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不!你已经对我有了看法。 你对我讲了你没有资格讲的话。我拒绝把我个人的事情告诉你,也拒绝接受你的帮助。人们对我冷酷无情,”她的声音一阵颤抖,“没想到你也是如此。不过,我受得住。”
接着,尽管莫莉想用力拦住她,她还是挣脱开来,匆匆地走了出去。
“噢,爸爸!”莫莉一边哭着说,一边紧紧拉住他,“让我把整个事情告诉你吧。”说过之后,突然想起吉布森太太在场,有些具体情况不便在她面前讲,于是没有再往下说。
“吉布森先生,我觉得你对我这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太冷酷了,”吉布森太太拿开了捂在脸上的手绢,说道,“我只希望她可怜的父亲还活着,那样的话,这一切就绝对不会发生。”
“非常可能。不过,我看不论是她还是你,都没有什么好埋怨的。我和我的女儿已尽我们的能力保护了她。我爱她,真的爱她,像爱我亲生的孩子一样,像爱莫莉一样。”
“问题就在这里,吉布森先生!你对她就是不像对你自己的样子。”在他们拌嘴的过程中,莫莉溜了出来,去找辛西娅。她觉得,父亲刚才说的话“我真的爱她,像爱我亲生的孩子一样”可以用来进行调解,缓和关系。但是辛西娅在自己房间里,从里边锁上了门,不肯开。
“请给我开门,”莫莉恳求道,“我有话对你说——我想见见你,开开吧!”
“不!”辛西娅说,“现在不行。我有事。不要管我。你要说什么我不想听。我不想见你。过不了多久我们会见面,那时候——”莫莉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考虑再说些什么能把对方说动。一两分钟后辛西娅叫道:“你还没走吗,莫莉?”当莫莉回答“是的”,并希望对方态度有所缓和的时候,刚才说话的那种生硬无情的声音既坚决又压人地说道:“滚开。你在这里,等着,听着,我受不了。滚到楼下去——滚到院子里去——随便滚到什么地方去。这人是你现在对我的最大照顾。”
1法文,意为“出气筒”。
第五十一章祸不单行
莫莉穿上外衣,戴上帽子,依照辛西娅的命令悄悄地出去了。她拖着沉重的身体,拖着沉重的心向前走着,来到了离家不算很远的一处田野。她从幼年时起就来这里寻求寂寞中的安慰。她在树篱斜坡下一坐,双手捂住脸,一想到辛西娅如此痛苦,而她又无能为力,不由得浑身发抖。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但是,当她又悄悄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午饭的时间早已过了。对面的门敞开着——辛西娅已离开她的卧室。莫莉整了整衣着,来到客厅。辛西娅和她母亲如严守中立的两支军队一般,各坐一头,互不侵犯。辛西娅的那张脸,不论从颜色还是从冰冷的表情看,都像是石刻的一样。但她编着织着,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一样。吉布森太太却不是这样,她的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她抬起眼来,微微一笑,算是看到莫莉进来和莫莉打的招呼。辛西娅继续编织着,好像既没有听到门开的声音,也没有感到莫莉走近的身影。莫莉拿起了一本书,不是要看,而是为了装着有事可做,可以不开口说话。
无人开口的局面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莫莉开始想,是否有什么古老的妖术镇住了她们的舌头,不让它们动。终于辛西娅开口了,不过她重说了一遍大家才听清楚。
“我希望你们两人知道,从今以后我和罗杰·哈姆利一刀两断。”
莫莉的书跌落在膝盖上,她瞪着跟,张着嘴,想吃透辛西娅是什么意思。吉布森太太像是受了伤害般抱怨道:
“如果你三个月以前在伦敦时这样说我还可以理解。现在你这样说就毫无意义,辛西娅,你知道你说的不是心里话。
辛西娅没有回答,而且,直到莫莉最后讲话的时候,她脸上的坚决表情依然没变。莫莉说:
“辛西娅,你替他想想!这样会叫他心碎的!”
“不!”辛西娅说,不会的。即使叫他心碎,我也没有办法。
“眼前的种种议论很快就会过去!”莫莉说,“等他从你本人嘴里听到事实真相后——”
“他永远不会从我本人嘴里听到。我没有爱他爱到那种程度,不会厚着脸皮向他解释,求他保持对我的好感。坦白交代也许……算啦!我相信那决不是件愉快事情——不过,如果向某个人坦白,不是求宽恕伤自尊的话,倒可以使心里平静些。我说不上。我只知道一件事——清清楚楚地知道——而且将以此为据毫不动摇地采取行动——这就是——”说到这里她突然打住了。
“我想你可以把你这句话说完,”大家沉默五秒钟后她母亲说。
“叫我向罗杰·哈姆利求宽恕,我受不了。不管他原来对我的想象错到什么程度,我不能让他觉得我根本不像他原来想象的那么好。半年来,我一直觉得永远不想再见到他。原因是我并不爱他。我喜欢他,尊敬他,可是我不愿意嫁给他。我已经写信对他这样说了。这只是我自己解脱自己,谁知道这信何时何地才到他手里。我也给老哈姆利先生写了信。从中得到的唯一好处是解脱了。感到重新自由了是极大的快慰。一想到要拼命学好才能配得上他,我就觉得厌烦。我这是‘情有可原’吧!”最后她引用了布森先生的一句话。吉布森先生回来后,大家默默无言地吃过正餐,她要求在门诊室里和他单独谈谈。她把好多个星期以前对莫莉讲过的那番辩白又讲给他听,说完之后,她说:
“现在,吉布森先生,我仍然把你当朋友对待——你帮我远远地找个地方安身,叫妈妈告诉我的那些恶毒传闻追不上我,找不符我。jl想叫人家说好,这也许不对——可是我就是我,我没法政变自己。你,莫莉——镇上所有的人——人人都知道了,找在这里活不下去。我想远远地走开,去当家庭教师。”
“可是,亲爱的辛西娅,罗杰很快就要回来——是极大的精神支柱呀!”
“妈妈难道没有告诉你我已经和罗杰彻底吹了?我早晨写的信,是写给他父亲的,明天他父亲就会收到。我也给罗杰写了封信。我希望他收到信时我已经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到了俄国。”
“瞎说。你们之间那样的婚约,除非双方都同意,是解除不掉的。你这样只能给别人带来痛苦,自己也得不到解脱。过不了一个月,你自己也会后悔这么做。你平静下来细想的时候,你想到有罗杰这样的丈夫支持你就会觉得高兴。你做错了事情——开始是做了傻事,后来可能发展成错事;你难道不想让你丈夫认为你没错?”
“想是想,”辛西娅说,“无论如何,我的爱人必须认为我没有错。就是因为我对他不怎么爱,便觉得叫我对他说对不起,像小孩子一样站在他面前听他的告诫,求他的原谅,我受不了。”
“可是,辛西娅,你现在在我面前就是处于这样的地位。”
“不错!但我对你的爱超过对罗杰的爱。这话我常对莫莉他那标准不适合我。”
“既然如此,我认为你要吹掉也对,”吉布森先生几乎在自言自语,。这个小伙子也真可怜!然而这对他来说也再好不过了。他会过得去的。他很坚强。可怜的老罗杰啊!”
一时间辛西娅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追寻着眼看要脱出她掌握的目标——罗杰的爱,此刻这种爱成了无价之宝。转念又一想,她知道他那无限信任而又充满激情的爱将不再属于她了。由于她自己失误,把它抛弃了,再没有一点缘分了。不过在后来的岁月里,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时,她还好奇地想解开那个不可思议的奥秘——假如不和罗杰断,会是怎样的情形呢?
“不过,还是等到明天再执行你的决定吧,”吉布森先生慢吞吞地说,“你犯的错误一开始只不过是年幼无知犯的错误,后来才做了不少遮遮掩掩的事,我是这么想。”
“你不用再费心把我的事情往轻处说,”辛西娅痛苦地说,。我这个人并不笨,比谁都清楚。至于我的决定,我马上就执行。也许要过很长一段时间罗杰才会收到我的信,但我想,他迟早肯定能收到。而且,我说过,我已经告诉了他父亲。不会叫他伤心的!噢,先生,我想,假如我不是在我那种环境中长大,我就不会受如今这么一肚子窝囊气。好啦!别安慰我啦!我不需要劝解和安慰。我受不了。我从来需要的是欣赏、崇拜和男人们的器重。那些恶言恶语!那么恶毒地议论莫莉!唉.天哪!我觉得人活着真没意思。”
她低下头,捂住脸,吉布森先生心想她身心交瘁了。他觉得他再多说只会使她更加激动,更加难过。于是他走了出去,到莫莉坐着的地方,伤心地叫莫莉。他悄悄地说:“去看看辛西娅!”莫莉去了。她轻轻地抱住辛西娅,把辛西娅的头抱在自己的胸脯上,好像一个是妈妈,一个是孩子。
“噢,我亲爱的!”她喃喃说道,“我实在爱你,亲爱的,亲爱的辛西娅!”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吻她的眼睑。辛西娅一直被动地接受着,后来突然被一个新念头刺了一下,跳起身来,直视着莫莉的脸,说道:
“莫莉,罗杰将来会和你结婚!不信走着瞧吧!你们两个正好——”
但莫莉突然用力一推,把她推开。“不许你这样说!。她说道,又羞又恼,满脸通红,“早晨还是你的丈夫,晚上就成了我的!你把他看作什么了?”
“看作个男人!”辛西娅笑道,“所以嘛,你要是不许我说他可以变,那我就造个词,说他可以劝!”可是莫莉并没有以笑回报。正在这时候,女仆玛丽亚走进两个姑娘所在的门诊室,一脸惊恐的样子。
“主人不在这里?”她问道,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在!”辛西娅说,“我听见他出去了。我听见他关前门的声音,离现在还不到五分钟。”
“噢,天哪!”玛丽亚说,“有一个人从哈姆利庄骑马来到这里,说是奥斯本先生死了,请主人务必到老乡绅那里去。”
“奥斯本·哈姆利死啦?”辛西娅吃惊地问。莫莉已经出了前门,穿过暮色去找前来送消息的人。她绕了个圈来到马厩,见来人骑在一匹黑马上一动不动。附近的台阶上放着一盏马灯,灯光中可以看出马跑得浑身是汗。这灯是仆人们放在那里的,他们听说那位常到主人家来的快活的年轻人居然死了,都很惊愕。莫莉走到跟前时,来人还在出神地想着他离开的情景。
她把手搭在又湿又热的马肩上,来人惊醒过来。
“医生就来吗,小姐?”他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出了来者是谁。
“他死了,是吗?”莫莉低声问道。
“怕是死了——根据他们所说,看来确定无疑。不过,我骑得很快,也许还有救。医生就来吗,小姐?”
“他出去了。我相信他们正在找他。我自己也去找。啊!可怜的老乡绅!”她走进厨房——迅速地走遍家里各个地方,打听父亲现在在哪里。仆人们都和她一样不知道。仆人们和她都没有听到关前门的声音,只有辛西娅耳朵灵才听到。对他们来说,关前门的声音算是传到了聋子耳朵里。莫莉快步上楼来到客厅。吉布森太太正站在客厅门口,倾听家里不同寻常的骚动声。
“怎么回事,莫莉?孩子,你脸色多难看!”
“爸爸到哪里去了?”
“出去了。怎么啦?”
“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知道?我睡着了。珍妮上楼回了宿舍。这丫头从来不守住她的工作,玛丽亚又爱使唤她。”
“珍妮,珍妮!”莫莉叫道,她为耽搁了时间而着急万分。
“不要喊,亲爱的——摇铃。会出什么事情呢?”
“噢,珍妮!”莫莉跑到楼梯半道迎住珍妮,说道,“谁把爸爸叫走了?”
辛西娅来到她们中间,她也在一直打听吉布森先生的去向。
“是怎么回事?”吉布森太太问道,“难道没有一个人张张嘴回答我一声?”
“奥斯本·哈姆利死了!”辛西娅沉重地说。
“死了?奥斯本!可怜的人哪!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尽管——果然不出我所料。 话说回来,他果真死了的话,吉布森先生也无能为力。可怜的年轻人哪!不知道罗杰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应该回来呀。”
客厅里本应该玛丽亚来伺候,珍妮却来了,一来就受到责备,因而昏了头。莫莉急急忙忙地问问题,得到的回答不尽如人意。有个男人来到后门——她看不清楚是谁——也没有问他的姓名。他要见主人——主人似乎很紧张,拿上帽子就走了。
“他不会走很远,”莫莉心想,“不然的话他会说一声去了哪里。可是,唉!那位可怜的老父亲现在孤苦伶仃啊!”这时她产生了一个念头,并且立即行动。“去对詹姆斯说,叫他把我在十一月份买的那个女用马鞍给诺拉·克里纳配上。不要哭,珍妮,现在没有时间哭。谁也没有生你的气。快跑!”
于是莫莉身着茄克和骑裙来到聚成一堆的女人们中间,目光坚定,抑制着嘴角边的颤动。
“天哪,莫莉!”吉布森太太说,“你想干什么呀?”但辛西娅一眼已经明白,莫莉从她身旁走过时,她帮她整理了一下她匆忙换上的衣服。
“我去了。我必须去。我不能让老乡绅孤苦伶仃没人陪。爸爸回来后肯定去哈姆利家,如果那里不需要我,我可以和他一块儿回来。”她听到吉布森太太的声音在后面制止她去,但她未予理会。她到了马厩院里不得不等上一阵,她不能理解,仆人们给送信人拿出来的饭菜和啤酒他怎么吃得下,喝得下。仆人们和送信人在激动地一问一答,她的到来显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不过她还是听到了这样一些话:“全乱套了,”“老爷不让我们任何人碰他,他把他像个婴儿一样抱着。他不能老抱着,只好隔一会儿放下来休息一次。有一次他把他放在地上坐着,但仍然搂着他。我们却担心再也扶不起他来——他和那具尸体。”
莫莉直听到这两个字才觉得奥斯本真的死了。他们两人在树篱的荫影下奔驰着,但当他们上坡或者让马缓缓气而放慢速度时。莫莉耳朵里便又响起那两个字,她心里一再重复这两个字,希望强令自己不情愿的意识接受这一严酷的现实。当他们看到月光下(此时月亮已经升起)闪现出那座房屋寂静的轮廓时,莫莉屏住了呼吸,一时觉得不敢进去面对房子里的景象。一盏长明灯照出黄色的光,给银色的月光添了点人间粗俗的印痕。送信人指着那个方向说道(这可以说是他们离开霍林福德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这是原来的育儿室。他们把他搬到这里了。老爷昏倒在楼梯脚下,他们把他扶到就近的一个地方。我断定老爷本人现在就在那里,此外还有老罗宾。在正规医生到来之前,他们先把他叫来,算是瘸子里边挑将军。”
莫莉没等送信人扶她,自己跳下马来。她收拢一下裙子,不再去想将面临什么景象。她跑过几个她过去熟悉的弯道,迅速地上了楼,穿过一道又一道门,来到最后一道门前。这时她停了下来,听里边的动静。死样的沉寂。她推开了门——老乡绅一个人坐在床边,握着死人的手,茫然望着前方。莫莉进来时,他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动。现实早已深入他的灵魂,他明白任何医生,不论多么能干,多么尽心,都无法使这具尸体重新呼吸。莫莉尽量放轻脚步,尽避屏住呼吸,来到他跟前。她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觉得老乡绅已对人间治病救人的本事不再抱任何希望,因此对他讲她父亲及其迟来的原因还有什么用?她站在老人身边,停了一阵儿后,悄悄坐在地板上,坐在他的脚旁。她的在场可能有一些慰藉作用,但说话是不会起什么作用的。他肯定已意识到她在这里,但他并没有明显的表示。他们坐在那里,不声不响,一动不动,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地板上。被单下的死人算是第三个人。那张脸大部分盖在被单下,但没有全盖住,她心想,这位父亲刚才正在端详这张平静的脸,她进来肯定打搅了他。莫莉坐在那里,感到时间无限地长,周围是毫无声息的寂静。凭着她敏锐的感觉,她听见远远地有脚步声在上楼梯,缓缓地朝这里来,已经不远了。她知道这不是她父亲的脚步声,她现在只想听到她父亲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门外——停了一下,接着是犹豫不决的轻轻敲门声。坐在她身旁的那个枯瘦高大的身影听到敲门声为之一颤。莫莉站起身来朝门走去,来者是老管家罗宾逊,手里端着一盆盖住的汤。
“上帝保佑你,小姐,”他说,“劝他多少喝一点。他从吃过早饭到现在什么也没有吃,现在已半夜一点多了。”
他轻轻地揭去盆盖,莫莉接了过来,回到老乡绅身旁她原来坐的地方。她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怎样说才好,也不知道怎样给一个如此沉痛的人送上这一日常的自然需要。不过,她舀了一调羹送到他的嘴边,让他碰到这一美味,好像他是个生病的娃娃,她是保姆。他本能地咽下了第一调羹汤。但不到一分钟,他哭叫一般指着床说:“他再也不会吃了——永远不会了。”他那激昂的手势差一点打翻了莫莉端着的汤盆。
说完之后,他一下子扑到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莫莉吓得发抖,深恐他也死去——深恐他当时当地把心哭碎。她的话,她的眼泪,她的存在,就和那轮通过没有关闭的窗子无动于衷地向房里张望的月亮一样,引不起他的注意。她父亲何时站在他个谁也不知道。
“莫莉,”他话说得严肃,但当她站起来时温柔地蠢蠢她的头,“到餐厅去。”现在她感到了她克制自己所引起的反作用。当她走在照着月光的走廊上时,她怕得发抖。她似乎觉得会碰到奥斯本,听他对她一一解释:他是怎么死的,他现在有什么感觉,有什么想法,希望她做些什么。她总算来到了餐厅,但最后几步是怀着恐惧冲下来的一深恐身后会有什么跟着。到餐厅后她看见晚饭已经摆好,蜡烛已经点上,罗宾逊在忙着倒酒。她想大哭一场,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哭掉自己的过分激动。可是此时此刻她不能这样。她只觉得非常疲倦,对人世的一切不再关心。她本能地来到一张大皮沙发椅前,坐下休息。但当她发现罗宾逊端着一杯酒送到她的嘴边时,便又精神起来。
“喝吧,小姐。这种马德拉老酒很不错。你爸爸说叫你多少吃点东西。他说:‘我的女儿可能要在这里住下,她还小,经不起这么累。劝她吃点东西,不然的话,她会彻底垮了。’这是他的原话。”
莫莉什么也没有说。她没有精力反对。她依着这位老仆人的话喝了也吃了。然后她要他让她一个人呆在这里。她回到安乐椅上,让自己哭起来,以此来减轻内心的难过。
似乎过了很久,吉布森先生才从楼上下来。他来到空壁炉前,背对着炉子站在那里,有一两分钟没有说话。
“他上床睡了,”良久之后他说,“罗宾逊和我把他送上了床。可是就在我离开他的时候,他把我叫了回去,叫我让你回家去。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你回去,可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便拒绝他。”
“我希望留在这里,”莫莉说。
“是吗?真是个好闺女。可是你支持得住吗?”
“噢,你放心吧。我支持得住。爸爸.”她停顿一下说,“奥斯本是什么病死的?”她惶恐地低声问道。
“心脏出了问题。我对你说你也不懂。我早就看出他有这种病,可是在家里不宜谈论这种事情。我上星期四见他时,他似乎比长期以来我见到的情况要好一些。我把这话还告诉了尼科尔斯医生。可是这种病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出问题。”
“你上星期四见他啦?可你从来没说过!”莫莉说。
“是的。我在家里不谈论我的病人。而且,我不想叫他把我看做他的医生,想叫他把我看作朋友。如果引起他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感到惊慌,那只会加速灾难的到来。”
“那么,他知道不知道自己有病,我的意思是说他知道不知道自已得上了一种危险的病一种会引起这样结局的病?”
“不知道,当然不知道。不然的话,他只会天天注意自己的症状,事实上这会更快地出问题。”
“噢,爸爸!”莫莉吃惊地说。
“我没有时间和你细谈这个问题,”吉布森先生继续说,“什么时候你明白了说话必须考虑正反两面,顾及各种情形,你才有资格判断是非。现在我们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到要尽的责任上。今夜已过去了一大半,剩下的时间你就在这里睡吗?”
“是的。”
“你要答应我像平常一样去睡。也许你不以为然,其实你很可能马上就睡着。你这么大的人倒头就会睡着的。”
第五十二章老乡绅哈姆利的悲哀
“爸爸,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知道奥斯本一个大秘密,我郑重地答应过他不告诉别人。但我上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必定为这件事情担心。”她止不住一阵呜咽,她父亲怕她歇斯底里起来。但她突然控制住自己,仰望着他焦急不安的脸,笑着安慰他说:
“刚才我不由自主,爸爸!”
“是的,我知道。接着你刚才的话说下去。你本该睡觉上了,可是你心里要是有秘密,就会睡不着。”
“奥斯本结过婚,”她眼睛盯着父亲说,“这就是我要说的秘密。”
“结过婚!胡说。你怎么会这样想?”
“他告诉我的。事情是这样的:许久以前,有一天我在图书室里看书,罗杰进来了,对奥斯本讲起奥斯本妻子的事情。罗杰没有看见我,但奥斯本看见了。他们要我答应替他们保密。我想,我没有告诉你不算错。”
“现在不要管是对是错,马上给我往下讲。”
“直到六个月前,也就是去年十一月,你到伦敦卡姆纳夫人那里去的时候,我才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那时来到我们家,把他妻子的地址给了我,不过仍然叫我保密。除了这两次外,还有次罗杰只是间接地提到这件事。除此之外,我再没有听过任何人试起这事。我想,最后那一次,要不是是菲比小姐进来,他会告诉我更多情况。”
“他这个妻子现强在哪里?”
“在南方,离温彻斯特不远。他说她是法国人,是个罗马天主教徒。我记得他还说她是个女仆,”莫莉补充道。
地父亲惊讶地嘘了一声。
“还有,”莫莉继续说,“他还说到有一个孩子。现在,爸爸,除了地址以外,我知道的你已经都知道了。地址我已写下来,在家里保存着。”
吉布森先生显然忘了已是深夜时分,他坐了下来,两条腿伸在前面,两只手插进衣袋,开始思索。强莉一声不响地静坐在那里,疲倦不堪,没有精神主动发言。
“算啦!’他终于忽地跳起身来,说道,“今天晚上是什么也干不成了。明天上午,我也许能想出个办法来。可怜你这苍白的小脸!”他双手捧住她的脸,亲了亲,“又可怜又可爱的苍白小脸!”说完摇铃,叫罗宾逊派个女仆来领吉布森小姐到她的房间去。
“他不会一早就起来,”他分手时说,“这次打击对他影响太大了,他已经精力不足。把早餐送到他的卧室去。我十点钟以前再来这里。”
尽管他走得很晚,早晨他还是准时到来。
“现在,莫莉,”他说道,“你和我必须把我们两人知道的真实情况告诉他。我不知道他听了以后会怎么样。也许会使他感到安慰,但我不抱很大希望。不管怎么样,应该让他马上知道。”
“罗宾逊说他又到那间屋里去了。他估计他从里边锁上了门。”
“没关系。我摇铃叫罗宾逊告诉他我来了,有话对他说,希望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