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命啊,难不成你要在这里,等朱念祖来抓奸,和他一对一决斗?」
「他敢,」想起朱念祖,他的眉头橫出两分。
「为什么不敢?他虽然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好歹用燕窝鱼翅喂着,体力还行……」她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一把将他拉进里间,把他推到柜子边,「等等,你先帮我找件利落衣服,穿这一身行头逃跑,人家马上就能把我逮着。」
她一面说一面抓起帕子,把自己脸上那堆吓死人的铅粉给洗掉,刚才怎么就想着吃,没想到先打理好逃跑事宜呢?她有些埋怨自己。
闵忻正没帮尹霏找衣服,及倒悠悠哉哉地将欢手橫在胸前,看她急急忙忙准备逃亡,忍不住嘴角上扬,她啊……总是能够让他心情飞扬。
洗好脸,尹霏转过身,发现闵忻正什么事都没做,她才要跳脚,却发现……不对,他穿着新郎的大红喜服?
难不成这里是他的别院?难不成他取代朱念祖娶了她?难不成他才是她今夜的新郎?
可是休书己经被朱念祖带走,朱念祖怎么舍得放掉她这棵揺钱树?所以他得开出多大的条件,才能让朱念祖舍得松口?
心陡然静下,她缓慢而谨慎地走到他面前,微仰头,视线对上他的。「你……想要解释吗?」他点点头,带着她走到床边,和她相对而坐。
「要从哪里说起?」他问。
「从朱家父子到绿园发疯之后说起。」
她现在相信了,在过去二十几天里,他没有出现,一定有重要原因。「那天,我让人偷走休书。」
休弃尹霏之后,朱念祖娶进王姓商户女为继妻,若是他再把尹霏迎回去,朱念祖只有两个选择,一:尊王氏为大,让尹霏当个平妻。二:看在雨非茶的分上,恢复她正妻身分,让王氏居小。而不管怎样,只要尹霏回到朱家,王氏的地位便会十分尴尬。
他找人透露了消息给王氏,得知朱念祖要重新迎回尹霏,就像有千针万刺,把王氏的心给戳成蜂窝。
两天后,秦文出现和王氏谈条件,只要她盗出休书,他就有办法让尹霏嫁不成朱念祖。为自己的利益,王氏同意了,只要休书在手,剩下的都不是问题。
「然后我利用各方势力,猬狼地打击朱家的生意,他们在短短十天之内,损失近二万两银子,那不是笔大钱,但对朱家是,尤其在这个当下。」
「所以朱家倒了?」她满眼期待。
他笑着拍拍她的脸,把她的坏心眼一并拍掉。
「没那么容易,百年基业呢,有没有听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朱老太爷确实能干,他替朱家打下了大好江山,若是朱念祖肯踏踏实实过日子,优哉一世也非难事,只是他好大喜功,那些家业照这样的速度,不出五年就挥霍的差不多了。」
「所以呢?」尹霏追问。
「所以他拿不出约定好的五千两银子聘金去见你父母。」
「没有五千两锒子,我爹娘便一口气拒绝了他?」尹霏冷哼一声,说得正义凜然,什么全是为她的下半辈子着想,结果,聘金不出现,爹娘就不嫁女儿,现实啊现实。
他握握她的手,态度郑重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先告诉你曹擎天的真实身分。」
「他是谁?」尹霏问,她早猜过他身分不简单,而闵忻正的郑重让她隐约明白,他突然身分非凡。
「他是三皇子,真名是赵擎。他的外祖父是绿园的前主人曹敬幡大人,所以在决定隐遁时,他选择绿园后面的山林,那里是他熟悉的地方。」尹霏点头,他果然和红衣面具男连手演戏,他果然身分不同凡响,他果然……她好庹害啊,随便出手,就救回皇子龙孙。「他为什么要隐遁?」
「他是当今太子的眼中钉,太子怕被三皇子取而代之,所以……」
「不时暗杀他?」
尹霏想起他身上的累累伤疤,想起他批判她生活太简单,说他生活中最重要的工作是防范别人对自己动杀机,不自觉地,她垂眉叹息。
「别担心三皇子,这次他与秦昭连手演戏,促使皇帝正视太子的残暴性情,考虑太子接位的正确性。以太子的手段魄力以及心机能力,他都不是三皇子的对手,如果我没猜措,往后两人对垒,三皇子定是嬴家。」
「是呀,他何等心机,我还在傻傻地沾沾自喜,以为救了人家一命。」
「虽然当时三皇子并不需要你出手解救,但你做了,你的普良好心、你的聪慧、你的花茶……都让三皇子对你心生感激,他喜欢你这个朋友。」
「所以派人在绿园附近守着?」
「你发现了?」
「他给了我一封信,让我别担心。」
是吗?三皇子对尹霏里然上心,若不是身分差异,恐怕自己想从赵擎手中抢走尹霏并非易事。他凝声说道:「这次的事能够这么顺利,我们该感激三皇子,是他助了一臂之力。他陪我去见你父母亲,表达对你婚事的关心,同时我将朱念祖的生意情况告知你父母,再把休书转给你父亲。」
堂堂皇子关心她的婚事?这一番「表达」之后,尹家欢亲哪里敢让女儿随便乱嫁?
「之前我己经和三皇子深谈过,雨非茶的名声一旦传出去,你身上绑着那么大一块利益,想上门求娶的人一定不在少救,釜底抽薪之计,唯有我娶你,才能断了那些人的心思,因此我向你父亲求娶你。」当然,朱家开价五千两,他势必要翻上一两倍才行。
但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三皇子,他对尹霏有心,那次他们彻夜长谈,谈他的未来、他的选择,也现实地谈论闵家所能提供的协助与支持,最终,他们谈到尹霏。
闵忻正不带任何情绪,只是精辟分析,以三皇子现在的处境,尹霏是他再想要都要不起也护不起的女人,如果他喜欢尹霏,就不可以害她身陷危机。
赵擎把他的话听进去了、退让了,却也同时要求闵忻正保证,如果尹霏不乐意,便是担着丈夫的名头也不能勉强她的心志。
他一口应承下来,因为就算尹霏不害怕、不迷信,他也无法不紧张、不担心,当巧合多到自己无法解释,并且尚未找出克妻是有人为操纵的痕迹之前,他害怕,害怕尹霏因为他而香消玉殒。「我爹娘答应了?」
「他们考虑很久,毕竟我克妻名头在外,他们再势力也舍不得把女儿往死路上推。不过休书倒是很快送进衙门,把你和朱念祖的关系给彻底解除。」
「我又找了一个假神棍到你家里,说我们的八字很合,还说只要我到二十七岁才娶妻子,就不会有克妻问题,在假神棍的再三保证之下,他们才点头。所以,你今天嫁的不是别人,是我,闵忻正。」尹霏终于等明白,这段日子他在忙些什么。「既然事情进行顺利,为什么不给我梢个信,我很担心。」
「那天你提醒我,我的克妻是不是有人在后面操控,我尚未找出证据,所以这场婚事办得很低调,在你进门之前,别院里大部分下人都不晓得这件事,他们以为我粉刷新墙、置办家具,是为了迎接宫里贵人。他还是在意的,在意她尚未进闵家大门就死于不明原因,因此他不给人半分联想,也禁止杨管事往绿园跑。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全听清楚了,但她许久没接话,他有些慌了手脚,鼓起勇气握住她柔嫩欢手,深撸的眼睛望着她问?
「尹霏,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
「害怕嫁给我?」
「先问你两个问题,你回答以后我才告诉你答案。」
「好,你问。」
「是不是因为克妻名头,其它的女人害怕,才不敢打你的主意?」
「是。」
「是不是因此你不会三妻四妾,而我不会有姊姊妹妹?」
「是。」
她被朱家那堆姊妹给吓坏了?闵忻正微笑,他不是贪恋女色的男人,他只向往一个妻子、一群孩子,一个由自己建立起来的家。
「行了,我回答你。闵忻正,我不怕嫁给你。因为如果嫁给你的女人都要死一次,那么我的额度己经用完。」
「什么意思?」
「被朱念祖休弃时,我万念俱灰,觉得人生无望,便用一条白绫把自己给吊死,被救回来后,我想通了,不过是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何苦为难自己,离了他,说不定生命变得更美丽。」
「换过角度、换了心情,我给自己寻到新目标,努力过得生气盎然,所有人都觉得我变得踉以前不一样,我也喜欢截然不同的自己。」
「所以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己经在阎王爷那里重到优惠券十次意外九次生,我保证,就算嫁给你,我也可以话得长长久久。」他被她的话惹出笑意,她安慰人的话很新鲜,新鲜得可以拿来当成笑话,使人放松心情,因此他心花怒放。
他提提眉毛,看一眼百子千孙被,恶意吓唬她。「那么,现在……新婚夫妻是不是……」
「现在……」目光一缩,她跳下床,欲盖弥彰说道:「现在当然是要出去把满桌子菜吃光光,我饿惨了,直到上花轿之前,我都以为自己要嫁的是朱念祖,过去几天,我吃不好、睡不饱,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在新婚夜里把他给解决掉……」
她哇啦哇啦说一大串,用意是掩饰自己的心慌,可他把她的话全听进去了,眼底有着心疼怜惜,他二话不说踉着下床,打橫抱起她,把她重新抱回那张摆满食物的桌子前面,亲自替她布菜盛杨,把她喂得饱饱。
昨儿个,他们聊到很晚。
她说了许多网络笑话,即使有一些是冷笑话,但他配合度很高,仍笑得眉开眼眯。
他也讲了许多事,说的多是如今朝堂动向,以及赵擎的处境。
他说自己己经做出决定,决定投向三皇子阵营,从此以后出钱出力,为三皇子在民间谋得好名声,为他在朝廷办的差事多出几分力。
这是官商勾结,在现代,必须被抓进牢里去关上好几年。可是在这里,投对了政营,代表他可以知道的内线消息远远超出你所能想象的利益。
她说:「如果我是赵擎,才不去抢那个位置,几次置自己于死地,在我说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活着是真的。」后面那两句,是她从碧玉嘴里偷来的,在她刚穿越那几天,碧玉见着她就要叨念几谝,导致她印象深刻。
他说:「如果我是赵擎,我会做相同的事,只不过不会像他那样显山露水,让敌人摸清楚自己的意向。」
看吧,他们是多么不相同的两个人,他是何机而动的眼镜蛇,而她是偃旗息鼓、有洞就钻,只想过上安乐日子的小地鼠。至于赵擎,他是不畏强权、锋芒毕露的狮王,所以喽,只有他那种人才能变成万兽之王。
他问她会不会觉得婚礼简陋?
她说再张扬的婚礼,也没办法阻止男人想要往别的女人身上发展的决心,与其成为日后悲惨生活的笑话,不如低调一点过日子。
他不再及驳,只是盯着她,沉默许久才问:「你为什么如此与众不同。」
她回望他,也沉默,刻意隔上好一段时间才说:「如果那些女人都拿根绳子上吊,没死成救回来,大概都会踉我一样鹤立鸡群。」
「我说的是与众不同,不是鹤立鸡群。」他眼底带着淡淡笑意。
她辩驳,「如果那只鹤不敢与众不同,他怎么有胆子让自己冒出头来,傲视那群骄傲公鸡?」
「你打算冒出头,傲视骄傲公鸡?」
「你没看见我对朱念祖的态度吗?下回碰着他,我不只傲视,还打算把他踩在脚底下。」
「是,身为闵夫人,你是有资格踩他几脚。」
「敢情我还得套上你给的光环,才能张牙舞爪?」她笑眯眼,对闵夫人这三个字无半分排斥。
「客气了,有我作为依仗,除张牙舞爪外,你还可以做更多事儿。」
「听起来很不错。」
「现在知道嫁给我,除冒险外,还有不少好处吧?!」
「嗎,我得好好想,要怎么善用这些好处。」
笑开眉心,回想刚穿越来的那段日子,她最大的希望是如何让自己过更好的日子。如今有棵大树……不,用大树形容闵忻正太委屈人,他是一〇一大楼,是东方明珠塔,是swfc,有这个能聚金、能遮凤避雨的好大楼,她那点微小的心愿算得了什么。
他们就这样一句一句聊着,聊到东方将明,才沉沉睡着。
这种促膝长谈的熬夜经验,闵忻正没有过,他并没有太多可以卸下防备的朋友,尹霏也是。
最后,他们各自卷着一条棉被入睡,可他的手脚有点,喜欢往不厲于他的区域发展,慢慢地,他的触手摸到「商机」,先是微微「探索」,然后一步步蚕食鲸吞,然后,把「利益」收进怀里。
第九章
于是,当他们欢欢清醒时,尹霏发觉自己被某人抱在怀里。
经历过洞房花烛夜后清醒来的新婚夫妇,应该是甜蜜、浪漫、尴尬、害羞……总之多少会带点粉红色的泡泡,但尹霏是被惊吓醒的。
因为一句粗嘎的女声,扯起喉咙在外头大声嚷嚷,「大爷、大奶奶,老夫人有请!」老夫人i尹霏活生生被三个字给吓醒,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一欢炯亮眼神注视着自己。
发现她的惊恐,闵忻正温笑安慰道:「别担心,慢慢来。」
啥?慢慢来?不对,这是婚后的重头大戏,新妇要见长辈敬茶,然后长辈会给新妇见面礼、训诫两句,以示家风。
她有点后悔没早点了解闵家的背景资料,不知道婆婆性情是优是劣,不知道有没有让人吐血的妯娌或小姑,不知道有没有和老公阅墙的小叔……
「你确定慢慢来?」她张大眼睛,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对,慢慢来。」
这个婚事,他办得极为隐密,他不希望像过去几次,新妇未进门就死于非命,过去几年,一次次的克妻事件让他对自己的命数深信不疑,但尹霏的话提醒了他。虽说他尚未找到任何证据,但尹霏能平安踏进闵家大门,己经证明若干他不愿意正视的糟心事。
「那……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起床?」她指指橫在自己腰间的手。
一笑,他把手抽开。「随时都可以,只要娘子愿意。」娘子?!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闵爷,你还是叫我尹霏吧。」
「尹霏?太见外,我喊你雨非吧。不过,我喜欢你喊我相公,就这样决定了,雨非、相公。」她搓搓手管上的鸡皮,雨非尚能接受,但是相公……好啦,要借用人家的万丈光芒,不至于连这点小牺牲都办不到。
「那……相公,我要起床了?」她试探问。
他坐起身,让出一条道,她飞快而利落地跳下床,很是害羞。
闵忻正在她背后抿唇偷笑,而她想起什么似地转身,发现他的笑意,嘟起嘴问:「碧玉她们……」
「应该在门外候着吧,你喊一声,她们就会进门。」
昨儿个她们三个发现花轿竟然抬进闵家别院,心情大好,四下去探听消息,居然把尹霏一个人给撂在新房里,他听见消息,怕她害怕担心,匆匆结束宴会进屋陪伴她,谁知道她一个人怡然自得,对着满桌菜着吃得正欢。
「碧玉、青玉。翠玉。」
她扬声,三人就进了门,像是彩排过似地齐齐弯腰,对她和闵忻正一福身。「大爷,大奶奶好。」
「大奶奶,要漱洗更衣了吗?」碧玉问。
漱洗更衣?她看一眼闵忻正,他会意,下床随手把昨晚的喜服套在身上,走出屋子。
他一走,所有人身上的捆仙绳好像全给卸了似地,青玉走到门口唤人,往净房添热水,翠玉服侍尹霏把头发松开、衣菔褪掉,碧玉则急巴巴地对着她说话。「大奶奶,昨儿个我们发现花轿在村子里绕一圈,没往京城去、却抬进闵家别院时,惊得都不能说话了,我本来想出声知会你一声,没想到李军那只熊居然一把捂住我的嘴巴。」
「他在我耳边悄声说,除了嫁给闵爷外,姑娘只能选择嫁给朱念祖,哪个男人好,让我自己想想。这还需要想啊,朱念祖那畜生不如的东西,凭什么和咱们家闵爷比?何况李军说的没错,你嫁给闵爷后,朱念祖总不能把你给抢回去吧。」
青玉接话。「我们几个讨论后便不作声,让花轿进了闵家别院,我心想这样可好,咱们也不必费神去找那个什么豹丸,三笑散、几虫几花膏的。」
「进别院之后,咱们可没闲着,我们到处去踉下人探听闵爷家里的情况,小姐,你说过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总得知道人家的家底,才晓得该什么时候出手啊。」尹霏听着不觉好笑,几个丫头踉在自己身边,也变得随意许多,不再刻板拘束。
净房的热水加好,尹霏抱进浴桶里,呵……通体舒畅啊。绿园下人不多,老让碧玉去抬水怕累坏了她,因此她不常泡澡,现在……再次证明,钱是好东西。
「你们探听到什么?」
「闵爷是闵老爷的嫡妻所出,但闵爷还没出生时夫人就身子不好,经常生病,娘家让妹妹来照顾长姊,谁知道顾着顾着,就连同姊夫一起给照顾上了,听说长姊死去的那天,妹妹恰好生儿子,为了闵二爷的身分,闵老爷便迎娶妹妹当继室,所以闵爷不是现在这位闵老夫人生的。」青玉抢着发出笫一炮。
原来这个娘当得名不正、言不顺,难怪闵忻正叫她别担心,慢慢来。
「然后呢?」
「这位老夫人陆续生下三个爷、两位小姐。」翠玉插话。
能生那么多孩子,闵老爷很宠爱她吧。
「听说老夫人挺有手段的,小姐要小心,千万别着了她的道。」翠玉有些忧心。
「怎么说?」
「她主动替闵老爷纳了许多妾,可七、八个女人只生下一个小庶女,独独她的肚皮争气,一年一个,像下猪崽似地,说她没手段,谁信?」青玉道。
「可闵老爷信了呀。他对老夫人宠爱不己,家里的银钱全交给她,听说闵爷小时候她不待见闵爷,连向闵老爷请安都不允许闵爷踉,咱们闵爷也不敢在父母亲面前多露脸,慢慢的就被整个家族给忽略。」
「不只这样,闵夫人生的几个爷想要什么有什么,咱们闵爷不过是想要一幅字画,就被罚跪在闵家祠堂,这分明是不把人家的儿子当儿子看,何况那个人家还是被她活活气死的姊姊呢。」碧玉口口声声「咱们闵爷」,向心力之高,这种人不当忠仆,谁当?
尹霏叹道:「因为罪恶感吧,闵爷的存在,时刻提醒闵老夫人,她是如何对待长姊、如何在闵家占有一席之地的,如今她虽名正言顺,可知根底的,都忍不住要在心底鄙视一番,她也只能眼不见为净,假装自己是正头夫人。
「小姐,你别替她说话,那人啊,就是个恶毒心肠的!」青玉说。
「还没见过面呢,你就替人戴帽子,这是污蔑。」
「才不是,如果她待咱们闵爷好,为什么闵爷一个生意人,分明待在京里热闹又方便,却宁可住在这个小地方?何况,我昨天还探到一件事儿。」
「什么?」
「咱们阅爷娶小姐这事,闵家上下没有人知情,昨儿个小姐进门后,别院的余总管给大伙儿下达封口令,让谁也不准说。听说闵老夫人是今儿个一大早出城,特地赶往别院来的。」此事他知会过她,她知道自己无意的话,在他心湖里投下石子,所以他防备的正是闵家人?
「说说其它的吧,你们还探听到什么?」
她们嘴里说着话,手上动作可没慢下,洗澡、穿衣、化妆,一件件做得稳稳当当。
「这里的管事有好几位,大部分是从京里老家出来的,他们都踉过闵老爷,如今却没选择对闵二爷、三爷、四爷效忠,可以见得,他们都认同闵爷才是闵家的正统。」碧玉说。
「好几年前,阅老爷分别给四个儿子一人一间铺子,让他们各自经营,说是一年后看看他们把铺子经营成什么模样,再决定把掌家大权交给谁。」
「一年后,闵二爷铺子没变好也没变坏,状况和过去差不多,就是守成了,闵三爷的铺子却关门大吉,关门时还经营不到半年呢。最惨的是闵四爷,铺子开不下去就算,还欠下一屁股债,连铺面都给抵押出去。」
「说来说去,还是咱们闵爷最厉害,生意蒸蒸日上,还买下旁边几间铺子,把店铺整整扩大好几倍,闵老爷这才开始正视起咱们闵爷的能耐,之后便经常把咱们闵爷带在身边。」
「所以闵夫人那等狭心眼儿,怎容的下这等事?表面上不说,在下人面前还一脸的大度,但在闵老爷踉前,枕边风可没少吹。」
尹霏失笑,这话逻辑不通,倘若她在下人面前「一脸的大度」;谁会晓得她的真面目?何况闵夫人的枕边风怎么吹,哪是下人们可以窥知的,又怎么会传得风风火火,以至于所有人都知道闵老夫人不好相与。所以
这些话里,肯定添进去不少故事性。
「幸好,闵老爷死前变聪明啦,他抽出三份嫁妆分给嫡女和庶女后,便把家产分成五份,祖产和其中的两份由嫡长子也就是咱们闵爷继承,但闵老爷也要咱们闵爷承诺,以后会好好照顾弟妹和母亲。」
「因此,京城里的老宅虽然归咱们闵爷名下,他却没让夫人和弟弟妹妹们搬出去,而且这些年,他们的吃穿着用还是算在咱们闵爷头上。」
「阅爷可努力啦,他名下的生意越做越大,连宫里的钱都能赚上手。及观其它几个爷,情况很是不好,闵四爷本就是赏花玩鸟的纨绔子弟性情,分了家没人管,染上赌博酗酒恶习,短短两年便把财产全给败光,现在成天抱在酒坛子里,啥事也不做。
「闵三爷心思大,想并吞人家的产业,却被人家给讹诈,损失大半财产,现在学乖了,守着剩下不多的几间铺子过日。闵二爷的铺子还是像过去那样,没多一间也没少半间,但听说生意早己远远不如当年在闵老爷手中时那样好。」
尹霏叹息,做生意这种事,需要天分,看来四个儿子中,遗传到闵老爷的生意基因的只有闵忻正。
翠玉听不过去,插话道:「先说点重要的,生意上的事自有闵爷去担心,奶奶得先知道夫人和几个妯娌的底细,以后才晓得该怎样相处。」
「对哦,奶奶,闵二奶奶姓关,她爹是个四品官,她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二爷没有迎妾,一家人还算和乐。闵三奶奶是个庹害角色,生儿子上头也厉害,四个全是儿子,成天到晚想过继一个到咱们闵爷名下,心底打什么算盘,人人都清楚得很,她手下有两个姨娘,都是她身边丫头开脸给闵三爷的。」
「闵四奶奶就别说了,一副软绵性子,管不动四爷,厘里的小妾多到可以开妓院,还放任四爷一个一个往屋里塞,这些年,四房的吃穿是咱们闵爷出的,但零花钱全赖老夫人供给。」
「老夫人不喜欢四奶奶,却特别偏爱闵四爷这个败家子,对了,四爷的儿女一个一个蹦出来,下人们从没搞清楚四房有几个小姐少爷,只晓得四奶奶生了一个儿子,身子弱得不象话。」
「那么多的庶子庶女和姨娘,一个院子塞不下,便想往二房那边挪,二房奶奶哪里肯啊,万一让那些妖娆女子勾引实诚的二爷,二奶奶的好日子也就过完啦。」
「二奶奶、三奶奶就罢了,四奶奶倒是可以结交的。」翠玉做出结论。
「为啥?」青玉不解。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小姐平日有教,你怎么没记牢?老夫人不喜欢四奶奶,却偏宠小儿子,若小姐和四奶奶站在同一阵线,不就多一个盟友?」
「可是老夫人好像想把四爷的庶子塞到咱们闵爷名下。」
「有这么容易吗?三奶奶多精明庹害呀,她会抢不嬴四房?咱们闵爷的家产可是块诱人的肥肉吶。」
「也是,二奶奶、四奶奶都怕她,咱们奶奶若是同她结交,怕是要吃亏的。」
「那二奶奶呢?她爹是当官的,和咱们家老爷一样。」碧玉问。
「你傻啦,咱们家老爷只是个七品小官,人家二奶奶的爹是个四品大官呢,说不定她还看不起咱们家小姐。」
「谁看不起谁啊,出嫁从夫,比爹不如比丈夫,咱们闵爷是嫡妻嫡子,会赚钱、身分地位都高,二爷不过会守成,那个嫡子名头还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尹霏真爱死了她们的高调八卦,这让她想起以前一群学生集合在一起,便哇啦哇啦说这个、批评那个,青春气息溢满整个办公室。
她不习惯加入讨论,只是待在旁边听她们说闹,觉得怀念又有趣。
门外,闵忻正己经待了许久,听见三个丫头吱吱喳喳说个没完。
实在是没规矩、没大没小,碧玉也就罢了,尹霏本就不是会严格管教下人的主子,但青玉翠玉是他特地让人调教好送去的,没想到才到她身边没几日就转了性子。是因为她身上那股特别的气质吗?任何人到了她身边,都会不自觉放下戒备,奉予赤子真心?
所以她们虽然没有规矩,却是字字句句真心为主子打算?所以赵擎丧失理智,想冒险将她留在身畔?所以自己明知道对她不公平,却还是硬将她纳入羽冀……她是那磁石,会将身边所有人心给牢牢吸引,朱念祖放弃她,是他人生最大的错i吴。
尹霏安静地听着她们的辩论,脸上始终带着柔和的笑意,他忍不住也挂上相同的笑颜。
他觉得自己像块棉花,只要靠她近一点,就会忍不住吸取她的快乐,直到满满的、满满的幸福,塞满他的胸瞠。
他们果真慢慢来。
欢欢打扮好、吃过早餐,才慢吞吞走往大厅,一路上,闵忻正还同她说了不少闲话,让她紧张的心船说