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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和女儿第5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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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说“我又不是说媒的,这想必你是知道的。 我连亲生女儿的婚事都没管过,不大会去管克莱尔的婚事吧,”她说着无精打采地朝后一靠。

“这就好!你做媒婆兴许坏了事呢。我正琢磨她今后混到头恐怕还是个小学校长,不过这是什么原因我肯定不清楚。在她这个岁数上,她算得上是个不同寻常的漂亮女人,再说她一直住在我们家,你又经常叫她陪着你,这理应对她大有好处的。我说服人,你看吉布森如何?他可能年岁正好相当——又是鳏夫——还住在托尔斯庄园附近。”

“我刚刚说了我不是说媒的,我的老爷。我看咱们还是走旧路为好——那一路开客栈的都认识咱们。”

于是他们转而谈论别的事情,再不说柯克帕特里克太太及她的前景,不管她教书行不行,也不管她嫁给谁。

第九章鳏夫和寡妇

柯克帕里克太太当然是极其愉快地接受了卡姆纳夫人的邀请。这个邀请正是她翘首以待却没敢多大奢望的事情,因为她以为这家人要在伦敦住好长一段时间才会回来。托尔斯庄园又舒适又排场,正事她度假的好地方。她虽然说不是个想得深、看得远的人,但她非常清楚,能在别人面前提起她陪着”亲爱的卡姆纳夫人”住在托尔斯庄园,那很可能让许多人对她的学校刮目相看。于是她高高兴兴地准备十七号去和老夫人会合。她的衣物不需要怎么收拾;即使有收拾的必要,这位可怜的穷女士也没有足够的钱往这方面用。她长得漂亮,举止优雅,这极其有效地遮掩了衣着的寒酸。她爱穿柔和淡雅的颜色,如紫罗兰色和灰色,再配上一定比例的黑色,形同丧服,长期如此倒不是因为感情深切,而是因为她就这么个穿戴趣味。她这身比较得体的穿戴据说是为了纪念柯克帕里克先生,其实是因为这样穿戴既有大家闺秀之相,又经济又实惠。她的头发红褐色,长得很浓密,这种头发机会不会花白。她头上不戴任何东西,这一方面是因为她明白她头发长得美,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送洗帽子很贵。她的皮肤色彩鲜亮,这种肤色通常和一度是红色的头发很相配。悠悠岁月给她皮肤上留下的唯一伤害是皮肤的颜色鲜亮有余,娇嫩不足,一动感情的时候,那肤色变化便跟不上趟。她如今脸再也红不起来了,十八岁时她那一羞便红脸的本领叫她非常自豪。她的眼睛又大又温柔,青瓷颜色,既没有丰富的眉目表情,也没有发暗的眼圈,这可能是因为她的睫毛是淡黄色的缘故。她的身材比过去丰满了些,但她的举止仍和过去一样轻盈柔软。总的来说,她虽离四十岁不远,却看上去远比四十年轻。她有一副讨人喜爱的嗓子,朗读起来又好听又清晰,这一点卡姆纳夫人很欣赏。说来也是,她在卡姆纳夫人跟前比在这家其他人跟前更吃得开,是什么原因倒也说不清楚,不过家里其他人也都在一定程度上喜欢她,觉得家里有个对他们的生活习惯非常熟知的人既实用,又热闹。需要随便谈几句时,她张口便说,非常现成;如果所谈的话题不牵扯严肃文学、科学、政治或社会经济,她便很愿意听,而且颇为明智地只听不说。谈的要是和诗歌,游记和随笔,个人琐碎或任何形式的传闻逸趣,她都能恰到好处地说几句说话人希望可心的听话人插几句的话。说的事情如果比较深奥难懂,她便很有头脑地只让自己插几句短话,这些话可能没什么具体意思,只表示疑惑、赞叹、吃惊等而已。

这位没有成就的小学校长自个儿的住房里堆满了破破烂烂的家具,(两三年前原房主连房带家具廉价拍卖,她就买下了。)房子的外观又黑又旧,房子的四周环境很肮脏,乡村小镇上的房子大都如此。她离开这么个破旧的房子,坐上专门打发来接她的豪华马车稳稳驶进托尔斯庄园,这对她来说真是非常快活的变化。她很有把握地知道,她一下车,训练有素的仆人便会照管她的包裹,她的雨伞和阳伞,还有她的斗篷,无须她那天上午去阿什科姆学校办公室上任时那么狼狈:一辆独轮手推车推着她的行李,她跟在后面还得把所有提得动的物品搭满一身。那段又宽又浅的楼梯上铺着长绒地毯,她从上面走过去,进了老夫人的屋子。屋里即使在这样的大热天也空气清新,凉爽宜人,几个大花瓶里插着刚采来的玫瑰花,五颜六色,香气四溢。桌上放着两三本新出的,还没有翻动过,还有各种日报和各样杂志。椅子都是坐上去舒适的安乐椅,各种样式的都有,上面都铺着法国的擦光印花棉布,印的花儿和楼下花园里的真花不相上下。卡姆纳夫人的贴身女仆很快领她去了她的卧室,这间称为她的卧室的屋子她非常熟悉。在她看来,这间卧室比她上午离开的那个肮脏地方更像是她自己的家;喜爱讲究的帷幔、和谐的色调、精美的亚麻布制品和柔软的衣服原本是她的天性。她在床边的扶手椅上坐下来,多少有点疑惑不解地说自个的命:

“像那面穿衣镜吧,要用平纹细布和粉红缎带装饰起来,谁都以为是件相当容易的事,可是要真正办成多难啊!没像我一样真正难过一场的人就不知道有多难。我当初一到阿什科姆,便把我自己的穿衣镜收拾得和这一面一样漂亮,只可惜平纹细布脏了,粉红缎带褪了色,要挣钱换新的实在困难。谁挣下钱都舍不得一下子花掉,总要盘算了再盘算,看怎么能少花钱多办事。买件新衣服,要么痛痛快快玩一天,要么买些温室里种出来的水果,要么置一件能摆在客厅里引人注目的高雅摆设,哪一样都行,那就再见吧,装饰得漂漂亮亮的穿衣镜。瞧瞧,钱就像人呼吸的空气。有谁知道洗帽子要多少钱,粉红缎带一码多少钱?人家问都不问。唉!人们都像我这样挣钱不容易的话就得问一问了!就得像我一样精打细算,看怎么能少花钱办事。真不知我算不上得一辈子这么累死累活地为钱折腾?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结婚才是顺天理合人情的办法。结了婚所有的难活有丈夫干,做妻子的坐在客厅里当太太。可怜的柯克帕里克在世时我就是这样的。嗨!当寡妇真是件痛苦的事情啊。”

接下来是吃正餐,和她在阿什科姆非得跟学校同仁共进的正餐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有牛腿肉、羊腿肉、大盘的土豆、大碗的奶油糊布丁,还有各样小菜,都是精心烹调的美味佳肴,盛在有悠久传统的彻西区1细瓷盘中端上来,伯爵、伯爵夫人,还有她,在托尔斯庄园就天天吃这个。她害怕假期过完,就像她班上最恋家的小学生一样。不过这一次假期结束还要过好几个星期,于是克莱尔闭眼不看将来,先美美地享受一下现在再说。后来卡姆纳夫人有些不舒服,这才打乱了这种愉快而又平静的夏日生活。这时老夫人的丈夫已回伦敦了,她和柯克帕特里克太太留下来平平静静地享清福,正好也合老夫人的心意。老夫人尽管觉得累,不想动弹,但还是精精神神地把访校女士来托尔斯庄园庆功的那一天打发过去了。她十分有条理地下达指示,安排客人们该做什么,到哪里去走走,到哪些温室去看看,什么时候要返回来用”茶点”。她自己没出去,由一两位也不想出去的女士陪着。这两位女士不揣冒昧地认为出去转太累,天也热,她们兴许受不住,所以就没有跟柯克帕特里克太太带领的那一队女士们去,也没有跟卡姆纳老爷带领的这一队去。卡姆纳老爷领的这一队只有不多几个他最欣赏的女士,他要领她们去看看他家农舍大院里盖起的新房屋。卡姆纳夫人对陪她的女士们说了她已婚女儿们的家宅奴仆、孩子的抚养与教育计划,以及过日子的情况,正如听的人后来赞叹的那样”没有一点儿架子”。可是这一场忙过后累倒了她。大家走了后,她很可能会躺下休息,不料他丈夫说了句话,好心办了件环事。原来他走到她跟前,一只手放在她肩上,说:

“你恐怕累环了吧,我的夫人。”

她肌肉一紧,身子一挺,冷冷说道:

1彻西区是伦敦的文化区,作家、艺术家多居于此。

“卡姆纳老爷,我要是累了会告诉你的。”下午余下的时间里,她便一直端坐着,而且挺得特别直,搬来哪一种安乐椅她也不要,搬来小凳子垫脚她也不要,有人提议今晚大家都该早早睡,她当侮辱一般言辞拒绝。这期间她的疲乏样子怎么也遮不住。后来卡姆纳老爷只要在托尔斯庄园,她就一直搞类似于那晚的名堂。柯克帕里克太太还真给哄了过去,老给卡姆纳老爷吃定心丸,说她从没见过卡姆纳夫人看上去这么健康,这么硬朗。不过卡姆纳老爷就算长着个容易出错的脑袋,却也长着颗会疼人的心:他几乎断定妻子不合适,虽说他讲不出任何理由为什么这样想。然而他还是太怕她,不敢不经她准许便派人去请吉布森先生。他留给克莱尔的最后几句话是:

“把老夫人留给你也就放心了。只是你千万不可叫她那一套给蒙了。她不到坚持不住的时候决不会显出病样子的。你和布雷德利看着办,(布雷德利是卡姆纳夫人的”贴身女伴”,她不喜欢”夫人侍女”的新潮叫法。)我要是你,我就打发人请吉布森来访——你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去请他,”——说到这里,他在伦敦曾觉得这两个配成一对倒挺合适的那个想法正好钻进他的脑袋,他情不自禁地补充道——”叫他来这里看你,他人很随和。霍林福德少爷说这一带还没有一个像他那样的人。他来了可以一边跟你说话一边观察老夫人,这样他就能看清楚她到底有没有病。把他说的情况让我知道知道。”

然而克莱尔和卡姆纳老爷一样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任何事情卡姆纳夫人不下明确命令她是不敢作的。她心里明白,她要是不经老夫人直接许可打发人请来吉布森先生,那她就会在老夫人跟前失宠,从今往后再不会受到邀请来托尔斯庄园了。庄园里的生活就是排排场场地享清福,对有些人来说单调无聊,却正合她的趣味。于是她把卡姆纳老爷推给她的任务推给布雷德利德利。

“布雷德利太太,”有一天她说道,”你对老夫人的健康放心吗?卡姆纳老爷走前觉得她看上去疲乏无力,像病了一般。”

“说的是,柯克帕特里克太太,我也觉得老夫人不大合适。但我不能确信她真的病了,这是什么原因就算你把我问到天黑我也无法告诉你。”

“你难道不能找个事由去一趟霍林福德镇,见见吉布森先生,叫他哪一天来这边转一圈,顺便拜访一下卡姆纳夫人?”

“这会砸了我的饭碗的,柯克帕特里克太太。老夫人只要一口气在,老天爷还让她清醒着,样样事就得照她的吩咐办,否则干脆别干。只有哈里特小姐可以多少管管她,还不经常插手呢。”

“那好吧——我们只好希望她没什么事。也许真的没什么吧。她说没什么,自己对自己理应最了解。”

不过,这次谈话后过了一两天,卡姆纳夫人突然下了吩咐,把克莱尔吓了一跳:”克莱尔,我看你还是给吉布森先生写个条,说我今天下午想见他。我原以为他会早来看我的。他理应早来拜访,以示尊重嘛。”

吉布森先生这一段工作特别忙,实在没时间搞礼节性拜访,虽说他非常清楚他忽略了别人希望他做的事。可是,这一带可以说一直由他负责医疗事宜,现在正流行一种轻度感冒,闹得还挺厉害,把他的时间和心思全占了。为此他还老觉得庆幸,幸亏莫莉在僻静的哈姆利庄,逃过了这次疾病。

他家里那些理不清的”纠纷事”至今没有闹完,一点儿好转迹象也没有,无奈他只好把那些烦人的事暂且搁置一旁,专心治病。最后一件促使他下决心续弦的事是霍林福德老爷临时来访。那是有一天下午,他在镇上碰见他。二人有许多话要说,谈论的是某一项科学发现,详细情况霍林福德老爷很清楚,吉布森先生不大了解,所以很想知道。最后霍林福德老爷突然说:

“吉布森,不知你能不能给我吃顿饭。我早上七点钟吃了早餐后出来一直忙到现在,饿坏了。”

吉布森先生一听喜出望外,能对霍林福德这样一位他如此喜欢、如此敬重的人表表好客之情再好不过了,于是高高兴兴领他回家享用早了一点的家庭正餐。可是这期间正是厨娘为解雇贝西娅闹情绪的时候,她故意不按时开饭,而且做得粗枝大叶。端饭上菜的本来是贝西娅,她走后至今也没明确这份活由谁接替。所以,吉布森先生明知端来点面包加奶酪,或者冷牛肉等最简单的现成食物,饿极了的老爷都会欢迎的,然而就是这几样东西左等右等也不来,午饭自然早过了,连正餐时间也过了。吉布森先生怕霍林福德老爷等得不自在,便屡屡摇铃催,还像他平时一样来了气,就这样还是不见开饭。最后饭总算好了,但是可怜的主人看得出做得很粗心一一一应餐具物品几乎都不干净——脏盘子,难看的杯子,一块桌布即使不算绝对脏,也到处是脏点子,皱巴巴没一丝清新感,他心里不由得拿这顿饭与客人家的讲究饭菜进行对比,人家就是端上来一块黑面包,也显得做工讲究,清新爽口。他没有马上表示歉意,但吃完饭,二人即将分手时,他说道:”你看像我这样的人一一没个家室——只有个女儿,还不能经常在家——家也就不像个家了。有人料理家务的话,我就可以充分利用在家里的零星时间了。

他没有提刚才二人共进的那顿不可口的饭菜,虽说他满脑袋想的全是它。 霍林福德老爷答话时显然也想着这顿饭:

“正确,正确。像你这样的人理应自由,不操持任何家务事。你应该找个人。吉布森小姐多大了?”

“十七。这对没娘的姑娘来说是个很不方便的年龄。”

是啊,很不方便。我只有儿子,不过有女儿的话肯定很不方便。原谅我,吉布森,不过我们是像好朋友一样说话。你难道从没想过再婚的事?再婚当然不同于头婚,但如果你找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有头脑,脾气随和的话,那我真觉得由她来料理你这个家会再好不过了,这样你在生活上再不用遭罪,也省得在家受气。此外,她还可以给你女儿那种慈母般的督导,这种督导,依我看,这个年龄的姑娘都需要。这是个不好说的事,你还要原谅我直言不讳。”

听了这个忠告后,吉布森先生考虑了三四遍,但考虑再三还是个”先逮兔子后煮兔肉”一一不宜操之过急的事。哪里有个”三十来岁、有头脑、脾气随和的女人”?布朗宁小姐不行,菲比小姐不行,古迪纳夫小姐也不行。他的那些乡下病人分成两种层次分明的人:一种是农人,孩子都是没受过教育的粗俗之辈;另一种是乡绅,他们的女儿会认为嫁个乡村医生是极大的不幸。

然而吉布森先生在他拜访卡姆纳夫人的头一天便开始考虑柯克帕特里克太太可能正是他要逮住的”兔子”。他往回走时松开缰绳,任马前行,边走边想他对她了解如何,倒不怎么想他该给老夫人开什么药方,也不注意他行走的路线。他记得她当年是非常漂亮的克莱尔小姐,害过猩红热的家庭女教师。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他年轻的妻子还没故去。当他想起时问已过去了多少年时,便想不明白柯克帕特里克太太怎么老看上去那么年轻。当年他先听说她嫁给了一个教区牧师,第二天就听说他死了(这是说仿佛如此,他记不起结婚和死人之间到底隔了多久)。她后来的情况他也有所耳闻,知道她在不同的家庭里当过家庭女教师。不过他也知道她一直是托尔斯庄园的座上客,庄园里的那家人他真心敬重。倒不是希罕他家的地位。一两年前他听说她受聘于阿什科姆的一所小学。阿什科姆是个很小的镇,就在本郡,离卡姆纳老爷的另一处地产很近。其实阿什科姆的那片地产比霍林福德附近的这一片更大,但那里的庄园老宅居住条件略微不如托尔斯庄园,所以就给了普雷斯顿先生去住。普雷斯顿先生是阿什科姆地产的代理人,如同希普尚克斯先生是霍林福德的地产代理人一样。庄园老宅上留出几间屋子,以备主人家有人偶尔来访,否则的话,普雷斯顿先生这位年轻英俊的单身汉就把老宅全占了。吉布森先生知道柯克帕特里克太太有一个孩子,是个女儿,想必和莫莉的年龄不相上下。当然这位太太几乎没什么财产。他自己倒是谨慎度日,有几千英镑搞投资,效益不错。除了投资外,他的职业收入也很好,年年有增无减。这件事想到这一块儿时,他到了这一趟出诊的第二个病人家门口,便暂且把婚事和柯克帕特里克太太放在一边。就在这同一天的时间里,他又记起了五六年前莫莉对他比较详细地讲过她不巧留在托尔斯庄园上回不来的事,他听后当时就觉得柯克帕特里克太太似乎待他的小姑娘非常好,现在想起来心里便喜滋滋的。跟她有关的事他能想起来的就是这些了。

卡姆纳夫人身体欠佳,不过没有大病。前几日她自己倒以为真病了,当时陪伴服侍她的人还不敢打发人请医生。现在请来了吉布森先生,她该做什幺、吃什么、喝什么、忌讳什么,全由他定,她大大松了口气。对那些一贯自己的事要自己定,别人的事也要由自己定的人来说,由局外人定定他的事有时候是一种神奇的解脱,偶尔还可以松弛绷得太紧的神经,因为一个人要是有追求一贯正确的性格,就必然神经绷得太紧,松弛一下对恢复健康大有好处。柯克帕特里克太太暗自思量,觉得她从没见过卡姆纳夫人像现在这么容易相处。布雷德利和她也从没像这一次这样对吉布森先生大唱赞歌,说他。照管老太太从来都干得如此漂亮”。

情况及时地通报给了卡姆纳老爷,但严格禁止他和几个女儿来庄园看望。卡姆纳夫人身子虚弱,不想动弹,身体欠佳,精神也欠佳,不愿意叫家里人看见她这副病样子。这一次生病和她从前哪一次生病都不一样。所以她无意间害怕这样子要是叫大家见了,她就会失去往日的形象。有时候她亲自写每天的日程安排,有时候吩咐克莱尔写,但信件她总是要亲自看一看的。收到女儿们的回信她一般都是亲自看,偶尔也分出某些内容与”好乖乖克莱尔”共享。至于老爷的信则人人可看。老爷那些疼爱关心的话写得很潦草,没多大必要担心从中泄露了家里的秘密。可是有一次柯克帕特里克太太正给老夫人念一封卡姆纳老爷的来信,突然碰上一句话,她还没读到先看见了。假如她能做到先跳过去,后来再自个儿慢慢看,她就会高高兴兴跳过去。不过老夫人也太厉害,她是哄不过去的。在她看来,”克莱尔乖是乖,但不机灵”;其实也正是如此,她那脑子在平常虽说还不算太不仔细,但也不能做到总是随机应变。

“往下念。你为什么要停下来?艾格妮斯没什么坏消息吧!——把信给我。”

卡姆纳夫人半出声音地念道:

“你看克莱尔和吉布森现在怎么样!当初我建议成全这事,你还看不上眼。但我的确以为你现在既然闭门休养,说个媒会是个非常快活的消遣。我想象不出哪一桩婚姻比这一对更合适。”

“噢!”卡姆纳夫人笑起来,”克莱尔,你刚才是碰上了这段话,真难为你了。难怪你卡了壳。不过你那一停真把我吓了一大跳。”

“卡姆纳老爷太爱开玩笑了,”柯克帕特里克太太说道,有点慌乱,不过还是认识到老爷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对——”我想象不出哪一桩婚姻比这一对更合适。”她不知道卡姆纳夫人对此怎么想。卡姆纳老爷写得好像真是个机会一般,倒不是个叫人不痛快的主意。卡姆纳夫人下午小憩时,她坐在一旁,这时她想起这个主意,不由得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第十章危机

柯克帕特里克太太一直给卡姆纳夫人读书,一直到老夫人睡着了。这时书搁在她的膝头,用手按着不会掉下地去。她朝窗外望去,没有看见园子里的树林,也没有看见闪现在远处的一个个小山包,只是脑子里想着再一次有个丈夫该多么快活。——反正得有个人,他工作,她坐在摆着好看家具的客厅里讲排场,享清福。她正在飞快地使她想象中的这个未来生计的承担人带上那位乡村医生的体型相貌,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敲门声,她几乎还没站起来,她正想着的那个人进来了。她觉得自个儿脸红了,同时也为得知有人撮合他们而高兴。她走上前来迎住他,指着睡着了的老夫人打了个手势。

“很好,”他把一道专家的目光投在那个熟睡的人身上,低声说道,”我能在书房跟你谈几分钟吗?”

“他要求婚吗?”她心想,突然忐忑不安起来,同时断定她会爽爽快快地同意嫁给一个一小时前她根本没想到要嫁的男人——一小时前她只把这个人归在单身汉之列,有结婚的可能性罢了。

他只打算问问病人的情况,这一点她很快看出来了,便觉得谈话对她来说太平淡,尽管对他对症下药来说也许很有意义。

其实她没有看明白,就在她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就在她说了很多话来回答他对病人的询问时——他终于下了决心要提出婚事来,只是他惯于去粗存精、去伪存真——要多听些她的话来鉴别她。她的嗓音很柔和,她的语调很悦耳,这叫他在听惯了远近乡下的方言土语后觉得特别亲切宜人。接下来是她那身衣服的和谐颜色,还有她缓慢优雅的举止动作,对他的精神起到了抚慰作用,就像猫的咪咪叫声能抚慰有些人的神经一样。他开始考虑,就他个人利益而言,能得到她该算幸运了。昨天他考虑她时,更多地把她当做有可能给莫莉做继母的人,今天他却更多地想到她是个给他做妻子的人。她则记着卡姆纳老爷的信,心里透亮,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她希望吸引住他,也盼做得成功。不过有一段时间里他们只说老夫人的健康状况,后来天公作美,降下一阵雨。星点风雨吉布森先生原是毫不介意的,但这一次却正好给了他。一个逗留的借口。

“还又是风又是雨的,”他说。

“是呀,风雨交加。我女儿来信说上个星期由于下雨,邮件有两天无法从布伦起航过来。”

“柯克帕特里克小姐在布伦,是吧?”

“是啊,可怜的姑娘。她在那儿上学,想练出一口好法语来。

可是,吉布森先生,你千万别叫她柯克帕特里克小姐。辛西娅把你记得很牢——可以说对你有感情。你知道的,四年前她得了麻疹,就是你的一个小病人嘛。请叫她辛西娅好了。要是从你这里听到柯克帕特里克小姐这种正式称呼,她会非常难过的。”

“辛西娅在我来看似乎是个很奇特的名字,只适合入诗1,不适合日常用。”

“那是我的名改的,”柯克帕特里克太太说,音调有点伤心含有责备之意,”我的教名是西娅辛,她那可怜的父亲就老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叫她。真遗憾你不喜欢这个名。”

1辛西娅为月神狄安娜的姓。伊丽莎白时代的诗人如斯宾塞、弗菜彻、本·琼森等都多次用这个名字暗指伊丽莎白一世女王。

吉布森先生不知说什么好。他对这么一下子就直截了当地谈个人私事没有充分准备。他还在沉吟,她又说了起来:

“西娅辛·克莱尔!曾几何时我为我这么美丽的名字而自豪,大家都认为这个名起得漂亮1。”

1西娅辛(hyacinth);英文意为风信于花。据希腊传说,hyacinth(又写为hyacintus,汉译为雅辛托斯)是拉科尼亚阿米克菜的一个美少年,受到太阳神阿波罗和西风神泽费洛斯的宠爱。但雅辛托斯只喜欢阿波罗,西风神不满,就在一次阿波罗教雅辛托斯掷铁饼时把阿波罗掷出的铁饼吹歪,正打在雅辛托斯头上,当场毙命。血流之处生出风信子花,其花瓣在维吉尔的诗中象征悲伤。

“我毫不怀疑——”吉布森先生开始说,接着又停下了。

“也许这是我的不对,不该顺着他给女儿起了个这么浪漫的名字。在有些人心目中,这个名字会挑起对她的偏见。可怜的孩子!这叫她将来够受的。有个年轻女儿是个大负担,吉布森先生,特别是在父母不全的时候,更难照料。”

“你说得真对,”他说道,说着想起了莫莉,”不过我倒以为一个姑娘如果运气好有个妈的话,失父之痛就不会像没娘的孩子受失母之苦那么强烈。”

“你这是在想你自己的女儿。刚才我欠考虑,说了我过去的事。你女儿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她当年在我床巳睡着时小脸蛋那么好看,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她如今都长成大人了吧。年龄肯定和我家辛西娅差不多。我多么想见见她啊!”

“我希望如此。我很想叫你见见她。我希望你疼爱我那可怜的小莫莉一一像疼你亲生的孩子一样疼她,”——他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往上冒,险些噎住了他,他使劲咽了了去。

“他要求婚了?真的吗?”她心想。他下面的话还没说,她等得焦急,开始微微发抖。

“你就像疼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她好不好?你试试好吗?你能允许我把你介绍给她,就说你是她未来的母亲,我的妻子,可以吗?”

总算盼到了!他求婚了——且不论是明智之举还是愚蠢胡闹一一反正他求婚了!不过他心下明白,就在他话已出口、泼水难收之际,这样求婚是否明智的疑问便涌上心头。

她抬起双手捂住脸。

“啊!吉布森先生,”她说道,接着她突然泪如雨下,他颇为意外,她自己更觉得意外:这是一种大放宽心的解脱感受,她再用不着为生计而挣扎了。

“我亲爱的——我最亲爱的,”他说道,想抱住她说些安慰话儿。可就在这时刻他才想起到底该用哪个名字称呼她。她的哽咽声缓下来后,她自己说了,似乎懂得他在犯什么难。

“叫我西娅辛吧一一你的西娅辛。我受不了叫我‘克莱尔’,一听就勾起我当年当家庭教师的情景,现在那些苦日子全过去了。”

“对。不过至少在这个家里,论受到的重视和爱护,谁都无法跟你比。”

“是啊!他们一直待我很好。但一个人总得记着自己的身份。”

“我们该给卡姆纳夫人说一下,”他说道。这时他想到的或许不是他未来的新娘正说着的话,而是他已经走出这么一步之后摆在他面前的各种各样非办不可的事。

“那就由你对她说,好吗?”她说道,抬头看着他的脸,眼睛里在求他,”我向来喜欢叫别人对她说事情,那样我就能看清楚她持什么态度。”

“当然由我说!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咱们这就过去看看她醒了没有?”

“不行!我觉得现在就去不行。我最好先给她透个风,让她有个准备。你明天来,好吗?你明天再告诉她。”

“好,那样最好。我应该先告诉莫莉。她有资格知道。我真希望你和她亲亲密密,互疼互爱。”

“是啊!我肯定我们会那样的。那么你明天来告诉卡姆纳夫人了?我先给她透个风。”

“我不明白有必要透什么风,不过情况还是你最了解,我亲爱的。我们什么时候安排你和奠莉见面?”

正说到这里,一个仆人进来了,两人立即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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