毫无可能的事。莫莉有一次问过她父亲,她可不可以向老乡绅直陈打发她一个人走不那么容易,她不会同意和孩子分开,等等。吉布森先生只答道:

“静待时机吧。水到渠成,瓜熟蒂落。”

老仆人们都非常喜欢莫莉,这是有道理的。她平常严于律己,当然,他们也是看她父亲的面子,而且,他们还意识到,但凡涉及到她个人安乐舒适的事情,她从不过问,悉听他们安排。假如老乡绅得知他们对她照顾不周,而且只亏待了她一个人,那肯定会怒不可遏。但是莫莉对此从不计较,只是一心一意为别人做事,牢记着她父亲每天来吩咐她干的各样事情。也许是她父亲不够体恤她,但她自己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可是,有一天——奥斯本·哈姆利太太用护士们的话说已经“有了好转”,虽然躺在床上像新生的婴儿一样软弱无力,但神志已清,高烧已退,户外百花开放,百鸟鸣春——莫莉在回答父亲突然提出的问题时说她觉得疲惫无力,头痛异常,而且脑子迟钝,要用很大的劲才能想事儿。

“别往下说了,”吉布森先生立刻惊恐袭心,甚至感到懊悔,“就在这里睡下,背向光线。我走之前还要回来看你。”他出去寻找老乡绅,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在春麦田里碰到他。女人们正在地里锄草,他的小孙子有时他抱着,有时下来走走,拉着他的指头往最脏的地方去,这是他那结实的小胳膊小腿唯一能干的事情。

“喂,吉布森,病人怎么样?好一些了吗?天气这么好,她要是能到户外来该多好,那会使她很快壮实起来。我过去常求我那可怜的儿子多到户外走走。也许他听了不耐烦,可是新鲜空气对人的身体比什么都好。不过,她不是英国生的,也许英国的空气不那么适应她。不论地是哪里生的,等她回到那个地方才能好。”

“我不知道。我开始想,我们得让她在这里彻底恢复。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对她更好。不过,我不是为她来的。我可不可以为我的莫莉用一下马车?”吉布森先生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好像有点哽噎。

“当然可以,”老乡绅一边说一边放下孩子。他已经抱他几分钟了,现在他想仔细端详吉布森先生的面部表情。他抓住吉布森先生的胳膊问道:“我问你,出了什么事?不要愁眉苦脸的,说就是了。”

“什么事也没出,”古布森先生赶紧说,“只不过我想叫她回去由我亲自关照。”他转身朝正宅走去。但老乡绅离开麦田和锄草的妇女们,走在他的一旁。他想说些什么,但心里千头万绪,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听我说,吉布森,”他终于开了口,“你的莫莉像我的孩子,不像我的客人。我想,我们大家对她也太不知道心疼了。你是否认为我们有许多对不住她的地方?”

“叫我怎么说呢?”吉布森先生几乎愤愤然地说。不过,不管他为什么发火,老乡绅本能地都予以谅解。虽然在回屋的路上他再没有说话,但他并没有生气。接着,他去要车,在套马的过程中他相当难过地站在一旁。他感到莫莉一走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觉得到现在他才明白了莫莉的价值。他没有说出自己的这种感想,这对他这样一个直人来说实在不容易。平时他情绪上有什么动荡,往往会让周围的人看得明明白白,听得清清楚楚,好像他胸口有个窗子似的。他站在一旁,看着吉布森先生把泪眼微笑的莫莉扶上马车,这时他走上台阶,吻她的手,但当他想对她表求感谢并为她祝福时,他难过得站都站不住了。等他又站稳后,吉布森先生立即叫车夫赶车启程。于是莫莉离开了哈姆利庄。她父亲不时地策马来到车窗口,说几句无关轻重的开心话。当他们距霍林福德不足两英里的时候,他把马一催,疾速地驰过车窗,向车窗里的人丢了一个飞吻。他向前奔去,为莫莉的回来先做些安排。莫莉一到,吉布森太太已在迎接她。吉布森先生宣布了一两条明确的、必须服从的命令,吉布森太太则述说“两个亲爱的闺女都不在家”给全家及她本人带来的寂寞。

“嗨!我可爱的莫莉,这真叫我意想不到地快活。今天早上我还对你爸爸说:‘你想,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莫莉回来?’他没有多说。你知道他从来就话不多。但我料定,他那时便立即想到给我带来这件意外的喜事。你看上去有点一一我该怎么说呢?我记得有一句诗很不错,‘噢,说她脸色白嫩,而不是苍白!’那么我们就说你脸色白嫩吧。”

“你最好什么都不要说她,让她赶快到她的卧室里去好好休息。家里能不能找到一两本无聊,这类书能帮她入睡。”

她被送到一问遮了光的房间,于里拿着本书,微微装出要读的样子,躺在了一个沙发上,这时他才肯离开。他领着妻子往外走,快出门时他妻子转过身来,给莫莉一个飞吻,并且做了个鬼脸,表示不愿意被强行拽走。

“现在我告诉你,辛西娅”他领着妻子走进客厅后对她说,“她需要好好照顾。她累坏了,都怪我。再没别的。我们必须叫她任何事情都不操心——就算这样,我也不能保证她不会病倒!”

“可怜的孩子!看样子她的确累坏了。她有点像我,感情过于丰富,搞得自己受不了。不过她现住已回到家里,我们在她面前要尽可能地高高兴兴。我自己保证能做到,你也要眉开眼笑,亲爱的。在病人面前最怕的足愁眉苦脸,垂头丧气。我今天收到辛西娅一封非常叫人高兴的信。柯克帕特里克伯父似乎十分看得起她,待她像亲闺女一样。他给她一张票去听古代音乐会,而且亨德逊先生尽管过去碰了钉子,这次看她了。”

一时之间,吉布森先生觉得垃妻子高兴起来的确容易,只要有高兴事去想,有如意算盘可打就行。他自己要去掉这愁眉苦脸就比较难,亲生女儿身体不舒服躺在那里,可能会发展成更严重的病。不过,他这个人一旦决定该怎么做,总是立即照办。他知道“有人守候,有人入睡,世界就这样运行”1。

1语出莎士比亚剧本《哈姆莱特》第三幕第二场。

他担心的病果然降临到莫莉身上。病势不是那么猛,那么厉害,用不着担心会马上有危险,但是对她的体力却是个长期消耗,似乎她一天比一天弱,最后她父亲担心她会变成一个长期治不好的病人。没有明确的结论或者令人惊慌的情况对辛西娅讲,吉布森太太写信时便不给辛西娅讲阴暗的一面。“莫莉偶感风寒’,或者“莫莉在哈姆利庄帮忙的那些日子里过于劳累,现在卧床休息”,这些短小的句子丝毫说明不了莫莉的真实状况。但话说回来,正如吉布森太太自己所想的那样,过多地讲莫莉的情况会影响辛西娅的兴致,划不来。的确也没有太多的事情可讲,每天的情况都差不多。可是有一天.在吉布森太太的建议下,哈里特小姐为自己的事情给辛西娅写了一封信。哈里特小姐有空的时候就到莫莉这里坐一会儿,起初吉布森太太不大乐意,后来也就同意了:写信的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有一天,哈里特小姐看过莫莉之后,又到客厅坐了几分钟,就在这段时间里她说:

“说真的,克莱尔,我在你家呆这么多时间,真该把针线篮儿璇来做些活。玛丽在家里会来事,我也受到了她的影响。我要给我妈妈做个脚凳,事先还不能让她知道。我要是在这里做,她就不会知道。只是我在这个小镇上买不到金珠子来配上面的花。我要是求我大哥霍林福德,要星星月亮他都会给摘下来,可是要他给我配珠子,毫无疑问还不如——”

“亲爱的哈里特小姐,你把辛西娅忘掉了!你叫她办任何事情,她都会非常高兴的。”

“是吗?那我就叫她好好高兴高兴。不过话说明白,她要是不乐意干,我唯你是问。我还想叫她替我买毛线。我这个人真不错,为一个女友安排了这么多高兴事。不过,说正经的,你认为我可以给她写信托她替我办几件事情吗?”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A- 18 A+
默认 贵族金 护眼绿 羊皮纸 可爱粉 夜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